[快蘭同人小說]欲念之火 第十章 黑羊的獻祭
「比起說“我愛你”,說“最喜歡你了”才更像你不是嗎?」

“所以……”鈴木園子眉尾抽搐地看著面前近月來幾乎天天見面、與曾經(jīng)那人酷似的男生,有些凌亂。“你們的關(guān)系到底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的?”吐槽的同時順帶將他往離毛利蘭身邊的更遠處擠了擠。
“當然是慢~慢變好的,是吧,蘭?”一臉笑嘻嘻,黑羽快斗將雙臂背到腦后,探身向她,悠然出言。
鈴木園子翻個白眼,輪到嘴角抽搐了。
“好了,快斗君不是來一起研讀劇本的嘛,你們怎么又討論起這個話題來了……不過,園子還是這么厲害,這次又是編劇擔當?!彼χ鴮从训膶懽髂芰Ρ硎举澝馈?/p>
“哦呵呵呵呵~沒什么啦!這次怎么說也是各大學文化祭的舞臺劇交流啊,說是交流,怎樣也要讓他們跌破眼鏡才好!這種任務(wù)當然還要我園子大人出馬了!”鈴木園子豪爽地一拍胸脯,滿面自信,“所以,你可要抱著感恩戴德的態(tài)度,感謝我給你男主角的位置哦!快斗君~”
“切,你以為我不知道男女主角是公投結(jié)果選出來的嗎?更何況這么重要的角色如果一般戲劇社的成員能演,又何必找上我這個外行人?”黑羽快斗挑唇一笑,游刃有余。
“啊!真是的!我為什么要自掘死路選擇獵巫運動取材??!還牽扯到魔術(shù)這么專業(yè)的東西……搞得這家伙現(xiàn)在都一臉‘舍我其誰’的驕傲!”鈴木園子一時激憤,深覺這個家伙跟曾經(jīng)的工藤新一一樣讓人火大。
“好啦園子,不要生氣嘛。這次的故事也很棒啊,《黑羊的獻祭》……名字上看似乎很深奧呢,而且最后的結(jié)局實在太遺憾了?!毙碾S念至,她想到昨夜讀至劇本尾處時的悲哀,不由唏噓。
“對吧!這次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黑羊’就是暗指我們的男主角‘梵’啦,他就是闖入‘瓦爾尼亞公國’和‘緹安公主’生活的黑羊~獻祭當然就是指梵的結(jié)局啦~目標收獲所有女性觀眾的眼淚!蘭你要好好演哦!帶動這個外行的家伙,以免他扯我們集體的后腿。”鈴木園子斜眼看他,撇出的冷笑是看好戲的諷刺。
“不要這么說嘛園子,我也是個外行人啊。”她笑著調(diào)和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話說回來,這么重要的角色交給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除了蘭沒有別人了!”鈴木園子自信一笑,“蘭當年在帝丹高中文化祭上出演的心心公主,到現(xiàn)在都好評如潮呢!”
思及往事,與那個一同走過的人,她一晌無言,只是靜默一笑。
“所以?你這次要演的就是這個‘最終意識到未婚妻緹安公主心有他屬時,大方放棄并默默守護的摩魯多公爵’?戲劇社的主將大人?”一之瀨光秋挑起半邊眉線,異常好笑地望著胞兄。而對方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在自我嘀咕背誦臺詞的世界中一去不返。
一之瀨光秋的額角青筋成功擠出一個十字。
“叫你呢笨蛋小弘!”她不留余力地丟出一個抱枕,正中他帶著金絲邊框眼鏡的臉。于是一之瀨崇弘終于回身,摸摸被激散的發(fā)絲后再將眼鏡扶正,向來無辜的眼神微展凜冽——
“別鬧?!?/p>
看到一之瀨光秋立馬扁嘴正坐的樣子,一之瀨崇弘緩下八字眉,仍是淡笑:“很榮幸能出演呢,這么重要的舞臺劇交流機會。”
一之瀨光秋軟下身子,打個哈欠,以手支頤,翻著白眼道:“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送到嘴邊煮熟的鴨子都能飛,這樣的溫吞角色還真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心愛女人的情人都翹辮子了還‘默默守護’不奮勇爭先,呵呵呵……”一陣冷笑涼得他毛骨悚然,不由弱弱反駁:“光秋……你首要要認識到,劇本不是我寫的……我只是演出這個角色而已……不要對我人身攻擊好不好?”

