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云的《暗殺馬拉約納》被讀者選為2019年12月「不存在科幻」最受歡迎的小說，這周，我們?yōu)榇蠹規(guī)砹怂囊徊恐衅≌f——依然是一個有關(guān)時間和命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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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納粹醫(yī)生霍爾曼試圖用自制的意識反應(yīng)爐回到過去，改變戰(zhàn)爭的結(jié)果，他成功了嗎？霍爾曼的女兒安雅，她和馬科斯的感情糾葛又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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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云 | 云南籍劇作家，魯迅文學(xué)院學(xué)員，出版科幻代表作有長篇系列小說《靈海：黑鏡危機》和《靈海：異類入侵》、中篇小說《命運之矛》《超凡國度》《無憂世界》等，同名劇本《無憂世界》獲得2016年第五屆「光年獎」最佳科幻劇本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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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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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約24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49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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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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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營的十號樓，1944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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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間緊鄰的手術(shù)室里擺放著婦產(chǎn)用床，各種醫(yī)用器具都準(zhǔn)備好了，門外一群波蘭少女囚犯排隊等著做絕育手術(shù)。她們被挑選，送到十號樓之后做過一次Ｘ光機照射卵巢部位的實驗，現(xiàn)在得接受醫(yī)生做切除卵巢的手術(shù)——這是一場因醫(yī)生之間的爭論引發(fā)的打賭，比賽誰能在三小時內(nèi)做完更多人的絕育手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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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占領(lǐng)區(qū)的猶太婦女實施強制性絕育——這是希特勒實施種族滅絕政策的一個組成部分——這樣既可使她們做工，而又不致于繁殖，消除給帝國增添的無謂的負(fù)擔(d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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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醫(yī)生桃選年輕少女作絕育手術(shù)實驗，除了波蘭人，還用荷蘭和希臘猶太人。當(dāng)然，今天主要是用這一批經(jīng)過照射實驗處理的波蘭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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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被魻柭t(yī)生與德林格醫(yī)生分頭行動，各自走進兩間手術(shù)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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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贏的。”德林格醫(yī)生提醒霍爾曼，“別忘了你說的話，一瓶特級雷司令酒，今天請務(wù)必送到我的房間，我提前備好冰塊和牛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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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笑了笑，戴上口罩，揮手讓助理趕緊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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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少女被士兵押送著，逐一進入兩間手術(shù)室，醫(yī)生和助理專注忙碌起來。規(guī)定時間到了以后，清點人數(shù)，德林格醫(yī)生果然略勝一籌，擦去臉上的汗水，清洗手上的血污，這家伙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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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草率了?！被魻柭t(yī)生指出他的問題，“急于做完，而不顧手術(shù)造成的人體創(chuàng)傷，她們很快就會死于內(nèi)出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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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贏了?！钡铝指襻t(yī)生聳聳肩，滿不在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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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認(rèn)這是你最擅長的，盡管我不喜歡這樣浪費材料?！被魻柭t(yī)生檢查了一個暈死在手術(shù)臺上的少女，腹部上血跡斑斑，那條凌亂丑陋的縫合線讓他不舒服，不是輸?shù)粢黄烤频膯栴}，任何不完美的處理都讓他難于接受。醫(yī)生匆忙離開這地方，返回自己的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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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號樓有專為培養(yǎng)試驗對象擺放的三層床，樓上還有放置著鋼制解剖臺的解剖室，四間放射室，化驗室，陳列室，還有一間打通了墻壁的大廳，專門用于測試雙胞胎心靈感應(yīng)的試驗場，安置著龐大復(fù)雜的實驗設(shè)備——霍爾曼領(lǐng)導(dǎo)研究團隊打造的意識反應(yīng)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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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鉆研這種特異現(xiàn)象兩年了，他曾獲得過法蘭克福大學(xué)和慕尼黑大學(xué)的兩個博士學(xué)位，智力超人，做事專注而細(xì)致入微，他從挪威奧斯陸產(chǎn)院來到集中營，最初做試驗的重點是研究孕育雙胞胎的奧秘，目的是讓每個雅利安母親都生下優(yōu)良品種的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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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每天源源不斷地運送囚犯到集中營，霍爾曼醫(yī)生親自參與挑選實驗對象，除了雙胞胎，他一開始還選用了雙胞胎的母親做活體解剖，仔細(xì)觀察她們的子宮構(gòu)造，然后將器官處理好送到柏林作進一步研究。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些女人沒什么特殊的，研究興趣點就轉(zhuǎn)移到了雙胞胎身上，在二十個月內(nèi)，他對一千多組雙胞胎進行了試驗，各種方式的研究實驗，有些孩子活了下來，養(yǎng)在房間里作為下一輪實驗的備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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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的一些特征讓霍爾曼著迷，無論是孩子們的內(nèi)心同步反應(yīng)，還是相似的外表，差不多的體格，膚色，頭發(fā)的顏色，眼睛的顏色……他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對雙胞胎姐妹的眼睛有差異，一個是褐色的，而另一個卻是藍色的。霍爾曼注射彩色藥水到褐色眼珠里，試圖把那女孩的眼睛變成與姐姐相同的藍色，實驗失敗了，眼球發(fā)炎潰爛，惡化快速，讓他來不及摘取眼球浸泡做成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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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實驗讓霍爾曼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獲得一個實用性的結(jié)論，研究生物結(jié)構(gòu)毫無意義，包括大腦的構(gòu)造，單純從生理切片樣本上看，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區(qū)別，無論多么精密的測量都不能分辨出細(xì)胞個體的本質(zhì)差異，就像人的靈魂，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是虛無縹緲的，無法用實驗方式抓住某種存在的實質(zhì)。醫(yī)生的研究進入了更深的層次——拋開生理結(jié)構(gòu)問題，轉(zhuǎn)而發(fā)掘這種神秘感應(yīng)的潛質(zhì)，用各種設(shè)備以不同方式的刺激雙胞胎，激發(fā)和強化感知能力。經(jīng)過多輪篩選和調(diào)整實驗方法，他發(fā)現(xiàn)，在特定條件下，一些實驗對象表現(xiàn)出了超感反應(yīng)——當(dāng)中最讓醫(yī)生驚喜的是馬克斯與丹尼爾這一組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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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的表現(xiàn)最為突出，對他的心靈感應(yīng)實驗成功率最高超過了70%，這絕非概率巧合，在這個瘦弱文靜的小男孩身上似乎蘊含著挖掘不盡的特殊潛力，小腦袋里藏有破解超感現(xiàn)象的密鑰，這是一個值得重點關(guān)注的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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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來到試驗場，急于獲知今天的實驗成果，但實驗助理告訴了他一件糟糕透頂?shù)氖聝骸庾R反應(yīng)爐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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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11點22分，發(fā)生了異常情況的故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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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員吞咽了口水，感覺頭皮發(fā)麻，被霍爾曼的眼睛冷冷盯著的滋味相當(dāng)難受，“沒有先兆的……它突然震動起來，瞬間爆發(fā)，短促的一陣高振幅頻率，整個設(shè)備光芒閃爍，像是通過了一股強大的脈沖電流，空氣靜電感強烈，現(xiàn)場我們所有人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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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說結(jié)果。”霍爾曼打斷助理員的話，這群廢物，啰里啰嗦的，醫(yī)生看向沉寂了的反應(yīng)爐，從外表看不出它有任何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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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部電路全壞。”助理員的話立馬利索了，“核心電子元件全毀，不明緣故的，全都散落化成了粉末狀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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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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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沒發(fā)現(xiàn)電磁熱效應(yīng)加熱的跡象?！