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重復(fù)一下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吧。

好多好多的……事情。

希爾薇在身邊發(fā)出平穩(wěn)的呼吸，雖然睡魔幾乎完全控制了我的神智，我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在腦海中回想著與我的過去有關(guān)的一切。

只要這樣每天都回想一遍，就一定可以記住……

涼沫的住址、目前已知的那些記憶、兒時那個小女孩的臉……

那個小女孩的臉……長什么樣來著？我的呼吸急促起來，好多天沒有回憶過這件事了，難道我就這么忘了么？

對了！我不是有她的照片嗎？在故鄉(xiāng)翻出來的那張，雖然從回來之后就沒有看過了……但是我還記得把它放在哪一件衣服里……

我悄無聲息地起床，在衣柜里找出那件衣服，把手伸到里面的口袋。摸到了！我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把那張相片抽了出來，翻到正面。

什么也沒有。

我的心幾乎停跳，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幾乎要癱倒在地。我摸到床邊的椅子，坐在上面以手撫額。希爾薇沒被我吵醒。

怎么會……明明上面是有那個女孩的圖像的，現(xiàn)在卻只剩下純白的一片，什么也沒有。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了一般。明明親眼……那么真切地……看過這張相片……看過她的樣子……

她……她……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她是誰……不對……今天剛剛聽過的名字……怎么會忘……怎么會忘……我記得……我一定記得……我無聲地張嘴：“她的名字是……”

是什么……

我……還記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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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早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希爾薇一邊說著一邊解下圍裙披到椅背上。

“嗯，今天也辛苦了?！蔽覈@了口氣。我把涼沫的地址寄給了母親，又往涼沫那里寄了一封信詢問那個女孩的名字。這樣就好……只要寫在紙上，我應(yīng)該就能記住。

“主人……”我回過神來，希爾薇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端詳著我的臉，“您沒事吧？看起來好憔悴?！?/p>

“昨天失眠了，沒事的?！蔽衣晕⑼笠屏艘稽c，“你靠太近了?！?/p>

“主人也會害羞嗎？”希爾薇狡黠地笑笑，伸手撫摸我眼下的疤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今天要去一趟奧蕾莉亞那里，早上麻煩你接待一下病人了。”我輕輕敲打著自己的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誒？我不能和主人一起去嗎？”

“這是一些……額……不太重要的事，你就在這里接待病人吧，我很快就回來。”

“啊……是……”希爾薇有點委屈的樣子，“如您所愿……我理解……”

“別這樣?！蔽颐嗣念^，“就按照我平時教你的那樣做，我很快就回來。”

今天街上人還挺多的，不過奧蕾莉亞的小店依舊是空無一人。我真是懷疑她到底能不能通過賣衣服賺到錢。或許她應(yīng)該考慮在涅芙依的咖啡館全天上班而不是打零工……這并非今天的重點。

奧蕾莉亞一定知道什么……不是毫無根據(jù)的猜測，而是一直以來就應(yīng)該想到的事實。從那天希爾薇生病開始……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如果那個神秘的女人真的是魔女，如果奧蕾莉亞在大雪的那天尋找的就是夢中的魔女……那么奧蕾莉亞自己，應(yīng)該也是魔女。既然如此，她或許就可以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激動地伸出手，門卻自己打開了。奧蕾莉亞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慣用的那種玩味的微笑：“稀客呀。您站在門口做什么呢？”

“請……請您告訴我，關(guān)于那天您問我的那個女人的事?！?/p>

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奇的樣子：“那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罷了，有什么事？”

“她……是魔女，對嗎？”

奧蕾莉亞一貫冷靜的雙眸里閃過一絲……驚慌？她讓開身子：“你這家伙……請進來說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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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想知道什么，請問吧?！眾W蕾莉亞把茶倒進我面前的杯子。

“失禮了。”我仔細(xì)考慮著滿心的疑問，“那個魔女……在我受傷后的夢境里，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對嗎？”

“我個人認(rèn)為那不是夢，而是你身處生與死的間隙中的親身經(jīng)歷?！眾W蕾莉亞押了一口紅茶，“至于你的問題……你說的沒錯?！?/p>

“還記得我在希爾薇生病之后去找你的那一天嗎？很抱歉我當(dāng)時說了謊。我不是因為你是客戶才去找你的。而是因為你身上有“‘她’的氣息，我想要再確認(rèn)一遍。那氣息已經(jīng)很微弱了，但只要你曾與‘她’有過交集，這種氣息就不會被抹除。而你……你被她施了魔法?！?/p>

“魔法？”我愣了一下。

“你可曾與她有過交易？”

“不……我拒絕了，但那也是最近的事，我兒時絕對……不……應(yīng)該沒有見過她?！蔽夷苷f什么事情是絕對的嗎？我連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

“那就……有點奇怪?！眾W蕾莉亞歪過腦袋，“你身上的魔咒明明有契約魔法的氣息?！?/p>

“什么魔咒？”

“我不知道?！眾W蕾莉亞聳了聳肩，“畢竟不是我施的?！?/p>

“關(guān)于我缺失的記憶……是這個魔咒導(dǎo)致的嗎？”

“不排除這種可能。”

“這樣……”我沉默了一會兒，“那么……在夢里……或者生與死的間隙里，她為什么向我索要希爾薇呢？希爾薇對她有什么作用嗎？她想做什么？”

“就我所知她是在完成一個儀式?！?/p>

“一個儀式？”