經(jīng)過幾日的排練與磨合,毛利蘭和黑羽快斗已經(jīng)可以同戲劇社的同學們做出效率極高的合作,兩位原本的局外人都被重口稱贊“演技一流”。而今日亦迎來了第一場全員到齊從頭到尾的完整排練。
“辛苦了蘭!從‘緹安公主’到‘反宗教裁判的女領(lǐng)袖’的性格轉(zhuǎn)變,簡直太棒!我就說只有你能演出這樣的感覺嘛!”臺下忙著后勤工作的鈴木園子為她遞上水壺,她綻一抹感謝的笑意后繼續(xù)望向舞臺,略有感嘆:“吶,園子,你不覺得快斗君非常厲害嗎?一點也看不出是第一次接觸表演的新人……之前跟他一起排練時我就這么覺得了,他可以用眼神帶我入戲,那時候好像我和他真的就是緹安和梵,簡直是專業(yè)級別的?!?/p>
對于摯友夸獎某人的話,鈴木園子也罕見地點頭同意:“沒錯,那家伙的確很厲害。社長大人都說想把他挖過來……唔哇!他又開始秀了!明明是排練還要表演真的魔術(shù)是怎樣啦!”夸贊的同時不忘再加幾句吐槽,這樣類似的模式毛利蘭似乎也在鈴木園子對某推理狂人的態(tài)度上看到過。
如此既視感讓她會心一笑。
“蘭!快!第三幕該你了!重頭戲要好好表現(xiàn)?。 扁從緢@子接過她手中的水壺給她鼓勁,她則對友人安撫一笑后走上舞臺。
黑羽快斗顯然還在“梵”的狀態(tài)中,他半跪在那里,有肉眼可見的顫軟。遍體疲憊的狀態(tài)仿佛真的久經(jīng)折磨,唯慣來清亮隨性的眼神是屬于流浪者難得的執(zhí)著,散漫中裹挾的認真不經(jīng)隱藏,千情萬緒以此為引,徑直入了她一雙眸子。
她被那樣專注的眼神所撼,雙唇不由自主開開合合卻未有語言成形——只若僵化的金魚在做垂死的掙扎。勉力以理性將噴薄欲出的情感壓制后,她緩緩將臺詞說出:“親愛的梵,這是獨屬于我的罪過,既然神讓我在真理與信念的衛(wèi)道之路上赴死,那么一切將由我獨自承擔。我會說出一切,我不能讓我所愛的你替我去死——”
她捧起他的臉,他雙眼中漫漫的情意仿佛透過肌膚溫潤的撫觸,經(jīng)由她的掌心細細傳來。
她已忘記去慨嘆他的“演技”。
“不,我最可愛圣潔的緹安?!彼_口,嗓音沙啞斷續(xù),似是肺部遭到破壞一般的下氣不繼,“此刻你說的‘我愛你’,比永別更讓人難過?!?/p>
“為什么……?”她已感到眼眶慫恿的溫熱。
“因為……”隨語言所至,他將思緒放遠,那夜鮮血淋漓的告白觸目驚心,記憶猶新。
——“新一……我喜歡你喲……最喜歡了。”
他只是犖犖一笑,綻出的新月下有難以言說的意緒情愫在沉沉落落——
“因為比起‘我愛你’,說‘最喜歡了’才更像你……不是嗎?”
“停停!快斗君!臺詞錯了!”
突如其來的叫停打斷了眾人沉浸其中的癡迷,完美的和諧感讓人深覺似乎沒什么不對。而同樣沉迷的鈴木園子亦是發(fā)現(xiàn)摯友表情微妙時方得醒悟,立時拍案。
“應(yīng)該是,‘你的道別可以讓我安心離去,而這樣突如其來的告白,卻讓我險些失去當一次英雄、為心上人勇敢赴死的機會’才對!”
