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隨筆,于2023.8.20)
(封面源自網(wǎng)絡(luò),侵刪) 我不明白那種感覺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就好像不明白為什么我們看到的世界的色彩和真實的世界并不相同——也許是某一次上課時走神被老師提醒之后,也許是某一次記起自己已經(jīng)將筆記本落在抽屜里之前,也許是某一次從游泳池的水面下抬起頭,看見澄澈的藍天之時。 至少在我意識到自己的迷惘之前,我的生活便已經(jīng)失去了實感。好像四周一下子空蕩了下來——沒有了吵吵鬧鬧的同學,沒有了在講臺帶頭喊口號的老師,更沒有了敦促你各個時間段安排的各種鈴聲。甚至于那曾經(jīng)一度成為了我生活中壓力的最大來源的、一直倒數(shù)著的紅色計數(shù)牌都消失了——因為日子早已經(jīng)過了倒數(shù)盡頭的那一天。 我的生活由此停滯了,停在了6月8號的那一天。自那以后,人們的聚散就好似云霧拂過臉頰,只見蹤影不見形。我對于畢業(yè)典禮甚至于查詢成績的那一刻都沒有太深的印象,只是目睹著身邊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不停地陷入瘋狂的喜悅或沉寂的悲哀,心中卻明白:我是在等待著什么來終結(jié)這一切的麻木和迷茫。 這一天的蒼穹不似初夏時分的蔚藍,因為象征著風雨欲來的灰色已經(jīng)籠罩在了城市的上空。時間僅僅是早晨七點——在這本應屬于在校期間而非假期時間的起床點,我卻已經(jīng)站在了屋檐外,眼神中夾雜著空洞與無可奈何。 選擇在此時出門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我也必須為自己的愚蠢買單:本應在家中簽收的寄件卻因我的失誤而被送到了學校,所以我必須親自出門來將它取回。原本最為省力的出行方式是地鐵,可我卻在活動身體的意趣的蠱惑下選擇了共享單車。當我意識到目的地的路程遙遠到以小時計都難以到達時,身下美團牌的黃色座駕已經(jīng)處于車流的中央了。 騎行的路程本身已苦不堪言,奈何天公依舊不作美。我只聽見“轟隆”的滾雷聲在街道上回蕩,緊接著粗長的雨線便占領(lǐng)了我所在的每一寸空間。忙于騎行的我自是對這天災避無可避,可心中卻完全沒有放棄的想法,或許是難得遇見了可以堅持的事物,期盼著不顧一切地抓住。 狼狽的下場是顯而易見的,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充分感受到了雨水的滋潤,而當我歸還共享單車,站在校門前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失去了喧鬧的校園就好像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軀殼,置身其中,我竟于似火的盛夏時節(jié)感受到了立秋時分的瑟索。校園的路上沒有同行的人,只有道路兩側(cè)的樹木在隨著微風輕輕地搖擺,那風聲細細,好像在害怕吵醒一個沉睡中的孩子。 腳下的柏青路并不泥濘,可我所邁出的每一步都顯得如此艱難——其中一部分原因源自雨水的重量,一部分則來自回憶的深潭。我記憶起那只在雨天時懸停于教室窗外的蝴蝶,只記得那時老師的講課聲模糊在背景中,而我卻只是望著它色彩斑斕的翅膀怔怔地出神。可那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無論是教室,老師,還是那只蝴蝶,甚至連我也一樣。 難過的心情就好像上方的烏云一般,在天空中久久都沒有散去。我在一邊低沉一邊擔憂的徘徊中接近了快遞站,可麻煩事似乎怎么都不算完。當我望向漆黑一片的手機屏幕,并反復按動電源鍵幾次都沒有反應后,我意識到一定是昨晚睡覺的時候沒有給它充上電。好在取件碼在我記憶中還算清晰,因此有驚無險地拿回了快遞。 