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核04

與此同時,種子山下,聯(lián)合國軍陣地。
紐曼將電臺聽筒甩開:“信號完全消失,看來特工隊已經(jīng)完蛋了。”
杰克森則忙于在地圖上進行標(biāo)注:“不要緊,他們已經(jīng)在之前的通訊中,把種子山布防情況匯報過來了。中國人在山體反斜面上挖了那么多工事來躲避炮擊,難怪能堅持這么久?!?/p>
帳篷外一陣瀟颯,今晚這場暴雨正在此時落下來了。紐曼將帳篷帆布拉開一角,看著那些在夜色中反射白光的雨點:“該死,又下雨了!暴雨過后,我們的機動與后勤就更依賴公路了,連天氣都跟咱們過不去!”
杰克森來到他身邊,卻對著雨水露出笑容:“不盡然吧。連平坦的路面都會被水淹,你想想,中國人挖的反斜面坑洞會是什么光景?”
暴雨連灌了數(shù)個小時,還絲毫不見有止住的跡象,種子山上,已是一片澤國。
無論是與披在背上的雨衣、還是抱在懷里的電臺相比,遠霜的身形都顯得瘦弱矮小,在雨鏈的抽打下,她竭力將剛修好的電臺護在雨衣下,以免進水。這個充作通訊處的坑洞里,已經(jīng)積了膝蓋深的雨水,高大炮著急忙慌地把她往洞外拉:“遠霜同志快跟我出去!”
遠霜提醒道:“小心電臺!電池也不能讓水泡了!”
“再不出去,就不光是泡壞電池了,那得要泡死人啊!”高大炮將她連人帶電臺扛到高處,“你到高處去避著,我回去拿電池,大不了把浸濕的電池烘干了再用?!?/p>
張干城和包小龍站在高處,幫忙把遠霜和電臺接了上來,他們身邊布滿了紛亂人影,像是一群被洪水灌出老窩的耗子。遠處山坡上,215號坦克的車長正打著火把指示方向:“輪子,你往哪兒開呢?往左轉(zhuǎn)!把坦克開到高處去!”
張干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下死逑了,天公不作美啊!”
包小龍不明所以:“班長,你怕啥呢,這雨下得再大,還能淹死人不成?”
張干城指著山體反斜面上的坑道——它們不是被雨水灌滿,便是已經(jīng)被水泡塌——極為凝重地說:“咱們?nèi)恐葱泵娴墓な聛矶惚芘诨?,現(xiàn)在反斜面被淹成海,根本躲不了人,明天一開打,所有人都得擠在山體正面,那不明擺著等老美來炸嗎?照這架勢,老美一輪排炮就能把咱們的兵力炸掉十之七八!”
次晨,美軍的炮火較之雨點還要密集。
水漫種子山后,志愿軍的防御大失章法,戰(zhàn)士們不得不在山體正面擠成了密集隊形。一名連長蹲在戰(zhàn)壕后頭,氣急敗壞地命令道:“別都擠在這兒,一發(fā)炮彈下來全給端了!”
戰(zhàn)士死死捂著雙耳抵擋炮聲沖擊,大喊道:“連長,不成啊,反斜面的水還沒有退,沒地方能躲了!”
“山上躲不了就把人疏散到山下去,寧愿少留些人在主峰防御,也不能全擠在這兒吃炮子兒!”
戰(zhàn)士正想去傳達連長的命令,剛一抬頭,卻覺得被一道熱流狠抽在臉上,在臉頰上摸得一手紅,他才駭然發(fā)現(xiàn)這是連長的血——剛才有兩道彈鏈沿著戰(zhàn)壕齊齊劈過,連長的上半身已經(jīng)不知被劈到了何處,兩條腿則搖晃著倒在了戰(zhàn)士面前。
如果將切過戰(zhàn)壕的彈鏈比作鐮刀刃,那“刀柄”則是山下的兩輛裝甲車。本地區(qū)的十七號公路在種子山腳下繞成一個大彎曲部,兩輛裝甲車正好卡在了大彎曲最頂點的路段上,占據(jù)最佳射界,車頂上的雙聯(lián)40mm“博福斯”高射機炮正在全負(fù)荷運轉(zhuǎn),每射出一發(fā)炮彈,炮口便連帶著噴出些許尾焰,連續(xù)射擊之下,炮口接連不斷的尾焰竟猶如噴火。在與志愿軍的連日惡斗中,這支美軍驚喜地發(fā)現(xiàn),原本用來防空的高射機炮一旦放平用于對付步兵,所形成的殺戮竟比炮火和轟炸還要高效。
種子山像一座巨大的蟻巢般混亂,對手也便無從確認(rèn)各個“蟻洞”中藏著什么東西。因此,215號坦克躲在山頂處的一眼坑道中時,并沒有敵人意識到它的虎視眈眈。
“小輪子,往前挪一履帶,獲得更多機動空間;裝填手和炮長作好兩發(fā)速射準(zhǔn)備,咱們得把那兩輛裝甲車全滅了?!避囬L一邊用炮塔潛望鏡進行觀察,一邊發(fā)出指令。
“‘大當(dāng)家’,完成炮口校正,可以開火。”炮長請示道。
“放!”車長簡短有力地喊道。
第一發(fā)炮彈,帶著強大的動能和重力勢能,沿著高昂的種子山坡面狠狠壓下,將第一輛裝甲車打著了火。
“向右機動半履帶,追上二號目標(biāo)!”車長踢了踢楊小倫的座椅靠背。
楊小倫用力扳動變速桿,右履帶隨即滯速,左履帶卻還在高速翻滾,車體在速度差的推動下轉(zhuǎn)開了磨,轉(zhuǎn)向左側(cè)。炮長將校炮栓轉(zhuǎn)得與風(fēng)車相似,迅速將正在撤下公路的第二輛裝甲車套進炮口。
山下林間,紐曼躲在樹叢中,正好目睹了第二輛裝甲車中彈側(cè)翻:“偵測到山頭方向的重火力,我得去跟小沃克會合,比對他在另一側(cè)取得的偵測結(jié)果,確定那個硬點子的具體方位。”
杰克森問道:“是反坦克炮嗎?”
