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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呼倫貝爾的春天里，聆聽「25分貝」的寂靜

2021-08-05 15:28 作者:NExTStudios 0人讀過 | 我要投稿

楊杰，NExT音頻團隊高級音頻設計師，也是一枚野地錄音師，每年會在工作之余出一趟遠門，去尋找那些即將消失的聲音。曾遠赴內蒙等地，跟著游牧民族趕著牛羊轉場，零下三十度的氣溫里去爬死火山，鑿開冰凍的呼倫湖，把話筒伸到水下錄制結冰的聲音...

總之，他讓工作變成了一件超帶感的事兒~

本文是他第三次前往呼倫貝爾野地錄音的后記，當然如果你把它當成一篇游記也沒毛病

寫完所有文案的時候，我已經從呼倫貝爾回來整整兩個月了。每天放學回家要花至少3小時來處理樣本、命名、分類以及封面和文案，這也是我后期花費時間最長的一次錄音。時逢河南等地嚴重水災，其實呼倫貝爾局部地區(qū)也在遭受嚴重水災。去年夏天，因為橋梁和公路被洪水沖毀，我的錄音工作也不得不退出。今春的錄音行程中，一路也能看到被溢出河道的洪水淹沒的農田和牧場。在當地人爽朗的談笑中，也能深深感受到其中的無奈，以及他們對自己生活的這片山、這片森林、這條河、這片牧場或農田的珍惜。

氣候變化正在深刻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并且看起來才剛剛開始。一方面，不科學的、過度的旅游開發(fā)為很多地方帶來了豐厚的回報，另一方面，自然資源保護工作也確實在廣泛且深入地展開，甚至在林區(qū)都能親眼所見。不過，所有的保護措施都需要時間，以及每一個人該有的那份自覺。我并非一個極端的自然保護主義者，但我也深深地希望25分貝聲壓的樹林和小鎮(zhèn)會成為稀缺資源而得到重視。聲音環(huán)境也是自然資源和人類生活資源的一部分，需要呵護。因為這些聲音的背后，是物種的豐富度和多樣性。

當地?說，呼倫貝爾每年兩場風，上半年?場、下半年?場，每場六個?。前兩次，甚?是第?次?雪皚皚的時候，還并沒有感受到這句話的含義。去年夏天錄?結束的時候，向導兼司機帥哥建議我春天再去，說那?每年的春風強到能吹著?跑，那得是多熱情的地?才會有這么野的春風。密林，如果沒有?夠?的風，可能?點聲?也沒有，甚??錄?棚還安靜。我?直很期待?風吹過密林的聲?，尤其是真正的原始林聲?環(huán)境。因為國內的森林?多都是次?林（非原始林），或“機播林”，我很好奇原始林聲?是不是不太?樣。

呼倫貝爾的春天?長江流域要晚?個季度。5?下旬，我終于又?次?進了呼倫貝爾的草原。剛好是滿眼的嫩綠，只有向陽??坡上的?樺林枝頭有零星的綠芽，在狂躁的春風中搖晃著成長。即使??挺拔的松樹林，也被迫在陣陣狂風中如麥浪?般起伏。帥哥誠不欺我。

此次?程共7天，在草原、森林和?鎮(zhèn)上渡過了5天，全程約970公?。除了在越野車跋涉的過程中，錄?機?乎?直在?作，甚?連夜晚也盡量不放過，快灌滿了兩張256G的SD卡，遠遠超出了我的預估。

今年，莫?格勒河春汛流量很?，?河邊已是綠草如茵、連綿不絕的牧場。滿眼的美?，也?法掩蓋?個事實：風?到能吹得停駐的四驅越野車?幅度搖晃。?在我前兩次來時確定的?個錄?點上，??的?樺樹在狂風中居然弱如野草?般。

開往莫爾道嘎的公路路況?常好，尚未到旅游季節(jié)，沿途車輛很少，這讓我?情很爽亮。遺憾的是，莫爾道嘎國家森林公園賣票處居然只收現?，我和司機只能灰溜溜地?了。為了安撫我的失望，司機選擇了?條路況很差、但能路過太平屯享受美味的?路，那條路?乎沿著激流河（根河往臨江?向最?的?條河，終點在臨江屯邊中俄界），穿?在深??林。到達目的地后，用鐵鍋就木柴燉了一鍋剛采回來的新鮮蘑菇和現宰的小雞，吃到撐~

