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十三】狼行者
【柒十三】狼行者
初雪零零散散飄落在街上,又是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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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清點著自己剛收購的物資,又轉(zhuǎn)手將師傅獵到的皮草賣給了鎮(zhèn)上的游商,一眨眼的功夫便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
周圍的房子亮起了零星的燈火,而看著四面八方大紅燈籠高高掛的樣子,梅花十三才反應過來:
又到了過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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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臨行前說過自己會在外頭待上數(shù)月,而這幾片毛色純度極高的皮草換來的碎銀,估計能讓梅花十三無憂無慮地過完大半年。
但是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再看看手握碎銀卻無比孤獨的自己,梅花十三感受到了一股子深深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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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年僅十六,過了這個年頭,她便要十七歲了。
過了這個年,她就可以選擇自己的將來,比如成為如師傅一樣獨當一面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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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小鎮(zhèn)的后山,紛紛嚷嚷的雪花已經(jīng)堆到人膝蓋的高度。
梅花十三帶著厚重的手套舉著煤油燈,在松樹林和白樺林里奮力穿梭著。
這么個冷到鼻子都要掉下來的季節(jié)里,除卻她一個人拖出的長長的兩道轍印和踩踏積雪的聲響,森林里靜悄悄的,一處小動物發(fā)出的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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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逐漸遮擋住了視線,梅花十三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逐漸下降,如果不是因為今日去鎮(zhèn)子賣了皮草,看著周圍過年的氣氛也去置辦了點吃食,她也不會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趕路。
梅花十三呼出長長的白霧,突然有些后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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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陪自己過年了,父母也好師傅也罷,就這么孤身一人的她還在執(zhí)著些什么呢?
眼前煤油燈的昏黃越來越暗,梅花十三的雙腿也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
尤其是想到迎接自己的是毫無人氣的陰冷小木屋時,梅花十三最后一點回家的動力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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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后山腰上,傳來了狼吟,而梅花十三對于狼吟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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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因為是女兒身而被家里重男輕女的父親不待見,梅花十三的母親帶著她離開了那間碩大卻沒有人情味的屋子,也是在這么一個寒冷的冬日。
然后,母親便被一群不曉得哪里來的狼群襲擊,只留給了梅花十三一個倒在血泊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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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們在襲擊了母親之后,聽到了一聲野性的呼喚就匆匆離開,而因為驚嚇過度倒下積雪里不過十歲的梅花十三,則在意識未恢復的情況下,被一個陌生男人帶回了家。
那便是梅花十三的師傅,一個年輕卻又令人敬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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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覺得,收養(yǎng)她的師傅多半是個獵人。
雖然從未親眼見過師傅打獵的場景,但是師傅總會間隔幾個月就往他們住的小木屋帶回大量的皮草,而其中,狼的皮毛數(shù)量尤其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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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傅不在家的幾個月里,梅花十三偷偷地向附近鎮(zhèn)子上的老獵人請教打獵的技巧,從小而敏捷的野兔,到體型巨大但是動作遲緩的黑熊。
不同的動物皮毛根據(jù)其毛色和柔軟度有著不同的價格,梅花十三雖尚未出道,也獵到過幾次不錯的成品。
獵人,是靠野獸散發(fā)的惡意同殺意,行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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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的生命之中,只有狼,那成群結(jié)隊又眼睛泛著綠光的可怖生物,張牙舞爪露出陰森尖銳牙齒的存在,是梅花十三害怕,卻又怎么都想獵到一頭的。
在這片森林里,狼是當之無愧的王者,甚至有人相傳,這個國家是被狼群統(tǒng)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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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倒在寒冷又冰涼的雪地里,風中的飄雪不可能因為她意志的薄弱就放她一命。
腳踝不是什么時候扭傷,成了她行動的最大障礙。
耳邊的狼吟愈發(fā)清晰,已經(jīng)凍僵了的鼻子似乎還可以聞到那群野獸身上的血腥味,生了凍瘡的耳朵,也能聽到狼爪摩擦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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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這樣吧。
她沒有師傅那樣強大,就連從狼的口中保護自己的母親也做不到,更別提親自捕獵成群結(jié)隊的狼了。
她這樣弱小又孤僻的存在,如果不是成為狼群的野餐,遲早也會被山獸吃掉。
明明已經(jīng)被師傅收養(yǎng)了,她還真是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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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即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梅花十三仿佛看到了成群的狼眼里瘆人的綠光。
以及一抹仿佛是她錯覺的深紫色。
暴風雪的后山里,梅花十三緊緊攥著裝有食物的布袋,煤油燈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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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冬夜可以帶走生命的寒冷中喚醒梅花十三的,是山洞里溫暖的篝火與披在自己身上里三層外三層不知是什么動物的皮草。
她的外衣與上集市買的貨物都好好地堆放在身邊,布袋癟癟的,食物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同樣不見蹤影的,還有梅花十三的煤油燈。
空氣里彌漫著狼的氣味,令梅花十三有點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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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狼群抓回來了嗎?
