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詩】用心良苦

#報復(fù)社會的產(chǎn)物，不要罵我，感覺其實寫這個梗還是很帶感的

#開放式結(jié)局，嚴重OOC，不喜勿入，請勿KY

#工作壓力大，學習壓力大，一切腦洞取自現(xiàn)實

?

[正文]

00

菠蘿吹雪最近的精神情況很不對勁，雖然他知道年過三十，邁入奔四年紀的男人談中年焦慮還為時過早，畢竟他家兒子才剛剛幼兒園大班，自己也遠沒有到三高啤酒肚頻發(fā)的歲數(shù)。

但莫名其妙的，他累得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念頭，眼前得生活一片黑白。

?

前日上班路上，菠蘿吹雪開著他那輛“性價比”極高的小破車，秉持著遵守交通法規(guī)的原則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結(jié)果卻是眼睜睜看著一只年幼的小貓被飛馳的超速跑車碾過……

心臟的劇烈抽動只在一瞬間，菠蘿吹雪眼皮跳了跳，便隨著綠燈的亮起掛了檔，仿佛無事發(fā)生。

?

等停完車隨著人群涌向上班的大樓，他才突然有些感慨，發(fā)現(xiàn)直到今日自己的心臟仍然還會跳動，自己的情感竟然還沒有麻木。

菠蘿吹雪惋惜地想著：如果躺在路中央悄無聲息死去的，是自己就好了。

?

01

兒子從小就是在托兒所長大的，自他不到一歲起就被狠心的父親給送了進去。

畢竟菠蘿吹雪家的父母年事已高又一堆的基礎(chǔ)疾病，也不愿讓果姥接手照顧孩子的事。

他的工作很忙，他這個年紀，剛好是工作最為辛苦，卻也最看不到希望和穩(wěn)定的歲月。

早已成家，也有了孩子，還有著房貸車貸，是絕對不會逃跑的，被資本家剝削的對象。

?

但面對只抗在他一人身上的經(jīng)濟壓力，以及年僅7歲的孩子，他早已沒有了選擇。

如果不趁著還能出賣勞動力的年紀多拼一些，他遲早會被前赴后繼的可畏的后生們淘汰，淪落到帶著兒子流浪街頭的厄運。

?

菠蘿吹雪這么想著，咽下了喉嚨里的那聲嘆息，寧愿拖著疲憊的身體翻找公文包的鑰匙，也不愿意按響通往自家的門鈴。

比起工作的辛苦和照顧家人的體貼，更多還是他的逃避，逃避著推開那扇門便會從獨子身上看到的，她無處不在的影子。

?

“爸爸，幼兒園要舉辦一個探險活動，果姥想讓我參加。”

菠蘿吹雪的家庭氛圍是沉默的，今日孩童天籟的嗓音卻打破了沉靜。

身著幼兒園服的小男孩抓著廚房的門把手，企圖用踮起腳尖的方式讓自己的目光對上身高挺拔的父親，也是為了壯膽。

?

可能是從小就缺席了孩子的教育，不到7歲的孩子在面對自己的父親時，總是下意識地皺緊眉頭，這是緊張的表現(xiàn)，也是他遺傳自母親的一個特點。

“我……我可以去嗎？”幼兒園的孩子，已經(jīng)敏感到能夠看出家庭成員的人際關(guān)系，在本該是港灣的家中生活得膽戰(zhàn)心驚：“果姥說……這個活動能讓我見到媽媽……”

?

菠蘿吹雪本來打算煮冰箱里常備的速食餃子，在聽到兒子的后半段話之后，愣了幾秒才把餃子倒進燒開水的鍋子。

他很排斥那位長輩，雖然理論上她算得上是自己妻子法律意義上的監(jiān)護人。

也是時刻想把兒子從他身邊奪走的人。

?

