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損毀的名單?

（一）

????????“如果只是講述事件細節(jié)的話，就說來聽聽吧。”

????????里志聽到我的話后微微一笑，而后像是松了口氣般靠在椅背上。似乎沉默了幾秒鐘，他那雙永遠帶著笑意的眼睛重新朝我看過來。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要感慨一下——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p>

????????盡管里志經(jīng)常會耗費時間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可僅僅因為某一個人而做出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很少見。更何況，在剛才的交談中，他看起來和那位當事人并不是非常熟悉的關系。

????????特意將我?guī)磉@里，應該不是單純地制作泥塑，至少還存在著其他目的。

????????小說或者影視劇里不是常常會有這樣的情節(jié)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是正確的，角色總是要向另一個人想方設法地展示出現(xiàn)實的情境，看來這位“古峨同學”在里志將要講述的事件中占據(jù)了不小的位置。只是他口中的“猜測”，讓我無法完全確定這樣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這段已經(jīng)完結(jié)的風波顯然沒有任何繼續(xù)下去的價值，就連里志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雖然他偶爾會做些類似于“正義使者”的事，但進行到這一步——

????????仔細想想，促使我了解原委的或許是證明的原因，而不是證明的結(jié)果。

????????我沒有說話，只是等待里志的下文。

????????“嗯……還是從那個事件開始吧?！?/p>

????????里志將雙手放進清水中，渾濁的泥漿隨著震蕩的動作逐漸擴散開來。

????????“修學旅行前一天，學生的統(tǒng)計信息出了問題，這個奉太郎是知道的吧？”

????????我點點頭。

????????神山高中一向?qū)W生活動采取較為開放的態(tài)度。和文化祭類似，修學旅行也基本遵從了學生的意愿，沒有過分限定拜訪的區(qū)域。

????????不過畢竟是陌生城市，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老師們需要提前知曉出行計劃以及參與人員的聯(lián)絡方式。在統(tǒng)計信息的過程中，班級內(nèi)會進一步分組，組長必須帶有手機。

????????除了手機，組長和組員都沒有強制要求（這當然排除單獨行動的人）。因為大多數(shù)學生很早就和預期同行的人商量過出行安排，所以在這一步驟上并沒有產(chǎn)生很大沖突。

????????“這項任務雖然聽起來很麻煩，但實踐起來并不復雜。高二年級的總名單在老師那里，我們只需要確認一遍信息，再用彩筆在組員和組長的表格前后分別標注上相同的符號就可以了。”

????????統(tǒng)計工作主要由里志所在的總務委員會負責。對于他來說，處理這些數(shù)據(jù)的確不算困難。

????????“既然如此，學生名單應該早就提交給老師了吧？是匯總的時候出了問題？”

????????“原本確實已經(jīng)核查完畢了，但負責A班和C班的總務委員說有幾位同學臨時改換了電話號碼，所以需要重新修改。”里志將手上的污泥用濕巾擦干凈，繼續(xù)說道，“名單是昨天下午放學后才拿回來的，老師就讓她自己修改完，等第二天早上集合的時候再直接交給他?！?/p>

????????我皺了皺眉。

????????“很奇怪對吧？如果要修改的話直接在老師辦公室就可以完成了，為什么還要特意拿回教室呢？”

????????“你和委員長知道這件事情嗎？”

????????“川上是知道的，名單其實也是她先去找老師借過來的?！崩镏绢D了頓，“損毀的事也是她到手工藝社告訴我的?！?/p>

????????“損毀……”

????????“全都被墨水染黑了哦。”

????????里志苦笑了一下。

????????“雖然補錄起來不會花費太多時間，但在這個時候出差錯也實在是很讓人頭疼啊?！?/p>

????????盡管里志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不過臨行前發(fā)生這種事情，總務委員會大概會在老師那里留下‘監(jiān)管不力’的印象，身為副委員長的他估計也難逃責任。

????????“不過啊，如果是無心之失的話也沒辦法。”

????????“……”

????????身后的風鈴突然響起，伴隨著學生交談的聲音，我和里志同時抬起了頭。

????????“快到集合時間了，我們要不要邊走邊聊？”里志說著把剛剛捏好的茶杯交給店主，“我們明天會來取的?！?/p>

????????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扭頭看向窗外。

????????剛剛還是白日的天此刻已接近全黑，幕布般地將一切明亮的東西盡數(shù)掩藏。

????????“希望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我喃喃道。

?

