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帝國》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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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從天空中劃過,營地里的氣氛變得陰沉起來。以格倫沃爾德的經(jīng)驗,士兵是一個迷信的群體,行進方向上看到的閃光會被他們視為一種不祥的征兆。
他沒有時間去想什么預(yù)兆,他也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即使他曾經(jīng)是努恩軍隊的一名普通士兵。他一直是個虔誠的教徒,小心翼翼地向諸神表達應(yīng)有的敬意——每次登上一艘船,他都會向曼納恩禱告,每當(dāng)正義得到公正的伸張,他就會向維麗娜致謝——但他對那些無知、愚昧的鄉(xiāng)村習(xí)俗、誓言和護身符不以為然,雖然許多人聲稱這些東西能抵御惡兆和惡鬼。這樣的東西是可憎的陋習(xí),而且可能會使人無意中滑向混沌的深淵。
行省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伍,每座簡單的帳篷里都有8個人,空氣中充斥著飯菜的香氣和人們的說話聲。商人和妓女們在營地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兜售他們的貨物——當(dāng)軍隊行進時,隨營地的人是很常見的,因為他們既能提供安全,而且這些顧客們也很愿意花錢。倒不是因為錢太多,他知道這些士兵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到一個子了。
營地中央是軍官和貴族們的豪華帳篷,高高飄揚著三角旗和旌旗。每一個都比一個普通的帝國公民的房子要大,他們的織物上裝飾著大片的金色刺繡,好像每個人都想勝過其他人,當(dāng)然這很可能是事實。這讓格倫沃爾德感到惡心。
他瞥見了行省軍隊的軍事指揮官,一個近親生出來的浮夸貴族,據(jù)說是爭奪艾維領(lǐng)選帝侯席位的競爭者之一的遠房表親。這位貴族身佩鑲有珠寶和裝飾的閃閃發(fā)光的武器,身穿鍍金的胸甲,胸甲被鑄造成一個英雄般的、肌肉發(fā)達的軀干。格倫沃爾德的評價是,一個來打仗玩的娘炮花花公子。在帝國內(nèi)部,艾維領(lǐng)人通常以善于夸耀財富和裝飾而聞名,然而這位貴族卻又將其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焰陽騎士團與行省或其他任何組織都沒有公開的政治聯(lián)系,他們與艾維領(lǐng)人是分開駐扎的。格倫沃爾德了解到,這些騎士來自斯提爾領(lǐng)的圣殿,斯提爾領(lǐng)人和艾維領(lǐng)人之間幾乎沒有什么半分交情。盡管如此,他們是奉皇帝之命而來的,他們完全是帝國忠誠而可敬的仆人。
“我仍然對前往黑火隘口如何讓你更接近北方戰(zhàn)場很感興趣?!备駛愇譅柕抡f。導(dǎo)師笑了。
“矮人們在那兒有些什么機器,可以縮短旅程?!彼又柫寺柤缯f:“我得親眼看到它才能確信,但據(jù)說它是由蒸汽和金屬制造出來的巨大造物。”
兩個艾維領(lǐng)人顯然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胳膊搭在三個散發(fā)著廉價香水味的女人身上,一邊搖搖晃晃地走過格倫沃爾德的營火,一邊放聲大笑。當(dāng)他們看到怒目而視的獵巫者時,便沉默下來,匆匆走開了。
“你知道,我認(rèn)為你的出現(xiàn)讓行省士兵們感到緊張,”卡爾說。
“只有有罪的人才會害怕我,”格倫沃爾德回答??柛糁鵂I火對著冷酷的獵巫者微笑。
“天哪,你是一個令周圍的人振奮的正面角色,不是嗎?”他說著,眼里充滿了幽默。
格倫沃爾德皺著眉說:“積極向上和我的職業(yè)完全不相符?!笔聦嵣?,他很喜歡這位年輕的騎士——在路上與不茍言笑的碎鐵戰(zhàn)士索瑞克相處了數(shù)周之后,卡爾成了一個輕松的旅伴。矮人放松身子,帶著嘈雜在他們倆旁邊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抽起了他那龍頭煙斗。
獵巫人喜歡騎士對他毫不畏懼的事實——他絲毫沒有被他的外表、舉止或職業(yè)嚇倒,他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改變。
“不過你應(yīng)該找個時間試試?!彬T士繼續(xù)說。“這可能會讓人們更放松——當(dāng)人們放松的時候,他們通常會說錯話,把自己拉下水?!?/p>
“當(dāng)人們感到非常不自在的時候,他們更善于作繭自縛?!备駛愇譅柕抡f著,轉(zhuǎn)了一下刀子,吃下刀尖上的肉。
“我想確實如此,”卡爾說。在格倫沃爾德眼里,他是個英俊的藍眼睛男人,大概二十歲出頭。他的卷發(fā)是金黃色的,現(xiàn)在他既沒有穿上鏈甲,也沒有戴上黑漆頭盔,所以它一直垂到肩膀上。“虛榮,”格倫沃爾德想,“長發(fā)容易被鏈甲夾得很痛。”在他看來,即使是在最好的時代,長發(fā)對戰(zhàn)士來說也是不切實際的。它只會授敵人以柄。盡管如此,他確信許多年輕的隨營婦女都被這位英俊的年輕騎士迷住了,所以長頭發(fā)顯然也是有一些好處的。他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霸趺戳耍俊笨枂柕?。
“沒什么。只是感覺你讓我覺得自己老了?!备駛愇譅柕抡f。
“確實,您的年紀(jì)有點大了,爺爺,胡子也有點灰白了。你一定已經(jīng),多少,三十?”