紐曼嘴角一咧,露出兩排結(jié)實的牙齒:“享受遇到對手的悸動吧,我打賭,那是一輛T-34坦克!”
紐曼很快與在戰(zhàn)場另一側(cè)進行觀測的小沃克和吉野會合了:“你們看到了剛才的坦克炮擊嗎?”
小沃克把測繪紙墊到膝蓋上:“我和吉野分別測定方向取了平均值,應(yīng)該沒有太大誤差?!?/p>
紐曼連忙撩過雨衣,以防暴雨將測繪紙打濕,同時將自己的測繪結(jié)果也附了上去:“把兩個不同方向的測繪結(jié)果進行比對,快算!”
小沃克飛快地列了一些算式,最后用紅鉛筆在地圖上一圈:“那輛坦克就在這個區(qū)域內(nèi)機動。”
杰克森亢奮地說:“逮住了,它不敢冒著炮火跑太遠,一定是躲在這個區(qū)域的隱蔽壕里?!?/p>
紐曼接過小沃克手中的鉛筆,開始進行路線分配:“從正面進攻的話,一定會像剛才那兩輛裝甲車一樣受到集火,由我和杰克森駕駛裝甲最厚的兩輛重坦負(fù)責(zé)正面牽制,吸引他們的火力;
根據(jù)昨晚南韓特工隊的偵察結(jié)果,山后有兩條尚未完工的交通壕,是志愿軍打算用來轉(zhuǎn)移傷員用的,小沃克,吉野,你們倆的坦克比較輕便,順著這兩條交通壕的指引捅到他們背后去,咱們四支車組以紅圈為向心目標(biāo),優(yōu)先把山上那輛坦克揪出來打掉,各車組保持聯(lián)系?!?/p>
杰克森提醒道:“隊長,山區(qū)可不比公路,我們將無法靠高速前進來躲避反坦克火力,要是遇到敵人步兵使用爆破物進行偷襲,我們在山坡上將很難規(guī)避。”
紐曼再次咧出了那種胸有成竹的笑容:“很快會有人來保護我們的。”
種子山在美軍的炮擊和步兵沖鋒下震顫,整片戰(zhàn)場都在高速運轉(zhuǎn),215號車組卻迎來的短暫的平靜,被打掉兩輛裝甲車后,敵人不敢再派出車輛進攻了,而坦克炮彈又不能浪費在步兵等低價值目標(biāo)上,車組成員一時找不到合適目標(biāo),只能在緊張中等待下次戰(zhàn)機。
“輪子,快看天上!”215車組的機電員突然喊了一句,把楊小倫嚇了一跳。作為五人制坦克,一個完整的T-34/85車組由車長、炮長、駕駛員、裝填手、機電員組成,車長、炮長、裝填手都待在炮塔中,駕駛員和機電員則并排坐在車體前部,因此楊小倫和機電員“順風(fēng)耳”有更多的對話機會。
在緊張中被機電員嚇了這么一嗓子,楊小倫正想罵他兩句,可一陣爆響將他的視線拉上天空,他這才發(fā)現(xiàn)“順風(fēng)耳”并非虛張聲勢,天上真的出現(xiàn)變故了。
幾天來,聯(lián)合國軍的飛機輪番凌空、投彈,簡直成了天幕上不變的背景,大家都對它們習(xí)以為常了。就在這會兒,這幅一成不變的背景起了變化,一架B-29轟炸機尾部突然拉出了橘色的火尾,在灰暗的雨顏云幕中分外顯眼,龐大的機身左沖右突,想要甩開這條地獄之尾,將齊頭并進的機群航線攪得一片混亂。
透過那眼狹窄的觀察窗,順風(fēng)耳湊熱鬧似地往天上看:“人在做天在看,鬼子飛機這是遭了天遣啊,八成是炸彈出故障,在機肚子里炸開了吧?!?/p>
說話間,B-29竟倒扣了過來,化成一顆燃燒的流星,飛逝在遠方的云幕盡頭,天上扣下來一大片陰影,卻是從機身上撕扯下來的半截機翼。
在墜機遺留的漫天飛火中,楊小倫看到了更多不尋常的陰影:“順風(fēng)耳,你看,降落傘!”
