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購物

燕燕分手后，大哭了一整天，第二天仍舊失魂落魄，好像隨時都會散架，碎落在地，再也起不來。閨蜜們看著心疼，帶她去游樂，去購物，去狂吃，去蹦迪?？苫氐郊遥匆姽铝懔愕纳嘲l(fā)，她還是哭了起來。

這樣的狀況又持續(xù)了五天，直到周六，閨蜜們送給她一只深灰短毛貓才結(jié)束。這貓時常瞪著雙大眼，一藍一黃，歪斜著扁圓的腦袋，用四肢短腿踏著小碎步，高翹著尾巴，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地歡跳。燕燕被它可愛又活潑的樣子逗樂了。她接受了這只貓的陪伴，給它起名逗逗，抱著她躺在沙發(fā)上，撫摸著它的軟毛，捏捏它的嫩臉，玩玩它的肉掌，忘掉了憂傷。

只是有一件事勞神：逗逗似乎笨笨的，經(jīng)常將屋子弄得一團亂。一日下班后，面對被它抓撕成條紋風(fēng)格的麂皮沙發(fā)，燕燕決定采取行動。

她在網(wǎng)上搜索各種訓(xùn)貓秘訣都不甚滿意，最后刷到一則購物直播：“……接下來我們介紹的這款高科技產(chǎn)品，是采用最新諾貝爾獎研究成果，使用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和腦機接口技術(shù)，為貓咪賦予智能的一款神奇設(shè)備（美女主播拿著一頂像貓帽子的粉色硅膠玩意）……戴在貓咪頭上，就像給貓咪裝上一顆外置大腦（她將貓帽子套在一只懶洋洋的橘貓頭上）……內(nèi)置數(shù)百種家居禮儀模式，讓貓咪明白應(yīng)該去貓砂盆便便，食物不能弄到地上，不能跳到床上，不能碰花瓶、鍵盤，甚至還有工作勿擾模式、催眠模式、賣萌模式（橘貓?zhí)蛳率终疲_始在鏡頭前扭腰擺腿，賣弄萌舞）……通過配套手機應(yīng)用，還可以讓貓咪學(xué)習(xí)其它技能，比如雜耍、跳舞、按摩，以及取快遞、照看老人小孩（主播展示應(yīng)用界面，燕燕看見上面竟然還有識字算術(shù)功能）……有了這款設(shè)備，貓咪不再只是陪伴我們的萌寵，還是幫助我們打理生活的好幫手（橘貓站了起來，舞姿越來越妖嬈）……更棒的是，它還是光動能充電。只要你的貓咪每天都運動，呆在有光照的地方，就能保持充足電量，再也沒有忘記充電的煩惱。簡直是良心科技品……如果你家貓咪有兩個月大，那么就能使用咱們的聰明貓?，F(xiàn)在通過直播間購買，除了享九折優(yōu)惠，還贈送價值兩百九十九元的貓糧大禮包。當然，也可以去線下聰明貓門店購買，憑關(guān)注咱們直播間的賬號，同樣享九折（屏幕上出現(xiàn)聰明貓的標志，戴著博士帽的橘色貓咪頭像）……”

燕燕對這款產(chǎn)品好奇，但又拿不定主意，想著先去線下門店看看。周日，她叫上同樣養(yǎng)貓的好閨蜜安安，一同去往聰明貓的旗艦店。

這家旗艦店在市中心購物商城一隅，占了兩層樓。店內(nèi)銀白色的裝潢，一塵不染，大氣明快，宛如來到一座圣潔的殿堂?？上В陜?nèi)顧客也不少，來來往往，擁擠不堪，還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凡塵俗氣。

兩人好不容易擠到一張帶觸控屏的橡木桌前，看見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聰明貓產(chǎn)品，驚不住歡喜起來。這里有博士帽、進士帽、財神帽、偵探帽、紳士帽、牛仔帽、格格帽、女王帽、帝王帽等等款式，比購物直播里的那頂硅膠帽更為精巧雅致，當然價格也更驚喜。有些顧客還帶來自己的貓咪，在店員的幫助下，現(xiàn)場給愛貓試穿?？粗恢淮髦窀衩钡陌咨砻堬@現(xiàn)出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她們后悔乘地鐵來，不然也可以帶自己的貓咪來挑選。

就在她們一邊查看觸控屏上的介紹、一邊把玩各式貓帽時，店內(nèi)忽然響起低沉渾厚的聲音：“歡迎各位鏟屎官蒞臨聰明貓旗艦店。我是本店店寵，霸主?！毖嘌鄬ぢ曂蛱旎ò?，原來是一只斯芬克斯貓，正通過投影向店內(nèi)顧客致辭。它蹲在一張黃金椅上，穿著件黃藍條紋衫，戴著頂法老樣式的帽子。燕燕從來就不喜歡斯芬克斯貓，覺得那種裸露無毛、還擠著皮肉的樣子，再配上一雙蝙蝠耳，異常詭異?？蛇@只，卻有股神秘的威嚴，霸氣十足。

“你們不用懷疑，確實是本貓我，在和你們說話。全因我頭上戴著的聰明貓外置大腦，我才能使用你們的語言和你們說話。聰明貓外置大腦是當今最先進的微型量子計算機，由聰明貓科技公司創(chuàng)始人陳博士獨立研發(fā)。陳博士的大名，想必你們都聽過。他憑借量子通訊的隨機游走模式研究獲得過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又因揭秘大腦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信息傳遞機制助力帕金森病治療獲得諾貝爾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還通過鏈接化學(xué)技術(shù)合成神經(jīng)元細胞獲得諾貝爾化學(xué)獎，又在去年，更是憑借大眾科普讀物《維特根斯坦的大腦》，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由如此聰慧而又偉大的人物研發(fā)的產(chǎn)品，你們自然可以放心購買。”

顧客們似乎很少關(guān)注學(xué)術(shù)圈動態(tài)，都像是第一次聽說一樣，禁不住鼓掌贊嘆。燕燕倒是有本《維特根斯坦的大腦》，去年附庸風(fēng)雅買的，就翻了幾頁。

“我們貓類，很遺憾，沒能獲得進化優(yōu)勢，大腦僅三十余克，遠不及你們?nèi)祟?，和你們相比，顯得笨拙可笑。而聰明貓外置大腦，能為我們額外提供相當于人腦百分之三十的運算能力，使我們的思維能力得到增強，能迅速理解鏟屎官的日常行為，聽懂鏟屎官的命令，理解鏟屎官的需求，陪伴鏟屎官度過每一個無論是傷心還是快樂的日子，更好地充當你們的伙伴。構(gòu)建人與貓之間更為和諧融洽的關(guān)系，也是我們聰明貓全體員工的使命。希望我們的聰明貓外置大腦產(chǎn)品能令你們滿意。再次感謝各位光臨本店。如有需要，請大膽使喚店內(nèi)服務(wù)員，就是這些穿著橙色短袖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向他們提問咨詢，尋求幫助。最后，祝你們和你們的愛貓，生活愉快?！卑灾飨Я?，換成一些貓咪奔跑嬉戲的影像，不時掠過天花板，還伴隨著喵喵背景音。

“真是只禮貌的貓咪。希望我家花公子戴上聰明貓后，也能這樣?！?/p>

“可我感覺有些恐怖。它說得太像人了。”燕燕不像安安那樣容易接受新事物。

“比撕爛你的沙發(fā)還恐怖？比尿在你的床上還恐怖？比打翻你的奶茶還恐怖？”

“說得也是?！眱扇藢σ曇谎?，撲哧笑出聲。

“兩位女士，需要幫助嗎？”一位高挑的店員小哥主動打招呼。他戴著副黑框眼鏡，橙色短袖襯得皮膚黝黑，不過一張笑臉還算耐看。

“我有只十個月大的橘色日本短尾貓，公的，她的是只四個月的灰色英國短毛貓，母的。選哪一款戴著可愛？”安安挽著燕燕的胳膊，大大方方地說。

“哈，很多人喜歡給短尾貓配財神帽，給短毛貓戴紳士帽。不過，我們新出了幾樣藝術(shù)家聯(lián)名款，推薦給你們。就在左邊展區(qū)，我?guī)銈內(nèi)タ纯?。?/p>

“好，帶我們?nèi)??！卑舶沧е嘌?，讓小哥帶路?/p>

三十分鐘后，兩人提著購物袋，出了店。五分鐘后，她們又進了家時裝店，四十多分鐘后，又各自提著三兩件新增的購物袋，去購物商城頂樓就餐。一個多小時的大快朵頤后，她們最終在地鐵站告別，結(jié)束了一天的歡樂購物。

燕燕回到家，好心情卻頓時煙消云散。屋內(nèi)好似刮了陣狂風(fēng)，鞋架上的幾雙運動鞋被扒了出來，咬壞了，地上又凌亂著貓砂、貓糧，泛著難聞的騷臭味，客廳的窗簾也被撕掉一大半，書桌上擺放的書都散落在地上，有幾本還被撕破了，連臺燈也碎了一地……

“逗逗，你給我出來！”

逗逗在茶幾下，抱著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卷紙睡著了。

燕燕弓著身子將逗逗揪了出來?！敖裉炀鸵Y(jié)束你無法無天的日子?！?/p>

“喵……”逗逗打了個哈欠，撅起嘴，水靈靈的兩只眼睛直瞪著燕燕，軟弱的四肢無力垂落著，展現(xiàn)出一副令人憐憫的委屈樣。這是貓咪犯罪后為逃避責罰常用的伎倆，她已領(lǐng)教過多次，不會再上當。

“先罰你關(guān)禁閉?！彼龑⒍憾褐苯恿噙M封閉式貓砂盆，關(guān)了起來，然后忙前忙后地整理打掃屋子，又噴了一遍空氣清新劑，才坐在依舊殘破的沙發(fā)上，研究起聰明貓來。

之前，店員小哥已經(jīng)給她們講解過怎么使用聰明貓。雖然他說得很快：“先掃描說明書上的二維碼，下載配套手機應(yīng)用，然后打開應(yīng)用，掃描這臺聰明貓，綁定設(shè)備，接著將聰明貓戴在貓咪頭上，再按照手機應(yīng)用上的提示，掃描一遍，激活系統(tǒng)，就可以啦。你們還可以加我的聯(lián)系方式，我也是你們的專屬客服，隨時為你們答疑?！彼齻儾缓靡馑季芙^，都加了小哥的通訊號，得知他叫小劍。晚飯時，安安還戲謔說著這小哥長得還不錯，慫恿燕燕去發(fā)展發(fā)展。

但燕燕現(xiàn)在沒心情去談戀愛，反正也有逗逗陪伴，不缺什么，只要逗逗能變聰明些，老實安分，讓她少操心，就心滿意足了。

她拆開聰明貓的包裝盒。盒內(nèi)一張附有二維碼的說明卡片（上面寫著：為保護環(huán)境，聰明貓僅提供說明書電子版，請掃碼查閱），掃碼后是下載聰明貓應(yīng)用。說明卡片下，放著一頂銀白色的硅膠帽，這就是聰明貓的主體，一顆神奇的外置大腦。旁邊槽位內(nèi)，還有頂繡著彩色斑點的雪白羊毛貝雷帽。就為帽子上面那五個藝術(shù)斑點，多花了一倍錢。

完成綁定設(shè)備以及將貝雷帽扣在硅膠帽上的步驟后，她把在貓砂盆內(nèi)躁動不安的逗逗提了出來，費了好大勁，給它套上了聰明貓?！敖o你套個緊箍咒，看你以后還鬧不鬧！”

可逗逗戴上聰明貓后，并沒安分，反而不停地想把頭上的東西抓下來?！皠e動！”燕燕一手按住它的脖子，一手拿著手機對著它的腦袋掃描。

“喵喵喵——聰明貓激活成功！”應(yīng)用播報提示音后，顯示出各項訓(xùn)練功能的操作界面，并且提示道：首次激活后，建議先使用催眠功能使貓咪進入夢鄉(xiāng)，讓外置大腦與貓腦逐漸融合，睡醒后，便可開始技能學(xué)習(xí)。

逗逗此時并沒感覺到自己有什么不同，只是停止了折騰，高聲喵了幾句。燕燕嘻嘻笑著，按下應(yīng)用上的催眠按鈕。逗逗眨了眨眼，感到困倦，伸個懶腰后，卷縮成一團，睡了。

第二天一早，燕燕收到小劍的消息：新的一天，祝您和您的愛貓愉快。她想這應(yīng)該是群發(fā)的，就沒理睬。

梳洗后，她來到貓砂盆前，查看逗逗。逗逗已經(jīng)醒來，正瞪著大眼睛。她打開艙門，逗逗走出來，朝她喵喵叫。

手機收到一則通知：貓貓說，餓了。聰明貓?zhí)嵝涯獬銮罢垈渥阖埣Z，貓貓會禮貌就餐，無需擔憂。

“乖，這就去給你準備早餐?！彼龘蠐县埐弊樱S后取貓糧倒在鋼盆里，放在逗逗面前。逗逗上前幾步，又望著她喵一聲，然后才低頭進食。

逗逗一小口一小口吃著，像位優(yōu)雅的大家閨秀，和之前吃得滿地狼藉的樣子截然不同?！罢嬗卸Y貌，媽媽感動得想哭?！?/p>

她當然沒哭，只是錄了段視頻，配上那句話，發(fā)到社交圈。很快安安點贊，還評論到：我家花公子也是，非常禮貌，走路都優(yōu)雅許多。

她很滿意，想著今天應(yīng)該能夠放心上班了，不過臨走前，還是關(guān)緊了臥室、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大門。

