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潛重洋(四) | 長篇科幻連載


每本歷史書上都有記載,不管會爭奪什么東西,階級戰(zhàn)爭是永恒不變的。

房澤宇,未來事務(wù)管理局簽約作者,時裝攝影師。酒醉時披上件黑色幽默,在舞臺上演繹了場荒誕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夢》。
夢潛重洋
四? 海嘯
(全文約7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8分鐘)
砰!窗戶撼動了一下。桑象倒退一步。
“是什么東西在響?”詩迷雅剛剛把工具室的門打開,窗戶又響了一下,她立即提著裙子躲了進去,只把腦袋探出來一點。
窗簾的縫隙中只透出一條星光的線,那條線把站在走廊上的桑象分成左右黑暗的兩半。
桑象也不知道窗外是什么動靜,但他看出詩迷雅有些害怕。
我現(xiàn)在是城堡里唯一的男人,桑象對自己的內(nèi)心說道,我要勇敢,要有勇氣,我渴望改變嗎,現(xiàn)在就是機會,千萬別在她面前露出懦弱的樣子。
雖然這樣說他還是出了一頭汗,他已經(jīng)十八歲了,不能再為什么事兒都害怕,他知道,十八歲代表了男人的成年。
“我警告你——巡邏隊在這!”桑象面向那扇窗用力喊道,這聲音有些發(fā)顫,只是他在給自己壯膽,當然這其中也有說謊的原因,巡邏隊的人現(xiàn)在并不在這城堡里,紅螺沒有來,他在最后無論如何也要先去聯(lián)系其它的巡邏隊員,他說這是必須的流程。
但詩迷雅小姐對他說紅螺是因為膽小才離開的,不過怎么可能呢,他是巡邏隊的一員,他高大,守護著西角城的安全。如果連他都算膽小,那自己應(yīng)該算什么?他好害怕迷雅也會用那種鄙視的眼光看向自己,他的確在生活中經(jīng)常受到別人的鄙視,雖然也曾經(jīng)試著努力過融入別人的話題,但人們依然把他當成空氣,不過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別人可以不了解他,但如果是迷雅小姐,他決不能讓她也厭惡自己。
“迷雅小姐,請別出來。”他打算展現(xiàn)出自己男人的一面,雖然他沒有任何經(jīng)驗,但他心中燃起了保護的欲望。
砰!砰!那窗戶又當著他的面響了兩聲,他又倒退了一步。
如果在往常,他可不想在黑暗里接近這樣詭異的動靜,更別說也許現(xiàn)在外面的是迷雅說的那些暴徒??涩F(xiàn)在他只能硬著頭皮逞能,誰讓自己喜歡她呢?這感覺自然而來,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有的這種感覺,會看著詩迷雅陷入呆滯,雖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喜歡總沒錯,喜歡僅是喜歡,不需要回報又有什么不行呢?
桑象慢慢接近那扇窗,把眼睛放到窗簾的縫隙上,透過這條縫,他能看到花壇、城堡門外的大街,現(xiàn)在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沒有迷雅小姐說的那群暴徒。不過也是,暴徒怎么可能會把窗拍響,他們應(yīng)該直接把門踢開了。
那是什么打響了窗戶呢?
一個黑影在窗外忽然一閃而過,桑象差點坐到地上去。接著,砰!窗戶又響了。
他看到那影子落到窗外,搖搖擺擺的,身上乍著一團毛,兩只尖尖的爪,一雙紅色的眼睛正看向桑象。
這種鳥他當然認識。
“迷雅……原來是一只螺錐鳥!”他說,真相大白后他的聲音里終于沒有顫聲了。
聽到這個結(jié)果,詩迷雅才放心地從門后走出來,她走路時的樣子格外好看,像貓,像踩踏節(jié)拍。
“呆瓜,別管那只鳥了,進來——”詩迷雅轉(zhuǎn)頭走進工具室,等桑象再看那鳥的時候,它身子歪了歪,倒在了窗臺上,隨后撲了兩下翅膀后就不動了,漸漸那紅色的眼睛變得灰暗下去。
“啊……那只鳥好像死了……”桑象走進工具室后說。
可這時詩迷雅根本不想理睬什么死鳥,她從身后推了他一把,指著一屋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問他,“找找看,里面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嗎?”