（二）

????????嵐山距離京都市區(qū)并不算遠，我和里志決定搭乘直達的列車回程。

????????夜晚的風有點涼，黑夜中只有零星的燈光在外不停地閃爍。光束偶然間穿過車廂，將里面的人無情地切割成兩半。

????????“你剛才說川上是知道的，她應該很明白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吧？”

????????里志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

????????“奉太郎不相信這是意外嗎？”

????????“你不是也一樣?！?/p>

????????我用食指敲了敲窗邊的木條框，目光越過幾排乘客，落在那個一言不發(fā)的女生身上。

????????里志側(cè)過身看了我一眼，再出口的聲音沒了笑意。

????????“據(jù)川上所說，名單從老師那里借來之后就直接轉(zhuǎn)交給了總務委員。但等她處理完社團的事情回到教室，卻發(fā)現(xiàn)全部的名單都浸在墨水里?！?/p>

????????“總務委員會平時需要用墨水嗎？”

????????現(xiàn)在的人更多的應該是用簽字筆寫字吧？提起使用墨水的場合，我能想到的只有書法社這樣的地方。

????????“的確不怎么常用，但是前段時間準備文化祭的時候總務委員會需要張貼宣傳字報，用墨水的話會方便一點?！?/p>

????????里志拎起束口袋，將其橫放在腿上。

????????“所以川上覺得，總務委員應該是在修改名單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墨水瓶?！?/p>

????????“照這么說，那位總務委員還犯了逃逸罪啊。”

????????話音剛落，里志伸出食指在空氣中搖擺兩下表示否認。

????????“可是她并不承認自己的‘罪行’呢。”

????????“總務委員一直堅持自己只是修改了信息，離開的時候名單完好無損?！?/p>

????????外面的電線在空中跳躍，冷風順著縫隙鉆了進來。我緊了緊身上的風衣，將窗戶稍稍合嚴。

????????里志抬頭看了眼窗外，搖了搖頭：“不可抗力因素就更不可能了?！?/p>

????????的確，按照他的描述，那瓶墨水至少還有四分之三的量沒有用完。如果單純依靠風將瓶子吹倒未免太過困難。即使能夠?qū)崿F(xiàn)，在那之前紙張應該也已經(jīng)飛散得到處都是了。

????????如果與總務委員無關的話，這件事情就不是意外。

????????“在總務委員離開之后到委員長回來前，有沒有可能有其他人進入教室？”

????????“我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總務教室在三層，同樓層還有很多社團正在進行活動。如果用這個思路進行排查的話太耗時耗力，而且我們并不知道在這段時間都有誰恰好穿梭過二三層……當然也包括三四層?！?/p>

????????“那么你說古峨和這件事有關的意思是——”

????????“唯一能夠確認的是，總務委員說她下樓的時候碰到了古峨同學?！?/p>

????????原來如此。

????????里志頗有些煩惱地將手背在身后，繼續(xù)說道：“我們后來也詢問過她，她說自己只是去參加社團活動，社長也證實了她的話?！?/p>

????????閃爍的燈光逐漸密集起來，我的身體因為減速而向前微微傾斜。列車停穩(wěn)后，我背起書包，順著人流緩慢朝出口方向挪動。按照上午的路線，從站臺離開后沿主干道方向一直直行就可以看到今晚居住的酒店了。

????????“啊呀，沒想到神山高中居然會把住處安排在這里。”

????????里志將束口袋倒甩在背后，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能在火車站附近租下這么多房間，學校還真是深藏不露??！”

????????我跟隨他的目光向前遠眺。酒店建筑的形狀被五彩的燈條勾勒出來，比白天看起來更顯得引人注目。

????????“你不是已經(jīng)感慨過一次了嗎？”

????????“因為實在是很興奮??！奉太郎不覺得嗎？”他自顧自地說道，“上午的時候太匆忙了，一會兒我們可以去坐觀光電梯，風景絕對很不錯！”

????????這家伙估計在來的時候就想好了……

????????神山高中所租用的房間基本位于高層，放行李的時候我和里志乘坐的是普通客梯。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如果算上這部觀光電梯的話，酒店的逃生樓梯大概就只能選擇隱蔽在樓層內(nèi)的某個角落里。如果此時再排查走樓梯的嫌疑人，或許里志就沒那么頭疼了吧？

????????……

????????“里志，總務委員會的教室在三層的什么地方？”

????????“在樓層盡頭?！?/p>

????????“這樣啊?！?/p>

????????里志向前小跑幾步，回過頭面對我。

????????“奉太郎，如果一個人堅持聲稱自己沒有犯罪，你會相信嗎？”

????????“實證應該比心理要更可靠一點吧?！?/p>

????????“我也這么覺得。所以最后的結(jié)果——既然沒有證據(jù)可以證明總務委員的清白——那就只能承認這樣的真相了?！?/p>

????????和語句內(nèi)容稍顯矛盾的是，他似乎看起來有些落寞。

????????“可是對于這件事情。”

????????我略微加快了步伐。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猜測?！?/p>

????????“為什么要帶我去泥塑店？”

????????“??？唔……可能因為我覺得這些事情都太巧合了吧。”

????????“巧合？”

????????里志停下腳步。眼前的建筑逐漸清晰，門口處閃爍的頂燈恰好被他的身軀遮擋?；璋抵?，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奉太郎。”他盯著我，緩緩說道，“這個川上……是和摩耶花同組的川上?！?/p>

????????與我們同乘列車的那組女生早已消失在橙黃色的燈光中?？帐幨幍娜诵械琅?，一輛汽車迅速駛過，車輪帶起的風似乎將瓶罐之類的東西吹倒在地。

????????我被那束光芒照得有些睜不開眼。

????????恍惚間，我好像聽見了玻璃碎掉的聲音。

作者：詩亦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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