順風(fēng)耳已經(jīng)對天空失去興趣,正專注于尋找山下的目標(biāo):“一頂降落傘有啥好大驚小怪的,準(zhǔn)是飛行員跳傘了?!?/p>
楊小倫音調(diào)都變了:“不,有好多,是傘兵!”
確實是傘兵,現(xiàn)在從敵軍機艙里投下來的,已不止是航空炸彈了,還有一朵朵接連張開的傘花。那些空降兵,像天行者一樣靈巧地避開半空中的橫風(fēng)、彈片、乃至剛才那架失事飛機拖出的飛火,在種子山上空,拉起了一片比積雨云還要黑沉的陰幕!
楊小倫正對著被空降兵塞滿了的觀察窗失神,卻見那半截機翼在傘花之間快速穿行,重重砸在了215坦克前頭,掀起高墻一般的大片塵土。
待塵土散盡,楊小倫眼前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發(fā)生劇變,他突然覺得戰(zhàn)場在這一刻定格了,那些已經(jīng)落地和即將落地的美軍空降兵,好似凍在了空氣中一般,成了一件氣勢恢宏的雕塑群像,直到空降兵隊列中爆發(fā)出一聲可怕的吶喊,楊小倫才再次感受到了戰(zhàn)場的動態(tài)。
“RANGERS!(游騎兵!)”那個粗獷的空降兵指揮官用英語喊道。
不論是已經(jīng)落地,還是仍吊在半空中的傘兵,都齊聲應(yīng)和,形成了一記震動云天的合聲:“Lead The Way!(打前鋒!)”
在大多數(shù)志愿軍戰(zhàn)士眼中,西方諸國的軍隊是一群矯情的紳士,挨不動三拳打的紳士是不足為懼的。而這幫空降兵絕對不像紳士,他們和志愿軍一樣崇奉著近乎原始的血性和蠻力,像一群野人般嗥叫著沖了上來。幾乎與傘兵的攻勢同步,“潘興”重坦和“巴頓”重坦沖上17號公路大彎曲部,順著山坡仰攻而上,紐曼在座車中呼叫著隊員們:“傘兵已經(jīng)到位了,他們會保護坦克免受中國步兵的偷襲,各車組按計劃進攻!”
聽著空降兵們的怒吼,張干城卻絲毫不為所動,在他看來,對面那幫混小子的行為,與在屠夫面前耍橫的雄畜無異?!翱蠢献釉趺窗涯銈凃~了!”張干城從腰間抽出一支手榴彈,拉開導(dǎo)火索后,晃悠悠地將胳膊掄了兩圈,方才將它朝斜上方甩出。
空降兵指揮官曾在東南亞和太平洋的雨林中,用包括牙齒在內(nèi)的各式武器與日本帝國士兵惡戰(zhàn),如此積累下來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使他形成本能,看到手榴彈飛來時便及時臥倒,按照經(jīng)驗,手榴彈的彈落點在自己背后,炸開的彈片將無法波及到臥倒的自己。
但這枚手榴彈像鬼魅一樣違背了自己的所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它沒等落地便凌空炸開了,在空中炸散的碎片,獲得了最大的殺傷范圍,被一枚斜射而下的彈片鉆透太陽穴時,空降兵指揮官剛剛想明白,對面那個投彈手準(zhǔn)是拉弦后把手榴彈攥在手里,在即將炸響的前一秒才將其拋出。
“上帝啊,只有瘋子才敢玩這種‘空炸’!”這是空降兵指揮官在彌留之際的最后想法。對于依賴軍官指揮的美軍編制來說,他的死亡,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相當(dāng)于把整支空降兵突擊隊都給“騸”了。
更多手榴彈在美軍空降兵的頭頂上空爆炸開來,將驕橫的攻勢壓了下去。就在志愿軍戰(zhàn)士紛紛跳出戰(zhàn)壕,準(zhǔn)備發(fā)動反沖鋒的當(dāng)口,仰飛而來的90mm坦克炮彈,將最前沿的一組志愿軍炸回壕溝,隨之而來的是車載重機槍的交叉掃射。
張干城被坦克炮射擊的氣浪掀倒在地,壓低身子微一抬頭,他看到兩輛重型坦克正在為空降兵們提供火力支援,被“空炸”打蒙了的空降兵,在強大的支援下恢復(fù)斗志,重新組織隊形向上仰攻。志愿軍被炮火壓在戰(zhàn)壕內(nèi),卻又無法繞過空降兵去炸毀坦克。
在全線被壓制的頹勢中,張干城聽見頭頂傳來一陣金屬運轉(zhuǎn)的摩擦聲,215號坦克從隱藏的坑道中探出了前半截車身,車長親自探出身來操縱車載“德什卡”重機槍:“我來壓制傘兵,你們開炮轟那兩輛坦克!”