格倫沃爾德再次哼了一聲?!叭龤q,你應(yīng)該學(xué)著尊敬你的長輩——我還沒有老到不能打斷你那漂亮的鼻子。”
“三十三,”索瑞克哄笑?!肮?!我記得三十三!剛喝完奶水!”卡爾忍不住大笑起來,格倫沃爾德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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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莉絲疲憊得說不出話來,她爬在高高的山路上,熟睡的托馬斯緊緊地?fù)е牟弊印R鼓灰呀?jīng)降臨,他們默默地走著。艾爾達尼爾昂首闊步地走在她們面前,手里握著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敏捷而機警??ㄌ亓兆咴谒纳磉叄忝瞄L袍的下擺因為幾天的旅行弄臟了。
崎嶇不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的一側(cè),在她的右側(cè)陡峭地上升著,被茂密的冷杉所覆蓋。在她的左邊,路面急劇下降,山腰多巖而陡峭。
遠處的山谷里,普利斯忒斯塔特小鎮(zhèn)的燈火在黝黑的山谷中閃爍,遠處的山巒高聳入云,直指黑暗的天空。山谷通往黑火隘口,雖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但只要一想到離那神圣的地方這么近,她心中就充滿了敬畏。據(jù)說,大地噴出了熔融的巖石和烈焰,它們冷卻、硬化,使山谷布滿了崎嶇不平的黑色表面,這就是隘口的名字由來。安娜莉絲不確定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巖石像水一樣流動,像木頭一樣燃燒,這聽起來甚至比巨型老鼠像人一樣直立行走、潛伏在地面下的說法更牽強。
在黑火隘口,偉大的西格瑪率領(lǐng)統(tǒng)一的人類部落與他們的矮人盟友并肩,進行了舊世界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戰(zhàn)斗。從未有過的大量綠皮,正準(zhǔn)備穿過山谷,進入遠方肥沃的土地——這將意味著人類文明的終結(jié)。西格瑪擋住這只部隊,與之鏖戰(zhàn)數(shù)日。他殺死了強大的綠皮軍閥,粉碎了獸人和地精部落的聯(lián)合。這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勝利,它預(yù)示著帝國誕生的黎明。
當(dāng)還是個孩子時,安娜莉絲坐在父親的膝前,聽著父親講述西格瑪獲勝的故事,嘴巴張得大大的。她從來沒有厭倦過這個故事,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央求父親把它復(fù)述一遍。他會添油加醋,為金發(fā)的戰(zhàn)士之神創(chuàng)造新的超人壯舉,但故事的本質(zhì)總是一樣的。一個拒絕戰(zhàn)敗的男人拯救了所有人。
她父親常說,勝利和失敗之間只有一人之差。只要那天有哪怕一名戰(zhàn)士轉(zhuǎn)身逃跑,就會造成一場不可阻擋的潰敗,甚至讓帝國在形成之前就胎死腹中——但沒有一個人逃跑,盡管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明白自己即將面對死亡。他們的堅持只是因為他們相信一位勇敢的戰(zhàn)士。
她的父親常說,只要一個人站出來反抗壓迫和壓倒一切的力量,其他人就會與他站在一起——只要有一個人在面對死亡時表現(xiàn)出勇氣,其他人就會克服恐懼。他說,這是他能教給她的最重要的一課,他會經(jīng)常重復(fù)。他說,最細(xì)微之處決定戰(zhàn)斗的結(jié)果——一個人轉(zhuǎn)身逃跑,或是一個人挺直腰桿,在一切似乎都已失敗的時候,依然敢于向敵人挑戰(zhàn)。
遠處傳來狼的嚎叫,她打了個寒顫,回頭看了看他們來時的路。
遠處,有數(shù)十盞閃爍的燈火。在深夜來到黑火隘口的更多旅客?