“某個……古老的儀式，略有耳聞。只要獻祭一些東西，就可以獲得已故的所有魔女領(lǐng)袖的力量。不過條件挺苛刻的，諸如最純凈或者最勇敢的生命之類的?！眾W蕾莉亞說。

“就是說，要殺人？”我握緊拳頭，衣服下面和絕弦練習(xí)留下的瘀傷刺痛起來。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殺人，但一定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殺戮。直接奪取而來的生命是破碎的，唯一完整地獲取一條生命的辦法只有一個——簽訂契約。”

“契約……”

“契約必須建立在雙方自愿的基礎(chǔ)上，無法被迫簽署?！ㄟ^與目標(biāo)生命簽訂契約，達成目標(biāo)生命的要求，作為契約的籌碼收取目標(biāo)的生命。完整的、寶貴的、符合要求的生命?！眾W蕾莉亞咬了咬嘴唇，“她已經(jīng)為這個儀式準(zhǔn)備了好多好多年了，估計也快成功了吧……只差一點最后的材料?！?/p>

我咽了口口水，恐懼涌上心頭：“希爾薇？”

“就目前來看希爾薇還不能用于儀式?！眾W蕾莉亞憐憫般看著我，“她的生命還不夠純凈……然而只要她一直跟你在一起，她就會越來越符合要求。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不斷地被凈化著。”

這就是“她”說的……不是現(xiàn)在，而是之后……“或許……或許這段時間里她會看上別的目標(biāo)……”

“很抱歉，可能性不大?！眾W蕾莉亞悲傷地說，“不是每個奴隸都會愛上他們的主人，也沒有那個主人會像你這么對待自己的奴隸。從你決定好好對待希爾薇的那一刻起，命運……就已然注定。從那天彗星下的告白開始，你就自己做好了覺悟。你們的愛是世間少有的東西。從最純潔的憐憫開始……到?jīng)]有任何物欲的純粹的靈魂的吸引……遲早有一天，你會需要為了你與希爾薇的未來揮劍……那就是我說的能派上用場?！?/p>

“我們的命運……有辦法阻止么？”

“當(dāng)然，只要你真正像對待奴隸一樣對待希爾薇，使她的生命不符合要求就可以了?！眾W蕾莉亞令人不安的紅色瞳孔緊緊地盯著我，“你會這么做嗎？”

我……猶豫了……為什么……明明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yī)生，又不是故事里異世來的勇者……“所以，您也是魔女對嗎？那涅芙依呢？您認(rèn)識那個女人對不對？為什么您會……”

“閉嘴?！眾W蕾莉亞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一般炸了毛，“我不想談?wù)摵臀业倪^去有關(guān)的事?！?/p>

“是……”我意識到自己越過了從未知曉的她的底線，“我很抱歉。那么……如果最后的結(jié)局真的來臨，您會幫我嗎？”

“我們是朋友啊?！眾W蕾莉亞抿了抿嘴，“然而我已經(jīng)立誓，永遠不再使用魔法。”

“我明白了，謝謝您，我很感激。”我站起身來，把一口未喝的茶水放回茶碟上。

“吳先生……”奧蕾莉亞忽然叫住我，“您真的想要為希爾薇付出一切嗎？”

“我的回答……還是沒有變?！蔽覈@了口氣，走出奧蕾莉亞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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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里面暫時沒有病人。希爾薇似乎在里屋。我滿懷心事地走過診室，聽到房間里傳來希爾薇的自言自語。

“只是稍微聞一下……”

我站住腳，從門縫里看進去，希爾薇拿著我準(zhǔn)備洗掉的衣服，臉色通紅的自言自語。

“只是聞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奇怪的舉動……對吧……”她小聲地嘀咕著，將衣服湊近臉部：“是……主人的味道……”

現(xiàn)在進去好像不太合適……我站在門外，默默凝視著平時藏劍的地方。就憑我這樣的家伙……要阻止可能是平生所遇最強之人的野心……怎么想都不太現(xiàn)實。但或許只要堅持不簽訂契約，她就沒辦法得手？

那……如果她用我們珍視的東西做要挾呢……

這樣想來……是不是一開始就不存在好結(jié)局……

屋里的聲音消失了，我推門進去，希爾薇閃電般地把衣服塞進籃子里：“主……主人！您回來了？事情辦的順利嗎？”

我凝視著她羞紅的臉龐，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撫摸著她臉上粗糙的傷疤：“嗯，一切都很順利，你也辛苦了?！?/p>

“嘿嘿?！毕栟遍]上眼睛享受著我的撫摸，“為了主人，我什么都可以做哦。”

要是“她”以我為威脅讓你簽訂契約的話，可不要聽了“她”的話啊……我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希爾薇啊……”

“怎么了嗎，主人？”

“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就算賭上性命，我也會保護好你?！?/p>

“不可以哦?！蔽椅⑽⒁徽?，希爾薇認(rèn)真地看著我，“早就說過了吧，主人不可以為希爾薇犧牲任何東西的，只要現(xiàn)在能和主人在一起，我就很幸福了?！?/p>

“……嗯，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我把希爾薇摟進懷里，不讓她看到我沒忍住流下的淚水，“我們回去工作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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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沫的回信送到了。我從信箱里拿出信封，急切地把它撕開，在一堆文字里搜尋想要的那個名字?！澳呛⒆拥拿纸小?/p>

空白。

那個地方是一小塊空白，明明有寫過字的那一小塊地方，是一片空白，沒有她的名字。

就像是把那個女孩……從我的人生中永久的刪除了一般。

如果希爾薇不在了……我是不是也會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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