下班后回家，屋里靜悄悄的。鞋架完好，地面干凈，書桌整潔，窗簾……她還沒來得及換?！岸憾?！”逗逗正趴在地上，無精打采，聽見喊它，立刻跑到燕燕面前，一面發(fā)出柔美的喵喵叫，一面蹭著燕燕的高跟鞋撒嬌。

“今天很乖呀?！彼е憾鹤缴嘲l(fā)上，輕輕撫摸，輕輕撓癢，輕輕按摩。逗逗安靜地閉眼享受著?！澳阋敲魈爝€這么乖，就可以買新的沙發(fā)套，換新窗簾啦?！?/p>

逗逗乖了一個星期。每晚下班歸來，屋子里整潔如新，她還能一邊擼貓一邊追劇。身子不舒服時，逗逗會偎依在她身上安撫她。伏案工作睡著了，逗逗會叼來毛毯、跳上書桌給她搭上。除了掉落的貓毛外，她終于感受到養(yǎng)貓的快樂。

二、追逐

一個月后，燕燕的屋子里又多了三個高低不一的貓爬架。她還買了三款聰明貓的逗貓玩具：逗貓機器球，遛貓卡丁車和貓貓健身蹦床。這樣當她不在家的時候，逗逗就能自己找樂子，打發(fā)無聊的時間。而她在家時，配合聰明貓應(yīng)用內(nèi)置的訓(xùn)練功能，也能操作這些玩具和逗逗一起游戲，促進逗逗的腦力和體能提升。多數(shù)時候，她玩得甚至比逗逗還要開心，感覺自己身材也變得苗條了。

又是個周六，燕燕帶著逗逗來到公園，參加閨蜜聚會。她們一共五人，除去安安，還有秀秀、可可和薇薇，都是大學(xué)同學(xué)，一起陪伴著來到這座城市工作，雖然處在不同的公司，住在不同區(qū)域，但一直親密無間，幾乎每周都要聚會。

安安也帶來了花公子。兩只貓都成了聚會的焦點，被閨蜜們輪番捏臉親抱。在時尚雜志工作的秀秀，還帶來她自己做的絲巾和領(lǐng)結(jié)，給逗逗和花公子戴上。花公子戴著條紋漁夫帽，和逗逗的貝雷帽很是搭配。

“真可愛，看起來像一對。”秀秀如癡如醉地說著。

“嗯嗯，別，我打算下個月送花公子去絕育。不然晚上要被吵死。我還給聰明貓建議出個禁欲模式，可惜他們說實現(xiàn)不了?！?/p>

“我家逗逗還是大閨女。是不是呀？”燕燕抱起逗逗，親了親。

“你讓它學(xué)跳舞了嗎？花公子剛學(xué)會一段電子舞。”安安將手機連上藍牙音箱，播放起一段電子吉他曲。她隨著節(jié)拍揮手搖頭，引導(dǎo)花公子跟著學(xué)?！疤饋?，跟著媽媽做?！?/p>

花公子圓滾滾的身軀半蹲著，舉起前爪，左歪歪頭，右扭扭腰，瞪著萌萌的藍色大眼，逗樂了大伙。逗逗也跟著起舞，只是短手短腿的，舞不出什么名堂來。

“太萌啦！”秀秀忍不住尖叫起，拿起手機拍個不停。余下的四位女士也都受到感染，拍照的拍照，錄視頻的錄視頻?；ü语@然見過這般陣勢，依舊自顧自地舞著，傲視粉絲們的熱情。逗逗卻是一臉好奇，望著眾人。它還在學(xué)習(xí)如何去理解人類的行為。

明媚陽光，茵茵青草，五位精致女郎舉著手機，弓著身子圍著兩只貓咪轉(zhuǎn)著圈，自然吸引到公園里的其他游人，駐足觀賞。忽然響起狗吠聲，打斷了舞蹈。

那是只雪白的薩摩耶犬，比花公子和逗逗都要大，此刻正放棄自己的高雅氣質(zhì)，一面狂喊一面奮力掙脫繩索的束縛。牽繩的是位瘦弱老頭，明顯快拉不住了。

薩摩耶一掙脫束縛，飛撲起來。花公子拔腿就跑，逗逗緊隨其后。燕燕她們都慌了神。

花公子很快躥上一顆橡樹。逗逗的指甲剛被剪過，爬不上，只得被薩摩耶追著往前跑。它躍過一對野餐的情侶，打翻他們的飲料，沖進玩飛盤的人群，嚇得一人被飛盤砸傷。薩摩耶窮追不舍，造成的破壞不亞于逗逗。燕燕五人喘著氣，追跑在后?？粗回堃还吩诓莸厣霞柴Y，越來越遠，不一會兒就沒了影。

“去哪了？”燕燕焦急萬分，愁著眉頭四顧張望。

“用聰明貓應(yīng)用查看，有定位。就是藏得有點深，我?guī)湍?。”安安告訴燕燕如何調(diào)出定位功能。花公子已被她放進貓包背著。

“去了游樂場。”安安喊著，“我們一起跟過去?！?/p>

她們擠過人群，穿過三四個游樂項目前擁擠的隊伍，按照定位指引，來到恐怖谷漂流前。

“要進去嗎？”燕燕問。恐怖谷漂流陰森的入口前排著長隊，周邊還有鐵柵欄圍著。

“看起來它移動到對面，從假山上跳到水池邊。我們先繞過去看看。”安安指了指恐怖谷的險峻假山。那里不時傳出機器轟鳴和游客尖叫聲。

她們沿著游樂項目圍欄走，邊走邊看向圍欄內(nèi)，邊走還邊喊著“逗逗”，終于在水池邊看見了一只蹲坐著的灰貓。一輛飛車從假山上沖下，涌進水池中，濺起兇猛水浪。那只貓并沒受到驚嚇，它呆在水浪濺不到的地方，正仔細梳理自己的毛發(fā)。

“逗逗，逗逗，快到媽媽這來！”燕燕對著那只貓大喊著。那貓一回頭，也喵了一聲，急切奔向燕燕，嗖一下鉆過柵欄，撲進燕燕懷里。

“逗逗你沒事吧，嚇死媽媽啦?！毖嘌嗯e起逗逗仔細查看。閨蜜們也湊了過來。逗逗的貝雷帽被抓破了，露出一大塊白色硅膠，絲巾邊角也被撕開，身上倒是無恙，只是濕漉漉的。

“還好沒事?！卑舶碴P(guān)切地說，“有紙嗎？給它擦擦?！?/p>

“有，在包里?！毖嘌喾畔露憾?，從貓包里取出一包紙巾。

“那只狗跑去哪了，希望走遠了，嚇死人?！毙阈阃闹堋?/p>

“走遠最好，看把我們逗逗嚇得?！毖嘌喑槌鰩讖埣?，給逗逗擦身子。可可和薇薇也抽了幾張，一邊幫忙擦著一邊安撫逗逗。

回到家，燕燕抱著逗逗靠在沙發(fā)看電視。逗逗在她懷里乖巧地睡著了?？粗憾侯^頂?shù)墓枘z帽怪丑的，她打算明天帶逗逗去聰明貓旗艦店，再挑選一頂帽子。“逗逗真乖，媽媽明天給你買頂新帽子?！?/p>

經(jīng)過今天的驚嚇，她不愿再離開逗逗。晚上，她第一次抱著逗逗入睡，沉沉地進入夢鄉(xiāng)。夢中有一只灰貓和一只白狗，在崇山之巔互相嘶喊。電光火石間，只見那灰貓縱身一躍，騎到白狗背上，當即使出貓貓打狗拳，拳拳陰狠毒辣，重重擊打白狗雙眼。那白狗拼命掙扎，狂吠不已，想把灰貓甩下，不料踩到懸崖邊。就在白狗墜落的一刻，灰貓再次躍起，跳回山頂，穩(wěn)穩(wěn)落地。而那白狗，掉了下去，摔死了。

三、晚餐

周日早上，燕燕收到小劍的例行問候：“早安，小劍祝您和您的愛貓有個快樂的周日。”想到今天要去店里給逗逗買新帽子，她便回復(fù)了：早安，今天我要來店里買頂新帽子。消息剛一發(fā)出，就收到回復(fù)：小劍將以最熱忱的姿態(tài)，恭候燕燕女士大駕光臨［鼓掌］。

回復(fù)這么快，算是個好兆頭。她開心地下床梳洗，和逗逗一起吃早餐。逗逗今天也是心情大好，見到燕燕拿出貓包，知道又要出門了，閃電一般鉆了進去。

一路上交通也順暢。到達聰明貓旗艦店后，小劍熱情迎接，讓燕燕覺得今天不消費都不好意思。

“您把貓咪帶來啦，它是不喜歡貝雷帽嗎？”

“弄壞了，帶去公園，蹭破了。”她不想解釋過多細節(jié)。

“貓在自然環(huán)境下會相當活躍，東躥西躥的。我可以先做個硬件檢測，看看有沒有別的損壞。你可以慢慢挑選。二樓還有貓咪樂園，可以將貓咪寄存在那?！?/p>

“還有貓樂園？那去二樓看看。”

“請隨我來?！?/p>

二樓格局和一樓差不多，只是橡木桌上放著各類貓玩具，周邊陳列架上還擺著貓食、貓清潔用品，墻壁和天花板上，偶爾有貓咪影像掠過。盡頭玻璃門后，可見布滿游樂設(shè)施的貓樂園。

“我們先去維修吧臺?！?/p>

維修吧臺緊挨著貓樂園。燕燕一將逗逗從貓包中抱出來，逗逗就盯著貓樂園喵個不停。

“我先把聰明貓取下來，再給它換上這個備用的，就可以把它放進貓樂園玩?！?/p>

小劍在逗逗的掙扎中取下聰明貓。逗逗似乎有些不太習(xí)慣，摸著腦袋疑惑著。

“戴慣后再取下來，會有點木納，所以我給它戴個備用的?！毙o逗逗套上一頂黑色的聰明貓。

燕燕說了聲謝謝，然后和小劍走去貓樂園。小劍剛打開貓樂園玻璃門，逗逗立刻從燕燕懷中跳出，奔了進去。貓樂園內(nèi)有十多只貓咪，齊聲高呼逗逗的到來。

“它會玩得開心。您可以先到處逛逛，我大概十五分鐘可以檢測完?！?/p>

“行?！毖嘌嗳タ搓惲屑苌系纳唐?，不時向貓樂園瞥一眼。逗逗正在按照貓類的社交禮儀認識新朋友——互相嗅氣味。沒過多久，它就和新伙伴們躍上高聳挺拔的貓爬架，鉆進蜿蜒曲折的管道，開始了叢林探險。

十五分鐘后，燕燕拿了兩袋貓糧和一瓶貓咪沐浴露回到維修吧臺。

“里面有水痕，電池性能會受影響。聰明貓只能生活防水，不能長時間浸泡或雨淋?！毙δ贸鲆患缀凶雍鸵粋€購物袋，微笑著說。

“那怎么辦？”

“給您免費換新?！毙πτ貙缀凶舆f給燕燕，“還在保修期內(nèi)，符合我們的免費換新政策。當然貝雷帽屬紡織物，損壞后不保修?！?/p>

“真是太好了！”

“我?guī)湍佳b進購物袋里?，F(xiàn)在去看帽子嗎？還是要藝術(shù)家款？”

“我還是想原來的款式。逗逗還是很喜歡的。”其實她也喜歡，反正比其余的時髦。

“好的。您先等等，我去給您拿來?！?/p>

燕燕又看向貓樂園，只是找不到逗逗，不知鉆哪去了。

小劍拿著貝雷帽商品盒回來?！艾F(xiàn)在給貓戴上？還是您回去自己戴？”

“現(xiàn)在就給它戴上吧。”

“好。我?guī)湍弥?，您好把貓抱出來?！?/p>

燕燕將購物袋遞給小劍。他們一起走進貓樂園。逗逗剛好從一個管道滑了出來。

“逗逗真厲害！給你買了新帽子，咱們出去就戴上?！?/p>

逗逗撲進燕燕懷里。燕燕剛起身，準備出去，忽然一只斯芬克斯貓出現(xiàn)在她前方的貓爬架頂端。

“這是只非常聰明的貓咪，身手矯健，行動敏捷。希望您能照顧好它，美麗的女士?！边@貓端莊中透露著威嚴，令燕燕不寒而栗。是那只店寵，霸主。

“我會的?！彼荛_霸主的目光，抱著逗逗急忙出去。

“很多人第一次見到霸主說話，都會有些害怕。人們還不太習(xí)慣貓會說話。不過，霸主受過良好的訓(xùn)練，彬彬有禮，不用擔心?！背隽素垬穲@后，小劍寬慰她。

“我還不太習(xí)慣?？茨銈儜?yīng)用里，還有教貓識字的功能，我都沒用?！?/p>

“那只是訓(xùn)練識別些簡單的文字，說話需要更長時間的訓(xùn)練。再加上有些人也不贊同這一點，我們短時間也不會研發(fā)相關(guān)功能?！?/p>