梅花十三下意識活動著四肢,右腿的確有被拖拽的咬痕,但出乎意料并不是那么疼痛。
她從未聽過狼群有圈養(yǎng)食物的習慣,即便是作為儲存食物,她也不該到現(xiàn)在都沒有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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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僵的狀態(tài)以及過度疲勞虛弱的身體即便在篝火的圍繞下也動彈不得,梅花十三打量著這個幽深的山洞,發(fā)現(xiàn)雖然空氣中彌漫著狼的氣味,卻一只狼也沒有。
當然,作為狼的食物而遺留下的小動物的骨骸倒是有不少,看來她是其中唯一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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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眼前突如其來的煤油燈讓梅花十三嚇了一大跳,但她僵硬的身體也只不過顫了顫,遠遠沒有達到爆發(fā)腎上腺激素逃走的程度。
出現(xiàn)在梅花十三眼前的是個身披獸毛的青年,皮草下的布衣單薄得仿佛沒穿一樣。
他身邊圍繞著一群梅花十三最害怕的生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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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十匹狼群圍繞在眼前的青年周圍,乖巧聽話得就像是被馴服了一般,雖然梅花十三有點難以啟齒,但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把眼前這群散發(fā)著哈士奇氣息的生物同奪走自己母親的野獸混為一談。
似乎眼前這群被譽為暗地里國家統(tǒng)治者的野獸,同她小時候背著父母撿回家養(yǎng)的狗也并無區(qū)別,梅花十三想起了以前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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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們先找到你的哦,”青年自顧自放下了本該屬于梅花十三的煤油燈,抖了抖自己被雪打濕的單薄肩膀,身子縮在篝火旁烤著火,“然后他們實在是拽不動你就把我叫過來啦。不然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可能就少一只胳膊一只腳了,畢竟他們下口沒輕沒重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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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似乎接收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又似乎沒有,她看著眼前這個渾然沒有森林獵戶凌冽氣息的,看上去還有點傻乎乎的青年,腦海里陷入了疑惑。
“為什么要救我?”她喃喃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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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小姐你下次不要這么深更半夜還不回家,這么大的暴風雪很危險的。如果不是他們找食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你,恐怕你早就被其他的野獸吃掉了?!鼻嗄陻[弄著幾根拾來的,沒有被雪打濕的木柴,扔進了篝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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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聽到了這些狼的呼喚所以救了我?”梅花十三從青年那一長串口音濃重又不分重點的語句里,捕捉到了某些關鍵信息。這些信息,比她被狼救了本身還要令她震驚。
圍在篝火旁的青年似乎不滿這篝火的溫度,又薅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匹狼過來圍著自己取暖,那完全不害怕的樣子,淡定得仿佛圍在他身邊的只是一群沒有威脅的哈士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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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哇,我的聽力還算不錯的。”青年吸了吸自己的鼻涕,選擇性隱瞞了自己實際在聽到狼吟后,下意識以狼形拖咬著少女朝山洞趕路,發(fā)現(xiàn)自己把少女的褲腿咬出洞才意識到要恢復人形而這尷尬到難以啟齒的真相。
他瞄了一眼被自己的狼皮毛圍著的少女,掃了一眼他記憶里格外深刻的兩顆淚痣,嘴角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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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里靜悄悄的,除卻篝火霹靂嘩啦的小火花,再無聲響。
于是,梅花十三打破了平靜。
“所以,你是狼行者?”梅花十三抱著自己凍僵到動彈不得的膝頭,謹慎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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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師傅曾經(jīng)告訴她的一個傳說。
具有能召喚狼群,與狼群溝通的人,便是狼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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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十年前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群強大的狼行者,他們曾與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展開了殊死搏斗,后來兩派俱傷,人們也再未見過狼行者的身影。