“抱歉抱歉~只是突然想起的歌詞,覺得很適合這個場景,就不由自主說出來了啊哈哈哈!”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取代方才的難平之愫,黑羽快斗熟練地打著哈哈。精湛的“演技”依舊輕易將大多數(shù)人蒙混過去。
當然,除了她。
是否真的只是歌詞,她一無所知。
她恐怕無法分辨出一個刻意的說謊者掩埋的真相。
只是……
那些因話而生的蠢蠢欲動是屬于緹安的,或是毛利蘭的,她不再清楚。
練習時偶然的插曲并不妨礙整體節(jié)奏的順利推進,專注于排練時,亦很快到了公演之日。
“怎么辦園子……簡直爆滿啊。比上次帝丹祭的人更多……我好緊張!”
鈴木園子趕忙攔下她飲水的動作,“蘭,不能再喝水了!馬上就輪到我們了!加油!深呼吸!在手心寫一個‘人’字吞下……”
“鈴木!麻煩你最終確認一下劇本!”沒來得及妥善安撫好摯友的情緒,鈴木園子被無奈地叫走,留她一人轉(zhuǎn)圈徘徊。
“蘭小姐~”
有熟稔的聲線呼喚她,她本能般回頭,啟唇應(yīng)答之時有什么清甜的東西瞬時滑入唇齒。直覺性顰眉之后,額心的皺紋很快便被口腔中逐漸化開的涼爽舒展開來。
“薄荷糖,清醒一下頭腦。你今天如此美麗,拿出自信來,可愛的‘緹安’。”
一襲斗篷輔以背后的豎琴,將整個人的氣質(zhì)襯得自由而浪漫。典型中世紀吟游詩人裝扮的黑羽快斗微一揚首,便撇開了飾一圈璀璨羽毛的大帽檐的翳蔽,將一張笑臉放大到她面前。
也許是薄荷的清新,也許是他笑靨中的鼓舞,她的心情很快平復下來。便落落一笑,讓他放心——
“謝謝你,‘梵’?!?/p>
“皇權(quán)與教權(quán)爭相而斗的中世紀,無辜平民與反抗者的鮮血為這漆黑的幕布染上了鮮亮的紅色。在這個架空而仿真的奈特梅爾時代,亦是如此。在這樣的時代下相逢、身份迥異的兩人,又會寫出怎樣的故事?接下來,就讓我們在米花大學舞臺劇《黑羊的獻祭》中尋找答案——”

在教權(quán)至上、獵巫之氣盛行的奈特梅爾時代,吉普賽人以他們獨有的個性特立獨行,人們總因懼怕這群浪者天生的誘惑而排斥他們,瓦爾尼亞公國亦不例外。
豎琴配合吟誦詩篇的磁性聲線,奏出的交響宛若天籟動人——擁有一半吉普賽血統(tǒng)的吟游詩人梵并未生活在母親被冠以“魔女”之名悲慘燒死的陰影中。他以出色的才藝與外表,穿梭于金碧輝煌的城堡別墅與鱗次櫛比的市井街道間?;煅屗召惖奶卣鞑⒉幻黠@,而一脈相承的獨特氣質(zhì)在他身上卻有了新的詮釋,讓他對于女性別具魅力——于是,從上流階層的公主貴婦到自食其力的牧人歌女,都可以成為梵的忠實聽眾。以此為引,成了他與瓦爾尼亞大公之女、有瓦爾尼亞“圣女”之稱、擁有烏木一般秀麗長發(fā)的緹安公主邂逅的契機。
自由浪漫的梵與堅韌純潔的緹安,殊途而同歸。他們迥異的性格對彼此形成致命的吸引,而靈魂深處追求的一致亦讓他們相知相解。
知道她有婚約時,他的世界是混沌的。他只有去到一名年邁神父的破舊教堂那里,真誠地禱告和懺悔——
“我愛上一個不屬于我的女人,是不是錯的?”