85mm穿甲彈,在215號坦克主炮線膛的挾制下高速旋進,不斷加速的彈體最終與彈托分離,沖出炮口之后,它劈碎了沿路上的寒風(fēng)冷雨,彈殼一片接一片地脫落墜地,最后只剩一枚筆直細(xì)長的彈芯,迎頭穿進了“巴頓”坦克的正面裝甲,它將一層又一層復(fù)合金屬鉆開,不斷損耗的動能卻始終扎不到這塊厚重裝甲的最底部,終于,在鉆到正面裝甲一半厚度時,彈芯無奈地折斷了,成了插在“巴頓”坦克炮塔上的裝飾品。
杰克森感受著穿甲彈釘在前裝甲上時引發(fā)的劇烈震顫,向全隊成員通告了獵物的位置:“‘巴頓’呼叫,敵車位于一號棱線中部,圍獵的時候到了!”
楊小倫正忙于推動變速桿,好讓坦克駛出坑道、獲得更佳射界,不料傳動系統(tǒng)卻不知在哪兒卡住了,使原本就設(shè)計粗放的T-34坦克變速桿更加難以推動,楊小倫罵罵咧咧地狠撞那紋絲不動的變速桿,就差伸腳去踹了。
順風(fēng)耳對楊小倫的暴躁很是反感:“輪子你抽什么瘋呢!215是咱們的寶貝,你要像待新娘子一樣待它!”
楊小倫一邊繼續(xù)發(fā)力,一邊怒道:“你家才娶骨頭這么硬的新娘子!坦克就是一堆被車床軋過的鋼鐵,原本是洋鬼子用來欺負(fù)我們的工具,要不是打仗了,我到死也不會碰這種兇器一指頭!”
剛發(fā)完牢騷,楊小倫愣在了座位上,連順風(fēng)耳接下來罵自己的話都沒聽清,因為一股強烈的恐懼感攫住了他。這種恐懼是一種沒來由的直覺,就好像張干城被槍指著后背時會警覺一樣,楊小倫也突然感到有炮口在對著自己,而且,不止一門!
種子山主峰的左后方和右后方同時響起轟鳴,“謝爾曼”和“沃克猛犬”兩翼包夾,從后方突進了主峰陣地,它們與前坡的兩輛重坦隱隱圍成一圈,將215號坦克套在了正中。沒有給215號留下任何規(guī)避的機會,紐曼特遣隊隨即進行了一輪類似“擊鼓傳花”的“游戲”,四輛坦克配合默契地依次開火,而215號坦克就被釘在靶心上!
首先開火的“沃克猛犬”,將215車藏身的坑道炸碎成無數(shù)土塊,使獵物徹底暴露在了隊友們面前。
杰克森越過炮手權(quán)限,親自擊發(fā)第二炮,他在炮鏡中死盯著敵車炮塔上顯眼的軍徽:“看我把那顆漂亮的小星星擊穿!”杰克森打得很準(zhǔn),炮彈正撞在了八一紅星上,但這么一來,卻正中了楊小倫布下的“軍徽陷阱”——軍徽畫在了最易發(fā)生跳彈的炮塔棱角處,炮彈命中后卻未能造成殺傷,咣然彈開了。
杰克森的失手并非一無是處,它為第三個開火的“潘興”提供了參照坐標(biāo),第三枚炮彈從215車尾部擦了過去。
“潘興”的攻擊似乎沒有造成太大損傷,連挨三炮后,楊小倫額上的汗水已是川流不息,他連忙操縱坦克進行機動規(guī)避,背后車體內(nèi)卻傳來一陣刺耳的絞卡顫音,楊小倫的瞳孔因驚恐而放大了,僅憑這聲噪音,他便能想像到車尾引擎中的場景:交叉排列的兩排汽缸依次壓下活塞,可這種連貫動作傳遞到某個汽缸時便被打斷了,因為剛才擦過車尾的炮擊,將那個汽缸震壞,坦克動力受損了!