绷硪粋€物理專業(yè)的實驗人員說，“像是觸發(fā)了一種罕見的低溫等離子電場造成的損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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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詳細(xì)解釋，赫克托博士。放心吧，我不會給你們做絕育手術(shù)，一群沒有卵巢的家伙，哈！”霍爾曼干笑一聲，說了個無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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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現(xiàn)場所有的電器設(shè)備跳停，震動停止后，照明燈熄滅，然后就看見一片幽藍色的火焰，到處都是，我們都看見了，火焰般的藍白色的幽光一簇簇凝集在反應(yīng)爐上，在一切物體的邊緣上，看著像每一件東西都著了火，但沒感到熱量，幽幽閃亮的火沒有溫度，燃燒了一陣，可能過了一兩分鐘，消失了，然后照明燈亮了，我們檢查了發(fā)現(xiàn)設(shè)備已毀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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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色的火，沒有溫度……這是什么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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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電激發(fā)光。強電場造成空氣離子化，電位差巨大，致使空氣中的介電質(zhì)發(fā)生了劇變，導(dǎo)電發(fā)出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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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強電場，你們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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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照常實驗，真的，就跟之前的實驗一樣，不知道會出現(xiàn)反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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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事故，是吧，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再找找原因。”霍爾曼醫(yī)生坐下來，“我得喝點濃咖啡，提提神，長時間握手術(shù)刀，骨頭關(guān)節(jié)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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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員松口氣，緩和過來，他用討好似的夸張語調(diào)說：“平生難得一見，幽靈的火光，我當(dāng)時被嚇壞了，眼睜睜瞧著一片地獄般的火海，靈魂在燃燒，肉體在顫抖，事后我只感覺渾身肌肉麻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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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fā)時，試驗對象是誰？”霍爾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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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C組0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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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小家伙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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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狀況還行，哈！我看見他的小腦袋上冒火，一團幽靈火焰，嚇傻了，初步檢查，科林醫(yī)生診斷認(rèn)為，他神經(jīng)失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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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過來我看?！被魻柭櫰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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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員把小男孩從房間里的床鋪上揪起來，軟得就像病貓，沒法走路，只能找了滑輪車裝上拖過來。霍爾曼醫(yī)生檢查了一下，心跳有些微弱，血壓偏低，勉強還行，翻看眼皮查看，照射收縮，瞳孔感光功能正常，眼珠麻木呆滯，觀察了一陣不見轉(zhuǎn)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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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馬克斯……”醫(yī)生用手指掐男孩的耳朵神經(jīng)叢，沒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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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覺麻木了?！敝韱T說，“即便刺激他的牙神經(jīng)也沒反應(yī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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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如果也壞了，就可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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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待觀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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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回房好好休息，可憐的小東西……實驗對應(yīng)體的情況怎么樣，丹尼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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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解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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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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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實驗X光照射太久了，肌體失去活力，我們只有盡快處理，不單是我，科林醫(yī)生也參與了，我們按照標(biāo)準(zhǔn)程序處理的，您放心，眼球已經(jīng)浸泡，皮膚也為您備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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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種……以后注意點，控制實驗程度，好材料現(xiàn)在可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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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助理連忙點頭，脊背冒汗了，仿佛被無形的幽靈之火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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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胞弟丹尼爾死亡后，馬克斯像是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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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神思恍惚，成天緘默不言，再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即便是對他進行重度生理痛覺刺激，他也一聲不吭，眼神呆滯麻木，蜷縮著瘦小的身體仿佛隨時處在瀕死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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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感到惋惜，用盡了方法都沒能讓馬克斯恢復(fù)正常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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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生物進化形成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機制。”科林醫(yī)生認(rèn)為，“受驚嚇過度，會造成各種生理性的條件反射，或者，讓腦神經(jīng)信號傳輸過載，超過人體承受極限……你還記得去年那個女孩嗎？眼睛漂亮的，有棕紅色頭發(fā)的。”他問霍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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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記得?！被魻柭f，“希臘女孩，編號142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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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一看見手術(shù)刀就休克，腸胃激烈蠕動，然后不停地放屁，搞得手術(shù)室臭烘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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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不應(yīng)該會這樣，他溫順得像塊石頭，對生理刺激的耐受力很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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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這次過度反應(yīng)了，被丹尼爾的死嚇壞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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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沒出現(xiàn)腦溢血，身體也沒查出別的毛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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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不得已最后用了一個方法，把馬克斯扔到玻璃缸里浸水，讓男孩溺水處于死亡的邊緣——瀕死體驗可以激發(fā)人體產(chǎn)生特殊反應(yīng)，體內(nèi)自動釋放一些化學(xué)物質(zhì)，也許能治愈失常的神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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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也不管用，馬克斯在水下瞪著麻木的眼睛，口鼻進水，像一塊海綿很快吸飽了水分，撈起來急救，差不多吐出了半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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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躺在地板上整天一動不動，大小便失禁，生活完全無法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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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失望了，打算放棄男孩，做了活體解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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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助理隨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情況——小男孩還會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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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支筆塞到馬克斯的手里，如同以前做的測試那樣，男孩從地上慢吞吞爬了起來，像個木偶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桌板前，拿了筆開始在紙上涂畫——但他畫的跟以前不一樣，不是感知到丹尼爾的情況——畢竟已經(jīng)死了。