“果姥是這么說的？”他很不想自己的兒子和果姥接觸，除卻害怕兒子被帶走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沒能當好一個父親的心虛，“說這個活動能讓你見到媽媽？”

如果連孩子也沒有了，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

“如果爸爸你不愿意的話，我就不去了……”心里掙扎了許久才敢在父親面前提這件事，有著一頭遺傳父親紫色卷毛的幼兒園大班孩子，口齒漸漸模糊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我……我不去也沒關(guān)系…..”

他抹了抹眼角泛起的淚花，回憶起以往每次與父親的交涉，都是以不歡而散告終的。

壓抑的家庭氛圍下成長大的孩子，下意識就會為了身邊人的臉色而膽戰(zhàn)心驚。

?

“既然能夠見到你媽媽，那你就去吧?！辈ぬ}吹雪冷淡地回答著，眼神又回到了浮起白沫的餃子湯，再也沒看自己的孩子一眼，精致的五官此刻像是機器人般毫無表情，而那雙本該迷人的深藍色眼睛此刻不但黯淡無神，還無比冷漠。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笑過了，面部神經(jīng)已經(jīng)形成了非條件反射，成為了他曾經(jīng)最厭惡的大人模樣。

?

——既然你都沒有做父親的覺悟，為什么還緊抓著撫養(yǎng)權(quán)不放？

那位年過半百白發(fā)蒼蒼卻依舊堅挺嚴厲的老人，從多年前妻子的葬禮，一直到半個月之前的面談，一直都是一副看他不爽的樣子，這也難怪，他自己都看自己不順眼。

?

倔強地沒有接受對方一分一毫的匯款，死咬著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不放，哪怕他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是雪上加霜……這完全不像是過去那個一抓住機會就投機取巧理財?shù)牟ぬ}吹雪會做出來的事，但他就是這么做了，還堅持了7年。

?

已經(jīng)……有些快堅持不住了……

菠蘿吹雪的眼睛有些發(fā)酸，他緊緊盯著浮上水面的速凍餃子，眼角撇了一眼自己的獨生子，見對方似乎還有什么要說的事，便硬生生把酸楚擠了回去。

“有什么話就一次性說出來?！睉B(tài)度冷漠，口氣冰冷，如果不是父子二人的長相如出一轍，實在是很難想象兩人的親子關(guān)系，“不要在廚房杵著?！?/p>

?

“果姥說這個活動需要家長簽字……還有填一份資料……”早熟的孩子見自己的父親態(tài)度沒那么抵觸，加上想見母親的心思急切，便趕緊跑去自己的房間找材料，自然也沒有看到父親有些呆滯的表情。

什么活動還會需要他簽字，果姥巴不得所有事都一手包辦了……

菠蘿吹雪納悶又隱約覺著不對勁的檔口，鍋里的餃子就全都煮散架了。

?

“這樣就可以了吧。”龍飛鳳舞難辨字跡的落款留下，菠蘿吹雪回憶起了高中時期他和小姑娘炫耀自己字跡的情境，對方好像說他的字比狗爬還要難看。

但時至今日，這個字即便每次都出現(xiàn)在孩子的備忘錄上，她也不會嫌棄了。

?

菠蘿吹雪捏了捏眉間，客廳的鬧鐘已指向了九點，他準備把孩子趕去睡覺之后做家務(wù)，估計沒有十一點根本上不了床……

回憶起剛剛填的一大群有的沒的信息，他的內(nèi)心有些不屑。

什么母親最喜歡去的地方，母親最喜歡的東西……多半就是學校的老師希望孩子能學會關(guān)心父母，但他家的孩子就算是學會了，也沒有母親來給他關(guān)心了。

?

“嗯嗯，老師說明天帶到學校就可以。”小小年紀就被迫學會自己脫衣服上床睡覺的孩子語氣里依舊有著難以察覺的討好，他從小就知道父親對母親的事很敏感，他從來沒見過母親的照片，也不曾聽過父親描述母親，只有果姥帶他出去玩的時候，會和他講母親的事。

他知道和父親提母親的事會讓父親不開心，但他還是想要多了解自己的母親。

?

