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歷險記》 第六章(一)

? ? ? ? ? ? ? ? ? ? ? ? ? ? ? ? ?任勞任怨? 棄唾可收(注1)

? ? ? ? 埃里卡·西爾萊蒂(Erika Silletti)的研究對象是唾液,她的實驗室位于荷蘭瓦赫寧根鎮(zhèn)一個采光充足的頂層上。實驗室的墻上掛著一張高蒂的海報,窗戶看起來剛擦過。我去參觀的那一天,西爾萊蒂穿著一條剪裁整齊的羊毛裙,短而得體,腳蹬黑色皮靴,上身穿著鴿灰色的羊絨衫。如果你是在一本雜志上看到西爾萊蒂的,你得告訴自己她白皙的皮膚和姣好無瑕的面孔是被PS出來的,才能勉強(qiáng)壓下心中嫉妒的火焰。只有一件東西符合我對唾液實驗室的想象:一個兩英尺高,獨(dú)立式的鋼制紙巾架,上面放著我平生所見最大的一卷紙巾。
? ? ? ??我是在瀏覽口腔醫(yī)學(xué)研討會摘要的時候偶然注意到埃里卡·西爾萊蒂的。她后來告訴我,在那次會議報告上,她的聽眾都一臉茫然。報告結(jié)束后她回到酒店房間,哭著給男朋友打電話:“他們認(rèn)為唾液就是潤滑用的,僅此而已!”
? ? ? ??我可以毫不夸張的說:這世上沒人像埃里卡·西爾萊蒂那樣了解唾液、欣賞唾液(注2)。
? ? ? ??人類可以分泌兩種唾液:組成型唾液和刺激型唾液。這兩種唾液像兩兄弟一樣相輔相成,其中更引人注意的是刺激型分泌的唾液,由位于臉頰和耳朵之間的腮腺分泌。當(dāng)埃里卡·西爾萊蒂烹制的培根蛋醬意大利面讓你口水直流時,就是刺激型的唾液在大量分泌。正常人每天產(chǎn)生二到三品脫的唾液,其中刺激型唾液占70%-90%。
? ? ? ??我們準(zhǔn)備開始收集唾液了。西爾萊蒂戴上了一副藍(lán)色的乳膠手套,和她的灰毛衣出奇的搭配,感覺就像衣服自帶的配飾。她拿起兩個塞著塞子的塑料管,每個管子里又有一個小一些的管子,里面是一小團(tuán)壓縮成圓柱形的棉絮,這就是專門的唾液收集管了。西爾萊蒂拿出一支三福記號筆,在一個管子上標(biāo)上“M”,代表瑪麗,在另一個管子上標(biāo)了個“E”。
? ? ? ??唾液收集管的說明書共有六種文字,埃里卡·西爾萊蒂能讀懂三種,因為她生于意大利,目前住在荷蘭,且英語流利?!癒auw dan 1 minuut lichtjes op de wattenrol.”“Masticate delicatamente il tampone per un minuto.”“Gently chew the tampon for one minute(“輕輕咀嚼棉花團(tuán)一分鐘.”咀嚼采集裝置是獲得刺激型唾液最簡單的方法,避免了用于刺激唾液分泌的食物帶來的污染。這種方法叫“機(jī)械刺激”(與之相對的是味覺和嗅覺刺激,我們稍后會提到)。棉絮會吸收我們分泌的口水,西爾萊蒂會把它們放回收集管的內(nèi)管中,隨后進(jìn)行離心。離心力使液體從棉絮中被甩出來,通過內(nèi)管底部的小孔流到外管中,最終實現(xiàn)唾液收集。
? ? ? ??唾液收集管的例子告訴我們:腮腺根本不在乎我們在嚼什么。強(qiáng)力吸水棉與食物壓根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腮腺還是積極投入了工作。他們就像忠誠的奴仆:不管你想吃什么,老大,我都會協(xié)助你把它咽下去。
? ? ? ??幫助進(jìn)食是唾液最廣為人知的功能,但它的作用遠(yuǎn)不止于此。西爾萊蒂從提包里取出一瓶果醋,用滴管在我舌頭上滴了一滴?!澳愀杏X到了嗎?唾液涌出,把酸給稀釋了?!蓖僖貉杆俜置冢看蟮轿液孟駝偯蛄艘豢跍厮?。西爾萊蒂繼續(xù)用極富感染力的夸張腔調(diào)說:“大腦和嘴之間的交流,實在是太快了!”
? ? ? ??醋、可樂、橙汁、紅酒,這些飲品的pH值都落在酸性范圍內(nèi),基本都在2-3之間。不管是什么東西,pH低于4后都可以溶解磷酸鈣,而磷酸鈣正是牙釉質(zhì)的重要成分,這個過程叫去礦化。當(dāng)你喝酸飲料時,如果你足夠注意,會感受到嘴里突然出現(xiàn)的暖流,這是從腮腺奔流而出的唾液,試圖把pH值拉回安全水平。西爾萊蒂早先翻出了一本荷蘭語的唾液(speeksel)教材,向我展示了口干癥患者的牙齒特寫照片,這些患者要么是患了干燥綜合征(Sjgren’s syndrome),要么是放療導(dǎo)致了腮腺的壞死?!罢孀屓苏痼@?!蔽鳡柸R蒂這么評價道。確實如此:齒齦線上遍布棕色的傷痕?!八麄兊难例X會變得特別軟,甚至難以支持正常進(jìn)食。”
注1? 原文為“Spit Gets a Polish:?SOMEONE OUGHT TO BOTTLE THE STUFF”,可直譯為“唾液光亮,得有人把這玩意兒裝進(jìn)瓶子里”。
注2??歐文·曼德爾可能是個例外。他寫了上百篇和唾液相關(guān)的論文,是“唾液研究獎”的得主。1997年《口腔醫(yī)學(xué)雜志》上刊登了為歐文·曼德爾所寫的悼詞,這一年他還是《口腔醫(yī)學(xué)雜志》的編輯。當(dāng)然這篇悼詞不是他本人寫的,而是B.J.鮑姆、P.C.??怂购蚅.A. 塔巴克三位合寫的,因為有三位作者,所以誰都不需要為“唾液是他的小舟,他已乘舟遠(yuǎn)航”這樣的句子負(fù)責(z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