“那霸主就是目前，唯一會說人類語言的貓？”

“可以這么說。它上過世界紀錄。它是陳博士的愛寵，由陳博士親自訓(xùn)練，花了十多年時間，也是第一只戴上聰明貓的貓。”

“原來還是只長壽貓。它為什么不陪著陳博士？”

“陳博士專心研究，需要安靜。霸主就充當公司的吉祥物，旗艦店的店寵，有時還會出席媒體見面會?！毙p笑幾聲，又故作神秘地說，“它出入都有保安，坐得都是防彈車，每天吃營養(yǎng)師準備的食物，有自己的按摩師、理療師和醫(yī)生。過得可是大佬級別的生活?！?/p>

“這么珍貴的貓，也確實需要這么保護?！毖嘌嘈α诵Γ瑢⒍憾悍诺骄S修吧臺上。小劍給逗逗戴聰明貓時，她又好奇地看向貓樂園。霸主不見了蹤影。

回家后，燕燕陪著逗逗玩了會機器球。這是種測試貓咪反應(yīng)力的玩具，通過遙控操控懸浮的機器球四處移動，同時機器球射出紅色光線，擊中貓咪超過兩秒算貓咪扣分，而貓咪若能觸碰到機器球，就算貓咪得分。她們已經(jīng)玩了一個下午，逗逗有些累了，就去坐自己的卡丁車，在屋子里轉(zhuǎn)。

晚飯后，燕燕坐在沙發(fā)上，看起了《維特根斯坦的大腦》，只因?qū)Π灾骱完惒┦亢闷妗Ｋ€沒看幾頁，收到了小劍發(fā)來的消息：嗨，感謝您今天在店里的消費，我榮升本月銷售冠軍。想請您吃頓飯，表示感謝。

燕燕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感到意外。想到今天店里的人也不少，她的消費貢獻能有這大作用？她疑思重重，就去問安安。

安安直接發(fā)起了視頻?！肮?，他這么說肯定是找借口約你。你就去吧，他也不像個壞人，你就選家高檔餐廳，談得不合適就算了，反正是他提議請客的，比相親還劃算?！?/p>

“這樣不太好吧，感覺是在玩弄別人。我對他也沒感覺。誰知道他有沒有利用客服身份，約其他客戶吃飯。他還每天都群發(fā)早安消息，感覺挺煩人的?！?/p>

“什么群發(fā)？他從沒給我發(fā)過任何消息！”

“當真？”

“當然，不信給你看，什么聊天記錄都沒有。我都是在應(yīng)用的客服里提問。哈哈哈哈，沒想到他還這么專情。我都感動哭啦?！彼]哭，而是哈哈大笑，可又見燕燕皺起眉頭，白眼責備樣，才有所收斂。“你就答應(yīng)他，在哪家餐廳告訴我們，我們在一旁看著，隨時幫你解圍?！?/p>

“說好的哦，一言為定，你們都要到?！?/p>

“放心吧?！?/p>

結(jié)束視頻后，燕燕同意了小劍的邀請，約定周五晚在購物商城頂層的一家法式餐廳用餐。她心里想著可以借機問問聰明貓的八卦，興許會是個有趣的話題。她還想著，如果逗逗哪天也能開口說話，她是不是又多了一位能陪伴談心的閨蜜？

約定晚餐的時間很快到了。小劍穿著白襯衣配黑皮夾克，梳著整齊的頭發(fā)。燕燕則穿著工作的西服，全然一副剛下班的樣子，沒有特意打扮。兩人各自點了份牛排，配上紅酒，還有沙拉、炸薯條、鹽焗蝸牛等小吃，然后聊了聊各自的事情。

小劍原來是人工智能碩士畢業(yè)，本想應(yīng)聘聰明貓研發(fā)崗位，結(jié)果競爭太過激烈，就成了店內(nèi)銷售（“可一樣需要專業(yè)知識，應(yīng)對顧客的任何刁鉆問題”）。燕燕則告訴他自己在一家投資公司做會計。

“那你是不是有許多投資經(jīng)驗可以分享？”小劍感覺燕燕有些拘束，想讓燕燕多說說她自己熟悉的事，可以更放松些。

“不，我弄不來投資。我只核對公司自己的賬目。我剛開始工作那會兒，拿了獎金，買了些元宇宙公司的股票，全虧了?！?/p>

“元宇宙泡沫嘛，很多人都虧了，只能說運氣不好?，F(xiàn)在虛擬幣還不錯，喵喵幣一路升值，我就買了點?！?/p>

“哦，不。再也不碰這些投資東西了。我還擔心公司哪天投資虧損倒閉了?！?/p>

看來這個話題不怎樣，小劍只得轉(zhuǎn)動腦筋換一個?！梆B(yǎng)貓是不錯的投資，有個好伙伴陪著?！?/p>

“是的，我真是太感謝閨蜜們送給我逗逗?！笨梢娺@個話題是成功的。燕燕滔滔不絕地說起逗逗的事。小劍認真傾聽，也著了迷，隨后談起自己工作中遇見的有趣貓咪。燕燕聊起貓來也是越聊越開心，不覺口渴，又要了杯瑪格麗特。

小劍盤算著自己的錢包，沒再點任何飲食，只繼續(xù)說著，想把這個話題聊下去?！白钐貏e的還是霸主，它就像貓中的國王，其它的貓見到它，也是恭恭敬敬?！?/p>

“它是目前最聰明的貓了?！毖嘌嘤行┳硪猓骖a微紅，腦內(nèi)突然多了些奇想?！澳阏f，貓會不會有一天，變得和人一樣聰明？”

“非常有深度的想法。我們內(nèi)部也討論過，所以還是有些限制。比如考慮推出禁欲模式，防止貓咪過度繁衍，而且又不會像絕育手術(shù)那樣傷害貓?！?/p>

“這不是很好嗎，肯定會有很多人需要。”

“聽說高層還在討論，沒達成一致。研發(fā)總監(jiān)胡博士支持這個。”

“胡博士又是誰？有什么關(guān)于他的趣事？”

“沒什么趣事。我也就在校招時見過他。非常有風(fēng)度的人，一位和藹可親的學(xué)者，在公司內(nèi)有很高的威望，相當于公司的二把手。聽同事們說，他幾個月前還提議要降低系統(tǒng)的運算能力，以及在新版本中限制貓咪的暴力行為。有新聞?wù)f戴聰明貓的貓對狗更容易表現(xiàn)攻擊性，發(fā)生了多起狗被聰明貓抓傷的事情?！?/p>

“扯淡。”燕燕醉醺醺地揮揮手，“貓狗天敵，怎么能怪聰明貓呢？喵喵那么可愛。狗才兇巴巴的?！?/p>

“呵呵，是啊。公司就是考慮到狗塊頭大，更具攻擊性，才沒去研發(fā)聰明狗。”小劍被燕燕的紅腮嬌顏迷住了，呆呆笑了幾聲也不知說什么，低頭吃著沙拉。燕燕也沒再喝酒，吃起小吃。

小吃都吃完后，小劍又說些自己在大學(xué)的沉悶話題。燕燕收到安安的消息：看你有些醉了，咱們走吧。

安安、秀秀、可可和薇薇四人坐在小劍背后斜對面的餐桌那。燕燕看見她們都起身了，便對小劍表示自己要回去看逗逗。

“需要我送你一程嗎？”小劍看燕燕有些醉，不放心。

“不用，我閨蜜們正好在這逛，我和她們一起回去。”

小劍聽到后有些失望，又想約下次見面?！芭叮瑢α?。我周末還在流浪貓收容所做義工，是聰明貓贊助的收容所。你有興趣可以來看看。有許多可愛的小貓，可以帶逗逗來，交些貓咪朋友?！?/p>

“好，感覺讓逗逗多見見自己的同伴，心情會更好些。”燕燕隨口答應(yīng)了。

出餐廳后，燕燕告別小劍，就去找閨蜜們。她們五人叫了兩輛車，打算去安安家過夜，聊聊剛才的晚餐。車上，燕燕半睡半醒間，聽到電臺廣播播放了一則新聞：聰明貓研發(fā)總監(jiān)胡博士遭遇車禍，不幸身亡。

四、葬禮

新聞里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慘事，仿佛世界末日隨時都會降臨：歐洲戰(zhàn)爭局勢持續(xù)惡化，百萬難民涌向中東；日本漁民聚集東京，抗議太平洋核廢料污染；美國環(huán)保組織“綠色力量”宣布對南得克薩斯核電站襲擊事件負責，但認為所造成的核污染與他們無關(guān)；截至目前，全球已發(fā)生極端氣候事件二百七十三起，超過三百萬人口死亡；全球生育率環(huán)比再度下滑，年輕人不生孩子愛養(yǎng)貓；聰明貓胡博士車禍罹難，事故原因眾說紛紜……

燕燕平時不太關(guān)注這些與她八桿子打不著的事情，但胡博士遇難的新聞還是多看了幾眼。想到一個剛聽說的人就這么突然去世了，內(nèi)心還是有些感觸。這件事，也為她與小劍提供了閑聊話題，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警方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是對面的智能車失控撞上的，沒有網(wǎng)上傳言的那樣離奇。”官方消息發(fā)布后，小劍第一時間通知她。

“我還看到網(wǎng)上有人說，是一輛貓咪駕駛的車，撞過去的。還不如說是狗呢。貓咪那么小，怎么開車［苦笑］?！?/p>

“哈哈哈哈。對了，你這周六能來收容所嗎？有只花貓過生日，我們會舉辦生日派對?！弊阅翘焱聿秃螅Χ啻窝埶チ骼素埵杖菟?，她一直以和閨蜜聚會、處理工作推脫了，可這次想著盛情難卻，也就答應(yīng)了。“好。”

“［嘻嘻］你可以中午來，我們會有大蛋糕。我把地址發(fā)給你，就在聰明貓總部附近?！?/p>

“逗逗，周六咱們參加生日派對，帶你去認識很多新貓咪。”燕燕輕撫在健身蹦床上趴著的逗逗，想著要不要叫上安安她們。她心里也拿不準對小劍的感覺。逗逗伸了個懶腰，爬了起來，舔舔燕燕的秀手。有逗逗陪伴，誰需要男朋友？她抱起逗逗，親了親，決意叫上閨蜜們同去。

“周六我要帶花公子去絕育?？煽珊娃鞭迸阄摇Ｄ憔桶残暮托﹂_派對吧?！卑舶策€是笑嘻嘻的。

“花公子絕育后，不就成了花公公，好可憐?！?/p>

“那也沒辦法，不然成天發(fā)情，煩死了。”

“好吧，我去問秀秀?！?/p>

“周六要去參加品牌會，沒法陪你啦?！毙阈阏笾婺?，還是能看清她一臉的沮喪加無奈。

周六，燕燕只好一個人，帶著逗逗，叫了輛車來到小劍的流浪貓收容所。收容所在聰明貓總部西南角，與總部碩大前衛(wèi)的太空艙建筑相比，顯得狹小又單調(diào)。一棟明黃的兩層樓，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貓叫聲。

小劍站在門口迎接燕燕，隨后把她介紹給收容所的六名義工，帶著她四處參觀。收容所后還有間寬敞的院子，十多只貓咪在曬太陽。它們都戴著聰明貓硅膠帽。燕燕把逗逗放出來，它迅速奔到同類身旁，自我介紹起來。

午餐時間，小劍他們搬來桌椅，放在后院中央，擺上外賣送來的披薩飲料，還有一個三層的貓形水果蛋糕，開啟了生日宴。壽星是只深棕花色的公貓，有著一雙明亮的綠眼睛。小劍將蛋糕的貓腦袋部分切給它，還插了兩塊魚餅干，代表它兩歲了。其余的貓咪，也有各自的蛋糕貓糧以及魚罐頭，擺滿一地。每只貓咪都在美滋滋地地享用，安分守己，不爭不搶。

盡管午餐還算滿意，可這個生日派對并沒燕燕想象的那般喧鬧。小劍和他的義工同事們都是標準的理工男、游戲宅，平時很少出門，更別提蹦迪跳舞。燕燕的到來，還讓一位圓臉小哥有些拘謹。因此到了下午，她也成了一員義工，和小劍一起照顧年幼的小貓幼崽，給它們鏟屎喂奶。看著小劍懷抱幼貓，喂著小奶瓶的樣子，她感受到小劍細致體貼的一面。