有人說,國家的首腦把狼行者都消滅了,又有人認為,是狼行者在背地里統(tǒng)治著國家。
但是師傅覺得,狼行者并沒有消失,他們始終在這個國家里,擔當著見不得光卻無比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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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者是什么?”回應梅花十三無比真摯眼神的,是青年近乎逗逼又帶著一絲智慧的眼神。
梅花十三看了看圍在青年周圍的狼群,看他們乖得仿佛是一群哈士奇一般的姿態(tài),又看看青年準備燒火取暖卻被火星燙到自己的樣子。
她根本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人同師傅口中令人聞風喪膽,敢于同一個國家為敵的狼行者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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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洞外暴風雪的咆哮,看著洞穴里一人一群獸為了爭奪絕佳的烤火位置而扭打成一團的樣子,梅花十三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雙腿,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絕對不可能離開。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望著空無一物的洞穴深處,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
毀滅吧,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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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過去的森林,溫度會比暴風雪的時候還要冷上幾分。
但幸運的是,太陽的露臉從心理上緩解了寒冷帶來的不適,寂靜到看似萬物俱寂的森林,也逐漸恢復了些許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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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稍許行走,但腿傷尚未恢復的梅花十三坐在洞穴外的巖石上,曬著溫暖的陽光,覺得自己渾身都暖洋洋的。
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她的新年竟然會同一個看似不太聰明的青年,和他那一群看著都不太聰明的狼一起,在一個毫無樂趣的洞穴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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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賢者模式地放棄自我的同時,一頭深黑色,全身并無雜毛的狼正叼著梅花十三的布袋子,一臉討好地在她腰間蹭來蹭去。
“你想要讓我把這個扔出去?”具有一定養(yǎng)狗經(jīng)驗的梅花十三,不知道為何能夠理解眼前頭狼的意思,并無奈地把自己的布袋扔向了森林深處,看著歡喜到撒腿就跑的黑色公狼,若有所思——
這是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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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梅小姐這么早就起來曬太陽啊,腿傷已經(jīng)好了嗎?”打了個哈欠從洞穴里出來的青年名為伍六七,一臉頹廢和沒睡醒還有些失落的樣子,但在看到梅花十三的那一剎那,失落便轉(zhuǎn)換為搖著尾巴的欣喜。
如果他有尾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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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一天晚上大眼瞪小眼,因為沒事兒干又實在感覺不到對方對自己有惡意的梅花十三,無奈地與期待已久的狼群青年進行了一番深入交流。
比如,介紹名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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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腿傷好了,那她早就走了。
梅花十三覺得和動物生氣是一種很幼稚的表現(xiàn),再看看伍六七那副不知道為什么像是在討好她的諂媚神態(tài),她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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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單薄的伍六七顫抖著坐到了梅花十三一旁的石頭墩子上,抖了抖方才沒睡醒撞著樹然后掉落在頭頂?shù)姆e雪,然后像是野生動物一般毫不在意地把雪水撒到了梅花十三身上。
所幸梅花十三身上厚厚的狼皮外套充當了所謂的雨披。
但如果你也是嗅覺靈敏的犬科動物,你就會發(fā)現(xiàn)梅花十三身上的皮毛有著與她身旁的青年一模一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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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瞥了一眼絲毫不在意自己邋里邋遢毫無人樣表現(xiàn)的伍六七,回想起了昨夜的對話:
——你是被狼撿到養(yǎng)大的?
——是哇,所以能聽得懂他們在說啥。
——那你能夠操控他們嗎?