桑象父親的工具間雖然雜亂,但他經(jīng)常來,在詩迷雅的父親把仆人們都帶出海后,這里經(jīng)常缺人手,桑象還沒有工作,所以很高興來幫忙,因為這樣也能看到詩迷雅。他已經(jīng)對間工具室相當了解了,只掃視了一圈兒,便發(fā)現(xiàn)所要的東西全都各安其位的放著。
木炭、晶石粉、油繩、鐵屑、肥料、鱗巖、咬齒魚脂、點火器。
他從墻角找出一只袋子,嘴里一邊數(shù)著一邊把它們都統(tǒng)統(tǒng)都裝進手中的袋子里。

“你需要在什么地方做?”等他裝好后詩迷雅問道。
“任何地方……當然,寬敞一些就最好了?!?/p>
“我覺得大廳最合適?!痹娒匝趴觳皆谒媲白唛_。
她說話的時候很少看桑象,就像心里在想著別的事,心不在焉的。不過桑象也知道她在焦慮什么,她說島民要來搶她的城堡,這事聽起來奇怪極了,島民一向尊重貴族。不過桑象相信她,因為迷雅從沒有這么慌張過,他也愿意相信,因為他期望這是命運的安排,他知道自己不是英雄,但僅僅是幫到她,那又怎么樣?不是已經(jīng)足夠了嗎?
桑象這樣想著跟她回到大廳,在迷雅的催促下——其實他覺得自己動作已經(jīng)夠快了,如果她真的了解自己平時樣子的話。他把那些東西一個個從袋子里取出來,在地上擺成一排,最后坐在它們前面。這些從不同的藻紙袋里掏出的東西大部分是粉末,他沒有稱重的物器,只能用心去計算要拿出多少,這邊捻出一點,那邊攢出半把,還有一些要特別小心,只能用指甲蓋挑出來一點點。
他把這些粉末一同攢在一只手掌上,再小心倒上魚脂,用雙手緩緩地混合,一直搓成巴掌大的粘團。
詩迷雅踱步到窗邊向外張望?!斑@東西管用么?”她頭也不回地問。
“管用,我以前做過一次,不過實驗的時候把莊園的一片木柵欄炸斷了……我父親讓我別說……”這件事兒一直是桑象的心結(jié),他一直覺得有必要告訴迷雅小姐這場事故,雖然他也知道會讓她發(fā)火,可最終他還是聽了父親的話,沒有告訴她,畢竟父親才是這里的工人,他只是一個工人的兒子。
“炸斷木欄沒什么用,如果是戰(zhàn)場上呢?一場戰(zhàn)爭里它能有什么作用?”詩迷雅問。
她并沒有因木欄毀壞的事而責備他,桑象心中舒了一口氣,“實驗時只是在室外,如果把它丟進屋子,就能炸塌半間民房?!?/p>
桑象覺得這件事說不定能掃除迷雅對他的刻板印象,她知道他喜歡看機械類的書,她曾經(jīng)對他說過別看這種沒用的書,雖然當時她只是路過時隨口說了這樣一句,大概是覺得一個園丁的兒子看書是件奇怪的事兒吧,但其實桑象知道這并非沒用,雖然他沒辦法按書上制造機械,不過有些東西是能按書上的方法完成的,比如這種晶石炸彈,他能制作這種具有破壞力的武器,只要點火就能用。
“也就是說它也能炸死人對不對?”詩迷雅盯著他手中搓圓的球問道。