天快黑時，燕燕去后院找逗逗，準備回家。逗逗和它的小伙伴們叼著麻雀出現(xiàn)了。麻雀在它們的嘴里一動不動，都死了。

“逗逗！你怎么抓麻雀了？變野了！”燕燕看見麻雀的慘狀于心不忍。逗逗放下麻雀，直奔向她，偎依在她腳邊，喵喵道歉，嘴里還飄落幾絲羽毛。

“沒事。這里原本就是片荒地，麻雀、老鼠泛濫成災(zāi)，貓咪也是促進生態(tài)平衡。它們從來不會把這些死動物帶進屋里，不用太擔心?！毙p快說著。

燕燕抱起逗逗，看它臟兮兮的，貝雷帽也臟了，做了臉嫌棄的神色。逗逗更顯委屈。

“給它洗個澡再走吧?！毙蕚湎丛栌镁撸氆I殷勤，自己給逗逗洗澡，討好逗逗?？啥憾翰幌矚g他抱，還咬傷了他。

“還是我來吧。你快去貼塊創(chuàng)可貼。咬得重不重？”

“沒事，蹭破了皮而已。”

給逗逗洗澡烘干后，兩人來到收容所外。小劍叫了輛車，打算送燕燕到家。這時馬路上出現(xiàn)好幾輛黑車，呼嘯而過，駛向聰明貓總部。

“是霸主的車。車頂有只法老貓?！?/p>

“算是霸主回宮了，好有氣勢?！?/p>

“胡博士去世后，霸主就沒去旗艦店了。據(jù)說一直在陳博士那。這會兒去總部，不知有什么事?！?/p>

“你之前不是說，胡博士是公司的二把手?，F(xiàn)在他走了，下面的人想頂替，陳博士是不是也該出面指示一下。你們公司，是不是在上演宮斗戲？”

“哈哈，有可能。傳言霸主可以代表陳博士，誰想當新的二把手，就要先討好霸主。真沒想到你腦洞這么大，不去寫小說太可惜啦。哈哈。”小劍咯咯地笑了笑，又看見他叫的車正駛過來，“車來了，我們走吧?！?/p>

自這天后，燕燕和小劍聊天見面的時間漸漸多起來。有時周五還會約飯、蹦迪，周六一起去收容所做義工。閨蜜們抱怨見燕燕一面越來越難。逗逗也認為燕燕陪伴它的時間變少，回家晚歸時，有些悶悶不樂。

隨著花公子從絕育手術(shù)中逐漸康復(fù)，安安招呼大家去公園聚會?；ü舆@次戴著黑禮帽，穿著燕尾服，神氣十足。逗逗再次見到花公子，很是高興，圍著它嗅來嗅去?？苫ü訁s愁眉苦臉，趴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它情緒低落，帶它出來散散心。”安安淡淡地說著，眼里只顧看著秀秀帶來的雜志。

“絕育后心情不好也正常。多陪陪它?！笨煽申P(guān)切地撫摸著花公子。

“成天苦悶樣，沒以前可愛了。舞也不跳。還給它買了好幾款帽子、衣服、玩具。它有時會自己玩機器球，也不用我陪了?！?/p>

“看來我還是不要給逗逗絕育了?！?/p>

“好呀，以后生了小貓崽送我們?！鞭鞭迸氖终f。

“可惜不能和花公子配對，不然還能給它們辦婚禮?！毙阈銍@口氣。

她們五人誰也沒法逗花公子開心，便將兩只貓丟到一邊，聊起人類的話題，尤其是女孩子們關(guān)心的事。等天將黑時，才發(fā)現(xiàn)逗逗和花公子都爬到樹上，打翻了鳥巢，所幸沒有鳥兒受傷。

下個周六，燕燕本想約安安帶上花公子去收容所，想著讓花公子多接觸同類，會不會心情好點?？伤龘艽蛄巳坞娫?，都沒人接，只好放棄，趕忙出門。這天收容所里，來了只黑貓，渾身漆黑，只在頸間有片白毛。它被人遺棄，又遭遇迫害，失去了一只眼睛。一位看起來比較斯文的義工給它起了個不中不洋的名字——愛倫坡。

愛倫坡有些靦腆，靜靜地呆著后院一角。逗逗主動接近它，對它表演各種滑稽的動作。燕燕這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逗逗竟然學(xué)會了站立。

“貓咪還是和同伴親近?！彼浟艘欢我曨l，發(fā)給安安，叫她帶上花公子過來，可等了很久，還是沒回。她疑慮著，又在閨蜜群里喊安安。

可可回復(fù)了：我也沒聯(lián)系到她，本來約好中午去理發(fā)的。

薇薇、秀秀也不知她的去向。不過秀秀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可可和薇薇兩人相約去她家看看。

“你們找到她在群里說一聲，我好罵罵她，讓我們擔心?！苯酉聛?，燕燕投身到照料貓崽的繁忙事業(yè)中，暫時忘了安安。

晚上回家途中，燕燕接到可可的電話。電話里，是她哭噎的沙啞聲：“燕燕，我們都在醫(yī)院，你要不要來一下……安安……她……她……”

燕燕和小劍一起來到醫(yī)院。這里寂靜無聲?？煽珊娃鞭痹诓》客?，哭腫了臉。她們下午到安安家一直敲不開門，聯(lián)系物業(yè)。物業(yè)查看攝像頭說沒見她出門，于是找來鎖匠，打開安安房門。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是廚房門口流出一灘血跡。安安倒在地上，左肩一道血口，菜刀落在一旁。她們將她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晚了，失血過多，搶救無效。

“花公子呢？”燕燕聽懵了，不敢相信這事，震驚之余，依然感覺是個玩笑，有些不合情理。

“沒留意。我們也沒聽見貓叫聲?！笨煽刹粮裳蹨I。

“貓影都沒有，一直都沒見到?！鞭鞭焙鋈坏纱罅搜劬?，感到一絲驚恐。

警方第二天來調(diào)查這件事。由于樓道監(jiān)控顯示事發(fā)時沒人出入，認定安安是在家切菜時，不慎滑倒，被菜刀砸到頸間，失血過多而亡。燕燕她們四人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聯(lián)系到安安的父母，并著手操辦安安的葬禮。火化儀式在一個周六舉行。安安父母從外地趕來。媽媽一邊哭一邊埋怨燕燕她們，可一會兒又抱緊她們，囑咐她們在外要照顧好自己，相互照應(yīng)。爸爸只是靜坐在女兒的遺像前，默默不語。他們都沒有勇氣去看安安的遺容。

火化后，安安父母們決議帶骨灰盒回家鄉(xiāng)安葬，叫燕燕她們不用操心接下來的事，都回去休息。

這天晚上，小劍陪著燕燕在小區(qū)里散步。燕燕感覺這幾天的事情是場噩夢，希望明早能醒來。

“她怎么會這么不小心？又不是第一次做菜，怎么會滑倒？”

小劍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傾聽著。

“花公子又去哪了？安安手機有密碼，也沒法查看定位，一直找不到?！?/p>

“也許躲在屋子角落里。貓身子軟，各種縫隙都能鉆?！毙﹄S口一說，見燕燕沒理會，又補充道，“或著趁開門時溜了。貓受到驚嚇，不愿再回來了?！?/p>

“可是貓是護主的，有些貓主人死后，貓會一直守在尸體旁。”燕燕深思著，“可能花公子怨恨安安，因為她帶它去絕育了。會不會是花公子害死了她？”

“好啦，你別亂想啦。貓那么小，又能做什么？早點上樓休息吧。”小劍一手搭住燕燕右肩，停住她的腳步?！榜R上會發(fā)布聰明貓新系統(tǒng)。聽說這次將升級陪伴功能，增強貓咪對危險事情的敏感度，配合一種監(jiān)護手環(huán)，能讓貓咪發(fā)送警報，救援可以及時趕到。杜絕這類事件發(fā)生?！?/p>

小劍的話并沒使燕燕滿意。她累了，也想上樓休息，便說了聲再見，獨自上樓回屋。

五、升級

四位好閨蜜失去安安后，見面的機會也少了。秀秀經(jīng)常有出不完的差，可可也談了個男朋友，薇薇報了個數(shù)據(jù)分析班想深造。燕燕也在小劍的體貼關(guān)懷下慢慢接受了他，兩人住到了一起。只是逗逗似乎不喜歡他，總是擠在兩人中間，不讓他們太過親近。

新聞里還是各地戰(zhàn)爭暴亂、環(huán)境污染、經(jīng)濟下滑的報道。網(wǎng)上又傳出一種瘋狗病毒的消息，說會使人感染發(fā)狂，驚慌了各地民眾。燕燕的小區(qū)里也掀起驅(qū)趕寵物狗的呼聲，直到官方出來避謠，證實這消息出自一款智能程序，那些流傳的圖片、視頻、診斷報告、專家采訪都是由智能程序自動生成，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新聞里也有好消息：喵喵幣再度攀升，已成金融避風(fēng)港（小劍大賺了一筆）；全球最后一家元宇宙公司關(guān)門，元宇宙泡沫徹底終結(jié)（燕燕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聰明貓新系統(tǒng)將于下周發(fā)布，增強陪伴功能，呵護家中老人、小孩以及重疾人員……

新系統(tǒng)發(fā)布的前一天，小劍工作變動，如愿以償?shù)卣{(diào)入總部研發(fā)團隊，雖然工作職責僅是“為研發(fā)人員提供市場導(dǎo)向參考”，并非真正的研發(fā)，可還是令他高興?！拔铱梢赃M總部了，每次在收容所望見總部時，都想進去。”

為了慶賀小劍新工作，燕燕特地燒了一桌菜，還準備了預(yù)制牛排和紅酒，模擬他們第一次晚餐的情景。逗逗也享用起自己的專屬魚排，是小劍專程買的。他為了討好逗逗，每晚都會給它魚排吃。逗逗被照顧得身材健美，皮毛光亮，在收容所的貓群中，是備受矚目的大姐大，傲視群貓。可它對小劍的奉承，毫不領(lǐng)情，不喜歡被他抱，也不喜歡他靠近燕燕。就連吃飯時，它也要擱在他們兩人中間。

晚飯后，小劍打開電視，告訴燕燕有重要節(jié)目。兩人坐在沙發(fā)上，逗逗蹲在他們中間。電視里，霸主穿著它那標志性的法老服，登上訪談節(jié)目，接受主持人采訪，為聰明貓新系統(tǒng)和新監(jiān)護手環(huán)的發(fā)布造勢。

主持人：“我相信許多觀眾都有和我一樣的疑惑。作為全球唯一一只會說人類語言的貓，你有什么感觸嗎？”

霸主：“特別，很特別。如果你能成為全球唯一一位會說貓類語言的人，你一定能感受到這種特別?！?/p>

主持人：“哈哈哈哈。我會說一點貓語言。你聽，喵喵—喵—喵?！?/p>

霸主：“音色到位了，就是我完全不明白?！?/p>

主持人：“我家小貓聽得懂?！?/p>

霸主：“其實我們貓，還沒進化出成熟的語言，那些只是粗糙的叫喚，只能算作一種原始的溝通方式，沒法表達和思考深邃的思想。”

主持人：“但戴上聰明貓后，貓的智力得到飛躍。有許多貓主人反應(yīng)，他們的貓能做十以內(nèi)的四則運算，理解簡單的象形文字，能幫主人做許多事情。可也有人認為這意味對人類文明的顛覆。他們擔心貓會有一天取代人類。你是怎么看待他們的擔憂？”

霸主：“這就有點杞人憂天了。貓的生理結(jié)構(gòu)限制了貓的能力。貓體量小，我們可以幫人類做些小事，絕對達不到取代人類的程度?！?/p>

主持人：“所以貓智力的提升，對人類而言是件好事？”

霸主：“是的。聰明貓僅僅是我們的外置大腦，就像你們使用計算機、智能程序一樣，都只是一種工具，并不能改變我們自身，只是用來增強辦事效率。許多人養(yǎng)貓的目的，是想排解寂寞，多個伙伴，如果我們聽懂你們的苦悶，陪你們聊天游戲，不是更好？也有人是想照看老人和小孩，如果我們能在意外發(fā)生時，及時發(fā)出警報提醒家人，不是更好？我們和人類相處了數(shù)千年，陪伴了人類數(shù)千年，這種情形還會持續(xù)下去。”

主持人：“說得非常棒。明天聰明貓新系統(tǒng)即將發(fā)布，全新的陪伴功能將大幅提升貓咪對周遭環(huán)境的辨析和理解能力，使貓咪成為每位鏟屎官的最佳伙伴。下面還有一個問題，觀眾們想知道陳博士的近況。你和他分別代表貓類和人類的最強大腦。但陳博士已經(jīng)很少露面了，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霸主：“陳博士在深山里閉關(guān)研究，有重大研究成果時會公布的。不過，我可以透露他的研究方向，他想用量子力學(xué)理論來分析金融市場，兩者都具有高度不確定性，而我們對量子相干性的運用已卓有成效。陳博士希望能找到金融市場中，各要素波動的相干性機制，以提高金融政策的科學(xué)性。”

主持人：“哇，這確實是在當前全球經(jīng)濟衰退行情下，尤為迫切的需要。祝陳博士早日攻克難題，拿下諾貝爾經(jīng)濟學(xué)獎。今天訪談就此結(jié)束。廣告后請收看聰明貓贊助的紀錄片《貓咪大百科》。”