這種活動多半都是最后母親在所謂的“探險終點”等著，等到孩子找到她們之后再合家歡地一起回家吧……菠蘿吹雪下意識有些后悔剛剛簽了那份家長協(xié)議書，但看著兒子那雙飽含期待的眼神，他的煙癮又犯了。

等明天送他去幼兒園的時候，給老師帶一份她的照片吧，也省得孩子白忙活一場。

菠蘿吹雪關(guān)了燈，二話不說便離開了兒子的臥室。

?

02

菠蘿吹雪并不喜歡孩子，那孩子的存在，對他和她來說都算是一場意外。

他原以為這個意外對自己的影響更大些，畢竟那時候他的工作很忙，甚至感情也不穩(wěn)定，就這么被趕鴨子上架般地走完了人生必經(jīng)之路——結(jié)婚生子。

直到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意外對她的影響比自己要沉重得多……

?

他不是個天生喜歡孩子的人，反而覺得小孩子天生就很吵鬧煩人，哪怕幼兒園的老師們總對他說再也沒見過比他兒子更乖巧的男孩子，他還是會時不時地選擇逃避。

?

他實在是忘不了那孩子剛生下來那段日子里頭沒日沒夜的哭鬧，那種哭鬧沒有理由，完全出自本能，煩得他每次都借著出差的借口在外頭待上好幾周才回來，這樣無形之中就把責任都拋給了妻子。

無論是在她懷孕的時候，還是孩子生下來的最初一年，他都是一直逃避的那個人。

所以也不怪后來，她也選擇了逃避，丟下了孩子，離開了自己……

?

漆黑一片的主臥室里，透過窗簾的點點人造光半遮半掩地照亮了些許角落，包括那幾張被他刻意放在書櫥角落的照片。

這是即便孩子進了主臥室，考慮到身高和隱蔽程度也絕對發(fā)現(xiàn)不了的幾張照片。

他僅存的，有關(guān)她的幾張照片。

?

高強度的工作，孩子的起居，日常的家務(wù)，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這一切都把菠蘿吹雪壓得喘不過氣，但看到角落里那張照片的時候，他的睡意便也不是那么明顯了。

因為每次一進入夢境，他都會見到她。

?

但是在夢醒之后，除了現(xiàn)實的一地雞毛蒜皮，他又不得不再次接受她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實。

夜晚的微風透過紗窗吹拂窗簾，搖曳的亮光讓相片忽明忽暗，不變的是照片上那位看似溫和，眼神里卻透著憂郁的少女微笑著的身影。

?

03

菠蘿吹雪和妻子是青梅竹馬，你愿意這么理解的話。

但實際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只不過是從小一個小區(qū)長大的，但很湊巧，他倆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都在同一所，只有讀大學的時候院系有所不同。

?

聽上去細水長流，挺浪漫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最后情深意濃修成正果什么的。

其實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年輕時的菠蘿吹雪，甚至覺得這是段孽緣……

?

可能真的是孽緣吧，不然那么好的人，怎么會選擇自己……

菠蘿吹雪抵擋不住自己的睡意，最后還是沉沉地睡去，而回憶便如潮水一般涌來。

?

菠蘿吹雪從小就看不慣那人，從小時候開始，性格就跟道德標兵似的開不起玩笑，總喜歡處處管著自己，處處只聽老師和大人們的話。

從那口吃結(jié)巴還有些沙啞的嗓音中，永遠聽不到和他胃口的話語。

?

小學的時候，他菠蘿吹雪和兄弟們?nèi)ゴ蛐椫?，她不準，偶爾還會告到他父母那兒去，讓那對財迷夫婦對自己浪費錢財不務(wù)正業(yè)的好兒子一頓毒打。

?

初中的時候，他菠蘿吹雪因長相好在年級里混得極佳，多少女孩子想和他早戀，當然他只貪圖人家小姑娘口袋里的錢以及可以用錢買到的游戲卡?？蛇@所謂的同班青梅竹馬就發(fā)揮了壞作用，不但像班主任的分身似的不許他早戀，還告誡那群小姑娘不要把錢借給他。

?