馬克斯現(xiàn)在畫出的場景有些怪異，筆法依然幼稚，凌亂，沒什么技法，但他畫出了正常人無法想象出來的東西——幽靈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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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燃燒的火焰，吞噬一切物體那樣，像在地獄里沉浮的亡魂，火焰中閃現(xiàn)人體扭曲的頭顱，或一條手臂，一條胳膊，扭曲變形的，痛苦掙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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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員給了馬克斯一盒彩色蠟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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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假思索地用了藍色的，重重地涂抹在畫上，讓藍色線條密密麻麻覆蓋了一切物體，支離破碎的人體，燃燒的火焰……男孩抽搐一樣瘋狂涂抹著，面無表情，雙眼遲鈍空洞若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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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幽靈之火。”助理員把男孩的畫交給霍爾曼，“大腦里浮現(xiàn)這種意象，說明局部還有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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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恢復(fù)前的征兆?！被魻柭∠嗽媱潱铝诵碌闹噶?，“讓他畫，持續(xù)不斷地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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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什么事都不會做，基本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生活依然不能自理，麻木得像一截朽木——除了畫畫。只要手里有筆，面前的桌子上有紙張，他就畫畫，如同一臺功能單一的繪畫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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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握筆涂畫時，馬克斯的眼睛變得更加呆滯，遲鈍空洞，仿佛映照著無形的光線，透過了時空迷霧，折射另一個世界的影像投影在腦海中那樣，他的手僵硬機械地比劃著，筆尖在紙上拉出亂麻般糾纏的線條，漸漸地，線條密集了，場景、人和物體的形態(tài)呈現(xiàn)出來了……絕大多數(shù)的畫沒實際意義，畫的不再是幽靈之火，沒人看得出來那是什么，是有人體，有物體，但畫得太凌亂、太抽象，不知道男孩要表達什么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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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腦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異，讓他感應(yīng)到前所未有的意象，但影像不完整，只形成了一些零碎的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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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筆折斷了，蠟筆磨禿了，他還在瘋狂地畫，手指似乎沒有痛覺地摩擦桌板，皮膚破爛流血，他用自己的血涂抹在板子上，等助理員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磨損掉了一個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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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專門制作了一支粗大的鋼筆，一次可以灌裝半瓶墨水，還有質(zhì)地較硬的一疊疊銅版紙，專供馬克斯使用——不僅是霍爾曼醫(yī)生，所有人都好奇，馬克斯能畫出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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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兩周時間的磨練，馬克斯的筆法純熟多了，筆鋒漸顯凌厲，畫出的線條密集而有序，似乎慢慢呈現(xiàn)出了更具體的形態(tài)。有一整天，他都在不停地重復(fù)畫一張畫，更換了紙張，但能看出來，他畫的是同一個場景，仔細(xì)觀察，那線條表現(xiàn)的好像是一些人被倒吊著的場景……換了一張又一張紙，桌上丟滿了畫稿，畫中人的形象看似越來越具象，甚至能看出，被倒吊的人的腳上捆綁著，倒掛在了鐵架上……助理員盡力分辨，數(shù)了數(shù)倒吊的人，五個、六個，至少七個，當(dāng)中一個是女人，穿了裙子，倒吊著裙子往下耷拉，露出了兩條腿——但這張畫表達了什么含義？六七個人被捆綁倒吊在鐵架上，什么場景，男孩在臆想中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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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員從一堆畫稿中挑選出一張筆法最成熟的“代表作”拿給霍爾曼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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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鐵架。”霍爾曼打量了片刻說，“我看像似屋頂，框架似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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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人倒吊在屋頂上。”助理員笑說，“他感應(yīng)到的場景，卻不知時間和地點，發(fā)生了什么事件，他就那樣，問他也不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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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繼續(xù)畫?！被魻柭唵翁幚砹诉@件事。醫(yī)生還有更重要的事忙活，如何修復(fù)意識反應(yīng)爐，那設(shè)備損壞得就跟掏空內(nèi)臟的人體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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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年后，霍爾曼醫(yī)生看到一條新聞報道才明白過來，馬克斯當(dāng)時畫的這張畫是什么意思——倒吊人的不是鐵架，而是一個加油站的頂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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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上的事件發(fā)生在1945年的4月29日。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婦克拉拉·貝塔西從意大利北部向瑞士逃亡時，被抵抗運動的游擊隊俘虜，并槍決，他們和隨從的尸體被運到米蘭，倒吊在洛雷托廣場的加油站頂上示眾，成千上萬的人群擁來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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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霍爾曼從成堆的畫稿檔案里找出這一張畫，與新聞?wù)掌瑢Ρ葧r，感到了震驚，兩者之間高度相似，各種細(xì)節(jié)完全吻合，只不過畫筆線條密集，抽象而凌亂，但該呈現(xiàn)的場景細(xì)節(jié)全都寫實呈現(xiàn)了，每一具尸體，每一個死亡狀態(tài)，甚至包括墨索里尼的情婦那一條往下耷拉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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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在半年前預(yù)感到了這一幕場景，畫在了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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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無人知曉，這是一種超越時空的心靈感應(yīng)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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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在不停歇地畫，除了吃喝拉撒睡和發(fā)呆，只要手中有筆，他就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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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法越來越純熟，密集線條運用得出神入化，像是極多主義的抽象畫作，用密集凌厲的線條覆滿畫面，繁復(fù)交錯堆砌鋪陳，呈現(xiàn)出不完全抽象的意象繪畫，表達了某種閃爍疊加的意念或幻覺似的，假如不知情的人看到會以為這是某個繪畫藝術(shù)家的作品——1945年初，霍爾曼把馬克斯的一幅畫委托親信轉(zhuǎn)交給柏林的一位藝術(shù)品拍賣行的鑒定行家看過。那人一口斷定這是贗品，認(rèn)為弗朗茲·克蘭的線描作品絕對不會用在銅版紙上，也不可能用這種低劣的墨水。但鑒定師表示可以考慮購買收藏這張簡陋的畫，只能出個低價。他最近在研究單一線條表現(xiàn)母題與空間的繪畫作品，這玩意兒可以作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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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當(dāng)然不賣馬克斯的畫作，一張都不會外泄，這事絕對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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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4年的12月16日，霍爾曼醫(yī)生發(fā)現(xiàn)了男孩的異常潛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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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霍爾曼為馬克斯配備了兩名專業(yè)護理人員，輪流值守照顧他的生活，嚴(yán)格保管他畫的每一張畫，并將這些畫列為機密文檔，除了醫(yī)生自己，誰都不準(zhǔn)看，嚴(yán)禁對外透露關(guān)于此事的半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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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對此進行信息密封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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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感到既恐懼又興奮——醫(yī)生看到了一張能看明白的畫——蘇聯(lián)人的國旗插上了帝國國會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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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的大部分畫作都讓人費解，唯獨這一張畫表達的意象很明顯：旗幟上赫然畫有五星、錘子和鐮刀，讓人一看就明白這是蘇聯(lián)的國旗。