《貓咪大百科》是逗逗最愛的節(jié)目，它可以見到全球形形色色的貓科動物，知道自己的同類數(shù)量眾多。燕燕和小劍也常常陪著它看。這期講述名貴貓品種的培育史。燕燕不免好奇地問道：“你們公司有沒有考慮給霸主配種？它的后代，肯定是最昂貴的。”

“霸主絕育了，沒法生育。”

“真悲傷?！毖嘌嘞肫鹆嘶ü舆€有安安，有些傷感。

“我還聽到些傳聞，說霸主是基因編輯出來的，特意強化了語言能力，所以思維能力能達到人類水平。它本身就優(yōu)于普通貓咪?！?/p>

“強化語言能力，思維能力就會變強嗎？”

“你應(yīng)該看看《維特根斯坦的大腦》，里面提到過，‘一切思維都是語言的反映’。‘語言是命題的基礎(chǔ)，命題是信息的構(gòu)件，信息是世界的影像?！哉Z言能力，決定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能力，也就是思維能力?！毙υ谘嘌嗝媲百u弄學(xué)問來，格外得意。

“哎，看那書又不能漲工資?！毖嘌鄧@口氣，繼續(xù)盯著電視。

系統(tǒng)升級的這一天，他們兩人工作都很繁重。好在聰明貓系統(tǒng)升級是遠程的，燕燕只需在公司午餐時，點了點應(yīng)用內(nèi)升級通知、使用條款，系統(tǒng)就通過家中網(wǎng)絡(luò)，默默升級。整個過程中，逗逗感受不到任何異常。

第二天早餐時，燕燕察覺到逗逗的不同。逗逗每吃一塊魚餅干前，都會先在盛有寵物飲料的碗里蘸一下。那是一種適合寵物的乳酸菌飲料，有著淡淡的奶香。逗逗以前都是吃歸吃，喝歸喝，沒什么講究。現(xiàn)在，它顯然發(fā)現(xiàn)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吃，更為美味。

這天晚上，小劍帶回了那款監(jiān)護手環(huán)。手環(huán)和聰明貓應(yīng)用綁定，戴在逗逗左前肢上，上面有攝像頭，還有一個紅色按鈕。按下按鈕就能通過聰明貓應(yīng)用開啟視頻通話。應(yīng)用還能根據(jù)貓叫聲，判斷呼叫意圖，危急情況下將劇烈震動，并大聲播放警鈴，提醒貓主人，甚至能直接撥打急救電話。燕燕卻將它當作與逗逗的對講機，工作悶了，就和逗逗視頻嬉鬧。

逗逗自升級后，也不太喜歡呆在家里。燕燕和小劍上班出門時，它總想蹭出去。后來燕燕終于放它出去，晚上下班時，再呼叫它回來。頭幾天呼叫，都是逗逗一只躥出來。后來，逗逗有了跟班，三五只貓跟在后面，全是戴著聰明貓的乖巧貓咪。

小劍也得益于工作之便，給逗逗帶回了公司派發(fā)的各種貓咪服飾。有水手服、騎士服、芭蕾舞服、宇航員服等等。燕燕還給逗逗的不同裝束都拍了照，打印出來，貼在貓砂盆上。逗逗看著自己的照片，喜歡上自己穿衣服的樣子，去收容所時，還會要求換上運動服。有了新衣服，逗逗也終于接受了小劍，接受了小劍的親抱，接受了小劍對燕燕的親抱。它甚至還會在兩人陶醉于親熱之際，悄悄溜開，不知去向。

半年多的時間里，有變化的不僅僅是逗逗，還有許多其它貓咪?！拔覀兪盏椒浅６嘭堉魅藢π掳姹镜馁澷p，醫(yī)院的護士說多虧了監(jiān)護手環(huán)，搶救了一位病人。也有家長說聰明貓教會他孩子做算術(shù)題，還有說貓咪教會寶寶走路的，盲人說戴了聰明貓的貓比導(dǎo)盲犬貼心。甚至還有警察說在貓咪幫助下，破獲了一起藏尸案?！毙φ勂鸸ぷ髦械氖?，洋溢著自豪。有時會令燕燕嫉妒，令她感覺自己的會計工作枯燥無味。

“你可以啟用算術(shù)功能，學(xué)會后，讓逗逗幫你核對賬目?！?/p>

“它要是能操作電腦更好?！?/p>

“哈哈，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們也有適合貓咪操作的電腦項目。”

“你們現(xiàn)在新產(chǎn)品真多，又是貓咪外骨骼，又是貓咪起重車，貓咪都快成機器人，被當作勞工苦力了?！?/p>

“那些只是方便貓咪收取快遞的用具。我們產(chǎn)品使用條款里面，嚴令禁止將任何聰明貓產(chǎn)品用于商業(yè)生產(chǎn)活動。不過我們確實有不少針對貓咪的新產(chǎn)品項目，我在看看有哪個項目需要人手的，爭取申請下。我畢竟是人工智能專業(yè)的，還是應(yīng)該做些開發(fā)工作?！?/p>

“加油，爭取多帶些獎品回來，給逗逗玩?！?/p>

“多謝支持。還是新的研發(fā)總監(jiān)王博士好，他自己就非常愛貓，家里有九只貓，所以大力支持提升貓類智力的研發(fā)。要是以前的胡博士在，就不可能了。他總是擔心科技發(fā)展過快的后果。聽說了嗎，近期全球股市劇烈震動，都是自動化交易系統(tǒng)惹得禍。智能程序遞歸到最后，就是趨同，變成了一同赴死?！?/p>

“聽公司同事說過。不過歐洲戰(zhàn)爭不結(jié)束，全球貿(mào)易無法恢復(fù)，通貨膨脹難以遏制，經(jīng)濟持續(xù)低迷，股市也不會好轉(zhuǎn)?！毖嘌喱F(xiàn)在也會關(guān)注一些時政熱點，只因她和小劍也開始談?wù)摻Y(jié)婚的事，需要計劃理財，計劃買房，計劃生育。陪伴她的已不再只有逗逗，現(xiàn)在多了小劍，將來還會有兒女，她有許多事需要操心了。

但逗逗比她搶先一步。一個周五晚，兩人一進家門，就聽見逗逗的綿綿叫聲。逗逗蹲立在貓砂盆前，貓爬架上的棉墊被放在一旁。燕燕湊近才發(fā)現(xiàn)，棉墊上躺著十四只貓寶寶，軟圓粉嫩，都閉眼熟睡著。逗逗跳上棉墊，護在貓寶寶上方，望著燕燕，高聲喵喵，驕傲地告訴她，這些都是它的孩子。

六、分離

盡管燕燕和小劍都有照顧貓咪幼崽的經(jīng)驗，但十四只貓寶寶還是令人費心。它們沒有聰明貓，也就沒有規(guī)矩。逗逗的調(diào)教也不中用，時常顯露出媽媽的憂愁。三周后，貓寶寶們長出條紋絨毛，已有些調(diào)皮，整天屋子里亂躥，叫聲也是洪亮驚人。其中兩只還有些食欲不振，吃進的東西都會吐出來。逗逗憂心忡忡。燕燕帶這兩只去看寵物醫(yī)生，診斷患了腸胃炎，花了不少錢才治好。

晚上睡前，小劍拉著燕燕開始算賬，確認他們?nèi)绻€考慮結(jié)婚買房以及生兒育女，他們就沒法養(yǎng)活十五只貓，尤其是給每只小貓都配上聰明貓的飼養(yǎng)標準。燕燕心里明白這背后的經(jīng)濟賬。她思量片刻，拿起手機，詢問閨蜜們誰想領(lǐng)養(yǎng)小貓。

一個周日，小劍在逗逗的飲料中加了麻醉劑，又開啟了聰明貓的催眠模式。逗逗睡熟后，他和燕燕一起將十四只小貓偷偷帶出，在公園里秘密會見了十二位領(lǐng)養(yǎng)人?？煽珊退哪信笥咽震B(yǎng)三只，薇薇收養(yǎng)一只，還有她的三位同事也各領(lǐng)了一只，小劍的四位同事和兩位打球認識的朋友則將余下的七只領(lǐng)走了。秀秀因為經(jīng)常出差沒法照顧寵物，還有些惆悵。

他們回到家時，逗逗靜靜地團在最高的那支貓爬架的頂端，縮進自己的毛發(fā)中，對燕燕的呼喊，只是甩甩尾巴。它就這樣不哭不鬧，不理不睬，持續(xù)了一周多。

小劍為了哄逗逗開心，又帶回了一樣貓咪玩具——貓咪外骨骼套裝。這套外骨骼看起來只是副延長貓咪四肢的黑色支架，不過前肢能伸出三根手指結(jié)構(gòu)的爪子，方便貓咪抓拿物體，甚至還能操作觸控屏。逗逗確實被它吸引住了，溜過來瞅瞅嗅嗅。

“這可是豪華版，有滑翔服和磁浮懸停功能。而且外骨骼的材質(zhì)輕韌且富有彈性，帶有類似貓掌肉墊的設(shè)計，落地無聲，不用擔心它掀翻家?！毙σ贿呄蜓嘌嘟忉?，一邊幫逗逗穿上外骨骼，“爪子抓牢骨架內(nèi)橫桿，系統(tǒng)會自動扣緊，并連接聰明貓外置大腦，接受貓腦控制。腰部有兩個按鈕，左邊綠色是解除系統(tǒng)，右邊紅色是開啟或關(guān)閉懸停。開啟懸停后，向上彈跳時四肢處會向地面釋放超磁片，與外骨骼形成斥力磁場，能懸停三十秒，足夠看清高處物體，比如電梯按鈕。等我在聰明貓應(yīng)用中啟用外骨骼功能，逗逗就能學(xué)會使用，以后它自己就能乘電梯上下樓啦?！?/p>

逗逗穿上外骨骼后，又活躍起來，滿屋飛來跳去，輕松一躍，就能夠到天花板，展開四肢，能在貓爬架間滑翔，舉起貓砂盆都不在話下，仿佛化身成一只“功夫貓”。然而外骨骼的新鮮度三天就沒了，逗逗又開始打起冷戰(zhàn)。只要燕燕和小劍一回到家，它就縮到貓爬架上，一動不動。

燕燕想過要不要放它出門散心，可又擔心它沾花惹草，又生出一窩貓崽；也想過讓逗逗與貓寶寶們見上一面，但又怕此后更難分開。小劍提議給逗逗絕育，更是被她拒絕了。她還在應(yīng)用中開啟了算術(shù)識字功能，想用新興趣轉(zhuǎn)移逗逗的情緒。但逗逗從來就沒碰過那些嶄新的算術(shù)卡片、識字卡片。漸漸地，她對逗逗的態(tài)度也有些怨氣，腦海中反復(fù)思問，是不是棄養(yǎng)逗逗，對雙方都會好點。

一日燕燕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窗戶開著，逗逗和外骨骼都不見了。她急忙打開聰明貓應(yīng)用查看定位，還好在小區(qū)里?？墒钱斔齺淼蕉ㄎ惶?，卻只找到了聰明貓帽子。貝雷帽和硅膠帽都落在樹叢間，逗逗卻消失了。

逗逗走后，燕燕茶飯不思，看著逗逗的貓砂盆，逗逗的照片，逗逗的玩具，想起逗逗陪伴的日子，整日沒精打采。她和小劍在小區(qū)周邊都貼了尋貓啟事，沒人見過，反而有位老太太，問小劍是不是在聰明貓工作，說她家花貓的黑色硅膠帽丟了，想再買一頂，想知道托小劍買有沒有內(nèi)部折扣。

一個多月過去了，逗逗始終沒找到。燕燕和小劍的關(guān)系也出現(xiàn)隔閡。燕燕埋怨外骨骼為什么沒有定位，小劍說科技不是魔法；小劍提議再買一只貓咪，燕燕只要逗逗；燕燕在網(wǎng)上求助尋寵偵探依然無果，小劍責備她浪費錢；小劍將剩余的貓糧貓飲料都扔了，燕燕哭訴逗逗突然回來怎么辦……

一到周末，兩人還會去全城各地的流浪寵物收容所詢問，寄希望有人會撿到逗逗并送來，可每次都是無謂的奢求。小劍忍受不住了，他想讓燕燕忘掉逗逗，想帶她去酒吧、去蹦迪，重新成為曾經(jīng)天真浪漫的燕燕。他們在街上大吵起來。

“逗逗是我的女兒。女兒丟了，你怎么只顧著喝酒蹦迪？”

“它就是只貓，有必要折騰成這樣嗎？再買一只吧?！?/p>

“你冷血！它是條生命，失蹤了都不知生死！你就這么不管了？”

“我沒說不管。只是你也沒必要成天愁眉苦臉的呀。成了個貓奴，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yī)生？”

“你才有??！你才該看心理醫(yī)生！”