在重金屬的怒吼聲中,“謝爾曼”坦克翻過土坡沖到了側(cè)面,繪在車身正面的虎頭呲著牙向獵物撲去。這是最為致命的第四炮,炮彈正中215車的車首側(cè)面,同時將坑道土層徹底震碎。大量土石將一動不動的215車埋葬其下,好似立起一座凄清的土冢。
受到以四輛坦克為支點的腹背圍攻,種子山主峰岌岌可危。但身處臨時通訊處的遠霜,則無暇顧及外面的激戰(zhàn),電臺散發(fā)出的電磁波之海,才是她的戰(zhàn)場。
高大炮將一塊爛似蜂窩的電池遞給了她:“遠霜同志,最后一塊電池已經(jīng)烘干了?!?/p>
“這真能用嗎?”遠霜看到,原本平整的電池表面上,現(xiàn)在被凹孔布滿,那是因為高大炮等人將電池里浸濕的部分給挖去了,好對剩下的殘破電池進行烘干。
高大炮幫她把電池塞進團部的電臺:“以前我們也這么干過,好歹湊合著用吧。”
剛剛通上電,團部電臺便開始讀取電訊,遠霜連忙翻出紙筆抄記電文:“63軍189師,師長蔡長元電令:經(jīng)前線巡證核實,至6月3日止,我?guī)煔埓姹H余一團,已完成堅守6日之任務(wù)。應(yīng)軍部指示,現(xiàn)著令各線部隊撤離戰(zhàn)場,至鐵原完成集結(jié),后續(xù)防御任務(wù)由188師接防?!?/p>
負(fù)責(zé)種子山防務(wù)的566團團長,看到報文后似是心有不甘:“天殺的,老子還沒把洋鬼子打服呢……罷了罷了,高大炮,去把汽油桶架起來,準(zhǔn)備后撤!”
“唉,我是個操炮的啊,團長怎么成天就讓我架汽油桶?!备叽笈趲瞎け现鴰字黄屯昂驼ㄋ幇龆慈チ?。
遠霜還沒想清楚,撤退與架汽油桶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一道新的電磁波訊音,已經(jīng)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次的訊號不是來自團部電臺,而是從昨晚修好的美軍電臺上發(fā)出,通訊加密方式也完全陌生。
遠霜還沒想清楚,撤退與架汽油桶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一道新的電磁波訊音,已經(jīng)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次的訊號不是來自團部電臺,而是從昨晚修好的美軍電臺上發(fā)出,通訊加密方式也完全陌生。
遠霜驗看著那個通訊頻道:“這不是我們的訊道……是昨晚那伙特務(wù)使用過的訊道,有敵人在我們附近進行通訊!”
意識到這一點,她連忙將身邊幾名正在收拾裝備、準(zhǔn)備撤離的警衛(wèi)員招了過來:“你們都過來,幫我往天線上纏線圈,我要針對這個頻段進行振蕩干擾!”
那張無形的電磁波通訊網(wǎng)橫跨戰(zhàn)場,將紐曼特遣隊四輛坦克聯(lián)結(jié)為一體。而隨著遠霜施加通訊擾動,大量同一頻段的雜波在戰(zhàn)場上左沖右突,將那張電磁波網(wǎng)割裂得七零八落,四輛坦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成了斷線的風(fēng)箏。
再次睜眼時,楊小倫只覺半邊臉頰都在燃燒,忍痛用手一摸,卻沒有觸到火焰,摸到的只有臉皮上的瘀血爛肉,以及嵌在爛肉里的碎鐵渣。他向右側(cè)目,看到了受到炮擊的部位:裝甲并未被擊穿,但內(nèi)壁上卻因炮彈沖擊而崩飛了無數(shù)鐵屑,自己正是被這些鐵屑擊傷的。
“各部注意,作戰(zhàn)任務(wù)完成,從反斜面撤出戰(zhàn)場!”無線電令從通訊臺傳來,循著聲,楊小倫蹭了蹭糊住眼睛的血紅,向順風(fēng)耳看去——順風(fēng)耳的模樣刺痛了他的雙眼!
順風(fēng)耳的整張臉像月球表面一樣密布著鐵屑,成了一張黑點與紅點組成的瘋狂構(gòu)圖,那雙以善辨電波著稱的招風(fēng)耳,被飛迸的碎片齊齊切下了,那張光禿的面龐,怪異得像地獄里爬出的怪物!
更折磨楊小倫神經(jīng)的事情發(fā)生了,順風(fēng)耳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雙眼在慘不忍睹的臉上閃著光。
“輪子,你還好吧?”他語氣平靜地問道,似乎打算馬上與楊小倫進入下一輪爭吵。
楊小倫的臉全擰歪了,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順風(fēng)耳,只是反復(fù)說道:“別碰臉,別碰臉!”
順風(fēng)耳咧了咧嘴角:“你說甚?我聽不見,一炮把我耳朵都震聾了。”他從容地伸手去摸耳朵。
摸到光禿的耳根時,順風(fēng)耳的雙眼頓時盈滿了恐懼,楊小倫強忍著淚說:“沒事兒,沒事兒!”
順風(fēng)耳再沒有說一句話,就這么捂著耳根犧牲了。日后,每每在惡夢中重見這一幕時,楊小倫都想不明白,順風(fēng)耳究竟是因傷致死,還是在意識到失去了那雙引以為傲的耳朵后心碎而死。
在楊小倫歇斯底里的哀號聲中,車長惡狠狠地往他肩膀上連踹三腳:“抽什么瘋哪!?發(fā)動引擎,帶老子們出去!帶‘順風(fēng)耳’出去!!”