馬克斯還畫出了國會大廈樓頂?shù)裣裆系耐豕?，旗幟就插在那兒——馬克斯像是先知，預(yù)見了德意志帝國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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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事件發(fā)生的準(zhǔn)確時間，但它很可能會發(fā)生。霍爾曼對此有強烈的預(yù)感。實際上，在當(dāng)時，戰(zhàn)況已經(jīng)很糟糕，蘇聯(lián)軍隊勢如破竹，正在逼近奧斯維辛集中營，德意志第三帝國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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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指示實驗人員拆解了意識反應(yīng)爐，清理相關(guān)實驗設(shè)備，銷毀大量實驗記錄檔案，隨后帶上馬克斯前往柏林。醫(yī)生把馬克斯轉(zhuǎn)移到軍事基地附近的安全屋，囚禁他，但吩咐助理，做了些特別規(guī)定，不再傷害馬克斯的身體，特供營養(yǎng)餐以增強他的體質(zhì)，并對他進行心理測試和疏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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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心理疏導(dǎo)都不管用，馬克斯依舊是那種癡呆麻木的樣子，緘默不言，除了畫畫他什么事都不會做，男孩似乎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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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囚禁的房間里繼續(xù)畫——畫技超凡脫俗，近乎繪畫大師的水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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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研究琢磨馬克斯的畫，大概過了一個月，霍爾曼突然醒悟，這個小男孩的心靈感應(yīng)現(xiàn)象在某一刻發(fā)生了突變，跨越時空，感知到了未來的某些重大事件——在一張張畫稿上，大都反映了戰(zhàn)場上的場景，而且還是未發(fā)生的戰(zhàn)況：硝煙彌漫、槍彈呼嘯，猛烈的爆炸，人的肢體四分五裂……一座座城市淪陷，一道道防御線被突破……醫(yī)生依稀辨認(rèn)出一些德國境內(nèi)的城市，畫上透露著某些著名戰(zhàn)役的影子。當(dāng)時看畫稿，還僅僅是猜測，而當(dāng)事件真實發(fā)生后再來看，基本就印證了，那畫稿讓人看得頭皮發(fā)麻，不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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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事件被馬克斯的畫作證實了，蘇聯(lián)國旗插上國會大廈的事發(fā)生的可能性越來越大?；魻柭t(yī)生嗅到了那可怕陰影的迫近，像死神的鐮刀在黑暗中伸過來，就快要觸及顫動的心臟。曾經(jīng)宏偉的帝國大廈必將傾覆，戰(zhàn)敗的結(jié)局注定了，在命運齒輪精準(zhǔn)的碾壓下一切榮耀終將化為泡影，而他，作為戰(zhàn)敗國的戰(zhàn)犯，連同集中營里的所有納粹醫(yī)生和黨衛(wèi)軍必將遭到審判——馬克斯的一張畫上出現(xiàn)了法庭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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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畫的是歐洲國際軍事法庭對軸心國的軍政高官進行的審判——紐倫堡大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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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對此秘而不宣，暗中籌備，開始考慮逃亡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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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守口如瓶，沒跟任何人說馬克斯有預(yù)知能力的情況。他不敢冒險，一旦被黨衛(wèi)軍獲知類似蘇聯(lián)國旗這種畫，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糟糕的事。而且，即便說了也沒實際作用，馬克斯的畫，絲毫不影響盟軍的行動，提前知道，也阻止不了蘇聯(lián)軍隊銅墻鐵壁的步步推進，這讓人每天醒來都很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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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與父親及親信密謀策劃，將來如何潛伏，持續(xù)存活下去隱蔽地完成復(fù)興帝國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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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逃往哪里才算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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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急于知道自己未來的處境，多次審問馬克斯，卻一無所獲，用盡各種方法都撬不開小男孩的嘴。有些手段非常毒辣，成年人未必能扛得住，也許就連啞巴都熬不過要開口求饒，別說一個孩子，但馬克斯依然一聲不吭，像屎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這再次證明馬克斯真的喪失了語言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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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只會畫畫，每天都在畫，中了魔障那樣瞪著空洞的眼睛，面部表情呆滯，手握了筆不停地抖動……囚禁馬克斯的房間里，紙張堆滿了桌子，一張張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抽象畫，依舊是大部分看不懂，畫上凌亂的場景讓霍爾曼不知所云，少數(shù)幾張能猜透一點兒，但他搞不清楚畫中的場景發(fā)生的具體時間，這未免有些荒誕，非要等到真實事件發(fā)生以后，霍爾曼才猛然想起來，曾經(jīng)看過某張畫有熟悉的感覺，拿出畫作檔案再來對比看，果然又是馬克斯提前預(yù)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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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人的超感預(yù)見能力，卻不能從中收獲有實用價值的“未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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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深感焦慮壓抑困擾，手上明明掌握著一個巨大的思想財富寶藏，卻無法解讀，有種硬生生被拒之門外的絕望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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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45年的2月份，戰(zhàn)況越發(fā)吃緊。美、英、蘇三大盟國召開了雅爾塔會議，公報聲稱要在戰(zhàn)后消除納粹主義和軍國主義勢力，懲辦所有的戰(zhàn)爭罪犯。這讓霍爾曼越發(fā)惶恐不安，轟隆隆的炮火聲近在耳畔，幾乎可見死神散發(fā)臭烘烘的氣味撲面籠罩而來。天殺的！就在這緊急關(guān)頭，寶藏大門終于狹開了一條縫——馬克斯畫出了他的未來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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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連續(xù)畫了三張畫，吊詭的是，畫中的場景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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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畫上，霍爾曼身穿囚服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而另一張畫上，霍爾曼則坐在椅子上耷拉著腦袋，頭顱被子彈打爆了；還有一張畫，卻是畫了霍爾曼站在房屋前，身旁有一位女士，懷抱一個三歲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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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高水準(zhǔn)的畫作，線條密集絲絲入扣，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畫中三個不同的場景，像預(yù)示著霍爾曼的三種不同的人生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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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養(yǎng)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同時呈現(xiàn)三種狀態(tài)？霍爾曼拿著畫稿暗暗咒罵，下意識地問馬克斯，“我的未來還不確定，是不是？”他差點忘了男孩不會講話，當(dāng)然沒有應(yīng)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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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癡呆傻愣愣地看著他，視他為無物的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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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霍爾曼喃喃自語，只能獨自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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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rèn)識畫上的房屋，盡管幾乎想不起來了，這是遠(yuǎn)在挪威的奧斯陸產(chǎn)院，畫上他身旁的女人倒是不難辨認(rèn)，畫得很像，幾乎還原了真實模樣——他的情婦瑪莎，懷抱的是他的女兒。消息閉塞，霍爾曼有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沒與瑪莎聯(lián)系了，快要忘記了這女人，想不到竟會在男孩的畫上見到。超時空感應(yīng)確實玄妙無比，馬克斯的畫猶如神來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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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驚疑不定，翻來覆去地思慮……不用再猶豫了，另外兩個結(jié)局顯然很糟，只有這一個預(yù)示我還活著，命運注定要讓我去挪威，與瑪莎和女兒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但這事很難辦到，戰(zhàn)線已收縮，蘇聯(lián)軍隊的前鋒渡過了奧得河，距柏林東部只有60公里，而在歐洲西線，美英盟軍突破了阿登地區(qū)，兵鋒直抵萊茵河西岸。