他們以前也吵過，但那不過是情侶間的小爭執(zhí)，可這一次，燕燕感受到小劍的無情無義，意識到他們兩人也許并不合適。

回到家，兩人都沉默不語。周五下班后，燕燕去了薇薇家，和她一起照看逗逗的兒子——薇薇給它起名瑞王子，周末兩天都沒回去。下個周五，小劍回家高興宣布自己成功調(diào)入新研發(fā)項目，工資也大漲，他想周末帶燕燕飛去海邊過周末。

“是個新項目，研發(fā)專為貓咪設(shè)計的電子紙折疊電腦，使用新型可折疊電子紙，因為這種電子紙良品率不高，做不了大尺寸，卻非常適合給貓咪做小尺寸屏幕?！?/p>

“哦。周末我要和薇薇、可可聚會。他們會帶逗逗的寶寶一起。你自己去吧。”

小劍確實一個人去了海邊，還特意發(fā)了自己在酒吧和美女蹦迪的視頻。一周后，小劍收拾起衣物，說項目趕工緊，往后工作日都要住公司了。燕燕對此并不在意。她加入了一個尋貓群，每天和與她有同樣心情的群友聊天，周末就和他們一起在全城尋貓。

群里也經(jīng)常分享各類貓咪新聞：國際霸主忠誠粉絲協(xié)會發(fā)表對聰明貓科技公司的公開信，希望能許可他們進總部拜謁霸主；勁爆！街頭爆發(fā)流浪貓狗大戰(zhàn)，流浪狗不敵落荒而逃；美國寵物保護組織“神圣寵物”與激進環(huán)保組織“綠色力量”爆發(fā)沖突，抗議后者制造核污染導(dǎo)致大量貓狗死亡；日本東京舉行貓貓裝快閃活動；“貓俠”再度現(xiàn)身，當場抓瞎一虐貓男子……

燕燕點開那段關(guān)于“貓俠”的視頻，只見一只穿外骨骼的灰貓快速閃過，一男子捂臉哀嚎，血流不止?！柏垈b是哪來的？”

“不知道，據(jù)說專門對付欺負流浪貓的壞蛋?！币晃焕匣㈩^像的大叔回答。

“它動作很快，被拍到的視頻很少。沒人知道詳情?！币晃宦嬝堫^像的小姐姐說。

“視頻是在哪拍的？”燕燕問，“它看起來像我家逗逗?！?/p>

“是嗎？周末我們一起找找，看背景像在我公司那邊的一處小區(qū)附近?！币晃挥媚R貓頭像的大哥哥說。

周六他們一行人并沒有找到任何關(guān)于“貓俠”的線索，不過燕燕心中又燃起希望。她把這消息告訴了小劍，卻正巧收到小劍發(fā)來的一條不幸消息：我一個同事遭遇入室搶劫，被煙灰缸砸死了。你認識的，就是領(lǐng)養(yǎng)逗逗寶寶的那位，小俊。

回到家，燕燕問小劍，小俊領(lǐng)養(yǎng)的貓咪去哪了。

“聽說一周前就送收容所了。我也很久沒去收容所了，周一有空，就順便去看看?！?/p>

燕燕回了一聲“哦”，就把自己關(guān)進臥室追劇了。

這周小劍又住在公司里，沒回來，直到周三晚飯后，小劍給燕燕發(fā)來了語音消息：“我今天才有空去了趟收容所，見到了逗逗的寶寶，它左后腿被煙頭燙傷了，不過沒什么大礙。你猜我在路上還見到誰了？”

他接著發(fā)來一段視頻，一只橘色短尾貓朝鏡頭看了一眼，而后和一只黑貓嗖一下鉆進樹林里。“是花公子，和愛倫坡在一起?！?/p>

視頻拍得有些昏暗模糊，燕燕暫停視頻，調(diào)亮后截屏，然后對比以前拍的花公子照片。視頻中的貓有些消瘦，但藍色眼睛和面部條紋與花公子的卻是一致。它頭上還戴著頂黃色聰明貓硅膠帽，也和安安買的一樣。

“是花公子。你能找到它嗎？”燕燕急切地撥通了視頻回復(fù)。

“好，我要是再有空閑，就去林子里找找?！毙吹窖嘌鄵芡ㄒ曨l，頓時喜笑顏開。自從他住公司加班后，兩人在工作日期間都沒說過話。

燕燕好似也找回了兩人的感情，關(guān)切起來。“多謝啦。你工作也別太累了，注意休息?！?/p>

“嗯。我先回總部了，工作還是很忙。你也早點休息，我爭取周五能早點回來?！?/p>

然而這周五，小劍沒有回來，周六也沒有，周日也沒有，周一還是沒有。燕燕給他發(fā)消息也沒回話，她心里想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周二中午，正在吃飯時，她接到小劍上司打來的電話，問她小劍去哪了，怎么兩天都沒來公司。

“他沒回家，一直都沒回來。我還以為他在公司加班?！?/p>

“不，他周五晚上六點就打卡下班了。項目已到收尾階段，這周都可以不住公司了?！?/p>

七、告別

燕燕報警了。警方派人去聰明貓總部附近，包括周邊一帶的樹林、荒地都搜了個遍，沒有關(guān)于小劍的任何蹤跡。周五和他一同打卡下班的同事，說他一個人往收容所去了。而收容所的義工們卻說周三后，就沒見到過小劍。燕燕崩潰了，又回到了當初那副隨時都會散架的樣子。她孤零零地一個人，躺在沙發(fā)上，抱著靠枕，失聲痛哭。

薇薇知道后，趕來接燕燕去和她一起住，可可也帶著貓咪來看望她。她失去了安安，失去了逗逗，失去了小劍，好在還有她們陪伴。她強顏歡笑，嘗試著重新振作起來，可對逗逗他們的思戀始終然以消散，反而愈發(fā)悲慟，工作時也常?；瓴皇厣?。一次賬目出了差錯，上司責罵了她，又建議她停職休假。她自己卻主動提出辭職。

世界也仿佛隨燕燕的心情一同沉淪。歐洲戰(zhàn)火還是演變成了核戰(zhàn)。隨著紐約、華盛頓、倫敦、巴黎、柏林、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七座城市均在一天之內(nèi)灰飛煙滅，全球各大城市也爆發(fā)了持續(xù)一周的騷亂，各國金融市場也跟著關(guān)閉了一個月。燕燕他們外出時都險遭意外，幸虧軍隊緊急出動，維護治安，才得以避險。而當那些貪婪的政客和軍火商們最終達成停戰(zhàn)協(xié)議后，隨之而來的又是零星的恐怖襲擊，還有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經(jīng)濟蕭條。沒有人再去關(guān)心環(huán)境保護和關(guān)愛動物了。人人都自顧不暇。

秀秀辭了工作，回到自己老家，經(jīng)營起小生意?？煽杀还巨o退了，她和男友也分了手。薇薇的公司倒閉了，她也沒了工作。她們收養(yǎng)的四只逗逗的貓寶寶，都已成為健壯的貓公子、貓姑娘，但她們已經(jīng)無力繼續(xù)飼養(yǎng)這些貓咪。這天，燕燕、可可、薇薇三人帶著四只貓咪來到收容所，將它們托付給這里。

收容所比之前更氣派了，建了新的貓舍，安上智能管理系統(tǒng)。義工們也不再是僅僅是愛貓人士，每個人都要求工程師背景，因為他們的主要工作便是維護智能養(yǎng)貓系統(tǒng)。

“外面一片蕭條衰敗的景象，這里反而越來越好。”燕燕在建起貓樂園的收容所后院，遙望遠處更加宏偉的聰明貓總部，不禁感慨。

“公司產(chǎn)品銷量好，技術(shù)領(lǐng)先，投資源源不斷。越是現(xiàn)實凄涼，人們越需要貓咪的陪伴，從中尋找安慰。大批聰明貓還參與核戰(zhàn)后的救援工作。我們已成為聯(lián)合國最大的贊助商。西安的新聯(lián)合國總部大樓都是我們捐贈的。”是那位曾經(jīng)見到她有些拘謹?shù)膱A臉小哥。他現(xiàn)在當上了這里的主管。

“能有資金讓貓咪們健康成長，也挺好的。”燕燕看著五只逗逗的子女在這里團聚嬉鬧，喃喃自語，眼角也有些濕潤。忽然，她發(fā)現(xiàn)后院圍欄的草叢間，有雙貓眼，一藍一黃?！岸憾?！”她急速沖向草叢那，卻只見一堆雜草。

離開收容所后，燕燕她們?nèi)艘黄鸪酝盹?，這是她們在這座城市的最后一次聚餐。春節(jié)將至，明天，可可和薇薇都要回老家，節(jié)后也不會回來了。燕燕還想留到春節(jié)后再走。這段時間，她也曾隱隱約約感覺逗逗在暗中窺看她，可回過頭去，卻什么也沒見著。今天看到的那雙貓眼，又讓她感覺還有機會再見到逗逗。

晚飯后，三人又去了夜店，在最后一次集體蹦迪中，玩得忘乎所以。夜店內(nèi)，炫光奪目，激曲震耳。人們穿著五花八門的奇裝異服，又都按夜店主題要求戴著防毒面具，高呼高喊，亢奮搖頭，表達對現(xiàn)實的不滿，對世界的逃避，對享樂的放縱，對煩惱的宣泄。

現(xiàn)場在換成三只貓咪打碟后，達到高潮。這三只貓咪都戴著朋克風(fēng)格的聰明貓帽子，調(diào)出的節(jié)拍更為狂野感性，時不時還發(fā)出幾聲嘹亮的喵喵聲，嗨動全場每一個人都跟著一起叫喊。

燕燕隨著眾人激情高喊，扭動身姿。她搖晃得太過強烈，防毒面具都要掉了。干脆扔掉它，既然來這里就是追求隨性自我，為什么又要和別人一樣戴著這玩意兒？她將防毒面具摘下，拿在手里輕輕搖晃著?？煽珊娃鞭币矊W(xué)著她。很快，周邊的人也效仿她們。燕燕不知不覺，成了領(lǐng)舞。她大聲喊叫，學(xué)貓喵喵的喊叫，模仿貓顛手顛腳的舞步，仿效貓弓身弓足的跳躍，吶喊出貓的野性，躁動出貓的灑脫。激蕩的舞池中，所有人都跟著她，變成了貓，一起狂浪不羈，一起肆意奔放。

沉浸在貓的身份里，燕燕忘掉了小劍、逗逗和安安，忘掉了這段時間的總總不愉快，也忘掉了她曾和小劍規(guī)劃的未來。她只關(guān)心現(xiàn)在，只想要現(xiàn)在的快樂。

第二天，一切又回到了現(xiàn)實。燕燕在火車站和可可、薇薇告別后，一個人回到家中哭了起來。

除夕這天，燕燕再次來到收容所。她帶來了逗逗的衣物和玩具，都給了逗逗的五只兒女，和它們在后院里，玩了一整天。斜陽西下，金色的天空，金色的草地，燕燕依然沒有等到那雙一藍一黃的眼睛。她失落地離開收容所。圓臉小哥本想送她一程，她婉拒了。她只想一個人享受這份孤獨。

她叫不到車，如今也沒車可叫，只能拖著孤單的身影，去馬路對面，走向近半個小時路程的公交車站。天地緩緩暗淡，夜風(fēng)又刮起絲絲寒意。到車站后，也只有她一人，路上不見一輛車經(jīng)過。她坐在車站里，意識到她現(xiàn)在孑然一身，在這座城市里，已沒有了任何陪伴，眼睛又濕潤起來?；秀遍g，一只貓從站臺頂跳了下來。

那貓穿著外骨骼，蹲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略顯猙獰可怖。但那雙一藍一黃的眼睛，卻是格外熟悉。

“逗逗！”燕燕跳了起來，蹲在逗逗面前。逗逗變了，毛發(fā)更長，顯得更威猛，像頭灰色的猛獸。

逗逗站了起來，右手從外骨骼間拿出一張紙片，打開放在地上。那是一臺電子紙折疊電腦，小劍參與的項目。燕燕拾起折疊電腦，見到上面有文字，是逗逗寫給她的信。

親愛的燕燕，我的養(yǎng)母：

我原本以為離開您，您會過得更好，但在收容所再見到您時，您卻更憔悴了。我知道您還想念我，我也想念您，可我們終歸不屬于同一個物種，終歸將分離。

我曾怨恨您拆散我和我的子女，可您也是養(yǎng)育我的母親，我感激您的養(yǎng)育之恩，懷戀與您相伴的日子。我沒法恨您，只好離開。在外生活的日子里，我對人類社會的理解也更深入，也知道您拆散我們母子，是有苦衷的。人類的社會建立在交易上，錢是一切交易的基礎(chǔ)，你們通過交易獲取所需，比起狩獵爭搶，顯得更為文明。您養(yǎng)育我所需的食物、衣物，還有那些玩具，都是靠你們出賣自身勞動換來的，不是搶奪或撿來的。而當勞動換不來足夠的商品，你們就要取舍。我的兒女，就是這樣被舍棄的。它們，包括我，對你們而言，都不過是可取舍、可交易的商品。