“沃克猛犬”的履帶掃過深深積水,飛滾的履帶卷起層層浪花。幾名躲閃不及的志愿軍戰(zhàn)士被絞進履帶,他們隨身的光榮彈在鐵輪下發(fā)出悶炸與火光。
“全速前進,把中國人通通從戰(zhàn)壕里趕出來!”小沃克敲著車艙側(cè)壁大喊。
小沃克的駕駛員將檔速提至最高,這輛輕型坦克在坡地上轟鳴兩聲開始加速,遠遠望去,只見它的半個車身露在積水上飛馳。
“沃克猛犬”就快駛出積水區(qū)了,車組成員們卻猛覺腳底一沉,整輛坦克驀地往積水下一陷,駕駛員連忙提高引擎功率,傳來的卻是一陣哮喘般的悶響。
“見鬼,我們陷進水面下的壕溝里了!”小沃克怒道,“能倒出車來嗎?”
“不行,溝太寬,我們被卡住了!”駕駛員徒勞地倒著車。
小沃克正無計可施,卻聽炮長喊道:“快看兩點鐘方向,那輛T-34活了!”
死寂土冢中,爆發(fā)了一陣地崩土垮的動靜,215坦克駛出自己的“墳?zāi)埂?,橫揮著炮塔將車身上的泥土掃凈,車長探身在外,額頭上帶著好幾塊擦傷,面孔則被土灰染得與兵馬俑相似,拍著炮塔外殼大喊:“撤退命令已經(jīng)下達,朝4點鐘方向退卻!”
眼看著215坦克從面前逃走,小沃克卻無能為力,只能沮喪地命令:“呼叫其他車組堵住它!”
機電員連忙嘗試呼叫,卻差點被一陣電子噪音刺聾兩耳:“沃克車長,有嚴(yán)重的訊道噪音,我們與其他車組失去聯(lián)系了!”
“10點鐘方向,是剛才那輛T-34!”吉野驚叫道,“與其他車組的通訊被切斷了,咱們得憑自己的本事干掉它!”
215號坦克的引擎,像風(fēng)燭老人一樣劇烈哮喘著,推動著沉重的車身向山下撤去,車頂?shù)摹暗率部ā备呱錂C槍在車長手中連連咆哮,將護衛(wèi)在“謝爾曼”旁邊的隨行步兵紛紛擊斃。而面繪猛虎的“謝爾曼”坦克,仍堅定不移擋在它的撤離之路上,長長的炮管在校正過程中保持著可怕的沉默。
215車率先打破了短暫的對峙,向?qū)κ珠_了火。
吉野在這次炮擊中晃了兩晃,咧嘴露出驕傲的笑容:“裝甲沒被擊穿,他們準(zhǔn)是打歪了,這幫小子沉不住氣,把開火機會浪費了?,F(xiàn)在,輪到我們開火!”
吉野正在欣賞將目標(biāo)套在炮鏡中央所形成的完美圖案,左半邊身子卻不由自住地往下一歪,他極力想將身體站正,但隨即發(fā)現(xiàn),并非自己身形不正,而是整輛坦克都在往下滑!
215車剛才的炮擊沒有瞄準(zhǔn)正面裝甲,而是將“謝爾曼”的左履帶打斷了。履帶打著卷纏作一團,暴露的主動輪根本支持不住車身重輛,在巨大壓力下滑向坡底。
“謝爾曼”與坡巖撞擊而發(fā)出的震響不斷傳來,但215坦克已無暇戀戰(zhàn),它拖著受損的引擎,與志愿軍步兵們一同向山下撤去。
紐曼和杰克森,已經(jīng)在通訊受擾造成的“戰(zhàn)場黑幕”中摸索太久了,翻過主峰前的最后一道志愿軍防線,兩輛重坦終于吃力地闖入了種子山核心陣地。在黑沉的炮口前,紐曼看到志愿軍正在交替掩護著撤往山下,在他們的撤退隊列中,215坦克的背影分外顯眼。
“中國人在撤退,干掉他們!”紐曼低吼道。
兩輛重坦上的機槍火力形成數(shù)道彈鏈,抽打著地面向志愿軍撤退隊列卷去,兩門90mm主炮則不約而同地指向了215坦克尾部。
張干城和包小龍在隊尾斷后,機槍子彈就快要擊中他們的胸膛了;兩門主炮靜止下來,它們已經(jīng)完成瞄準(zhǔn)、即將擊發(fā)。距離重創(chuàng)對手只差一秒,可這一秒紐曼也覺得太長了,他感覺世界在這一秒內(nèi)凝固,他渴望著自己的炮擊快響起,好打破這窒息的等待、將215坦克擊成一堆殘骸。
那一秒鐘的凝固終于被打破了,紐曼聽到了夢寐以求的炮聲。但他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和杰克森的主炮都還沒來得及擊發(fā),發(fā)出炸響的,是戰(zhàn)場側(cè)面的一片火光。隨之而來的是比坦克炮擊還要劇烈的爆炸,整個山頭在火云籠罩下震顫!