如果是在白天,那景色一定很美,她真希望能看到。不過,這無關(guān)緊要——她決定留在寺廟里,幫助莎莉婭的姐妹們履行她們神圣的職責(zé)。她將有很多天的時間親眼目睹黑火山口的壯觀景象。
當(dāng)她想到做出這一決定后的未來歲月時,感到一陣平靜。她想,把自己的歲月奉獻給這位仁慈的女神,照料病人和傷員,這既令人心痛,又令人滿足。這樣她就可以和托馬斯與卡特琳待在一起,這本身就使她很高興。
她漫長的旅行快結(jié)束了,她很高興。她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了,她穿過西格瑪當(dāng)初走過的帝國疆域,但她的旅行把她帶到了內(nèi)心中感到自己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某種意義上的朝圣之旅。
他們遇到了一道無法通行的、雉堞密布地城墻,它守衛(wèi)著通往神廟的路。一個又大又矮的門樓筆直地佇立在路前,它的大門閂著,前面有一個黑色的鐵閘門。
哨兵們站在被燃燒著的火盆照亮的墻上,安娜莉絲看到戟尖上閃爍著金屬的冷芒。當(dāng)疲憊不堪的旅客們走近時,其中一個哨兵大喊一聲,十字弓從縫隙中射向他們。這并不能抑制安納利斯的幸福感,當(dāng)她看到門上青銅的雙尾彗星標(biāo)志時,感到了一陣期待的戰(zhàn)栗,據(jù)說這標(biāo)志預(yù)示著西格瑪?shù)牡絹怼?/p>
當(dāng)更多的弩瞄準(zhǔn)他們時,艾爾達尼爾放松了緊繃的弓弦,他舉起雙手,表示未持有武器。
“來的是什么人?”一聲喊叫傳來,卡特琳走上前去,火盆的光亮照在她身上。
“我是莎莉婭的姐妹,來加入到我的教團中來。她們到了神廟里,在需要幫助的地方提供幫助。”她說。這句話引起了一陣低沉的談話聲,安娜莉絲聽到幾個人舉起一根沉重的鐵栓的聲音。一扇小門被打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士兵出現(xiàn)。他看著站在他面前卡特琳眨了眨眼睛,飛快地瞥了一眼安娜莉絲和艾爾達尼爾,他們倆已經(jīng)把兜帽拉過頭頂。他打著呵欠點了點頭。
“恐怕你得等一位牧師來,好姐妹。天黑以后,沒有他們的明確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通過這里?!?/p>
卡特琳點點頭表示同意,木門關(guān)上了。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個哨兵打開了門。
“我能為你拿點什么嗎,姐妹?水?面包?恐怕這兒沒什么太好的?!?/p>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她回答?!拔覀円鹊胶徒忝脗儓F聚的時候再吃點心。”門咔噠一聲又關(guān)上了。
十分鐘過去了,齒輪和杠桿轉(zhuǎn)動的聲音預(yù)示著帶刺的鐵閘門已經(jīng)打開了。其中一扇巨大的門打開了,木頭發(fā)出沉重的呻吟聲,一位強壯的戰(zhàn)斗牧師正倚著一把巨大的雙手錘子等著他們。他身材魁梧,長袍下披掛著一副鋼鐵板甲??瓷先ネ耆駛€老兵。
“姐妹,旅行到這里實在太晚了,”當(dāng)他領(lǐng)著她向前走時說,聲音出奇地柔和。“外面存在著危險。”
“謝謝你,兄弟,”卡特琳說?!斑@是我的朋友們,他們希望在殿里避難?!?/p>
戰(zhàn)斗牧師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向艾爾達內(nèi)爾,然后是安娜莉絲和年幼的孩子,最后又轉(zhuǎn)回戴著兜帽的精靈。