在這種時候，前往挪威非常危險，離開柏林的防御堡壘，隨時可能被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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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霍爾曼不太愿意冒這個險，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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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他的想法被馬克斯徹底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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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又畫了兩張更為離奇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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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畫上，瑪莎抱著女兒站在一棟別墅的草坪上，身后遠(yuǎn)處是一座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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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張畫上，霍爾曼與馬克斯登上一艘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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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張畫異常形象，人物和場景比以往的任何一張都要寫實，霍爾曼一眼就辨識出來，畫上的那座是舉世聞名的懸索橋——坐落在美國舊金山海灣上的金門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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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預(yù)示著，瑪莎和他女兒將要去美國舊金山買一棟別墅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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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張畫也不難解釋，他帶著馬克斯乘坐越洋貨輪，很可能是要去美國舊金山找瑪莎，最終也是定居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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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飛快盤算了這種逃亡方式的可行性，乍一想覺得不可思議得離奇，但仔細(xì)琢磨，卻并非沒有邏輯可言。他完全可以這樣處理，先安排可靠的人去挪威奧斯陸產(chǎn)院，帶走瑪莎和女兒，送去美國舊金山，給瑪莎一筆錢購置房產(chǎn)——這不難辦到，瑪莎是挪威人，過海關(guān)不會遇到麻煩。唯一的大問題是他，除非偽造身份證件，改名換姓，冒著被抓捕的風(fēng)險前去美國……也許，可以用馬克斯做掩護?；魻柭氲搅耍瑸槭裁串嬌纤婉R克斯登船，因為這是必須條件，馬克斯的猶太人身份，可以幫他化解逃亡風(fēng)險——德國人收養(yǎng)了猶太男孩，離開戰(zhàn)火蔓延的國土，前往一個安全的自由民主的國家，是正常而符合邏輯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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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復(fù)思量，推敲細(xì)節(jié)，霍爾曼最終打定這個主意。其實，他沒多大把握，更多的信心來自馬克斯的神奇預(y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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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命運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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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遲，霍爾曼立即動手安排做相應(yīng)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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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防衛(wèi)在這天突然大幅度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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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毗鄰軍事基地，地面堡壘和屋頂覆蓋了兩米厚的水泥層，還有一米砂石覆蓋的防彈、防瓦斯掩體，足以抵御炸彈的襲擊，設(shè)施各處警衛(wèi)森嚴(yán)，軍事崗哨林立。而在這天晚上，周邊地區(qū)增加了大批軍警，空中防御則由兩百架戰(zhàn)機和部署在附近的高射炮陣地負(fù)責(zé)，時刻準(zhǔn)備開火擊落越過上空的飛機。隨后，還有黨衛(wèi)隊、帝國保安處和情報機構(gòu)增派來的警衛(wèi)，嚴(yán)密把守各處關(guān)卡，地下核心區(qū)域全是元首護衛(wèi)隊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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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于當(dāng)晚秘密進入這座安全屋防御工事，身穿黑色制服的元首護衛(wèi)隊保鏢緊隨其后，形影不離守著，擠滿了安全屋的各處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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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高級官員會談過后，霍爾曼醫(yī)生和父親被護衛(wèi)隊帶去見元首，短短五分鐘的會見，元首同意了他們提交的“復(fù)興計劃報告書”，然后用命運之矛取了手臂上的血，當(dāng)場轉(zhuǎn)交給他們保管，并批準(zhǔn)霍爾曼醫(yī)生攜帶命運之矛離開柏林，領(lǐng)取一筆經(jīng)費，用于以后潛伏進行秘密研究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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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馬克斯的房間門上有一道鐵窗，他癡呆站在窗后看著過道，眼眸空洞麻木。元首離開之前巡視生化實驗室，看望集中在這里研究生化武器的科學(xué)家和專家。路過這排房屋的通道時，元首的腳步?jīng)]停，而轉(zhuǎn)頭看向這間房子，看見了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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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鐵窗欄桿，馬克斯與之對視了瞬間。雙眼依舊空洞麻木，無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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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元首轉(zhuǎn)身返回。護衛(wèi)隊保鏢命令囚牢看守打開門，然后蜂擁進入，把馬克斯按在墻壁上搜查全身，牢牢看管住。元首踱步進來，環(huán)視房間，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張張畫稿上，隨手翻了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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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醫(yī)生被傳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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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帝國情報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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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人體特異功能。”霍爾曼壓制緊張，臨時編造了理由，“實驗激發(fā)人的潛能，塑造超強體力，腦力，堅韌如剛的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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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什么能力，一個瘦小的男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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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用了四個月的時間，他表現(xiàn)出超凡出眾的繪畫能力，不亞于歐洲的任何一位知名藝術(sh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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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軍事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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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還不能實用，實驗在探索階段……”霍爾曼的聲音低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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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鼻閳蠊倏匆娫钻P(guān)注桌上的畫作，似乎還滿意，微微點頭。情報官也就沒再過多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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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瞥眼過去，見元首盯著一張畫，看了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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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之火——男孩今天重新畫的。與最早畫的那一張笨拙的蠟筆畫相比，這個真的像似出自大師手筆的杰作，瘋狂燃燒的火焰吞噬一切物體，靈魂在地獄里掙扎沉浮，彌漫死亡的灰燼，猙獰顯露頭顱，燃燒扭曲變形了肢體……介于抽象與寫實之間，燃燒的人體仿佛透過紙張傳遞著強烈的意象，沖擊旁觀者的心靈?；魻柭鋈桓杏X頭暈?zāi)垦?，心頭一跳，像被無形的東西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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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低垂目光，如有所思，過了會兒拿起擱在一旁的筆，在這張畫的左下角寫了一個單詞——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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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鋒流暢，順勢在下面簽署了日期和名字：阿道夫·希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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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把這張畫遞給霍爾曼，轉(zhuǎn)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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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對他所做研究實驗的鼓勵?；魻柭t(yī)生欣喜若狂，事后定制了名貴的黑檀紅木畫框裝裱，精心珍藏這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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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注視著這一切，雙眼空洞若無物。他似乎知道，死亡就像骨灰的氣味一樣散發(fā)在空氣里，這里所有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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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商業(yè)港口城市，熱那亞，1945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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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在古典時代這里就是歐洲重要的口岸，從亞歷山大港通往馬格里布的船只必經(jīng)之路。