“當然是錯的,我年輕的信徒……你愛的她不屬于你,也不屬于其他任何人。她的身、心、思想和靈魂,都屬于她自己。她高興被你愛著的時候,她可以屬于你,但她始終是自由的;而你的愛也是自由的?!?/p>
“阿門!年輕的信徒,你滿載圣寵?!?/p>
后來他們終究墜入愛河,秘密約會,用唯彼此可懂的秘密語言來往信箋,連同每次相見時他悄悄表演給她的、宛若神力般奇妙的戲法,都被她懷揣起來。不相見時,便細細回想,幸福得笑出來。
然而好景不長,緹安公主的另一個身份——吸納了近乎半城公民的反教權(quán)裁判組織“利沃特”的女領(lǐng)袖,暴露于梵的面前。
慎重思考后,生性不拘的梵決定加入“利沃特”,換取其信任,維護緹安在其中的威望。
最重要的是,可以幫助她。
緹安感激梵不顧個人安危的付出,以誠相待的同時,推掉了包括青梅竹馬的婚約者摩魯多公爵和虛與委蛇給予自己暗示、背叛神的教會主教在內(nèi)多名男士的求愛。正直的緹安卻不知正是她的坦率與幸福的眼神,為她招致了后續(xù)的無盡禍患。
泛濫的鼠疫與接連不斷的反抗運動讓教會寢食難安,最終不再坐以待斃的教會決定響應(yīng)號召,大肆印刷《女巫之槌》至教士人手一冊,并以其為范本,在瓦爾尼亞公國開展大規(guī)模的“獵巫運動”,以排污除難,清正世風。
重蹈多年前之覆轍,大批無辜的平民女性被冠以“魔女”之名推上火刑架。得到短暫平復的疫情讓懵懂的公民亦開始蠢蠢欲動。
緹安就是在第三次秘密宣講前被匿名舉報的——
有“魔女”血統(tǒng)的反抗組織頭目,“魔女”之名一被扣下,不經(jīng)調(diào)查便已押解。不啻于此,與“魔女”結(jié)合的罪名更是狠狠打了瓦爾尼亞大公一記耳光——是教權(quán)對皇權(quán)的一次完勝。
對某位主教而言,一箭雙雕。
幸運的是,當緹安第一次被提審前,她并未遭受太多虐待。
直到提審之刻,起哄的人群圍觀下,裁判所的教士們將她的左手縛于右腳,右手綁在左腳,往水中一丟——
一名小跑而來的教士在主持儀式的主教耳邊低語幾句后,主教顯得吃驚。而望到“本應(yīng)漂浮水面”的緹安徑自沉入水中時,他終于開口:
“該女捆縛手腳,未浮水上,經(jīng)主證實為清白者。”
一語完畢,教士們終于七手八腳地將幾乎不省人事的緹安撈上來。方是時,被重重押解身帶鐐銬的青年在人群旁經(jīng)過。
——那是梵。
緹安想沖上前去攔住他,問他前因后果,問他何至于此,而力不從心,幾經(jīng)掙扎后依舊喉嚨劇痛,話音難吐,晃晃倒下?lián)湓诘厣?,周遭的指指點點在耳中混沌不清。
“這不是大公的女兒么?瓦爾尼亞的圣女?這種嬌滴滴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利沃特’之首?未免太瞧不起我們了?!?/p>
屬于他的聲線就這么劃破朦朧的虛空款款入耳,她拼命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她熟悉的、他的靴尖。然而未及眷戀,便被屬于靴子主人的力道踢開,以觸點為媒,她真切地感受到蔓延全身的疼痛感。
“公主殿下就該乖乖地享受應(yīng)有的生活,在這里玩什么?專門跑來讓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發(fā)泄怨氣的?”
他冰冷如針的眼神是逢場作戲,她明白。
梵在費盡心血為自己頂罪,而她卻連話都說不出。
“主教閣下,我們剛才抓到現(xiàn)行,這小子當街施展魔法,瞬間從一邊轉(zhuǎn)移到另一邊,這些市民都是目擊者!對于之前幾起縱火案也是供認不諱,他可以在全身不帶火種的情況下用言靈召喚火焰!簡直就是魔鬼的仆人!”
“我知道他!他的母親就是魔女!之前被火刑處決的!”
“燒死他!這可惡的魔女之子!”
“他一到這里,城中的疫病就擴散了!他一定是奉魔鬼之命來滅亡我們的!”
“這罪魁禍首的邪惡靈魂,只有教會神圣的火焰才能凈化!”