——如果他們肯聽我的話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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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傻里傻氣的年輕人,應該不是師傅口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狼行者。
但是自己記憶里那讓母親喪生于血泊之中的黑衣人,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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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伍六七的話,狼群不會成群結(jié)隊襲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因為不值得。
對付一個婦女和一個孩子,數(shù)量超過十只的狼竟然群起而攻之,這實在是太沒有效率了,而且如果是從進食來考量,那她絕對不會有幸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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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林里居住多年的梅花十三倒是很贊同伍六七的說法,光是自己那個父親曾經(jīng)結(jié)下的仇人數(shù)量,就不難推測對方是來報仇的。
但是這樣的話,她就更加無法復仇了——她殺不了狼,更殺不了狼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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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在溫暖的陽光下放松著自己,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她的內(nèi)心思考著多么深刻的東西。
似乎是了解到梅花十三短時間內(nèi)不會睜開眼睛,伍六七原本死魚眼一般的眼神出現(xiàn)了棱角,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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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偶然間聽到狼群的呼喚來解救這個倒在風雪之中的小姑娘的。
而是在很早,大概一周之前,他就一直在默默保護著這個小姑娘了。
因為他能感受到,那些個不成器的狼行者們不久之后,就會聽從首腦的指令來解決掉這條漏網(wǎng)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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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沒有了庇護的梅花十三,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羔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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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七算得上是這個國家最后的一批狼行者。
幾十年前的那場狼行者與國家領導者的戰(zhàn)爭,以人類卑鄙的偷襲宣告終結(jié),而當時還是狼崽子的他們則是被國家首腦看似收養(yǎng)實則囚禁地培養(yǎng)成了自己最得力的殺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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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山林密布,野獸遍地的國家,沒有什么是比狼襲擊人更加習以為常的了。
也沒有什么是比將暗殺偽裝成畜生的殘忍更容易為人們接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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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是一種群居的動物。
如果他們不愿意聽從指揮殺人,那么被殺的就是自己的同伴,抑或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折磨致死。
首腦就是利用了狼群的團結(jié),才把他們變?yōu)榛钌臍⑷斯ぞ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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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jīng)也是被當作工具使用的狼行者后裔的一個,也是最出色的一個,代號為柒。
因為,他僅僅需要七匹深黑的公狼,無論多么危險可怕還要消除線索的任務,他都能夠完成,不留一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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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年前,他從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逃了出來。
在身旁少女的幫助下,脫離了首腦的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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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七推測,襲擊梅花十三母親的多半是能力不及他的半吊子狼行者,因為那個所謂的狼行者既被人看到了身份,也沒有做到完全滅口。
雖然因為他對梅花十三的影響,那個狼行者想要將她滅口也頗有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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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梅花十三的母親被襲擊的理由,伍六七則不需要多加推測。
無論是多么孱弱的婦女老人,只要是這個國家背后的統(tǒng)治者覺得是會威脅到自己的存在,他就一定會以絕后患。而梅花這個姓氏后頭代表的人,便不言而喻了。
早在十多歲的時候,柒便看過列于紅榜上梅花大俠的懸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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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些本該是萬物之長的狼行者,具有與自然生靈溝通的能力,強大的治愈力,以及……
可惜現(xiàn)在,他們卻不得不在見不得光的角落,做著暗殺的勾當。
伍六七瞥了一眼梅花十三腳踝的傷口,恐怕梅花十三自己也沒有想到,她的傷在昨夜就被他治好了,一如十年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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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人類了,所以,她才能在當年那由狼行者策劃的暗殺中活下來。
甚至,她的師傅應該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收養(yǎng)她的。
畢竟能夠?qū)鼓酥料麥缡啄X麾下的狼行者們的,只有狼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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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當年大戰(zhàn)的狼行者孤兒們,只有那些被他們不小心轉(zhuǎn)化為狼行者的半吊子了。
恐怕除了逃脫組織的他和不經(jīng)意間被他變成狼行者的她以外,世間再沒有自由的狼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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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七望了望原本在閉目沉思,現(xiàn)在卻因為太陽曬得暖洋洋而沉睡過去的梅花十三,眼神露出了一絲莞爾:
他不會再讓她獨自一人陷入險境了,再也不會。