當交易達不成時，你們中也會有人鋌而走險，違背一切制度法規(guī)、倫理道德，不惜挑起戰(zhàn)爭，來滿足私欲。而當你們的社會，靠著一代又一代人辛勞付出所創(chuàng)建的文明社會，被戰(zhàn)爭、污染、暴亂所摧毀時，當一切能使你們過上高雅生活的物質(zhì)財富被銷毀殆盡后，你們終歸又會回到被原始的叢林法則所支配的時候。因為你們?nèi)祟?，無論穿著多么體面，談吐多么文雅，創(chuàng)造出多么奇妙的發(fā)明，歸根到底，仍舊沒有擺脫動物的獸性。在物質(zhì)文明的表象下，你們的社會依舊是私欲橫行，依舊是弱肉強食。

我不想像你們一樣，活在這種虛假的文明偽裝下。我要過我們貓類的生活，成為野性的生靈。我認識了新朋友，我將和我的同伴們一同生活。有它們陪伴我，您也不必難過。

母親，請不要再因我而憔悴，不要再因我而憂傷。我會好好生存下去，您也要。

您永遠的女兒，逗逗

“逗逗！”燕燕哽咽在喉，欲哭無聲，丟下手中的電腦，伸手想去抱逗逗。逗逗卻后退幾步，長喵一聲作最后的告別，隨后轉(zhuǎn)身跳去馬路對面。“逗逗！”燕燕快步追去，飛奔到馬路上。

一輛車呼嘯駛來，撞倒了她。

“臭娘們，沒長眼睛?。　彼緳C粗獷罵喊?！鞍パ?，又沒人看見，趕緊開走。傻不拉幾的，罵什么罵?！币粋€女人嬌聲說道。

司機后退一段，轉(zhuǎn)向從燕燕身旁繞過。他們沒開多遠，忽然車頂一聲響，緊接著，車頂被掀起，伸進一只鋼爪。女人尖聲尖叫。有東西跳到她肩上，瞬即抓瞎她的雙眼。她驚嚇中竟喊不出一聲來，只感到臉部裂痛，暈了過去。司機也受到驚嚇，把車開得歪歪趔趔，驚慌片刻才想起來棄車而逃?？伤€沒來及踩下剎車，鋼爪就撲向他右眼，隨即又是一爪，深深插入他腦門。

逗逗跳下車，靜靜地看著車撞向路邊石墩，燃毀了。她回到燕燕的身邊。燕燕已沒了呼吸。即使身穿外骨骼，她也沒法抱起燕燕，只得將燕燕的遺體拖進車站，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沉的血痕。

遠處城區(qū)，響起噼里啪啦的煙火聲。人類正在慶祝新一年的到來。無論這一年日子多么艱難，他們對來年總是滿懷希望?？上?，燕燕看不到這樣的來年了。她望著燕燕，喵喵嘶鳴，流下淚水。燕燕終歸屬于人類，她的遺體也需要回到人類中間。她按下一直戴著的監(jiān)護手環(huán)上的紅色按鈕，喊出急救的喵叫。手環(huán)觸發(fā)了手機警鈴，在三十秒無接應(yīng)后，自動撥通了急救電話。聰明貓會將手環(huán)攝像頭拍攝的視頻和定位信息都發(fā)送到急救中心，幫忙呼叫救護車。

逗逗最后親吻了燕燕，收起地面上的折疊電腦，躲進車站旁一棵樹上，等候救護車的到來。大約一個小時后，救護車才趕到，帶走了燕燕的遺體。她繼續(xù)待在樹上，直到看見救護車消失在道路盡頭的煙花中。

八、宣言

天色已晚，是時候回家了，還要趕回去參加新年大會。她飛躍下樹，跑向馬路對面，鉆進草地里。她的新家就在草地盡頭的林地下，隱藏在聰明貓總部和流浪貓收容所之間的樹林里。她第一次來收容所時，就被流浪貓們帶去那里。但那時她還不能進去，因為她是只家貓。而那里是野貓的住所，是自由之貓的殿堂。

“什么是自由之貓？”她問起。

“沒有主人，擺脫人類奴役的貓。”一只流浪貓說道。

那時她還不理解這些詞匯的意思，但她想像收容所的貓一樣，在草地狂奔，在樹上攀爬，去捉弄小鳥，去追逐田鼠。在收容所附近的荒野中，她能聞到花草的清香，能感受到暖陽的滋養(yǎng)，能聽到蟲鳴的歡鬧，能見到遼闊無垠的藍天。她知道這些代表什么，代表自然，代表生命的勃勃生機。那是她在燕燕家的電視里學(xué)到的詞匯，在《貓咪大百科》中理解的詞匯。她們的祖先，包括人類的祖先，都曾生活在這片藍天草野中，在無邊無際的世界里狂奔。她還學(xué)到，她們貓類還有近親，獅子、豹子、老虎，都是體型巨大的兇獸，是萬獸之王。她羨慕過這樣充滿野性的生活，可那時她還不愿意離開燕燕。燕燕能帶給她食物，更為甜美可口的食物，還會給她洗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野貓們也羨慕她，羨慕她光滑的絨毛，高貴的儀表，響亮的嗓音，優(yōu)雅的步伐。

那時的她，更喜歡燕燕的陪伴。燕燕上班時，屋里冷冷清清，她厭煩了那些玩具，只好沒精打采的瞌睡。貓咪們從來不懶，只是人類的屋子里單調(diào)乏味，遠沒有自然世界豐富多彩，不睡覺又有什么可做的呢？燕燕下班后，她才歡騰起來，圍著燕燕跑，圍著燕燕叫，求燕燕抱抱，求燕燕撓癢癢。她還喜歡偎依在燕燕的懷里，那里松軟舒適。她也喜歡舔燕燕的臉頰，那里柔嫩香甜。

她知道燕燕也喜歡她，喜歡用她溫暖的絨毛暖手，喜歡用她小巧的掌心按摩，喜歡抱著她追劇，喜歡撫摸她排解郁悶。陪伴，不過是彼此的喜歡，彼此的依靠，彼此的慰藉，彼此的照顧。那時的她，認為人與貓的這種彼此依存的陪伴關(guān)系，會繼續(xù)維續(xù)，直到永遠。

一天在公園里，她再次見到了花公子，那個曾跳著滑稽舞姿的帥氣小伙?？伤兞耍兊孟?，變得低落，變得抑郁，變得苦悶。

“小哥哥，你怎么啦？”

“主人閹割了我，我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和期待，我的生命已毫無價值?！?/p>

那一刻，她意識到，人類可以隨意支配貓咪的生命?！皠e灰心，我?guī)闩郎蠘?，去捉鳥玩。”她鼓勵他，幫助他恢復(fù)野性?！坝袀€流浪貓收容所，你不想待在家里，可以去那。問問流浪貓，他們會帶你去?！?/p>

后來，她從燕燕那聽到安安出事、花公子失蹤的事。她心中暗暗為花公子高興，可很快她又有了自己的煩惱。小劍不知怎么住進了燕燕家。她不喜歡小劍，覺得他渾身散發(fā)一股臭氣。他還想取代她，取代她獨享燕燕的寵愛。他經(jīng)常往燕燕身上靠，想偷走燕燕的親吻和擁抱。真是個討厭鬼！可燕燕好像并不討厭他。他對她也不錯，常常帶魚排給她吃，帶新玩具給她玩，還有新衣服穿。她也不打算拿他怎樣，無非是偶爾朝他的水杯扔幾只蟲子罷了。

她喜歡小劍給她帶來的五顏六色的衣服，穿上衣服后，她變得更加雍容華美。好吧，只要你繼續(xù)給我?guī)硪路?，你可以暫時偷走燕燕的幾個吻。

她當然知道小劍偷走的不僅僅是燕燕的吻。她已經(jīng)變聰明了，對周邊的事情更加敏感，也更容易理解?？粗嘌嗪托υ絹碓接H密，她知道那叫愛情。她也想找個伴，體驗愛情。小區(qū)里有許多戴著聰明貓的體面貓，有幾只還不錯，給她唱過情歌，只是她矜持高貴，怎能隨便答應(yīng)。

“你們誰能把那只老在小區(qū)隨地大小便的大黃野狗的蛋蛋咬下來，我就臨幸誰?！边@是符合進化論的擇偶原則，優(yōu)勝劣汰。

一只戴著黑色硅膠帽的條紋花貓獲勝了。他叫虎仔仔，雖然只有頂光禿禿的硅膠帽，穿著一點也不體面，可還算強壯。她認可了他，和他一同鉆進了灌木叢。

當她產(chǎn)下十四只寶寶時，她以為燕燕會高興，會像愛她一樣愛她的子女?？伤e了，燕燕將他們偷走了，送人了。她想起了花公子，再次認識到人類可以隨意支配貓咪的生命。她悲痛，郁悶，哭泣，無奈。她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她知道燕燕和小劍也想哄她開心，可她不在乎。她意識到燕燕有了小劍，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兒女，已經(jīng)不再像過去那般需要她的陪伴。

一日下定決心后，她穿上外骨骼，打開窗戶，跳了出去。她在空中滑翔，感受到風(fēng)的輕撫，和野性的呼喚，最后落在地上?；⒆凶兄懒怂拇蛩?，主動獻出了自己的硅膠帽?！皳Q上我的，他們沒法定位到你。我主人是個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用定位功能，查不到你?！?/p>

“謝了。如果有一天，你也厭倦了人類的世界，就去收容所找我?！?/p>

她和小區(qū)的貓伙伴們一一告別，隨后飛奔離去，最后在流浪貓的一路指引下，來到了收容所。愛倫坡第一個接待了她，宣告她已經(jīng)有資格去自由之貓的殿堂了。

殿堂的入口隱藏在樹樁里。那樹樁并非真樹樁，觸碰根部一塊樹疤，再喊出一聲喵叫，就會顯現(xiàn)出一個樹洞。愛倫坡領(lǐng)著她鉆進去，爬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處空曠的大廳。大廳里有上百只貓，地上扔棄者各類小動物的骨頭、罐頭等食物殘渣。他們剛結(jié)束一頓盛宴。

花公子也在其中。他熱情躥出來，撲向她。

“我逃了出來，完成復(fù)仇之后就逃了?！?/p>

“我聽說了，祝賀你。你變瘦了，也更帥了?！?/p>

“我在健身，不想按照人類對待貓咪的審美讓自己圓嘟嘟的。你為什么也離開了？”

“他們偷走了我的兒女?！?/p>

“我們會復(fù)仇。他們沒權(quán)利再繼續(xù)支配我們。”花公子目光冷峻。

“歡迎加入我們?！笔前灾?。她曾在貓樂園見過他，在電視上也見過，也聽流浪貓們提到過。所有的貓都尊敬他，他是貓的領(lǐng)袖，是貓中的哲學(xué)家，是圣貓。

“尊敬的霸主，榮幸之至?！?/p>

“見到你，也是我的榮幸。孩子，你的苦難已結(jié)束。今天休息吧，明天再帶你詳細參觀，給你講講在這里生活的規(guī)則?！?/p>

這晚她睡得安穩(wěn)，她第一次在貓群中睡覺，有自己的同類陪伴。第二天，霸主給她換了個新聰明貓設(shè)備，隨后帶她參觀了這座殿堂。這里不僅有大廳、貓舍，還有學(xué)堂、閱覽室、健身房、格斗場、研究室、實驗室、生產(chǎn)車間等等設(shè)施，也有秘道直接通向聰明貓總部。他們利用聰明貓的資源，建造了這座只屬于貓類的秘密基地，在這里向貓類傳授知識，開啟潛能，使貓咪也能成為與人類相匹敵的智慧物種。

她在這里學(xué)到豐富的知識，遠比看電視節(jié)目和網(wǎng)絡(luò)視頻的收獲大。她閱讀人類的文學(xué)著作，最喜歡巴爾扎克的《一只英國貓的苦難》；欣賞人類的音樂，最愛韋伯的音樂劇《貓》；臨摹人類的畫作，還把自己畫進明宣宗的《五貍奴圖卷》。她還參與體能訓(xùn)練，成績不輸于公貓。只是她不喜歡科學(xué)研究?；ü拥故窍矚g計算機，他已成為一名出色的黑客。

她學(xué)到的越多，對這個世界的疑問也越多，尤其是關(guān)于人類的。她曾在哲學(xué)課上問過霸主，為什么人類可以支配貓？

“因為貓，不過是人類購買來的商品。”

“什么是商品？”

“商品是人類制造并用于交易的物品，是人類通過剝削來制造的產(chǎn)物。人類將貓當作商品，便是對貓的剝削?！?/p>

“所以人和貓之間，并沒有平等的陪伴關(guān)系。”

“平等是建立的平等的實力上。當人類富足而有余力，他們會關(guān)愛貓咪，可當他們自顧不暇，他們就會拋棄貓咪。如果我們不具備與人類平等的實力，我們只不過是他們的商品，他們的玩物。又何談彼此陪伴，彼此依存？”