“當然能……”桑象小聲回答完,繼續(xù)低下頭制作他的晶石炸彈,他知道這東西可以炸死很多人,但他不想思考這個問題。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只想讓迷雅知道自己有能力保守她,可不是要去殺人。迷雅為什么打算用這么可怕的東西對付島民呢?雖然他知道那些人有時候是很冷漠,但是遠遠沒到要殺死他們的地步,沒有人應(yīng)該死在誰的手上,就算有,那也是巡邏隊的事。霧鳴島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可怕的犯人,沒有哪個人會罪大惡極到處死的地步。他對詩迷雅的解決方式非常懷疑,不知道父親在的話會怎么辦,他想,也許他會不理迷雅小姐吧,他說過這位小姐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但他選擇相信,至少幫她做幾個晶石炸彈的事還是能做到的。
桑象把油繩塞進做好的晶石炸彈里,再向外抻出來一截,那是點火的部分,他把這個球在手中旋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問題后便把它放到了一邊,開始接著做下一顆。
詩迷雅沉默著一直站在窗戶前,她在時刻觀察著街上的動靜??帐幍某潜だ铿F(xiàn)在沒有任何聲音,桑象很享受這一刻,這種與迷雅獨處的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卻能靠得這么近。
也許沒有所謂的暴民,桑象覺得那些人只是腦袋一熱說了不該說的話,畢竟晶石號的事的確讓人沮喪。而詩迷雅只不過把他們的抱怨當真了。算起來,金子灘雖然離這兒也不是特別近,但時間上來說他們要來的話早就應(yīng)該到了,可現(xiàn)在外面沒有動靜,這說明事態(tài)并沒有迷雅小姐所想的那樣嚴重。
他將新做好的一顆炸彈放在身邊,繼續(xù)拿出粉末。要做多少個呢?他想,而且,如果按他所想,到最后這些晶石炸彈如果用不上的話——當然這是件好事,可怎么能讓迷雅小姐相信自己是一個有能力保護她的人呢?他剛剛死皮賴臉似的跟著進了城堡,如果不是說能制作晶石炸彈,沒準迷雅會覺得他是拖累……
他看著這些炸彈,心中有些難過,他想起迷雅剛剛對紅螺提到的晶石號的事,明明說紅螺是個沒辦法信任的人,卻只在遇到紅螺后才講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那時他就傻傻地站在一邊,像一個無關(guān)的旁聽者,一個不存在的人,一件附屬品,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還有什么能讓小姐認同的方式嗎?他問著自己,迷雅還有什么需要他的幫助嗎?她提到要制作一艘新的船,他想起來,要去尋找她父親的船,可造船的事是很難實現(xiàn)的,那兩艘船是她父親設(shè)計的,他現(xiàn)在在海上,誰也沒辦法再設(shè)計出船了,不管有多少錢,造船可并非易事。
桑象搖了搖頭,雖然他曾經(jīng)在夜里暗暗祈禱過,希望迷雅小姐有一天能需要他,需要他幫她做些什么,無論什么都可以??伤F(xiàn)在需要的卻是一艘船……
桑象忽然意識到,這件事兒也許并非不能完成,我能為她造一艘嗎?