高中的時候……眼看菠蘿吹雪越睡越沉，回憶也戛然而止，但望向書櫥角落那被刻意隱藏起來的照片，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混在著一張穿著高中校服的兩人的合照。

?

高一的時候，他菠蘿吹雪叛逆，學著電視劇里的臺詞和別班的女孩子告白，結(jié)果把自己青梅竹馬傷到了，一整個學期沒好好吃飯瘦了十幾斤，他也總算是在兩人的對峙中占了一次上風。

?

然后……

然后高二的時候他就灰溜溜地和她告白了，因為不能忍受她再也不看自己一眼。

他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談上了戀愛，稀里糊涂地有了孩子后結(jié)婚，最后稀里糊涂得成了現(xiàn)在這樣。

?

這么說來，菠蘿吹雪和他妻子一整段相處歷程中，從來都沒有占過便宜。

那個說話有些結(jié)巴，嗓音有些清冷的小姑娘最喜歡管著他，控制他的一舉一動，不讓他任意妄為。

即便到了現(xiàn)在，她也還在他的夢中張牙舞爪著，不肯把出現(xiàn)在他夢境里的權(quán)力交給別人。

?

04

睡夢中的菠蘿吹雪是難得平靜和放松的，直到他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身側(cè)，卻觸摸到了一手冰涼，才猛然從香甜的夢境中驚醒，回憶起那可怕的一天，以及她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邊的事實。

?

菠蘿吹雪悄然起身，迎著客廳的月色來到衛(wèi)生間洗一把臉，看著床頭柜的電子鐘，他突然意識到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從那一天開始……

?

菠蘿吹雪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他看到妻子的電話沒有回撥回去，卻沒想到那是她給他打的最后一個電話。

等他回去的時候，妻子已經(jīng)再也不會對他露出任何表情了。

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安詳?shù)厮チ?，憂郁的眉間卻又仿佛沒有解脫。

?

菠蘿吹雪知道自己一直是個不太負責任的男朋友，丈夫，甚至是父親。

因為戀人是青梅竹馬，加上交往后得知了她傾慕自己已久的事實，下意識就有些被偏愛的恃寵而驕，從來沒想過對方會放棄自己。

在孤獨又不得不為了孩子撐下去的這七年里頭，回顧過去的歲月，他才知道自己失格得有多徹底。

?

少年時期的他，下意識是對戀人有些鄙夷的，清高的個性，有些結(jié)巴的語癖，以及總喜歡盯著自己管著自己的一切，但在排斥這份情感的同時，有下意識對于這份只屬于自己的特殊沾沾自喜著。

?

大學時期的菠蘿吹雪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是茫茫眾生中不起眼的一個，過去高中時期引以為傲的成績，精致的五官和挺拔的身高，在全國這個競爭舞臺上根本不值一提。

他沒能競選上學生會長，班里的排名也不再名列前茅，僅僅做過幾個小生意的父母，在同班同學優(yōu)秀的家境下更是不值一提。

?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卑，卻又把這份來自社會給予的自卑以泄憤地方式發(fā)泄在了戀人身上，這就是那個孩子的由來……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劣，以及突如其來生命的沉重，他開始下意識地逃避，逃避著由他自己引發(fā)的責任。

?

他知曉一張高顏值的皮囊在職場中有多占優(yōu)勢，在自己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的時候，他從來不帶上無名指的那枚戒指。

他從來不和懷孕的妻子報備晚歸的行蹤，只有出差的告誡，以及孩子出生后因煩躁而產(chǎn)生的遷怒。

?

明明已經(jīng)成為了父親，卻還做著如同孩子一般不負責任的事，一步步將妻子推向了懸崖，又一步步地逼著自己走向毀滅的道路。

?