“我們張開雙臂歡迎這個女孩和孩子。但我想先看看戰(zhàn)士的臉,然后再讓他過去?!?/p>
艾爾達尼爾似乎聽懂了牧師的話,他把兜帽從臉上扯了下來,當(dāng)注視著牧師的眼睛時,他的神情傲慢而高貴。西格瑪?shù)膽?zhàn)士之一微微揚起了眉毛,但表情沒有改變。他向精靈舉起一只手,安娜莉絲感到自己的心在撲騰,好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她的內(nèi)心翻騰。
“你的心靈是純潔的,是一個勇敢的戰(zhàn)士之心。”牧師說。“不過,我很遺憾你不能通過這門。”
“什么?”安娜莉絲激動地說。“如果沒有他,我們都已經(jīng)死了。我不知道這座神廟如此冷淡?!?/p>
牧師把他溫柔的目光轉(zhuǎn)向她,她感到一種力量和平靜的氣氛籠罩著自己。
“我們?nèi)祟悤辉试S進入精靈的神殿嗎?我們可以進入矮人的祠堂嗎?我不是因為不歡迎他才不讓他進來的。這只是出于對神廟的尊重?!?/p>
安娜莉絲瞪著他,驅(qū)散了他正施加的平靜感。
“好吧?!彼齾柭曊f,轉(zhuǎn)身對著艾爾達尼爾。她用手勢和姿勢很快把情況告訴了他。她試著告訴他,等到托馬斯安全了,她就會出來。他微微聳了聳肩,低頭望著西格瑪?shù)哪翈煛K杆俎D(zhuǎn)過身去,把兜帽拉得低低的蓋在臉上,消失在杉樹叢中。
“如果精靈需要的話,神廟會提供食物和柴火的,女士?!蹦翈熭p聲說。安娜莉絲憤怒地瞥了他一眼。
“他不會接受的,”她說。牧師只是聳了聳肩,轉(zhuǎn)身領(lǐng)著他們穿過警衛(wèi)室。他們往回走去,腳下的碎石嘎吱嘎吱地響著。
當(dāng)他們終于拐過一個彎,看到輝煌的西格瑪神廟時,安娜莉絲如夢初醒,所有壞心情頓時煙消云散。暖烘烘的火盆迎接著他們,從高高的小窗口里可以看到燈光,這些小窗的建造既考慮到了建筑的美觀,也考慮到了防御需求。
在昏暗的月光下,安納利斯可以看到,在圣殿圓頂屋頂?shù)捻敹擞幸蛔W閃發(fā)光的雕像,它手里拿著一把巨大的錘子。她敬畏地張大了嘴。當(dāng)日出來臨,這座雕像將被照亮,如同閃耀著神圣的光芒。
寺廟的門嘎吱一聲開了,溫暖和光亮灑了出來。安娜莉絲一進門就感到一陣幸福。
“我到家了,”她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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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多·格倫沃爾德牽著馬走在索瑞克身邊,讓這頭疲憊的坐騎休息一下。它受驚了,他能感覺到當(dāng)遠處的狼群嚎叫時它的顫抖。此時將近午夜了,但他決心繼續(xù)向圣殿進發(fā)。他估計還有大約三個小時路程——他們應(yīng)該會在黎明前一個小時左右到達。
焰陽騎士團的卡爾·海登導(dǎo)師率領(lǐng)著這支隊伍,馬蹄踏過隘口因以得名的黑巖地面,馬蹄聲在夜幕中回響。跟隨他們的只有二十名騎士,其余的騎士已經(jīng)在山谷外扎營,準(zhǔn)備在黎明時分再進入。格倫沃爾德和索瑞克都想繼續(xù)前進,卡爾向他的騎士團長官請求準(zhǔn)許護送他們。這是個高尚的舉動,格倫沃爾德對有這么多人作伴表示感謝。每四位騎士中就有一位用覆甲的手舉著燃燒的火把,發(fā)出溫暖而搖曳的光芒。
山谷兩邊都是山,山坡上樹木茂密。