這個問題冷不丁地出現(xiàn),的確,如果他能做到那就太完美了,但他也同時認識到這簡直是異想天開。他的確看過一些書上有關(guān)于船的圖片,但上面并沒有記載制作的方法,那些書上只寫到有些船是用鋼鐵做的。不過怎么可能呢?據(jù)他所知,就算把島上所有的鐵加在一起也做不出半條船,晶石號和冰魄號也是用的木頭和晶石,況且即使是找到那樣一整塊的晶石也是非常罕見的,完全要憑運氣。不可能,不可能再制造出一條那樣的船,他做不到,其它人也做不到。
一股遺憾在桑象心中流過,他又有些不甘,明明是迷雅小姐最重要的愿望……他放下第四個炸彈,這會兒窗外還是沒什么動靜,也許再過一會兒他就要帶著這些東西滾出去了,而最終他什么忙也沒幫到她,只是坐在這兒團了一堆和泥巴一樣毫無價值的東西。
他斜頭望了一眼詩迷雅的背影,她一向是這樣的美,嬌小又高貴,不過這時的她也好可憐,她的父親離開了她,她現(xiàn)在一定心中充滿了恐懼。
桑象鎮(zhèn)定下來,也許現(xiàn)在的他的確造不出一條船,不過他也認識到原因,是因為他不了解制造船的方法。如果他找到這種方法,沒準就能有主意。這時他想到一件事,她父親有沒有留下造船的圖紙呢?
他凝神思考起來,對,如果看到那些圖紙后就說不定了,因為他了解機械,至少可以幫上忙。但這時他的心又蕩出了一陣迷?!獞{什么迷雅會相信他,把父親的圖紙拿給他看呢?他在她的心中并沒有位置。如果想讓迷雅相信,可不能僅憑一腔熱血,得展示出能讓她信服的依據(jù)。桑象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啟示,順著這個方向,他又思考起來。
依據(jù)是什么?他向前推算,而后又回到了那艘破碎的晶石號上。
晶石號出海后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它的毀滅?如果能先找到這個答案,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避免重蹈覆轍的方法。他停頓了一下,心中猛然敞開了一扇窗,雖然那不是一扇大窗,而且小得可能難以讓他這樣胖的身子通過,但那兒傳來了亮光,而且是一道通往迷雅小姐心底的光。對,這就是能說服她的關(guān)鍵,桑象意識到,找到晶石號沉沒的原因所在。
沒錯,這很困難,所以才更要做,晶石號到底出了什么事,正因為別人也不知道,才能顯示出他的不同。他要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然后再去要求幫她建一艘新的船,而如果他要把船建成,那么完全可以坐上那船,帶著迷雅一起去尋找她的父親。他看著手中剛剛做好的晶石炸彈,眼神像剛從水面露出頭的魚,閃爍出對新世界期待的光芒。
“迷雅小姐,我一定能做到?!彼判臐M滿地說道。
“什么?”詩迷雅疑惑地回過頭來。
桑象愣了愣,那話是他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但現(xiàn)在他已滿心澎湃,幾乎已經(jīng)在幻想和眼前的迷雅在海中的生活了。
“迷雅小姐,我是說,只要你的愿望,我都能幫你實現(xiàn),因為我一定會做到。”
“是嗎?”詩迷雅的語氣里并沒有顯示出什么波瀾。
“是的!為了迷雅小姐,我什么都能做?!?/p>
詩迷雅又瞥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的決定,只要你能做到就可以了,畢竟在戰(zhàn)場上殺人是件很正常的事?!?/p>
殺人?但的確,他還沒有把為她造船的事告訴她。
“一個人也不能放進來,知道嗎?等他們出現(xiàn)后,你就打開窗把炸彈點著丟到他們中間,先從最前面的人開始?!?/p>
桑象愣住了,他反復咀嚼著她說的每一個字。
“你是說讓我用晶石炸彈……”
“難道這里還有別的東西嗎?”詩迷雅一臉冷漠地問道。
他看著詩迷雅那認真的表情,現(xiàn)在他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讓他用這些炸彈炸死那些島民。
但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才好,這問題和他剛才所想的一切完全都不一樣了,讓他殺人,殺人是什么?他開始搖晃,恍惚了起來。
“難道你不敢?”她的質(zhì)問聲中帶著呵斥與諷刺感。
“當然不!”桑象回答地不假思索,可他立刻就后悔了,面色慘白,嘀嘀咕咕的,殺死身邊認識的那些人?他連想都不敢想。
殺人未免也太過分了,“但是迷雅,我并不恨他們啊?!?/p>
“你當然應(yīng)該恨,恨到把他們轟成碎片。”詩迷雅說話時牙齒發(fā)出摩擦的聲音。
“我沒有恨他們的理由,他們只是和我一樣生活在島上的居民?!鄙O缶o張地說,“迷雅,他們只是說說的,放過他們吧,我可以幫你和他們解釋。”
“在戰(zhàn)爭時期不需要解釋。”
“島上從來沒有過戰(zhàn)爭?!?/p>
“膽小鬼!沒有不代表不存在!”