額爾古納河，流量很?、很急。春天??從?上沖下的?含鐵量礦物質把整條河?染成了近乎??，據說之前整個夏季?乎清澈見底。?路上顛簸著，路邊河兩岸看起來布滿了松樹林，在其中??林??，我遇到了多年野外錄?經歷中最安靜的林?，只有?約25dB?SPL（聲壓分貝級）。

這片松樹林的地上沉積著深達半?有余的紅?松針，軟得就跟踩在海綿墊?上?樣。這種混合材料具有很好的吸聲能?，也是它能如此安靜的?個原因。

在開往臨江的路上，我們又?次陷車了?？此茍杂舶褰Y的?路，其實是??被洪?浸淫了好多天、剛退去?的農?。好多年沒遇到這種情況，雖折騰了?番，?下還覺得有點刺激，可能是有受虐傾向吧~

果然如司機所說，臨江并不是?個理想的落腳點，周圍也沒有合適的錄?點，于是改到室韋鎮(zhèn)歇腳。這是我??念念的?個地?，充滿俄羅斯風情，不僅是蒙古族的發(fā)祥地，也是中國為數不多的俄羅斯族民族鄉(xiāng)之一，與俄羅斯小鎮(zhèn)奧羅奇僅一河之隔。在中國歷史上，突厥、契丹、鮮卑、?真、蒙古…...這些游牧民族都曾在這里落下濃重的筆墨，但忙碌的當地?和游客，似乎沒有時間去遙想歷史，只享受當下。

在草草住了?晚沒有熱?沖咖啡的酒店之后，第?天清晨就迫不及待出發(fā)趕往恩和鎮(zhèn)。那也是?個俄羅斯民族鄉(xiāng)，恬靜、平和，原住民多是俄羅斯裔。那是我住過最安靜的?鎮(zhèn)，沒有之?！

夜晚室外只有24dB SPL，恐怕是全國最安靜的地?之?。?鎮(zhèn)前?和背后的群?，滿?遍野都是原始?樺林，遠觀密集且充滿皮毛一般的層次，夾雜著??的松樹林，像委屈的?婦??樣蜷蹲在向陽坡的?坡上。而綠色的草地，其實處處是融水和雨水形成的沼澤水坑。

這才是我眼里春季呼倫?爾的真實寫照。在這???區(qū)域，我終于錄到了幻想已久的?鳴。錄制時將無線信號接收器別在帽子上，這樣我可以離開至少100米遠進行無線監(jiān)聽，就不會驚擾到鳥兒了。

這片樹林，?論種類的豐富性還是聲學環(huán)境，都堪稱完美。我甚?直接把錄?機和話筒放在了林??，翻過?頭回到很遠的?上曬曬被沼澤滋潤透的鞋?和襪?，順便?安理得、滿身愉悅地享受?點咖啡。

黃昏時分，恩和的牧民趕著??的?群慢慢悠悠地回家。原打算只住?晚的我，因為?家漂亮舒適（?資）的集裝箱酒店、加上恬靜的環(huán)境，忍不住多住了?晚。

清晨，在濃重的晨霧中抖抖索索地（好冷啊…) 四處錄?，唯?能聽到的?類聲?是不知道在哪?叫賣的流動早餐販?。中午，跟著司機帥哥去他?鎮(zhèn)上的好友家蹭飯，體驗?下純正的俄羅斯家庭餐，?媽做的臭李?醬（當地的?種野?果?釀制的）好吃到我想直接帶?。

只有在這樣的原始?樺林??，你才能體會到傳說中迷路的感覺，周圍沒有任何參照物，?機信號也不咋好。隱約能看到牧民?的?道，也是斷斷續(xù)續(xù)，不知道通往哪個?向。遠遠望去，密不透風的林??，其實樹的間距還是很?的，只有年幼的樹才會亂七?糟擠成?堆。樺樹林也不像松樹那樣通過樹枝的密集能擋住風，然?只要深??公?，?風也只能騷擾到樹尖了。?陣陣四???傳來的松軟轟鳴，并不像傳說中的濤聲，反?是?理上平添的?份恐懼聲景。

摸索著?條泥濘不堪的牧??道出來的時候，還聽到不遠處的野豬哼哼。想起了在莫爾道嘎鎮(zhèn)那個中午，扎堆曬太陽的?爺?們和我閑聊起了當年莫爾道嘎的輝煌，雙眼放光、滿腔自豪。他們說現在??的野豬和熊越來越多了，讓我當?。可不是么，如果那頭野豬現在跑過來，看到的是?個雙眼放光、?滿意?的傻男?，扛著錄?機和話筒在林??獨?穿?，不知它會作何感想….說不定就在不遠處看著我，也驚呆了….