“這條路不錯,”索瑞克說著,把手里那根燃燒的火把往地上放低。格倫沃爾德咕噥著回應(yīng)。他沒怎么注意這條路?!笆俏业淖迦藗冊趶?fù)仇戰(zhàn)爭之前修的?!彼岩恢荒_牢牢地踩在石路上,這使格倫沃爾德的馬感到畏縮?!皟?yōu)秀,結(jié)實,矮人制造?!彼魅鹂死^續(xù)說?!澳芤恢庇玫绞澜缒┤?,用到葛林姆尼爾回到我們身邊的那一天?!卑颂ь^瞥了格倫沃爾德一眼?!拔覀兒芸炀鸵珠_了,小伙子。我必須把這個送去,”他用拇指指著自己背上的包裹說?!拔野l(fā)誓一定要去祖先的殿堂里痛飲。”他粗聲粗氣地說,顯然對這樣說話感到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拔也粫俅嗑脕肀D愕拿??!?/p>
獵巫人笑了。事實上,他會想念他這位沉郁的同伴。他的馬又畏縮了,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使勁拉著握在他手里的韁繩?!皣u?!彼f著拍了拍它的脖子,索瑞克則從頭盔下惡狠狠地瞪著它。馬又拉了拉韁繩,更用力了,耳朵垂下貼著頭。
“這只該死的畜生怎么啦?”矮人嘟囔著,格倫沃爾德試圖讓它平靜下來。
“有什么東西把它嚇壞了。”他發(fā)現(xiàn)騎士們的馬也很不自在,盡管所受的訓(xùn)練使它們不敢妄動。他看見卡爾舉起手讓縱隊停下來,格倫沃爾德一只手按住他那馬顫抖的脖子,小聲地對它耳語。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又有一群狼在嚎叫,這次離得更近了。索瑞克轉(zhuǎn)過身,盯著四周漆黑的冷杉樹林,他聽到了嘶嘶聲。
“你以前從來沒聽說過狼嗎,矮人?”格倫沃爾德笑道。當(dāng)更多的嚎叫聲響起時,他的笑容消失了,更近了。
“哥羅比,”索瑞克吼道,把沉重的背包扔到地上,一只手舉起斧頭,另一只手還舉著燃燒的火把。
“什么?”格倫沃爾德問。
“我們被襲擊了!”矮人吼道,這時第一個身影從黑暗的樹林中飛奔而出,沖向騎士的隊伍。
巨大的灰狼齜牙咧嘴,從胸腔深處發(fā)出一聲兇猛的咆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跳躍著。一只綠皮膚的生物緊緊地抓著它的背,咧著嘴笑著,露出一排可怕的針狀牙齒。
騎士們還沒來得及對索瑞克的警報做出反應(yīng),狼就向離他們最近的焰陽騎士撲去。這只狼很大,幾乎有一匹小馬那么大,它用它那張?zhí)手谒拇笞炀o緊咬住那匹駿馬覆甲的脖子。馬驚恐地嘶叫著,因狼的重壓而倒下,這只騎在馬背上的家伙把粗糙的長矛刺向騎士的胸膛,刺破了他的胸甲,但沒有刺穿。這只可憎的綠皮生物從坐騎上跳到騎士身上,在嗜血的狼殺死馬的同時,用長矛尖刺透了騎士的觀察縫。
“地精,”格倫沃爾德咆哮道,這時更多的生物從隱藏的黑暗的林木線中蜂擁而出,向縱隊撲去。他松開韁繩,馬直立起來,蹄子亂蹬,一只長矛朝它的胸口刺去。它狂奔起來,血液從致命的傷口中噴涌而出。
在卡爾的一聲呼喊下,騎士們策馬面對威脅,盡管混亂突然爆發(fā),他們?nèi)匀槐3种o(jì)律。
索瑞克吼了一聲矮人的戰(zhàn)吼,把燃燒著的火把砸到一頭猛沖過來的野獸的臉上,然后雙手握起斧頭,猛力砍向一頭撲向他的狼的一側(cè),那頭狼的頭骨被打塌陷下去。
格倫沃爾德拔出手槍,開了一槍,一只地精從鞍上墜落,血從鞍后面噴濺而出。當(dāng)那只巨狼撲來時,他俯低身子。
騎士們散亂在他身邊,扔掉長矛換成沉重的騎士劍。他們砍倒了狼騎士,殺死了一些,但隨著更多的狼撲向他們的戰(zhàn)馬,其他騎士也在落馬。
格倫沃爾德站起身來,從皮帶上解下權(quán)杖,向一只狼撲去,那只狼正在撕咬一位倒下的騎士。當(dāng)他靠近它時,它轉(zhuǎn)過身來,齜著牙,兇狠的眼睛里充斥著野獸的殘忍和饑餓。權(quán)杖猛擊這怪物的頭部,牙齒和骨頭一齊粉碎,它嗚咽著倒下。