8世紀(jì)前，在經(jīng)歷了穆斯林大征服后，這一帶還成為了海盜活動的主要基地，勢力范圍從馬耳他、西西里、那不勒斯，一直延伸到法國的馬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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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微風(fēng)吹拂海面，浪花輕輕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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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你不知道吧，在五百多年前，意大利和法蘭西的聯(lián)軍艦隊就是從這里起航遠(yuǎn)征?！被魻柭鼊澲p槳推動小船，對蜷縮在船頭癡呆的男孩說，“越洋航行了差不多一個月時間，他們看見了廣袤而神秘的北非大陸。而我們，藏在貨輪底倉，耗時差不多，抵達南美洲的巴西，稍作準(zhǔn)備，北上去美國舊金山。媽的，我厭惡坐船，骯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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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身西西里島印花襯衫的納粹醫(yī)生像似一個吝嗇的皮貨商販，原本挺直的腰桿弓成了蝦，像被開水燙熟了，干瘦的臉灰白透紅滿是熱汗，油膩膩的，灰褐色眼珠充斥勞苦疲憊。他放下船槳，歇了口氣，轉(zhuǎn)頭眺望海岸港口的地標(biāo)建筑——燈籠塔。它屹立在圣貝尼尼奧山丘上，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燈塔之一，塔身上有基督教符號魚和圣喬治十字架?；魻柭鶕?jù)燈塔的位置，劃船調(diào)整前行的方向，去往那附近海邊的礁石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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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著，當(dāng)聽到停泊在港口碼頭的貨輪鳴笛時，從隱蔽的礁石灘劃船過去，悄悄登上貨輪?；魻柭I通了管事的船員，傍晚時分可以帶上他和馬克斯，起航遠(yuǎn)離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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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出行安排可不容易，期間頗為波折驚險，幾乎耗光了霍爾曼的精力和耐性，到今天終于解脫了，但愿如馬克斯預(yù)見的那樣，順利登船，熬上一段時間，順利抵達美國的舊金山，最終與瑪莎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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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感知的從未出錯，兩個多月前，墨索里尼的尸體被吊掛示眾，而差不多的時候，紅旗插上了帝國國會大廈，希特勒在總理府的地堡自殺，貼身侍衛(wèi)焚燒了尸體——馬克斯之前畫的幽靈之火昭示了這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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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造化弄人?！被魻柭粗R克斯，唉聲嘆氣，“為什么不是我有超感預(yù)知能力，而是你，狗娘養(yǎ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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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沖著這個癡呆傻子說話，以排遣用力劃船的勞累與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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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凡事皆有因果，我得深入探究這事。等生活平靜下來，我們密切合作，繼續(xù)研究實驗，我確信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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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的臉被太陽曬得通紅，精疲力竭導(dǎo)致產(chǎn)生一種醉醺醺的迷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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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那亞這座城市在中世紀(jì)那時叫作Janua、Janua……”霍爾曼拗口地念了幾遍發(fā)音，“拉丁語Janua的含義是‘門’，也是守護大門的神靈，在古老文獻的插頁畫像上，它是對稱形的模樣，同一個頭顱上有兩張臉，一張臉向前，一張臉向后，兩個面孔上的眼睛分別凝視著未來和過去。古文記錄，這表達了‘門’的深刻寓意——人之住宅的門戶是入口，也是出口，人們可以從過去走向未來，也可以從未來走向過去，經(jīng)過這道門通往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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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具有超前意識，似乎預(yù)見了后事。哥倫布的家鄉(xiāng)在熱那亞，哥倫布曾經(jīng)試圖關(guān)上舊世界的大門，打開通向新世界的出口，但最后做的不算成功，我的畢生追求就是承上啟下，打開這道門……馬克斯，你是我的門鑰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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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對醫(yī)生喋喋不休的話語毫無反應(yīng)，腦袋隨著海浪晃蕩搖動，看上去有點兒像在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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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打量著，忽而覺得不對勁，男孩比以前強壯多了，十三歲到了發(fā)育的年齡，短短幾個月時間里個頭猛地躥起來，肌肉長結(jié)實了，身體看似蘊藏力量，不再像以前那個溫順瘦弱的小男孩。醫(yī)生不由心生顧慮，當(dāng)即做好打算，到了美國馬上給男孩做個手術(shù)，切除部分關(guān)節(jié)和筋骨，防止在做實驗時被這傻子爆發(fā)蠻力給弄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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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劃到礁石灘，霍爾曼操作著把船藏在石崖凹洞里，讓船頭擱在沙灘上，拉纜繩拴在豎立的石頭上，這里一片陰涼，讓他舒服多了，可以休歇一陣等著再次出發(fā)登上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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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海風(fēng)吹拂而來，感覺毛骨悚然，霍爾曼轉(zhuǎn)過身，看到馬克斯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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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的一條手臂垂下來，手里握著一把短小而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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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盯著他，男孩原本呆滯空洞的那雙眼睛變得銳利無比，仿佛能看透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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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不由低下頭，他的脖子噴出了血，嘶嘶流淌，隨風(fēng)飄蕩濺灑在沙地上。馬克斯揮刀的動作極快，霍爾曼沒看清楚刀子是怎么劃過他的脖子，難以置信，仿佛幻覺一樣讓他迷惑，但肉體的刺痛，噴濺的血，迅速流逝而喪失的精力，讓他反應(yīng)過來這是真實的……霍爾曼想說話但說不出來，身體緩慢下墜，無法抗拒地跪在地上，搖晃了幾下，身子往后跌倒，垂死掙扎抽搐著，仰面躺在沙地上，血流泊泊，浸濕沙子，染紅了潮涌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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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站立不動，稍微等了一會兒，然后走過來，抬手把刀子插在霍爾曼的左側(cè)胸口上，準(zhǔn)確地順著胸骨之間的縫隙刺下去。馬克斯不浪費臂力和腕力，他向前傾斜，用身體的重量壓著刀子，緩緩地，將刀尖推入霍爾曼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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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湊近霍爾曼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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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幸存者的名義，追殺納粹余黨，使命至死方休。”馬克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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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曼的灰褐色眼瞳擴散，已經(jīng)死透了，但仿佛死人的靈魂猶存，還能聽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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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法利索，一擊斃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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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本來有個念頭，在殺霍爾曼之前畫一幅畫，畫上這個納粹醫(yī)生的死狀給他看，然后在醫(yī)生震驚的時候動手。盡管馬克斯自信有把握不會失手，盡管這樣做復(fù)仇更痛快，但沒多大實際意義——馬克斯絕不想再次錯失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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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高效的手法殺死霍爾曼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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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拔出刀子，用刀切割霍爾曼的脖頸，割斷皮肉、喉管和筋膜，刀子靈巧準(zhǔn)確地順著骨縫脆弱之處切割，很快就將霍爾曼身首分離開。他提了頭顱，坐在水邊，用刀剝了頭皮，削除臉上的皮肉和軟骨，挖出眼珠，像處理一顆新鮮核桃。最后剝光，只剩下骷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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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沙子打磨，用海水洗干凈。馬克斯把霍爾曼的骷髏頭晾曬在太陽下，讓它風(fēng)干一陣。無頭尸體挖沙坑就地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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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事，時間也差不多了，馬克斯打包帶走骷髏頭，他解開纜繩，跳上小船，劃船離開礁石灘，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貨輪發(fā)出的汽笛聲，他加快速度，趕到了貨輪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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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應(yīng)的船員放下軟梯，馬克斯上下幾趟，把小船上裝載的行李箱和大小包裹帶到貨倉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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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只有你一個人，沃利斯先生呢？”