回到臥室，菠蘿吹雪通過櫥窗的玻璃，看到一個正當壯年卻無比蒼老的靈魂，再次感慨：

如果，在街上悄無聲息死去的那個生命，是自己就好了。

?

也許是因為翌日是難得的周末，又也許是因為孩子提議的那個探險活動，這個夜晚對于菠蘿吹雪而言格外漫長，仿佛陷入了一個，再也醒不來的夢境。

毫不意外地，他再次在夢里，見到了妻子的身影。

?

05

從睡夢中蘇醒的梨花詩，拖著沉重的身軀慢慢起床，感受到了一股被人盯著的毛骨悚然之感。但她很清楚，自從丈夫出差以來，這間首付勉強湊齊的公寓房里，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慢悠悠地起身，感受著自己全身的重心都集中在七八個月的肚子上，卻又覺得，這份沉重來自她喘不過氣的內(nèi)心。

?

衛(wèi)生間出于安全考量，早已在果姥的要求下鋪滿了防滑毯，梳妝臺上也滿是摯友送來的孕婦專用日常用品。

她望向鏡子里的那張素顏，明明才24歲，內(nèi)心卻蒼老得遠不止這個年紀。

明明一年之前，她還住在大學的研究生公寓里，即便因經(jīng)濟不佳需要兼職維持學用，卻還充滿著年輕人的朝氣。

?

——我去出差，月底回來。

脫離了校園生活的她，僅剩的社交只剩下高中時期的兩位閨蜜偶爾的聊天記錄，久不使用的手機傳來了消息提示音和不出意外的消息。

梨花詩放下手機，連回一句“知道了，注意安全“的回復(fù)都沒了力氣。

?

她很清楚，真正讓對方身心俱疲的不是出差和入職不久希望站穩(wěn)腳跟的工作業(yè)績壓力，而是她以及她身上這個沉重的擔子。

他們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呢？梨花詩反問著自己，隨即卻又自嘲地笑了笑。

?

從小的青梅竹馬，高中時期發(fā)展成了戀人，大學畢業(yè)后奉子成婚，然后過上美滿的生活，這是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美好結(jié)局。

而在現(xiàn)實生活里，城市高昂的房價光是首付就能耗盡一個普通人家的積蓄，在其他人還能靠父母援助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輕人不得不提前背上房貸和車貸的負擔而對業(yè)績格外看重，懷孕給她身體帶來的不良反應(yīng)讓她根本撐不到領(lǐng)取畢業(yè)證的那一天，研究生的學習也只能就此終止，從此被約束在家庭里。

?

即便是再怎么不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在現(xiàn)實的壓力之下也只會相看兩厭，最后不得不忍受同一片屋檐下彼此心靈的漸行漸遠。

既然看得這么開，為什么不愿意提前放棄呢？

因為……

?

“你要想清楚，你的子宮壁太薄了，不論是藥物流產(chǎn)還是人工流產(chǎn)對于母體的損傷都極大，如果分析利弊，你可能以后再也當不了媽媽了，還是請你慎重考慮?！盎貞浝锏谝淮螁栐\時帶著口罩婦產(chǎn)科醫(yī)生的面容已經(jīng)模糊到記不清楚，這是懷孕的后遺癥，但她的話語卻刻骨銘心。

?

是為了自己身體的考慮才決定在這么年輕的歲數(shù)要孩子嗎？

不是……并不是如此……

?

06

梨花詩的家庭原本是十分普通的，甚至和青梅竹馬的家境是實打?qū)嵉拈T當戶對，母親都是一個生產(chǎn)車間的工人。

只可惜在他倆小學的那段日子里，父母下崗的經(jīng)歷讓兩人的成長路徑變得截然不同了。

?

看著自己青梅竹馬的父母向親戚借了一筆錢下海經(jīng)商，雖然沒有賺得盆滿缽滿，也是有了不少意外收獲，那精打細算的商業(yè)氛圍才會培養(yǎng)出這么一個市儈的財迷。

再反觀自己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實到有些傻清高的人物，即便是接私活維持生計，還是秉持著對人對己都極高的道德標準，不僅處處樹敵，還吃力不討好。

?