格倫沃爾德聽到卡爾試圖組織他的騎士們,狂叫著發(fā)號施令。他看見一支長矛猛擊在索瑞克的頭盔上,他的頭猛地一抖,但這一擊甚至沒能劃破他那套隕鐵盔甲,也沒能讓他后退一步。他只是轉(zhuǎn)過身來,用自己的語言咒罵著,砍倒了另一只躍起的狼,斧頭把它砍翻在地。
當(dāng)一把鋸齒狀的刀片劃破了他的前臂時,獵巫人咆哮起來,他轉(zhuǎn)過身來,狠狠地砸下了狼背上的襲擊者。當(dāng)他撲過去時,地精對他發(fā)出嘶嘶聲,骨瘦如柴的四肢朝他踢來。格倫沃爾德用一只靴子猛擊這只怪物的頭部,聽到它脖子斷裂時發(fā)出令人滿意的爆裂聲。
這時,他看見卡爾像古代的英雄一樣戰(zhàn)斗著,他的劍砍倒了半獸人,他的馬用蹄子踢碎頭骨。一只矮小的綠皮從自己的坐騎跳上了卡爾身后的馬鞍,蜘蛛般的手指抓著騎士的頭盔,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把鋸齒狀匕首。他的戰(zhàn)馬直立起來;騎士和地精都倒在地上,格倫沃爾德看不見導(dǎo)師了。
他舉起權(quán)杖,向后退了一步,以便站穩(wěn)腳跟,這時兩只狼騎兵向他撲來,巨大的灰毛坐騎嘴里耷拉著舌頭。一只地精從馬上摔了下來,另一個騎手的狼疼得嚎叫一聲,倒在地上,后腿失去力氣。獵巫人看見狼的后腿上伸出一根金屬弩桿,從樹林中密密麻麻地射出了第二波弩箭。
失去騎手的狼向他撲來,巨大的爪子抓撓著他的胸膛,它張大了嘴巴,想要咬住他的喉嚨。他往后撞倒在地上,感到這只骯臟家伙的臭氣撲面而來。他絕望地用戴著手套的手掐住野獸的喉嚨,把它的下顎擋住,但它的力量和重量是巨大的。
他的視線模糊了,滾燙的血噴進了他的眼睛,他感到這個怪物虛弱地倒在自己身上。一股腎上腺素推動的力量涌起,他把死狼推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抹去眼睛上粘稠的血漬。
一個矮壯的身影從他身邊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握著一把雙頭斧頭。
四周響起了刺耳的戰(zhàn)吼聲,格倫沃爾德看見一群粗壯的身影,扛著斧頭,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前推進。格倫沃爾德吃力地哼了一聲,用他的權(quán)杖打在一只半死半活的地精的腦袋上,把它像水果一樣砸得粉碎。他們的斧頭在綠皮中開出一條血路,最后一批狼騎兵很快就逃進了黑暗中,它們的吼聲越來越遠。
格倫沃爾德擦去權(quán)杖脊上的血和腦漿,索瑞克則面無表情地跟他的親戚打招呼,用他們自己低沉的喉音說話。他環(huán)顧四周,看見卡爾一邊刷去盔甲上的泥,一邊罵罵咧咧。
“多少?”當(dāng)走到導(dǎo)師身邊時,他問道。騎士抬起頭來,眼里充滿了憤怒。
“太多了。六個騎士,四匹馬。還有的馬廢了?!本驮谒f這番話的時候,一匹馬痛苦的嘶叫被壓制住了,“該死的,地精闖進隘口,情況一定很糟糕?!?/p>
“對,”格倫沃爾德說。
“你還好嗎?自己搞的?”看見血從獵巫人的手臂上滴下來,卡爾問道。格倫沃爾德低頭看了看傷口。
“沒什么。早該料到的?!彼麩o所謂地說。
“我很高興他們來了?!笨栢洁熘?,朝矮人們點點頭。矮人們的首領(lǐng)正在和索瑞克談話,而其余的則在忙著把地精和狼的尸體堆起來。看來總共有二十多具慘不忍睹的尸體。
他注意到,他們不像索瑞克那樣全副武裝。他們每個人都穿著一件沉重的鎧甲和厚厚的毛皮披風(fēng),裝備斧頭和堅固的弩。他們勤奮地工作著,在幾分鐘內(nèi)就生起了大火,空氣中充滿了燒焦的皮肉的臭味。
獵巫人和導(dǎo)師走到索瑞克身邊,和他說話的矮人把目光轉(zhuǎn)向他們。他看上去比索瑞克還老,雖然很難判斷他的年齡,但如果不是把灰白的胡子綁了起來,再折成一串錯綜復(fù)雜的辮子,他的胡子早就掉到地上了。他嘴里叼著煙斗,鼻孔里冒出藍色的煙霧。