船員疑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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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有事待在城里，他坐下一趟船?！瘪R克斯攤了攤手，“我先到巴西等他，真麻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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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人來不來，這份錢不能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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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也沒辦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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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中別亂跑，好好待在艙里，我會按時送食物來。事先警告你，出了什么麻煩，你自己扛，別牽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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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你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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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員其實不太放心，之前在城里與沃利斯先生接洽交易，見過這大男孩，傻愣愣的一聲不吭，但現(xiàn)在像變了個人樣，目光沉穩(wěn)，話語應(yīng)對如流，不得而知怎么會發(fā)生這種變化……當(dāng)然，收錢辦事就行，不用操心多管閑事，現(xiàn)在少一人至少有個好處，可以省下一份開支不小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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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沉落海平線，天光映照晚霞，壯闊的大海像一塊冰藍色的琥珀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貨輪起航，劃破海面翻涌粉白色的浪花，一群鷗鳥追逐而來，俯沖啄食沖浪跳躍的魚兒，嘰嘰喳喳的鳥兒，歡暢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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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艙里，馬克斯查看了霍爾曼的行李箱和包裹，里面的東西相當(dāng)不錯，該有的必需品基本都齊了，備用的衣物鞋襪，各種證件，幾本書籍，一扎扎厚實的霍爾曼的工作筆記——這些物品后來統(tǒng)統(tǒng)被扔到鍋爐里燒成了灰燼，在馬克斯收買了更多的船員并與之熟識后，他無論要做什么事都輕而易舉。從此以后，除了一個白骨森森的骷髏頭，霍爾曼沒在世上遺留下能證明醫(yī)生存在的任何東西。當(dāng)然也不是絕對的，馬克斯收下了霍爾曼為逃亡生活而籌備的一些東西——捆扎整齊的一沓沓鈔票，美鈔、英鎊、法郎，還有為這趟出行準(zhǔn)備的巴幣，另外還有裝滿一盒子的金條，赤金足重十公斤——錢財這種身外之物不屬于死人，馬克斯以后自會妥善保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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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里還有醫(yī)生珍藏的一張杰作——幽靈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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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斯拿出黑檀紅木框裝裱的畫，看了一陣收起來，然后從箱底的夾層里找到命運之矛，取出來擱在地板上，他沖著血跡斑斑的陳舊金屬片，拉開褲子澆了一泡尿，然后拿到艙門外，隨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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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矛落入大海，黑夜里無人知曉，也沒濺起多大的水花，很快沉落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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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的圣誕節(jié)，瑪莎的生活到了最艱難時刻，困擾她的煩心事一樁樁接踵而至，感覺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瀕臨崩潰的地步。瑪莎在廚房里煎炸著噴香撲鼻的牛肉餅，但她很想手拎鍋鏟把煩死人的女兒狂揍一氣，劈頭蓋臉幾鏟子抽個稀啪爛，然后把自己悶死在鍋里——世上沒有哪家的小孩，且是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女孩，把自家廚房當(dāng)做化學(xué)實驗室，往鍋碗瓢盆里混合藥劑搞出五顏六色的榴蓮味的人造果汁，然后拿給自己的媽媽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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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被她毒死前，最合情合理的做法是先打死她，除非是看到她那雙楚楚動人的碧藍大眼睛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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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老師肯定也有過類似的念頭，雖然在幼兒園接女兒那時，黛西老師保持著日常禮貌微笑，平淡而簡單地說：“她有些與眾不同啊！”瑪莎深感羞愧，明白“與眾不同”是貶義且略帶嘲諷之意。女孩們通常喜歡玩貝蒂妙廚的廚具套裝，或溫柔可愛的露絲布娃娃，要不就是迷人的黛兒·埃文斯模型，可自家女兒索要的圣誕節(jié)禮物是原野鐵漢的牛仔、俠盜飛車和兵人，還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造型奇怪的超級英雄的武器和面具，手里揮舞著羅杰·羅伊斯的左輪槍恐嚇小伙伴，趁老師不注意，不到一分鐘時間，她有本事把七八個孩子打劫一空，當(dāng)中還有兩個比她高半個頭的男孩，在她兇狠的目光、武器和利爪的威脅下，男孩瑟瑟發(fā)抖眼淚鼻涕冒泡——有這種女兒算是在舊金山海灣漁人碼頭這片區(qū)出名了，家長們無不在傳頌瑪莎家培養(yǎng)出了一個狂野彪悍的女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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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手攥鍋鏟瞪著女兒——小奶貓似的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委屈樣。“媽媽……”她嘟著粉糯糯草莓樣的小嘴巴拖長了聲調(diào)，“牛肉餅好香，我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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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折磨人的小魔王。”瑪莎鏟了一塊煎炸好的還未澆汁的牛肉餅給她，“小心燙，你先上樓玩會兒，晚餐馬上就好……求求你別燒了圣誕樹，要燒的話至少等過了節(ji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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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我們家了？”女兒沒接肉餅，看向窗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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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透窗看去，見到一個大男孩走進院子，正在跟一條兇猛的流浪狗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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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空海盜。”女兒轉(zhuǎn)身跑開，“我去拿槍……媽媽，我保護你，打死入侵的壞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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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瑪莎不由擔(dān)心，如果那男孩在自家院子里被狗咬傷了肯定得賠償不少錢。錢、錢、錢……她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錢，積蓄已經(jīng)掏空見底了，家里一貧如洗，沒半點兒收入的她終日惶恐快要瘋了。她緊張地盯著那條狗，不敢去驅(qū)趕，只能在心里不停地祈禱但愿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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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是慣犯，經(jīng)常咧著尖牙利齒，隔三差五地流竄到家里覓食，就像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來欺負(fù)她，在樓上樓下的房間里走來走去，搞得家里亂七八糟，翻箱倒柜飽餐一頓才離開，有時還賴著不肯走，趴在院子草坪上愜意小憩，偶爾目露兇光嚇?，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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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獨自帶小孩的單身母親，很容易招惹狂蜂浪蝶，精力過剩的雄性總想占她便宜，尤其被視為金發(fā)碧眼的尤物之時，他們那種完全不假遮掩的貪婪嘴臉堪比這條惡心無恥的羅威納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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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從不化妝，臉色蒼白憔悴，蓬松的金發(fā)幾天才洗一次，規(guī)規(guī)矩矩刻意收斂了胸和臀部，仍然止不住那些混蛋蠢蠢欲動的獵食欲望。推銷員上門來，轉(zhuǎn)眼就忘了本職工作，死皮賴臉地糾纏她，翹腿窩在客廳磨蹭整個下午，口舌戲弄她，用放肆的舉動羞辱她，而她還不得不強顏歡笑應(yīng)付。即便外出去一趟超市，她也得打起萬分精神來應(yīng)付各種人形公狗，小心翼翼就像上戰(zhàn)場趟過雷區(qū)。收銀員、送貨工人、花匠、巡警、魚販子、街頭游手好閑的地痞……有些男人一觸即炸，爆發(fā)出近乎要強暴她的失控行為?，斏瘧?zhàn)戰(zhàn)兢兢，成天愁眉苦臉，活像遇險蜷縮成一團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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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該找個安穩(wěn)如山的依靠，一個強壯有力的、有點錢、不是那么討厭的、足于保護她的男人，立馬能解決大部分麻煩，擺脫獨身寡居窮得要死的困境，但她沒法這樣做，她也不敢——如果霍爾曼突然而至，肯定會眼睛不眨地宰了她。失聯(lián)已久，不知那該死的老家伙躲在哪里鬼混，或許早就忘了她，存心遺棄她了?，斏诼L的等待中漸漸死心，但萬一呢？就在她打定主意重新找個男人開始新生活，霍爾曼冷不防蹦出來，灰褐色的眼睛盯著她，嘴角掛著冷笑，好吧！也許不用他動手，她就當(dāng)場嚇?biāo)懒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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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想到這些糟心事，氣苦得渾身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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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條兇猛的羅威納犬也顫抖起來，在大男孩的注視下，似乎嗅到某種潛在的巨大危險逼近那樣，羅威納犬一步步往后退縮，低聲嘶吼著，溜邊退到柵欄那兒立刻夾著尾巴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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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轉(zhuǎn)身走向瑪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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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五歲長得蠻壯實的樣子，黑頭發(fā)黑眼睛，深眼窩，鼻子比較挺直，皮膚嗮得有些接近深色小麥，全身煥發(fā)著烈日炎炎的健康朝氣……瑪莎注意到了男孩的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目光平和穩(wěn)重、成熟而內(nèi)斂，只看他的眼睛會覺得他像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成年人，而異于他青春朝氣蓬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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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誕快樂！