在那個年代，疲勞駕駛是很要命的，在一次暴雨天之后，梨花詩就沒有了父母。

幸運的是如同小說里寫的那樣，一個在高校里任職的遠方親戚收養(yǎng)了自己，也沒有背井離鄉(xiāng)搬到國外，僅僅是搬到了隔壁小區(qū)；但不幸的是，生活不像小說，并不能事事順心。

?

受父母的道德熏陶和自己天生的清高個性，梨花詩是有些道德標兵的底子在的，只可惜她并沒有足以支持她繼續(xù)保持道德制高點的學習成績。

光靠努力和付出便能換來的分數(shù)，在中考就到了盡頭，到了高中的時候，梨花詩便發(fā)現(xiàn)，她也不過是個怎么努力怎么用功，不會的題目就是做不出來的普通人。

而她一直不太看得上的市儈財迷，不論什么樣的數(shù)學題目都能作對，那得過且過的社交態(tài)度和優(yōu)秀的皮囊也讓他的社交永遠不缺對象。

?

既然比不過，那就不比了唄，為什么老要執(zhí)著于那個人？

?

可能是因為不甘心，從小一起長大，被大人們貶作吊兒郎當?shù)娜?，為什么總能輕而易舉得到自己努力了卻也得不到的東西？

?

可能是因為不愿意放棄，因為如果承認了自己和那個人是兩個世界的存在，她就再也沒有臉面借著共同成長的回憶與對方糾纏不清……

?

是的，梨花詩喜歡自己看不上的青梅竹馬，喜歡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在得知對方向隔壁班的班花告白之后，委屈難受到油米不進，足足瘦了十斤。

這種自殘般的青春傷痛，沒有換來清醒的教訓，卻意外地換來了青梅竹馬半開玩笑的告白。

?

只可惜，她的青梅竹馬的確是王子，她卻不是擁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但是哪怕是幾個小時的化妝舞會也好，她不想放棄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機會。

并不比他人聰明的小姑娘，還是依靠著自身的努力，以較低的分數(shù)進入了大學的文科專業(yè)，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而這，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

07

本該是人間四月天的季節(jié)，窗外卻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霧氣模糊了窗戶，讓整間公寓成為獨立的個體被外界隔離了開來。

而梨花詩坐在主臥室的床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覺得內(nèi)心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

戀人并不是沒有不負責任的負心漢，他承擔起了責任，不但立即結(jié)婚領(lǐng)證，還用父母的積蓄付了首付買下了這間公寓，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梨花詩凝視著窗戶玻璃上凝結(jié)流下的水滴，內(nèi)心感到酸楚一片的同時，卻又哭不出來。

可能是因為她感受到了，自己是累贅的這個事實吧……

?

自父母過世以來，梨花詩的生活便過得很拮據(jù)，即便是與戀人在一起的甜蜜日子，她也做不到如同對方那般對待經(jīng)濟坦坦蕩蕩，反而有了幾分瑕疵必報的斤斤計較。

可能真正每日都想著金錢的市儈之人，是她自己也說不定。

?

文科是個不怎么使用的學科，但也是個只要努力還是會有回報的學科。

梨花詩在自己的專業(yè)上沒有什么天賦，但是勤奮和努力還是為她爭取到了讀研究生深造的資格，只是拮據(jù)的經(jīng)濟讓她不得不半工半讀，但在有了自我存在感的當時，那些疲憊在梨花詩看來是可以忍受的。

?

但并不富裕的戀人攻讀的商科專業(yè)就遠不如自己的專業(yè)那般輕松，大三大四的時候她便見證著戀人為了一份實習經(jīng)歷而早出晚歸的辛苦，以及和更多優(yōu)秀之人競爭一個崗位的精神壓力。

他不同于少年時期的吊兒郎當，也開始為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而努力奮斗著，自己什么也給不了他，不論是物質(zhì)支持還是經(jīng)濟支持，她都無比貧瘠，除了……

?