她什么都再聽不到。
后來,她策劃了第一次失敗的劫囚。
“魔鬼派出他的隨從來幫這個邪惡的靈魂逃出,這樣不潔的企圖,需要勉力阻止?!毙氯沃鹘倘缡钦f。
順帶將“看管罪人的主教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脖子,是在獄中也不老實的魔女之子所下的言靈之禍”的罪名加給他,再配合施以酷刑。
“刑罰受遍扎針燒體都不哭不叫,最后還好好活著,這小子不是魔鬼那簡直沒什么能是了!”將細針刺入他依稀未見針孔的皮膚仍未有反應(yīng),裁判所教士繼續(xù)觀察他,得到一臉平靜的結(jié)論后自言自語。
最終,在一次接近成功的拯救中,梵為伙伴擋下了手槍子彈而落馬。
緹安亦立刻隨他下馬,腿骨被酷刑折磨盡碎的他有太多看得見、看不見的新傷舊傷,再難獨自立身。緹安想抱住他、扶他起來時,卻被他用力推開。
他的眼睛干澀,再多的刑罰亦未讓他屈膝流淚。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緹安壓抑著顫抖開口——
“親愛的梵,這是獨屬于我的罪過,既然圣女讓我在真理與信念的衛(wèi)道之路上赴死,那么一切將由我獨自承擔。我會說出一切,我不能讓我所愛的你替我去死——”
“不,我最可愛圣潔的緹安。此刻你說的‘我愛你’,比永別更讓人難過……你的道別可以讓我安心離去,而這樣突如其來的告白,卻讓我險些失去當一次英雄、為心上人勇敢赴死的機會。”
“不行,梵,不行……”
“聽我的,緹安,這是犧牲最少的道路。如果只有陪著我可以減輕你那純潔心靈所背負的罪惡感,那么,在火刑場上,請答應(yīng)我的告白……我會大聲在全城公民的面前喊出來,那只有我們懂的、象征著我的真心的蜜語。如果你到那時依然不悔,請給我回應(yīng)?!?/p>
然后,他抽出她腰間的劍刃,立起偏鋒,倔強而執(zhí)著地在彼此間刻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劃定拒絕繼續(xù)同行的界限——
“這是我的路。所幸今后,你的路可以自己選擇。”
他說。
火刑場旁水泄不通,人滿為患。
她在華麗裝璜的高臺上看他被壓上刑架。
她在等他出口的愛。
她在等他共赴地獄。
然而直到判決書宣讀完畢,火把已點燃,亦不見他開口。
他只是被綁在那里,靜靜地笑著。
緹安終于按捺不住,起身大喊——
“罪人梵,你的臨終語呢?你可要對神懺悔?”
他不說話。
只是笑。
扯起傷痕累累灰塵遍布的頰肌。
“梵!你的懺悔呢!神在等你開口!”
她語調(diào)激動,聲音高高拔起,讓身旁從未見過她如此情狀的侍女駭然。
“梵!你說話!”
“殿下,殿下!”打斷她情不自禁吶喊的,是侍女小心翼翼扯她袖口的舉動,“殿下,你不知道嗎?昨天教會就宣布了,罪人梵是魔女之子,身負魔鬼之能,一句話就可以變成言靈害死前主教閣下……所以,為了防止他再說話害人,就……就把他的舌頭割下來了!”
她清楚望到,他依舊深深望她,而他淡淡的笑靨之上,有什么自深深凹陷的眼眶垂落,澆開雙頰的污漬,在血污棋布的面上暈開一樹花紋,淙淙地前仆后繼,順由線條行至唇角,便與銜掛的血絲相和——那是清流決堤,愈涌愈烈。
他哭了。

“天哪蘭!你太棒了!只看前面幾幕都要被你感動哭了!快斗君也真不是蓋的!現(xiàn)在都是他的獨角戲,你看觀眾都嘆為觀止鴉雀無聲了!馬上就是結(jié)局終幕,緹安公主闖刑場不成看著心愛的梵燒成灰,最終獨自活下去的心情要好好表現(xiàn)啊!”鈴木園子趕忙上前為她補妝,而她顯然未從緹安的角色中走出,淚流不止暈花了再次補好的眼線。
“園子……抱歉……辛苦你……”她拿絹帕仔細將汩汩淚水蘸走,向摯友擠出一個笑容。
“好啦,蘭才辛苦……”
“喂!小心快躲開!”