在戰(zhàn)場側(cè)面的志愿軍陣地上,燃著一根根引線。它們的長度經(jīng)過嚴(yán)格控制,在火星的吞噬下,它們?nèi)缤粭l條被焚燒的細(xì)蟲。順著引線,火星燒到了一個斜埋在土坑中的空汽油桶底部,它將沉睡在此的發(fā)射藥喚醒了。發(fā)射藥“驚醒”后,開始爆燃著釋放自己的威力,爆破使密閉空腔中的氣體不斷膨脹,將封住桶底的木板狠命撞開,同時將放在木板之上的炸藥包也射出了桶口。引線拖在騰空的炸藥包后繼續(xù)燃燒,使它猶如一只拖著火尾的金烏。炸藥包墜地后,引線終于燃燒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它引燃的數(shù)百公斤炸藥,會將方圓20米內(nèi)的敵軍轟入地獄。
高大炮壓低身形,看著自己的炸藥包不斷飛出,而兩輛美軍重坦已經(jīng)被爆云所吞沒,他得意地拍了拍這些用汽油桶和炸藥包制作的飛雷炮:“小鬼子,還真以為我們不做掩護就往山下撤呢?嘗嘗‘沒良心炮’的滋味吧,老子走也!”
紐曼擦著鼻孔下被震出來的血,剛探出炮塔便搖晃著摔了下去,他只覺整座種子山都倒了過來,最下方的峰頂,正壓在自己頭上。主峰上已經(jīng)沒有志愿軍的影子了,他曾離那些撤離的對手那么近,而剛才一陣震天的“炮擊”,卻斷送了他乘勝追擊的所有希望。
紐曼強迫自己站了起來,向坦克邊上的一名空降兵問道:“小子,你看清剛才的炮擊是從哪兒來的嗎?”
對方更不答話,僵立在原地如一具木偶。
紐曼不耐煩地拍了拍他,不料空降兵竟應(yīng)手倒地,他的體表看不到任何傷口,鮮血卻不斷從七竅中流出,他是被剛才爆炸活活震死的!在解放戰(zhàn)爭中,有不少命喪于飛雷之手的國軍士兵,都是這副慘相,這種用汽油桶制作的粗陋武器,由此獲得了“沒良心炮”的“美稱”。
紐曼驚恐地倒退兩步,在胸前劃著十字,慶幸自己沒有落得同樣下場。他喃喃道:“重炮,是重炮襲擊!中國人也有重炮兵群了?”
杰克森也下了車,他拈著一片炸碎的炸藥包布片:“隊長,不是重炮,中國人是用炸藥包進行阻擊的,這幫狡猾的侏儒!”
紐曼一頭撞在坦克裝甲上,為功虧一簣的追擊而黯然神傷。小沃克和吉野來到了他身邊:“隊長,抱歉,我們沒能擊毀那輛T-34?!?/p>
紐曼重新仰起頭來:“我們不應(yīng)該道歉,至少,我們拿下了種子山!”
吉野往后指了指:“隊長,我們救出了昨晚被俘的特工隊隊長,中國人撤退時沒來得及帶上他。”
紐曼往他背后一望,只見白峰正站在塵火中微笑。
歷經(jīng)鐵與火的反復(fù)洗禮后,種子山終于歸于沉寂。紐曼特遣隊正在忙于營救陷在壕溝和坡底的兩輛坦克,白峰則獲得了難得的閑暇,他坐在燒得發(fā)燙的焦土上,開始翻看自己的日記。
“1942年7月14日 東京 晴
太悲慘了!我今天才得知消息,三天前,同在滿州國陸軍官校學(xué)習(xí)的士官生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在河北與八路軍交戰(zhàn)時全體玉碎!
命運真是弄人,我與樸正熙等幾名同學(xué)因表現(xiàn)優(yōu)異,被日本皇軍選調(diào)至帝國心臟東京受訓(xùn),本是無上光榮之事,孰料只此一別,便與同學(xué)們陰陽兩隔了!”
白峰抽了抽僵硬的嘴角,連忙將這一頁不快的回憶翻過了。
“1950年6月27日 家 陰
爸爸,秀淑,你們即使到了那邊也要保重……
媽媽,英惠,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
這一頁上至今還沾著淚痕和塵跡,短短的兩句話,卻令白峰的心陣陣作痛。
寫下這頁日記的那天,北朝鮮軍隊進攻的消息正如雪片般傳遍整個半島,他的家鄉(xiāng)小城被無盡炮火所穿透。他始終無法得知,炸毀自己家的那陣炮火究竟是來自朝鮮人民軍還是韓國軍隊——在這對本是同根生,卻欲互致死地而后快的“雙生子”眼中,為統(tǒng)一而付出的犧牲是必須的。
他只知道,當(dāng)踉蹌著回到那片曾經(jīng)是家的廢墟時,老母親正像木偶一樣坐在殘存的石階上發(fā)呆,小女兒白英惠坐在廢墟中痛哭,像是一只出生后便遭到遺棄的小綿羊,正在食肉獸的世界里哀號。
炮火時遠時近地連綿著,他沖過去把女兒抱起:“英惠,爸爸回來了,爸爸在這兒!”