準時報點的鬧鐘將梨花詩從回憶中驚醒，轉(zhuǎn)眼便已是夜色正濃的傍晚，這間裝修不過半年的新居里仍舊冷冷清清。

如果不是這個意外的孩子，他們可能不會這么早結(jié)婚……

說不定，他們根本就不會結(jié)婚，因為她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法給他。

?

想到這里，夜晚的困意便席卷而來，如同懷孕以來的每一個夜晚。

梨花詩早就習慣了用睡眠來麻痹自己，她還遠沒有達到心安理得地享受本不該屬于自己一切的境界。

?

08

并不是每一位母親都具有熱愛孩子的天性的，與其說是激素的刺激，不如說是一種補償措施，畢竟你都為了它付出了那么多，如果不愛它的話，感覺自己付出的那些仿佛也毫無意義。

梨花詩的母親早已過世，沒有生育過孩子的果姥對如何照顧坐月子也是一知半解，讓身體不好的奶奶來照顧更是不切實際。

?

在現(xiàn)在的社會，稱孩子為四角吞金獸不是沒有道理的，反正梨花詩從生下它，正式賦予了他法理人格的第一個月，就從月嫂和嬰兒支出的賬單里頭，深切的了解到了這一點。

自從結(jié)婚以來，她小學時期總是惦記著的青梅竹馬欠她去打小彈珠的錢不僅換了回來，而且翻了不止十倍，但她卻再也沒有兒時那份討要到零花錢的愉悅感了。

?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丈夫并不喜歡這個孩子，也能夠理解，畢竟這個孩子完全打亂了他們的人生計劃，讓她和他的人生被強行以法律的形式連接在了一起，心的距離卻比過去還要遙遠。

梨花詩拼命地為對方尋找著行為正當化的借口，卻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一步步推向懸崖。

?

她真正想掩蓋的不是丈夫因為過早的家庭壓力而背負的重擔所產(chǎn)生的對于家庭的忽視，也不是丈夫過于年輕而沒有足夠準備的心態(tài)，而是丈夫的心意……

梨花詩漸漸感受到了，比起所謂的壓力太大，孩子太麻煩，更深層的原因可能還是——和她在一起太累，并絲毫體會不到幸福。

?

寂靜的夜晚，除卻窗外的雨聲外，就只有孩子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哭鬧聲，梨花詩恍惚地爬起身，這距離她上一次起身還不足2小時，而停止報時的掛鐘預(yù)示著這是午夜。

被掀開的杯子還沒有積攢起溫度便再度接觸冰冷，而碩大的雙人床上，唯一的熱源已緩慢地離開。

?

不同于普通的順產(chǎn)，難產(chǎn)的產(chǎn)后恢復(fù)更加不易，側(cè)切縫針后偶爾發(fā)炎的隱隱作痛，乳腺堵塞無法排解的脹痛，以及惡露排出后第一次月經(jīng)時絲毫不遜于生理期和冰飲的痛楚，都遠不如一個剛剛來到人世間，原本寄生在母體身上現(xiàn)在卻毫無自保能力的新生命的照顧更為辛苦。

母親都是偉大的，只是梨花詩覺得，自己還配不上母親這個稱呼。

?

果姥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能夠供養(yǎng)自己到成年，還在產(chǎn)前產(chǎn)后給自己幫了那么多忙，她已經(jīng)十分感激了。

丈夫的父母因為早些年經(jīng)商的辛勞，落下了一身病，身為小輩的他們非但還不能讓他們安心養(yǎng)老，反而吸食著他們積攢不易的積蓄用以置備房產(chǎn)，便再也開不了求助的口。

?

至于丈夫……從一開始，梨花詩就沒有想過要尋求丈夫的幫助…..