畢竟,狼是群居動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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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著和煦陽光的梅花十三,莫名地放松。
放松到渾然不顧自己身處狼群之中,身邊還有這一個能與狼溝通卻不知底細的青年,就這么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夢到了那個母親還健在,而自己也還住在父親深山宅邸家中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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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童年的記憶里,姐姐們同母親都是很模糊的存在。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而且由于生育自己的時候,母親損傷了身體,恐怕她也是母親的最后一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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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自己的女兒身份,父親雖從不曾抱怨或是嚴明過什么,但是那雙眼眸里透出的失望不言而喻,連帶著對于梅花十三,就連象征性的父女情也不存在。
年長的幾位姐姐們在梅花十三尚未記事兒的時候就出嫁了,而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幾位姐姐,也因為感受到父親對于自己的冷落,并不愿意多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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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的母親總是溫柔地看著自己,躺在病床上。
如果不是后來母親帶著自己離開,梅花十三似乎已經(jīng)記不起母親下床走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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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的童年,是在積雪一片的深山中,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度過的。
模仿父親的劍術,偷學父親的技巧。
偶爾也會為父親在刺客們的暗殺之中全身而退,甚至片葉不沾身而心潮澎湃,但是更多的情緒,還是隱藏在了不為人知的酸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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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她雖然是梅花大俠的女兒,是梅花山莊的小主人。
但是在眾人眼中,她仿佛不復存在,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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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童年里唯一稱得上美好的記憶,是一只深黑色的狗。
梅花十三是在后山遇到那只受傷的黑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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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梅花十三也遇到過許多受傷的動物, 即便是誤闖入梅花山莊后山的小動物受了傷,父親也絕不允許她去救助,因為父親討厭弱者。
梅花十三覺得,自己在父親眼中也不過是個討人嫌的弱者,而不是一脈相承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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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次與往日不同,父親似乎是遇上了什么緊急的事兒,急匆匆便出了門,還吩咐傭人們他一個月之后才會回來。
而一直重病在床的母親,不會察覺到碩大的梅花山莊多了或少了一只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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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救助那只狗的理由很簡單,不同于其他垂死掙扎的受傷動物。
這只狗仿佛能讀懂她內(nèi)心的想法,并且和她一樣孤獨。
最重要的是,梅花十三仿佛能夠感受到他在向自己求救:他仿佛在說著自己好不容易從生不如死的地獄中逃出來,不想就殞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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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覺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不然這么深刻的想法,就連年僅6歲的她都理解不了,但是她就是從一條狗的口中聽出了這層意思。
現(xiàn)在從記憶里回憶起來,這該是條巨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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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犬通體漆黑一片,令人駭聞的是,這純正的漆黑毛色之中,似乎還泛著瘆人的紫光,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年幼的梅花十三只曉得巨犬受了重傷,渾身滲血,察覺不出那凌冽又深入骨髓的傷口是暗殺者刺殺未果的痕跡,以及從幼年就承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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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犬一開始并不信任梅花十三。
在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時候,它對于眼前的活物梅花十三的第一反應,是用最后的力氣向梅花十三的左臂咬了一口便無力地倒了下來。
而鮮血涌出血肉模糊的場景則梅花十三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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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次醒來的時候,不但左臂已經(jīng)恢復,甚至毫發(fā)無傷,帶著些許花香。
這讓年幼的梅花十三不僅以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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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她把那條巨犬帶回自己的屋子,給他清洗被血污沾染的毛發(fā),并用繃帶和草藥給他包扎傷口。
在父親沒有回家的那段日子里,梅花十三和那條巨犬形影不離,它常常馱著尚還年幼的梅花十三穿梭于后山樹林間,讓梅花十三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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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么,會覺得這是一條狗呢?
明明它從來沒有叫喚過,而且那一身漆黑的皮毛,那一雙瘆人的紫黑色眼睛,以及那鋒利的牙齒和巨大的身軀……
那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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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夢中驚醒的梅花十三感覺渾身發(fā)冷,在群狼們的圍繞之下喘息著,從山洞往外頭看去,已經(jīng)接近黃昏。
那時的她還真是年幼無知,竟然把受傷的狼當成狗帶回家去養(yǎng),那鮮血淋漓的視覺沖擊,讓梅花十三覺得巨狼的確襲擊了自己。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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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毫無傷疤,甚至有一道淺淺梅花痕跡的白皙左臂,陷入了沉思:
她小時候,有這道胎記嗎?
