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馬》(鮑里斯.薩文科夫《蒼白戰(zhàn)馬》) | 下卷(七)
九月十六日
依梨娜問道:“你為什么常常憂愁?我難道不愛你么?看這里呀。我要送一粒珠給你?!?br> 她從她手指上取下一個(gè)戒指,一粒大珠鑲在金戒指上,如一顆淚點(diǎn)似的閃耀著。
“把它保存好……它就是我的愛情?!?br> 她堅(jiān)固地抱了我。
“你因?yàn)槲也皇悄愕钠拮?,所以憂愁么?但是我知道:結(jié)婚就是愛情,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這種沉悶的愛情,毫無一點(diǎn)兒光明,我要愛你……我要求美與愛……”
她又深思地接下去說道:
“人類為什么造了字母,為什么把字母聯(lián)成了文字,又把文字造成法律?許多圖書館中都充塞了那些法律。不要生活,不要戀愛,不要思想。什么事情都不要?!@不是很可笑的事么?為什么我一定只能愛一個(gè)人?說呀,為什么?”
我仍然默默地不回答她。
“是的,你沒有話回答我了,佐治。你都不知道。你能夠說在我以前,你沒有戀愛過一個(gè)人么?”
我覺得煩擾。我實(shí)在戀愛過幾個(gè)婦人,我也永不相信法律的有用,她在背誦我自己所說的話。但是我覺得這些話不過是一種謊話。我要告訴她這一層,但我不敢。
她的沉重黑漆的發(fā)辮,披到她的肩上,她的臉與她的黑漆的散發(fā)映照起來,更顯出白而纖細(xì)。她的兩眼正等著我的回答。
我沉默地親她。我親她天真的手,親她強(qiáng)壯的少年的身體。我親她,實(shí)是一種痛苦:我心里又催眠似的回想到和我一樣親她,而為她所愛的他了。于是我說道:
“不能,依梨娜,不能這樣地下去:必須是他或是我……”
她笑起來。
“你又來了,我必須做奴隸,而你做她的主人。如果我不想選擇又怎樣呢?為什么我要選擇?告訴我?!?br> 雨在窗外潺潺地落下來。我在微光中,看見她的身的外形;她的大眼在夜里黑漆地熠耀著。我一邊說著,一邊臉變白了:
“這是我所要的,依梨娜?!?br> 她沉默不言。她的臉變了憂愁。
“選擇!”我說道。
“最親愛的,我不能……”
“我叫你選擇?!?br> 她很快地從椅中站起來,堅(jiān)定而沉靜地說道:“我愛你,佐治。你是知道的,但是我永不能做你的妻子?!?br> 她走了。我一個(gè)人留著。——只有她的珠還在我手里。
九月十七日
依梨娜愛她的美麗的身體,愛她的少年生活。這種戀愛,也許很自由——人人都說是的。但是我不管:讓依梨娜做奴隸,而我做主人。讓我做奴隸,而她自由……我所堅(jiān)決地主張的就是我不要和別的人分享她的愛情。如果有別人親她,我便不能親她。佛尼埃求耶穌,依梨娜求自由。至于我呢,我什么也不求:讓他是耶穌也好,是反基督也好,是Dionysus[1]也好——我都不管,我立志要占有她。而我的意志就是我的權(quán)利。
紅花的思想又使我沉醉了。神秘的咒語又在工作。我像一塊沙漠中的石頭,但是我有一把尖利的鐮刀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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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ionysus是古代的酒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