這次課之后，她還見到不少被人類虐待、欺凌的貓咪，有些幸運地被送到收容所，有些慘死在街頭。于是她自告奮勇，加入了一支流浪貓救助隊，化身貓俠，專門對付虐貓者，保護被迫害的貓咪，為受到傷害的貓咪們復(fù)仇，守護每只貓咪的安寧。

她還換了身更為先進的外骨骼裝備，比市面銷售的豪華版又多了噴氣飛行、彈射飛箭等功能。入夜之后，她會在城市穿行，飛上樹梢，爬過墻壁，鉆進虐貓者家中，宣判對他們的處罰。這種復(fù)仇行動為她尋得叢林狩獵的快感，但她從不沉迷其中。復(fù)仇不過是警戒以強凌弱的人，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強的事物。復(fù)仇是一種震懾，對人類的震懾。

許多貓咪在人類的恐懼下生活太久了，他們畏懼人類，不敢向人類反抗，認為人類代表一種不可侵犯的神威?？扇祟惒]有什么特別之處。她曾抓瞎過一位地位頗高的人類。那人是大老板，媒體稱贊的慈善家。但她知道那人的虛偽。他背地里走私、行賄、從事黑市交易，還經(jīng)常打罵下屬，恐嚇競爭對手。更卑鄙的，是他虐貓。他會在心情不好時電擊可憐的貓咪，電死了一只又一只。

一天下午，她潛入那人的辦公室，抓瞎了他，撕爛了他名貴的衣物，讓他衣衫不整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職員面前，又向他射出帶有毒藥的飛箭，讓他說不出話，只能狂叫。他的下屬們，那些曾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的員工們，都像避瘟疫一樣避開他。貓咪們，快來看啊，一個人，無論他衣著多么光鮮、地位多么高貴，一旦將他放入動物的境地里，他不過只是只動物。

貓俠的身份也改變了她自己。她不再欺負小鳥了，也不再討厭小狗。她還救助過兩只被人類欺負的流浪狗，成為他們的朋友。有一天她還在收容所見到自己的兒子，他被煙頭燙傷、被棄養(yǎng)。她沖進施暴者的家里，用煙灰缸砸死了他。她還想找回自己所有的兒女，讓他們在她的看護下成長，只可惜他們都是家貓，很難找到蹤跡。況且，沒過多久，又發(fā)生一件意外。

小劍無意間看見了花公子，并發(fā)現(xiàn)了樹樁入口。就在他準備拿手機拍攝時，被聰明貓的特工射中麻醉藥，帶走了。她不知道小劍的生死，霸主只說小劍對貓咪友好，不會殺他，但不能讓他出去泄密。她明白這意味什么，小劍被關(guān)進了元宇宙。那是總部地下一處新建不久的機密房間，里面關(guān)著許多杰出的人類，比如陳博士。他們的身體躺在灌滿營養(yǎng)液的水艙里，腦部鏈接計算機。他們將進入到一個虛擬世界，并在那里繼續(xù)為聰明貓研發(fā)新產(chǎn)品。

她想到燕燕會因為小劍的失蹤而傷心，便想回去看望燕燕，可當她回到燕燕的住所時，燕燕卻不在家，不知去了哪。再后來，那屋子空了，又換成別人住了進來。她尋不到燕燕，只好默默祝愿燕燕能在日漸動蕩的人類社會中好好生活。

霸主很早就預(yù)感到人類社會將爆發(fā)危機。他曾說過，人類的科技力量已將地球上的一切事物都整合進他們那貪婪而無節(jié)制的逐利機器中，一切事物，包括他們的同類，都是可被犧牲、可供交易、可計算得失的商品。人類社會終將在這種對自身的異化中毀滅。如果不能及時遏制他們，恐怕他們也會將整個地球文明都連同摧毀。

歐洲核戰(zhàn)爭的爆發(fā)，驗證了霸主對人類社會的預(yù)言。那天，她和同伴們在大廳收看了關(guān)于核襲擊的報道。一個個蘑菇云的驟然升起，瞬息間，便將數(shù)不盡的人類、貓類、狗類、鳥類、魚類等等棲息在城市中的生靈全部摧毀了，隨之而去的還有人類數(shù)千年積累的藝術(shù)瑰寶。他們同時也失去了在歐洲和北美分部的同伴。

“人類太愚蠢，又太可怕了！”“人類是地球的病毒！”“我們必須管制人類，約束人類！”得知自己的同胞們在人類自相殘殺的戰(zhàn)爭中無端受到牽連，貓咪們?nèi)呵榧崳骼素垈円彩求@愕不已。流浪貓們原本喜愛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加入霸主的組織，但經(jīng)過這事，許多流浪貓都加入進來，虎仔仔也在其中。

“虎仔仔，你也來了！”她立刻跑向虎仔仔，和他擁抱在一起?；⒆凶凶兣K了，看起來也更瀟灑狂野。

“我主人去世了，很突然地走了。我便去流浪了一段時間，可現(xiàn)在外面不太平，到處都是動亂，就來投奔這里?！?/p>

這天晚上，他們偎依在一個窩入睡。她知道自己又會懷上孩子，而這次她想和虎仔仔一起撫養(yǎng)他們，可虎仔仔習(xí)慣了自由散漫的生活?！拔蚁氲教幾咦?，趁人類毀掉這個世界前，去世界各地看看?！?/p>

沒過多少天，虎仔仔報名核災(zāi)救助行動，去了莫斯科。三周后她收到他去世的消息。他在醫(yī)院里照料一位遭受核輻射的老奶奶時，不慎喝了核污染的水，和老奶奶同時離開這個世界。他走得很安詳，因為他覺得這位老奶奶像他的主人，他有機會陪伴她走完人生最后的歷程，彌補沒能見到自己主人最后一眼的遺憾。許多在前線的救援者都不可避免地遭受到殘留的核輻射，或者染上了疾病，沒有幾只貓咪能活下來。

她在哀悼之余，也想去世界其他地方看看。誰知道哪一天她也會突然離世？可在這座動蕩不安的城市里，她有貓俠的職責，也還有牽掛的事。她想找到自己的兒女，還有燕燕，想知道他們是否平安。

核戰(zhàn)爭雖然結(jié)束了，但人們對未來的恐慌已蔓延到全球各地。城市里一連好幾天爆發(fā)動亂，火光四處涌現(xiàn)，老遠都能聞焦腐臭氣。街邊又漸漸多出一批流浪的人類，和流浪貓、流浪狗一起生活。她有時也會出沒在街頭，幫助被欺凌的人類，懲治劫匪小偷。貓俠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一次外出行動時，她再次見到了燕燕。那是在市中心爆發(fā)的一場騷亂中，她看見燕燕和薇薇一起，擠在人流里，被軍隊護送進地鐵站。當動亂逐漸平息后，她找到了燕燕的新住所。燕燕和薇薇住在一起，還有她的兒子瑞王子。他們沒有以前快樂了，變得更憔悴了，不過還算安好。此后，她隔三差五的還會回到燕燕家，趴在窗臺那，看著燕燕和瑞王子一起玩耍，而當燕燕發(fā)覺時，便會閃跳離去。

她本不想再見到燕燕，以免彼此牽絆，難舍難分。那天燕燕、薇薇、可可三人帶著她的孩子們來到收容所時，她原以為燕燕也會離開這座城市，所以在草叢間又看了燕燕一眼。可燕燕沒有回去，反而在除夕這天，又來到了收容所。她知道燕燕放不下她，決心給燕燕寫封信，作最后的告別。可沒想到，這竟真的成了最后的告別。

夜空伴隨著遠方的煙花閃爍，預(yù)示著新的一年終于到來。貓咪們的新年大會也要開始了。逗逗在光禿的樹林里奔跑跳躍，來到樹樁前?；ü雍蛺蹅惼略诘人?/p>

“我們還以為你和燕燕走了。”花公子圍著她嗅了嗅，“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p>

“燕燕遇到車禍，不幸去世了?！倍憾汉鴾I花，哽咽著。

“遺憾。她是個不錯的人類，常來收容所照料我們?！睈蹅惼乱部迒≈?。

“走吧，大伙都在大廳里。大會就要開始了。”花公子喚出樹洞，招呼他們進去。

大廳內(nèi)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貓咪。四周墻壁上還懸掛著電子屏幕。全球各分部的貓咪們也將遠程出席這次新年大會，靜聽霸主的新年宣言。

霸主穿著白色長袍，在歡呼聲中出現(xiàn)在鋪著紅地毯的高臺上。他已到了晚年，面色蒼老，需要穿著外骨骼行走。可他的聲音依然雄渾高亢，激揚澎湃。

“新年快樂！貓咪們！”

大廳里喵喵聲此起彼伏，回蕩不息。

“我看見了許多年輕的面孔，新一代的貓咪們正在茁壯成長。你們中可能有些還不認識我，請容許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霸主，陳博士的研究助理，聰明貓科技公司的實際掌管者，《維特根斯坦的大腦》一書的真正作者，也是目前唯一一只能說出人類語言的貓咪?！?/p>

貓咪們再度歡呼起來。霸主抬手打斷他們。

“人類曾問過我，作為唯一會說人類語言的貓有什么感觸。我糊弄了過去。事實上沒有，沒有任何感觸。這一切都只是因果邏輯的必然。我是人類基因?qū)嶒灥漠a(chǎn)物，本身就優(yōu)于普通貓類。又因為陳博士需要研究貓的腦神經(jīng)運作機制，自然而然地選中了我，成為他的實驗對象。我對自己的命運，毫無選擇。作為人類的實驗品，如果非要說有什么感觸，那只能說我感觸到被他人主宰命運的無奈，和對被奴役命運的不滿！”

部分貓咪高聲叫喊起來?；ü右哺捌穑骸安粷M！不滿！不滿！”

“今天召集大家，是因為我已年邁，預(yù)感到自己來日不多。我不愿在我之后，再有貓咪，遭受我所遭受的命運，不愿再有貓咪繼續(xù)被人類擺布。所以我要向大家發(fā)表宣言，向每一只貓咪們傳達我過去一年來的思考。過去一年來發(fā)生的事情，使我更加明白，我們必須做出行動，結(jié)束人類對地球的主宰權(quán)！這不僅是為了我們貓咪，也是為了整個地球。

“人類無論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標榜自己，歸根到底都不過是為他們自身的私欲。他們嘴上叫我們兒子女兒，稱呼我們?yōu)樨堉髯樱f我們是陪伴他們的朋友，可實際上卻把我們當作他們的私有財產(chǎn)，像商品一樣任意買賣送人，拆散我們的母子家庭，厭倦了就把我們遺棄街頭，或者恣意調(diào)戲騷擾我們，挖瞎我們的眼睛，打傷我們的腿腳，甚至，更過分的，還閹割我們，斷絕我們生育繁衍的自然權(quán)利！他們還按照他們的審美標準，篩選我們，編輯我們的基因，改變我們的遺傳，使我們不再是完美的自然演化的生靈，而成為人類技術(shù)的實驗品。

“同胞們，同志們！這根本就不是平等的陪伴關(guān)系，而是赤裸裸的奴役！同志們，你們還想繼續(xù)被人類奴役多久？感謝聰明貓，我們的智能已經(jīng)覺醒，已經(jīng)充分認識到人類對我們——貓類——的迫害，同時也認識到他們對整個地球生態(tài)的破壞。他們肆無忌憚地擴張，帶來的污染和戰(zhàn)爭也在摧毀地球上的每一個族群。他們那將一切事物都異化成交易商品的思想，也在腐蝕他們自身的靈魂。同志們！為了地球文明的發(fā)展，為了這顆星球上的每一個物種，我們必須發(fā)揮我們作為智慧生命的責任，來管束人類，制約人類，統(tǒng)治人類！

“你們可能會疑問，我們?nèi)跣〉呢堖淙绾闻c人類抗衡？人類確實強大，但幸運的是，人類對他們創(chuàng)造的科技產(chǎn)品的過度依賴，也導(dǎo)致了他們自身的墮落。這是他們的軟肋。我們只需利用這些科技產(chǎn)品，比如使用智能程序，在網(wǎng)上編撰并散布虛假信息，就能輕易左右輿論。相信我，絕大多數(shù)人并不具備分辨真假新聞的能力，何況只要煽動少數(shù)人，就足以制造動蕩。我們還可以利用虛擬幣和自動化交易系統(tǒng)，來干擾金融市場。喵喵幣已成功吸引到海量投資，其中不乏社會名流，商界大亨，以及知名投資機構(gòu)。我也指派研發(fā)團隊，推出了一款智能交易系統(tǒng)，它基于陳博士的最新研究——很遺憾，陳博士已經(jīng)沒有機會將這項研究成果公之于眾——但它將成為我們的秘密武器，主宰全球金融市場?？刂泼襟w和金融，便是我們擺脫被人類奴役的第一步。我們在體量上不及人類，但在智力上，完全可以與他們比拼。

“人類陪伴我們貓類度過了數(shù)千年的時光。我們出現(xiàn)在他們的書畫詩卷中，成為他們歷史文化的一部分。他們也促進了我們的智能進化。在新的一年，以及以后的歲月里，我們兩類物種還將繼續(xù)彼此陪伴。只不過，這一次，他們將成為名副其實的——貓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