說來有些諷刺的是,在科技如此發(fā)達、交通如此便捷的時代,失去了通訊設(shè)備的我竟在大城市中寸步難行。有時我不得不懷疑究竟是人類在利用著科技,還是科技綁架了人們——至少在這個命題中受害者與受益者并不是同一批人,而我不巧地剛剛從后者中被劃入了前者。至少它確實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現(xiàn)在的人們出門時已經(jīng)一般不會帶手機以外的物品了——而我僅僅碰巧多帶了幾塊零錢。 于是,便選擇了乘坐公交車這一種已經(jīng)有些落后了的交通工具作為回程手段,便有了以下的景象:下午時分橙黃色的陽光照進顛簸的車廂,一個濕漉漉的人抱著他同樣濕漉漉的快遞盒孤零零地坐在車上。我不知道為什么車上沒有一個其他的旅客,或許這趟車的終點站本就無人問津,可我也并沒有其它車次可以選擇。就在我的眼皮即將在車廂有規(guī)律的晃動中逐漸沉重之時,車窗外的光景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光禿禿的城郊變?yōu)榱索[次櫛比的建筑群。 我選擇下車,因為害怕再一次遠離目的地。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一次出門要經(jīng)歷那么多的不順,但我卻依舊沒有對自己“拿著快遞盒回家”的目標產(chǎn)生任何懷疑,有的只是單純的期盼與渴望,以及難以抵抗的疲憊和轉(zhuǎn)瞬即逝的失望。我再一次迷失在城市的燈火霓虹中,而這一次,沒有任何通訊工具,也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天空中再次滾雷作響了,我望向那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由衷地笑了起來。 烏云再一次籠罩在城市的上空,我再也看不見那午后時分暖色的陽光了,帶著濕氣的空氣有些沉重,這一切的一切都帶給我不真切感??晌覜]有對眼前的現(xiàn)實產(chǎn)生任何動搖,因為我知道這一切并不是在針對誰,魔幻的世界本比這更加荒唐,而我可以找到出路——至少可以嘗試這么做。于是,我頭也不回地奔向辨不出方位的街角,好像矮小卻神色昂揚的堂吉柯德騎著他的瘦馬沖向遠處的風車巨人。 我忽然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中那種堅強到有些麻木的執(zhí)念感究竟源于何處了。因為生活本身并不會停滯,抑或者說,生活本身即是“繼續(xù)”的概念。它不會因為你的目標是否達到而停止,它也不會因為你的夢想是否實現(xiàn)而停止,它更不會因為多么傷感的離別而停止。它只顧著前進,同時將我們的喜怒哀樂囊括其中,最終將一切的一切磨平棱角。它不是詩,也不是畫,更不是美麗的音律。它是時間的雕塑,是鐫刻下腳印的力道,它是“經(jīng)歷”本身。不管你是否甘心,不管你是否不舍,你人生的篇章已經(jīng)被它翻過一頁——盡管它從未詢問過你是否愿意。 當我們勇敢的騎士回到他的城堡時,時間已經(jīng)接近晚上九點了,迎接他的是已經(jīng)微涼的飯菜,和母親擔憂的眼神。當母親詢問我為何因為取一件快遞而耽誤一天的時間時,我第一時間只是苦笑著搖搖頭,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那坎坷的一切該從何說起。 夜晚,在我疲憊又深沉的夢境里,我看見那一只懸停在教室窗外的蝴蝶。講臺上老師的話語聲混合著雨點拍擊玻璃的“沙沙”聲一齊模糊在我的耳畔,而我看得又那么入迷,那一切都真實到無法讓人觸碰。忽然,它松腳了,它撲騰著翅膀,帶著徘徊的迷茫墜入屋檐外。我看著它的觸角因為沾濕了水珠而不停顫抖,我看著它飛翔的身姿在風的拉扯中忽上忽下,我看著它飄忽的身形越飛越遠,直到那最后的一縷斑斕被揉碎在雨幕中。 但它還是飛走了,飛走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