方才還沉浸在角色中難以自拔的毛利蘭又發(fā)揮了她優(yōu)異的反射神經(jīng),護著鈴木園子繞圈而躲,方才她們所坐的位置上已被油漆潑滿——
“糟糕!蘭你的頭發(fā)……喂喂學長!我們馬上就是最終幕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假發(fā)被油漆顏色弄成這樣要怎么上臺??!洗都洗不掉!”被眼前情狀激起怒火的鈴木園子不禁如此斥責,而犯下錯誤的社員除了道歉也只是一副焦急得快哭出來的表情。
而瞬得醍醐的毛利蘭靈機一動,索性摘下假發(fā)——順便不忘慶幸自己的頭發(fā)與假發(fā)同色,不然真不知該如何救場。
“這位同學,麻煩你將這頂假發(fā)交給高臺的工作人員,等終幕歌曲一響就一綹一綹把它剪掉到舞臺上,讓臺下觀眾能清楚看到頭發(fā)落下來的樣子——對了,順便跟燈光師說一聲將燈光打到上面,遮一下顏色……”她伶俐地將假發(fā)交給淚眼汪汪內(nèi)疚不已的社員,鼓勵一笑:“拜托你了!”
“蘭……你不會是要……”鈴木園子恍惚中仿佛知道了她的意圖,不禁開口。而她笑靨柔和,順勢轉(zhuǎn)向摯友:“鈴木大編劇,臨時改寫的結(jié)局旁白就拜托你了!”
“行刑!”
揮舞的火把被舞臺特效營造出逼真的效果,而黑羽快斗的演技將觀眾真實地代入法場絕境。
終曲響起,本應(yīng)是緹安公主沖出阻止行刑的畫面。
而公主沒有出現(xiàn),“火焰”依舊在燃燒。
唯高處發(fā)絲一綹一綹,緩緩掉落的輕幽,將畫面定格。
隨一之瀨崇弘察言觀色后一個機靈的大喊——
“公主殿下!您怎可如此……!”
一頭清爽俏麗的短發(fā),毛利蘭緩緩走出,踏上改寫結(jié)局的第一步。

臺上的公民群演開始機智地指指點點,閑言碎語。
她盡數(shù)無視。
火刑架上,他浴火而望,專注向她,一眨不眨,一眼千年。
火刑架前,她向父親鞠躬,向天空劃下十字后,親吻胸前懸掛的十字。
最后,她向著教會的方向豎起中指。
“虛偽必將粉碎,唯真實永垂不朽。”
她說。
然后趁其不備,毅然投入火海,與他擁抱。
火舌瞬間吞沒了他們。
世間多少被情搡于一道的癡男怨女,攜手半程,末了被盡是與愛無關(guān)之物推開彼此,緣盡情滅——而梵與緹安在同歸于燼的瞬間擁住彼此,便是抱緊了永恒。
我愛你,所以一起走。
此時此刻,信仰澡雪,愛情涅槃。
“年輕的信徒,你滿載圣寵?!?/p>
終場旁白響起,是鈴木園子難得正經(jīng)的腔調(diào)——
“他們在刑場上的舉動和語言,終于在波濤暗涌的瓦爾尼亞公國中成為一座噴發(fā)的火山,將反抗的潮水涌向歷史正面。公民集體的抵抗雖然對教權(quán)產(chǎn)生了一定打擊,然而時局所限,終被鎮(zhèn)壓。”
“許多年后,當教權(quán)真正失去了它白色恐怖一般的統(tǒng)治權(quán)威,瓦爾尼亞的中央廣場上終于豎起他們的雕像?!?/p>
“他們在火中擁抱,他們的精神流傳至今?!?/p>
“后來的逸聞對他們這樣記載:表面上看,貴族名媛與混血的吉普賽浪人不啻天淵,然而命運隨機的推搡讓他們相遇,共存出顛覆時代的悲壯。她可以拿起利刃跨上戰(zhàn)馬的同時嗅一嗅墻邊的薔薇;而他一半是彈著豎琴自由舞蹈、手執(zhí)《神曲》才氣迸發(fā)的吟游詩人,另一半是槍法和魔術(shù)出神入化而堅如磐石的信徒。如果神學教權(quán)是瓦爾尼亞公國乃至它所屬時代明媒正娶的愛人,那么他們就是奈特梅爾最精彩的情人。”
隨便寫寫的,沒想到這么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