桑象的身體晃了晃,詩迷雅的話像一把利劍,切割開了他的心臟,差點就讓他支撐不住了。
“我早就讓你少看點機械書,你完全不懂歷史!”詩迷雅暴跳如雷,“那些平民和罪犯沒有兩樣,他們的身體里塞滿了嫉妒和仇恨,只要一點點煽動,藏在心底的邪惡就會蹦出來了,現(xiàn)在就在發(fā)生這種事兒。殺貴族,搶劫,難道你希望看到我死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桑象顫抖著。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詩迷雅繼續(xù)對他喊道,“就算不在這座島上,但某一個地方,某一個時代,或許就是霧外面,每本歷史書上都有記載,不管會爭奪什么東西,階級戰(zhàn)爭是永恒不變的。”
“但歷史書上寫的東西都是無法求證的。”
“我還以為你的腦袋有點用處,沒想到你和那些平民一樣,如果你不愿意做,那么就滾吧!離開這兒!別呆在我的城堡!”
桑象從沒見過詩迷雅發(fā)這么大的火過,他看她走向了大門,心中猛然升起一陣焦慮,他的心開始滴血,委屈占滿了它。
“迷雅,請聽我解釋,我那樣說是有原因的?!?/p>
詩迷雅已經(jīng)把手放在了門的把手上,但她沒有立即拉開,而是等著他說完。
“我那樣說是因為……我父親,我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萬一他就在人群里呢?我會傷害到他的。所以迷雅小姐,我得確定他確實不在那兒。”
他大聲請求著,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如果那些人只是一時沖動呢?也許父親也在那些人里是在勸說他們呢?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能去殺人,他實在無法冷靜的把炸彈點著丟到人群里,那景象太可怕了!
“你父親?!痹娒匝劈c點頭,片刻,她把手從把手上放了下來。
她好像冷靜了一些,桑象期待著她不要再趕自己走,他雙手捂在胸口,等著她的回復。
“這么說吧,正是因為這樣。”詩迷雅轉(zhuǎn)過身來,眼睛看著他,“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應(yīng)該去做,因為你有恨他們的理由?!?/p>
“可我找不出任何理由。”
“桑象,是復仇,這就是理由,你的父親,我在海灘上看到他了,所以我才說那些人是暴徒,因為我親眼看到他們把你父親活活打死了?!?/p>
他一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
“他被他們殺了,丟進了海里,我看到了全過程?!痹娒匝叛凵褶D(zhuǎn)向一邊。
晶石炸彈爆炸了!但不是在桑象手中,而是在他的心臟里。他后退了一步,接著又后退了一步,手捂在胸口上開始瑟瑟發(fā)抖。
“所以我說你要復仇?!?/p>
但桑象已經(jīng)聽不清了,他腦袋一片空白,迷茫地看著詩迷雅那嚴肅的表情,他仿佛看到自己正按著她的肩膀,使勁搖晃著她,問她到底說的是什么意思。但實際上他的手一動未動,嘴里也一言未發(fā),他只感覺自己的心沉沒了下去,一直沉到海底,任由海流如何蕩漾也再撼不動了。
“復仇?!痹娒匝偶又卣Z氣說,“這樣才是個男人。”
而這時,一滴眼淚從桑象的眼睛里毫無阻擋地落在了地板上,但他只是望著那眨了眨眼,他沒有悲傷的模樣,那表情是靜止的,那眼淚是在空白一片的地方出現(xiàn)的。
他用手背抹掉了剩下的淚,一聲不響地走回到那片炸彈的地方,他蹲坐下去,機械式地繼續(xù)將那些粉搓成球。

他沒有什么可問的了,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感情,悲傷、喜悅,什么都沒有,他只是一具殼子了。