瑪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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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廚房外，隔窗與瑪莎打招呼，“很抱歉，我來晚了，有些必須處理的事耽誤了行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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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是……”瑪莎完全想不起來以前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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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馬克斯·伯恩。不妨直說，我與霍爾曼醫(yī)生有特殊關(guān)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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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谀膬?，什么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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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來了，以后不會再來這里。別擔(dān)心，瑪莎，我來照顧你和你的女兒，盡力而為解決一切麻煩事兒，讓你們生活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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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的心一下沉落，分不清是難過還是絕望。“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樣，感謝你的好意?！爆斏吐曊f著，在大男孩面前極力維持形象，至少別當(dāng)場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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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好言安慰瑪莎，而是從兜里掏出一疊大面額的美鈔從窗外遞進來，毫不避諱地說：“每個月我會給你一筆生活費，足夠維持中等家庭的生活水準(zhǔ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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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比任何安慰的話都管用?，斏舆^錢仿佛在做夢，但它是實在的，沉甸甸頗具分量的鈔票就攥在她手中，刺激得她血液奔流如火燒火燎，頭腦里亂哄哄的，身子輕飄飄的像鍋里的肉汁一樣泊泊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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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澆汁要燉干了。”他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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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連忙關(guān)了火，只覺心跳如鼓，手腳發(fā)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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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瑪莎還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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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承諾?！彼⑽⒁恍?，“盡管沒簽什么協(xié)議，但同樣的承諾，以后要照顧好你們，呵護你們一輩子，至死方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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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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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由心而生化解了瑪莎的疑慮，竟然確信了這個年僅十多歲的大男孩有能力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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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讓我進家，我們商量今后的生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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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瑪莎連連點頭，喜極而泣，如果此刻要她跪拜這位上帝派來的使者她都樂意，真能兌現(xiàn)承諾，往后隨便他想干嘛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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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動，大壞蛋。”小女孩躡手躡腳地從背后走來，拿槍對準(zhǔn)他，高度不夠，槍口戳到了他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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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zhuǎn)頭看見了女孩，整個人僵住，就直愣愣地看著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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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別鬧了?！爆斏泵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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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抓到你了，哼！老實點兒，把手放在頭上，蹲下來。”安雅發(fā)出命令，手指扣在左輪槍的扳機上，像是隨時準(zhǔn)備開火?！罢l派你來的，邪神洛基，還是克魯斯阿卡星球人？快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放棄抵抗吧，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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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怪異而復(fù)雜，萬般滋味無以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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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失去了之前那種成熟內(nèi)斂的鎮(zhèn)定，抬手無力地擺了擺，對瑪莎說，“無論什么事，稍后再說吧，我想……我得先陪她一會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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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做飯快好了，等會兒我們一塊吃?！爆斏行?dān)心，“小心她，太頑劣了，簡直是無法無天，搞不好你會被她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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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樂意！”他說著蹲下身，雙頭抱頭，一副認(rèn)慫了的老實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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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的，打什么鬼主意。”安雅不樂意了，抬腿一腳踹到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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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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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哎呦叫喚起來，撲倒在草地上，痛苦呻吟：“饒命，求你放過我吧，我招供，幕后之人是克魯斯阿卡星的巴依老爺，哎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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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草地上翻滾，滑稽的樣子逗樂了安雅，小女孩興奮地跳上去騎坐他，一手揮舞著槍，一手抓住他的頭發(fā)?！拔沂蔷L，你是我的大馬，快跑起來，我們?nèi)ノ鞑啃℃?zhèn)抓壞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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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麻利，立馬馱著安雅在草地上蹦跶起來，后腿哐哐搗騰，嘴巴里咴咴咴叫喚，搖頭擺尾的還真像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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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馬在院子里兜圈溜達起來。安雅楊鞭策馬，玩耍得很是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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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驚詫無語，但不知為何，當(dāng)看著這一幕場景時更加確信了他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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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一切代價的照顧呵護，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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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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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德國在二戰(zhàn)時的研究，這個話題似乎距離我們今天的生活很遠(yuǎn)，然而它卻是一大批科幻作品的靈感來源。本篇作品借助一個時空穿越的主題，讓在納粹試驗中飽受折磨，被復(fù)仇愿望所困的男主重現(xiàn)選擇了自己的人生。如果讓命運之輪重新運轉(zhuǎn)一次，能夠讓我們真正放下一些東西，那么這種代價也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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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編 |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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