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看不出來你還會英雄救美啊?！?/p>

他沒有說話，但按著黃毛胳膊的手卻沒有松開。

“他媽的，關(guān)你屁事，滾?！秉S毛邊說，邊往教室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幸好是裸露的石頭地，很方便打掃，他想。

然后手又加了一重力度，確保黃毛不能離開自己分毫，去捉弄同桌的女生。

她也沒有見過這種陣仗，一直以來她都處于溫順的接受地位，把這種欺凌理解為青春期男女的曖昧挑撥，因此絕想不到會有人能站出來為她阻擋這一槍。

他的身體高且壯，能輕而易舉地俯視黃毛丑陋的頭頂，如果現(xiàn)在打起來的話，他應(yīng)該能直接秒殺這個混混。但是……

“哦，跟我橫是吧。你完了，我跟你說，放學(xué)你完了，看我怎么弄死你。媽的?！?/p>

果然如此，跟他料想的一樣，這廝也就會點下三濫的手段罷了。

黃毛走了，上課鈴也響了，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同學(xué)們保持著圍觀時的靜默，等待著老師來臨。

“喂，你瘋啦？干嘛招惹他？” 她湊過來悄悄地問他，但顯然他也處在被那番話沖擊后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只能隨便說一句搪塞過去。她見他這樣，知道他是被嚇傻了，便不再說話，只是豎起耳朵聽課。

過了幾分鐘后，他清楚地知道他要與人決斗了，或者換一種說法，有人要圍毆他了。頓時他體內(nèi)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明說的情感，他想到了《三個火槍手》，想到了《堂吉訶德》，想到了聶政和荊軻，仿佛回到了那個男人一怒之下就要為女人一對一死斗的年代。

他心想，打便打了，刀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用的，赤手空拳的話，一個打得，兩個三個也打得。于是他又回想起不知從哪里看到的群架技巧：“別管有幾個人打你，你就往死里打一個人，別讓他跑了”，這番技巧讓他心理寬慰了很多。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形象是如此高大，也終于理解了那些隨時隨地決斗的歐洲人——這種時候，正如毛姆所說，“自我犧牲是壓倒一切的情感”，尊嚴(yán)和驕傲迫使著他必須接受黃毛的挑釁，因為這不僅僅是針對他，還事關(guān)他心愛的女孩。

想到這里，他意識到?jīng)Q斗之前安排好后事是一個男人應(yīng)該做的事，于是模仿著《春潮》里的薩寧，他在撕下來的作業(yè)本上寫道：

顯而易見的結(jié)果：我愛你。我愿意為了你去打架，請你不要阻止我，這事關(guān)我的榮譽和尊嚴(yán)。

遞給她，然后緊張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她笑了，然后等待著老師背過身的間隙，她小聲地說：“我會跟你一起去啦。”

男人決斗怎么能帶女人去呢？這絕對不行，他著急地說：“太危險了，你可不能去?！?/p>

“怎么會危險呢？放心吧，你們打不起來的?！?/p>

難道她是在質(zhì)疑我的勇敢？這顯然是對他更大的侮辱，于是他只是說：“別怪我沒提醒你?！?/p>

她臉上依然是微笑的表情，輕聲說：“政治課好無聊哦?！?/p>

下課鈴響了，也意味著放學(xué)了。他故作鎮(zhèn)定地不看后面幾排——那是黃毛所在的位置，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東西，心中的豪氣已經(jīng)弱了一半，忐忑不安占據(jù)了上風(fēng)。

胖子繞過來，從前面趴在他桌子上，問他：“你不會真要去吧?”

“干嘛不去？他要跟我打，我就跟他打。”

“還去？你的手都抖了?！?/p>

不知不覺間，他收拾書包的手指已經(jīng)開始了顫抖。但他又瞟到了旁邊已經(jīng)收拾完的她，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裝作完全沒有手抖這回事的樣子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你要不要當(dāng)我的決斗副手？”

“決斗個屁，他腦子長屁眼里才會跟你決斗，隨便找?guī)讉€社會哥在校門口一堵你你就嚇得屁滾尿流了?！?/p>

“社會哥咋了，打就打。”

“扯淡吧你……”

“行啦，我說的，不會打的，咱們走吧，總不能一直呆在教室吧。”她起身打斷他們，背上書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被看的很不舒服，也站起來，說：“走就走，我可是不怕他們的，都是未成年，誰怕誰？”

但是到底怕還是不怕呢，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個人走出學(xué)校大門，門口空蕩蕩的，沒有學(xué)生停留在這里，大家出了校門就立刻分成兩路離開了。

“他們不會想搞伏擊吧？” 他若有所思，覺得小混混不能以他自己的高標(biāo)準(zhǔn)來要求。

“傻呀你，今天是星期五，他們早去網(wǎng)吧啦，上課的時候黃毛打電話你都沒聽見嗎。”她不斷地切換著腿的重心。

媽的，他說。不知道這句是為了黃毛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還是為了她怎么如此熟悉黃毛呢。

“跟你打，沒有好處的。拜拜嘍?！?/p>

兩家在相反的方向，她要向西走，而他則是向東。

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湊到他耳朵旁，說：“我也喜歡你啦”，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事后據(jù)胖子回憶，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傻笑、說些比決斗還蠢的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