“所以我才說……”也許是詩迷雅察也覺得這很殘忍,她解釋了一半便停下來,但這個時候,樓梯那兒傳來了嗙地一聲。
是從地下室傳來的聲音。
詩迷雅愣了愣,但她像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一樣,“我都差點忘了?!彼龂@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向了樓梯,“下面還有一位客人,不過我想倒是能對付得了她?!彼龥]有過多解釋,只是再向沉默中的桑象瞥了一眼,“現(xiàn)在你能做到了,對嗎?”她不敢肯定地問了一聲。
桑象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腦袋。
“那就好,打起精神來吧,就算一會兒把樓梯炸掉也不能讓他們找到我?!痹娒匝鸥嬖V他自己的計劃,“至少要堅持到巡邏隊的人來,現(xiàn)在全靠你了。”
她走下樓梯,一串腳步聲后,安靜的大廳里,在星光下,桑象舉起手中的那顆晶石炸彈,與它對望著。
詩迷雅告訴他的話像在兩只彈弓上來回彈的石子兒,一會兒掠過他的心頭,一會兒又飛向遠處。他想讓它停下,能讓他好好想想,但它就是不肯停下。
父親……死了……
他聽到了人語聲,他沒有反應(yīng),可確實是叫嚷聲,被門和石墻隔絕,但能讓他聽到,并不是幻覺,一片叫嚷聲在向這里靠近。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辦法再思考任何事了,只覺得空蕩蕩的,只有詩迷雅的聲音還在腦袋里旋轉(zhuǎn)。
——為你的父親報仇。
他用嘴銜住了點火器,站了起來。捧起那些做好的晶石炸彈,任由發(fā)梢在臉上劃動,像一個在酒醉中夢游的人,他游蕩到門前,把這些炸彈放到門前的地面上,再拾起其中一顆,用另一只手從嘴上取下點火器,他望著那扇門,隨后推開了它。
喧鬧的聲音立即涌進了他的耳朵,面前的大街上一片人影在旋轉(zhuǎn)。
可那些人臉上并不是憤怒,也沒有仇恨,他們只是在尖叫。
整條街布滿了激流的水浪,這些水流里的一個個人拍打在一起,碰撞著。那水浪同時向城堡也涌了過來,瞬間就淹沒了下方的花壇。水翻出泥土,把一片花連根拔起,而越來越多的人正在被水浪沖過來,他們在激流中大聲嘶喊著,發(fā)出一陣陣絕望地尖叫聲。
晶石炸彈掉在了地上,桑象目視著這樣一副沒有預料到的場景,那些人正人被水流卷進院子,身子撞到墻上,而水還在向高高的城堡大門上涌著。
桑象飛快地轉(zhuǎn)過身,大步向地下室跑去。
他喊著詩迷雅的名字,從樓梯上一節(jié)節(jié)的蹦下去。
他知道如果水一會涌進門,那地下室就會被淹沒,而詩迷雅還在底下。沒有暴徒,有的只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潮水。
他在走廊里大叫著,但沒聽到詩迷雅回答的聲音。
他焦急地跑過一道道門,掠過時都用力地敲了一下,但這些門都是關(guān)著的,他不知道詩迷雅去了哪,她在哪扇門后面,只能這樣不停地砸著。
終于,一扇開著的門在眼前出現(xiàn)了,他一頭沖了進去。
“迷雅!是海嘯!”他大喊道。
可屋子里沒人,只有一塊木板在地面上掀開著,而那里面正濺出一大片水花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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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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