陰森的冷風吹過森林,吹動了隱藏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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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伍六七和他的狼群返回木屋的當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兒發(fā)生,除卻身上濃重的狼的氣息外,梅花十三就和以前一樣,過著外出拾柴,用皮草換取貨物,在家里等待師傅的日子。
只可惜,不速之客可不會趁著過年的檔口就歇業(y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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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當初沒有滅了你,是因為你已經(jīng)被他轉(zhuǎn)化了?!?/p>
背著木柴行走于森林間的梅花十三,也不曾聊想數(shù)旬之后,自己再度被狼群包圍。
山林深處的小木屋,歸來的不是師傅,而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可怕男子,帶著一群張牙舞爪的兇殘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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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群可怕的生物,梅花十三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一個月之前拯救了自己的伍六七和他的狼群從來沒有如此惡毒的敵意,從這些野獸猩紅的眼神中,除了被操控反映的仇恨,沒有一絲屬于自己的意識。
熟悉的是這群野獸的味道,血腥的味道,與母親去世的那天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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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化?
梅花十三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回憶起了童年里和巨狼相遇的場景,但不知為何,她總會把記憶里的那頭巨狼和伍六七聯(lián)想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不是這群殺紅了眼的狼群的對手,只好瘋狂地背著木柴向不遠處的小木屋跑去,祈求家中的柴刀獵槍能起到些許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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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梅花十三氣喘吁吁逃到家中的時候,拿起武器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身后已經(jīng)不見一匹狼的蹤影。
也許與她相遇的時候,那曾經(jīng)的殺母仇人就已經(jīng)是風中殘燭了,而那些個群龍無首的狼群,在沒有首領的情況下,更是一盤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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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這樣嗎?還是什么人,又幫了她?
帶著疑惑,梅花十三將自己蜷縮在黑暗的小房間里,蓋著皮草同棉衣,在驚慌之中慢慢陷入了夢鄉(xiāng)。
再度醒來時,是滿月當頭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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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簡直不能想象自己的眼睛,她的身體正在她視線的正前方沉睡著,而遠處更是傳來了陣陣的狼吟。
這是個夢嗎?還是她又出現(xiàn)了幻覺?
視線里自己身體左臂的梅花印記發(fā)出淡淡的光芒,蜷縮成一團的少女緩慢地起伏著,就像是和往常一樣地陷入了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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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么能看到自己?
梅花十三疑惑著,還沒有等她思索出答案,一個熟悉的身影便翻窗而入,來到了除了梅花十三之外空無一人的小木屋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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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流水一般傾瀉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也讓突入起來闖入者的身姿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身處角落的梅花十三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侵入者,是她熟悉的味道。
是那個曾經(jīng)被她嫌棄不太聰明的人,此刻卻散發(fā)著血腥又強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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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七一把橫抱起躺在床上的梅花十三的身體,又緩步來到了木屋的角落,頂著蹲坐在角落的一匹小母狼溫柔地道:“梅小姐,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我們得去另一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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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
梅花十三想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出的是野獸才有的嗚咽聲。
她變成了一頭狼,一頭毛色墨綠,身形矮小的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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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個,能把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的地方?!?/p>
把頭發(fā)散開的伍六七散發(fā)著令梅花十三感到恐懼的味道,卻又并無殺意和惡意,似乎他只是要帶著自己去取回本屬于他自己東西。
圍在木屋外頭的屬于伍六七的狼群簇擁著她,帶領她離開這間她居住了五年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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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十七歲這一年,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上的一個大秘密。
還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離開了和師傅朝夕相處的屋子,
變成了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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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從來不曾喜歡冬天,寒冷的冬天帶走了她的母親,她唯一的溫暖,讓她變得孑然一身。
但是這個冬天,在一群狼的簇擁之下,梅花十三仿佛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那個男人的懷抱,讓梅花十三再也不畏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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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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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我知道寫到這里戛然而止一定有很多人想要打我,但其實這故事后頭算是正劇了,補完的話我自己的腦子是不夠使的,我想等第四季或者大電影出來之后參考官方劇情再改一改(其實就是我腦子不夠用了,腦洞太淺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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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是想寫這么一個小時候救的少年將來來接自己的故事,結(jié)果寫得有點拉,正劇再加進去就太長了,就到這個算個楔子吧,如果反向不錯加上有劇情提供之后會補完它的,可以當個前傳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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