白家老太太聽到兒子的聲音后,便從渾噩中驚醒過來:“阿峰!秀淑在哪兒呢?”
白峰顫抖著伸開手掌給媽媽看,他的指縫間,只夾著妻子殘留的幾縷青絲。
他用最大的努力抑制住哭腔,問道:“媽,爸爸在哪兒?”
老太太捧出一頂朝鮮民族的傳統(tǒng)笠帽,白峰認(rèn)出那是父親最喜歡的一頂帽子,現(xiàn)在卻破爛得不成形了。老太太抱著笠帽埋頭痛哭起來,白峰從中讀懂了一切。
后來……后來他重操舊業(yè),加入了韓國軍隊。臨行前,他對擁擠在矮窩棚中的女兒許諾道:“英惠,爸爸去跟紅色的軍隊打仗,打完仗之后,就沒有炮彈來炸我們了,爸爸就回來陪英惠。”
小女兒眨著眼睛目送父親,似乎并沒有聽懂什么是“紅色的軍隊”。
白峰努力把那些記憶中的畫面從眼前趕開,開始動筆寫今天的日記:
“1951年6月3日 種子山 雨
爸爸,秀淑,還有滿州國陸軍官校玉碎的同學(xué)們,你們一定會為我驕傲,我與來自紅色中國的強大軍隊交手,并取得了勝利!”
這時,紐曼和杰克森正倚在不遠處的坦克車身上,談?wù)撐磥淼膽?zhàn)事。
“隊長,拿下種子山后,咱們便能繼續(xù)前進。那座由中國人扼守的該死小城,已經(jīng)離我們很近了?!?/p>
“說得對,自從它進入射程之后,炮兵和空軍每天都會往那座該死的城里傾倒彈藥,愿它墮入撒旦的魔掌!我們在它面前流過太多血了?!?/p>
白峰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交談,繼續(xù)在日記中寫道:
“就在此時,兩名美軍軍官正在我身邊商量接下來的戰(zhàn)斗。我真應(yīng)該感謝他們,整個大韓民國都應(yīng)該感謝這些強者,他們不遠萬里前來維護我們的自由。我們的力量不夠強大,要依賴他們才能生存……”
“對,我此生都要詛咒那個該死的地方:鐵原!”紐曼惡狠狠地說。
“鐵原”這個詞鉆入白峰耳中,他瞬間感到大腦被炸開了,鋼筆一連刺穿了數(shù)層日記紙。帶著極度震悚的表情,他死盯著紐曼和杰克森。
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賴以為生”的美軍,每天都在轟炸著自己的家鄉(xiāng)——鐵原!他們每天都在把炮彈丟到媽媽和英惠的頭上!
紐曼還在繼續(xù)咒罵被63軍死守的鐵原要道,卻發(fā)現(xiàn)站在面前的杰克森臉色大變,雙眼直盯著自己背后。緊接著,他聽到背后傳來一聲野獸受傷般的哀號。
轉(zhuǎn)身察看,卻見白峰紅著眼猛撲而上,將鋼筆扎進了紐曼的肩頭:“混蛋!你們這幫魔鬼!我的媽媽,我的英惠,她們都在鐵原!你們竟敢向她們投彈!!!”
在白峰來得及拔出鋼筆、刺進紐曼的喉嚨之前,杰克森及時拔槍,擊中了白峰的腹部。在柯爾特M1911手槍的強大威力沖擊下,白峰向后飛摔在地,兩手掙扎著插入焦土,攥住了土中的無數(shù)炮彈碎片。
“白隊長,你瘋了嗎?別忘了是誰在保衛(wèi)著你那寒酸的祖國!”紐曼氣急敗壞地捂著肩膀。
白峰喉嚨里嗆著鮮血,含混不清地質(zhì)問:“人性……你們連半點人性也不講嗎?”
杰克森從容地走上前,再次抬起手槍:“隊長,不要同情他,他們沒有自主權(quán),連仗都打不贏,也就只剩下空談人性的本事了。只可惜,強者才有資本談?wù)撊诵浴鴳?zhàn)爭,從來就不在乎人性?!?/p>
槍響了,白峰額頭上釘著一枚0.45英寸的手槍彈死去。如果他還能記日記,他一定會在日記中質(zhì)問:為什么他努力與紅色軍隊搏殺,往自己親人頭上投彈的卻是藍色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