“感謝你的及時到來,矮人先生,”騎士說?!拔沂强枴ず5牵谞柮椎涎诺膶?dǎo)師,這位是烏多·格倫沃爾德,西格瑪?shù)钠腿?。如果你沒有及時趕到,恐怕我們的損失會大得多?!?/p>
矮人咕噥了一聲,用母語說了些什么,煙斗中的煙霧在他周圍翻騰。
“看來你說的是實話?!彼魅鹂舜致暣謿獾貙栒f,臉色陰沉。“自庫爾干王在位以來,我們從未見過這么多令人憎恨的綠皮。它們像活的潮水一樣猛烈沖擊著卡拉茲·烏姆戈和格林比爾德?lián)c的城墻,據(jù)說甚至連卡拉茲-阿-卡拉克也受到了威脅。這真是嚴(yán)峻的日子。”
“但是這些先鋒已經(jīng)越過了隘口的防御工事。”格倫沃爾德憂心地說?!捌渌目赡芤策@么做了。西格瑪神廟本身也可能受到攻擊?!?/p>
“是啊,也許是這樣,人類?!卑擞蝹b的隊長說,他仍然在吸著煙斗。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巖石互相摩擦,冷酷而堅硬?!斑@些臭哥羅比,”他說,一邊拿起煙斗往地上吐唾沫,“不是今晚唯一來這兒的。我能從空氣中聞到它們的臭味?!?/p>
格倫沃爾德感到自己的怒火在增長。他轉(zhuǎn)向卡爾,眼里充滿憤怒和關(guān)切。
“我必須到神廟去。那兒絕對不能被這種骯臟的東西玷污。”他指著燃燒著的地精尸堆說。卡爾點點頭。
“焰陽騎士將與你同行?!睂?dǎo)師說,他的表情異常嚴(yán)肅。
“人類?!彼魅鹂苏f著,獵巫人轉(zhuǎn)向這位陰沉、可靠的戰(zhàn)士?!拔业氖难约s束著我。我們在這里分道揚鑣。”兩人握了握手,雙手按矮人的習(xí)俗緊緊地?fù)ёΨ降那氨?。說完,矮人生硬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和他的親族們向東方前進。格倫沃爾德默默地祝福矮人。
“來,”卡爾說?!拔医o你找匹馬。”
遠處,群狼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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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莉絲把熟睡的托馬斯放在西格瑪神廟深處一個鋪滿稻草的地鋪上,決定和他一起休息。就一會兒,她對自己說。洗完澡,洗去皮膚上的污垢后,她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在洗的時候,她很高興地看到自己腿上的肌肉結(jié)實有力,然后嘲笑了自己的虛榮心。她對自己說,要把頭靠在枕頭上休息一會兒。她很快就安靜地睡著了,手臂護著熟睡的男孩。
在附近的某個地方,狼在嚎叫,但她沒有理睬它們,覺得幸運地待在巖石堡壘的深處很安全。她模模糊糊地注意到皮鼓的砰砰聲,但她把這些嘈雜忽視了,以為這夢的一部分。
它們似乎逐漸消失,她發(fā)現(xiàn)自己走在陽光下,穿過一片金色的田野。奇怪的是,她穿著閃閃發(fā)光的盔甲,但她覺得全副武裝很舒服。當(dāng)太陽照在她身上時,她微笑著,她的手在微風(fēng)中撫過莊稼。
附近響起了尖銳而響亮的鐘聲,安娜莉絲被驚醒了。
房間里的燈光很暗,因為有人把燈調(diào)得很小,盡管她沒聽到有人進過房間。鐘聲急促地響起,她從鋪位上起來,很快地穿好了衣服。她注意到托馬斯沒睡在床上,也不在房間里的任何地方。
鈴聲瘋狂地響著,她聽到了狼的嚎叫。她以前聽過這種聲音,和她的父親在野外打獵時。這是狼群逼近準(zhǔn)備捕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