一開始這段感情，就是因為她的渴望開始的，對方不過是太過于好心，才會陪她扮演這段像是過家家一般的戀情，只可惜意外發(fā)生得過于突然，且沒有補救措施……

不……喂著奶的梨花詩的思緒開始有些混亂，當一個人一直在封閉的環(huán)境之中，斷絕了正常的社交后，便會精神恍惚。

?

補救措施還是有的。

她回憶起了丈夫在聽聞她懷孕的消息后驚愕又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的茫然表情，停滯了一年的大腦終于開始重新運轉(zhuǎn)。

?

對，她是有補救措施的，只要將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樣子，他就不用承擔這一切本不必承擔的責任了。

梨花詩的嘴角慢慢扯出一個微笑，眼神卻有些呆滯，后背也感受到了一陣涼意。

仿佛這間只有她和孩子的寂靜臥室里的某處角落，有人正在無聲無息地注視著她。

?

09

只要一切都回歸到?jīng)]有這孩子的時候，一切就可以解決了。

過去，他們的感情是純粹的，發(fā)展下去也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彼此感情的淡化或是他不愿意再繼續(xù)過家家下去而分離。

但是現(xiàn)在因為有了這個孩子，他才不得不承擔起身為父親的責任。

這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

梨花詩在腦海里飛快地思考著，自己父母遺留下來的積蓄以及之前為了學費兼職賺到的錢，加起來也不過幾萬元，要想獨立撫養(yǎng)這個孩子，似乎還是無解的。

剛剛在腦海里出現(xiàn)的想法仿佛只是一場夢，她根本做不到，她除了接受由她一手催生的悲劇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

既不能給孩子一個溫暖充滿著愛的降生環(huán)境，也不能還給丈夫輕松與活力。

她早該承認的，從高中的時候她就應(yīng)該認清現(xiàn)實，她和丈夫不是同一類人。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即便是沒有家庭背景，丈夫的情商和能力也會讓他一步一步走向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現(xiàn)在才25歲，就被家庭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未來只有負債和如同負擔一樣的責任。

?

梨花詩放下手中安然睡去的孩子，陷入了無限的自責之中，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不能逃避，因為她已經(jīng)是承擔最少責任的那個人，但她也累的再也喘不過氣來了。

想到這里，她的精神又陷入了恍惚，她想到廚房里去，因為自從懷孕起，丈夫就把家中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來，除了…..

?

她選擇了黑夜之中看似最光明的一條路，

盡管那只是一團兇兇的火焰，

也比孤零零地留在看不到盡頭漫漫長路里，

要好得多。

?

10

菠蘿吹雪陷在這場痛苦的夢境中遲遲無法醒來。

?

但這場夢真實得，仿佛就發(fā)生在他的眼前，可明明是他外出出差時，從未見到過的光景。

?

透過墻上的日歷，他開始變得惶恐起來。

?

他記得這個觸目驚心的一天，他正是在這一天的下午，接到了緊急電話，從幾千公里外的城市趕了回來，卻只能見到妻子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再也呼喚不醒。

?

他下意識想要出言阻止對方邁向廚房的步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出聲，這場真實的夢境畢竟還只是他的幻想，他永遠也回不到那一天。

?

回憶起葬禮結(jié)束后那遲來的痛徹心扉的悲傷，他有些哽咽了，隨機，干涸了數(shù)年的淚水便如同泉涌一般阻擋不住。

?

他邁出了腳步，想要拉住妻子那只數(shù)小時后就會失血過多害她喪失生命的左手，卻又害怕自己不過是夢境中的一個幻影，醒來后又要面對孤獨絕望的一切現(xiàn)實。

?

可下一秒，他卻仿佛感受到了妻子手腕處微涼的溫度和脈搏的跳動。

?

他慢慢抬起因逃避事實而低下的頭，卻望見了梨花詩一臉震驚看向他的眼神。

?

——end

?

后記：瞎幾把亂寫，看看你們的評論，我再來留言創(chuàng)作心路歷程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