我很想知道午夜過后的那種寧靜究竟會是怎樣的聽覺感受，也很想知道黎明前的?鎮(zhèn)會有多少鳥類出來撒野。連續(xù)兩晚，錄?機也沒有歇過。第三天，實在很不想?啊….然?咖啡快沒了，SD卡快滿了。

這次錄?其實并沒有看起來的那么順利。在莫?格勒河邊打開設備開始錄?的時候，很快發(fā)現錄?機似乎并沒有寫?SD卡，并且Fader和?機的?量似乎和以前的狀態(tài)不?樣。于是格式化SD卡、Load系統(tǒng)設置，似乎是對了，重新開始錄。然后才想起來前?天更新過Firmware，看更新說明?并沒有?的改動，于是就沒有測試，?意了！前?天晚上檢查設備的時候也只是測試了?下信號和電平反應，并沒有測試錄?和?機?量，失策失策！

剛錄沒兩分鐘，河對岸開來?輛SUV，?對夫妻熱熱鬧鬧地下車，看起來是?駕游的，居然開始?聲說話、吃早點，?且發(fā)動機也沒歇，聲?順著?風就飛過來了。真不知道咋想的，那河邊的風?到?服都呼啦啦地響….居然沒有擋住?家頂?風吃早點的雅興，連我的向導帥哥都樂了。勉強錄了6、7分鐘，放棄吧，想著回程時候重新錄，實在不?換個點。結果，回程時風?的連?路都困難了…....

這次錄?的最??煩在于風，雖然我就是沖著風去的，然?驚喜明顯有點過多了。Cinela Piani-3的長?套上之后，完美扛住了?少10級的風。但是Cinela的輕巧，也被強風吹得劇烈抖動，長?防風套加劇了摩擦進?加劇了抖動，這明顯是超過了設計限度。我的第?反應是找到合適的避風體，然?林??唯?的避風體只可能是樹?。于是順著風向，后置話筒盡量貼近樹?，妄想樹干能擋?下。但強陣風襲來依然不?，后置聲道的話筒會承受巨?的風壓。后來只能把錄?機掛在防風罩上壓著，先減緩?下抖動的問題?；貋碇笱芯苛嗽S久，發(fā)現其中的震動主要是?些連接線固定不夠妥帖。?般情況下，原裝設計的固定槽?以固定線，但是在強風引起的抖動情況下，依然會產?碰撞。?了?些扎帶把這些連接線沿著?架固定死，測試下來還算完美，就算蹦蹦跳跳都沒問題。希望下回遭遇這樣的極端條件不會再有那些噪聲。

與狂風呼應的是錄制于密林的24、25dB SPL的聲壓環(huán)境，電平的調整實在有點讓我?從下?。以我已有的、對付低聲壓環(huán)境的經驗來設置，833的電平表看起來是睡著了，?機也好像沒有插上?樣。最后決定?量提升Gain、?多提升Fader，只要在833上看到有明顯的電平信號即可。那樣?少后期還是有以前的錄?作為參考。之后，但凡在這么安靜的環(huán)境下，?概采?同樣的數值來設定，以確保后期操作的穩(wěn)定性。事實證明，這?法完全沒有問題，但錄下的WAV?件?量?預料的還低6dB以上（距離每增加一倍，響度衰減6dB，反之則增加6dB）。很多經驗，就是這樣在挫折中攢起來的。

話筒和錄?機在室外過夜，我還算有?些經驗，主要是防夜晚的露?，把背包的蓋?固定好不讓風吹開，并且臨睡前再看?下當地的天?預報。盡管如此，我還是失算了，對??的天?預報準確度過于有信?。從錄??看，有?晚間斷性地下了兩次?，?量還不?。幸運的是，出門前給Cinela P3防風罩噴過防?劑，它的長?也有很好的防?性能，只是有很多?點打在防風罩上被錄下來了。?開始想直接廢棄，但很快覺得實在有點可惜，于是剪掉了上千個??點….花了好?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