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送完飯回來，王一博順便去超市買了干辣椒。他記得肖戰(zhàn)口重，愛吃辣，以前做菜總愛放幾截干辣椒，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吃辣，便改掉了這個習慣。

現(xiàn)在是自己給他做飯，自然要照著他的口味來。

專用電梯在停車場，王一博覺得走正門太招搖，每次都是酒店后門運輸貨物的通道拐進樓梯間，再下到負一層乘電梯。這一路鮮少遇到人，摸準了酒店運輸規(guī)律的話，甚至可以一個人都碰不到。

今天同樣暢通無阻，眼看前面就到電梯口了，王一博拎著東西加快腳步，沒想到拐個彎撞上兩個人。

準確地說是兩個中年女人。站在后面的那個很面生，坐在輪椅上的那位倒有幾分面熟，干瘦蠟黃的臉，披肩發(fā)，正用那雙與肖戰(zhàn)肖似卻陰沉許多的眼睛看著他。

負一層光線昏暗，轉(zhuǎn)移到酒店后門的僻靜處說話。

這幾日天氣變涼，肖欣頭暈乏力的老毛病又犯了，出門不得不坐輪椅讓人推著。 六年前，王一博曾因為一些誤會仇視過這個女人，這會兒又有其他原因讓他無法平靜地與她面對面，不知該說些什么的同時，心中不禁生出些許膽怯。 到底是肖欣先開了口：“你是王錦祥的兒子？” “是的，阿姨好，我叫王……”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問的是，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暫時借住在這里。” 誰知肖欣竟然笑了，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借??？借住用得著做飯洗衣，還整天往對面辦公樓跑？” 顯然有備而來，什么都打探清楚了，根本沒法隱瞞。王一博閉了閉眼睛，沉下一口氣，說：“我喜歡他，我正在追他?！?肖欣像聽到什么天方夜譚一樣瞪大眼睛，仰頭看著他道：“他很快就要訂婚了?！???????? “我問過他，他說沒有要訂婚?！?“遲早的事，今年不訂婚明年也該訂了，別再纏著他了，這樣下去只會害了他。” 王一博愣了下，搞不懂“纏著他”和“害了他”之間的聯(lián)系，眼中浮起些許茫然。 肖欣看著他的表情，牽起嘴角笑了笑。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我跟前裝傻？我知道，我兒子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難免招蜂引蝶，尤其是你們這些有所求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你以為他就看不出來？” “我也不是不講情面，看在與你父親相識一場的份上，你們家背的那些債，我可以幫你還清。你不要再纏著他，他大好的前程不能因為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毀了?！?聽了如此直白的一番話，王一博才弄明白她的意思，可他連應該做出什么樣的回答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難怪肖戰(zhàn)這些年過得都不開心，笑容鮮少得見，五年的時間不僅沒有讓他解開心結，反而變得更加寡言冷漠，像是把整個人都封閉起來，用沉默抵抗外界的一切干擾和侵入。 王一博干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微發(fā)顫：“那您為什么來找我，而不是讓他把我趕出去？” 肖欣不可置信般地抬頭看他，還沒等說出話，王一博乘勝追擊道：“您來找我，是因為您拿他沒辦法，他不接受您的安排，所以您只能來找我?！?“他是我的兒子，我生他養(yǎng)他，把他培養(yǎng)得這么優(yōu)秀，他怎么可能不聽我的話？” “那您盡可以找他說，只要他親口讓我走，我絕不在這里多留哪怕一分鐘?！?王一博昂著頭，努力不將一絲怯懦表現(xiàn)在臉上，實際上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連手指尖都在抖。 他不是不想在肖戰(zhàn)的母親面前留下好印象，可情勢所迫，如果此刻他選擇妥協(xié)退讓，便是對不起自己這五年里掉的眼淚和下的決心。 更對不起肖戰(zhàn)當年的奮不顧身的堅持。 他終于知道，當年的肖戰(zhàn)為了跟他在一起，到底放棄了多少人幾世都求不來的東西，頂著堪比多少座山的千鈞重負。與之相比，自己承受的艱難坎坷只能算是如羽毛般輕飄飄的一小簇而已。 “你會毀了他，會毀了他的！”肖欣見說不通，急火攻心，不由得換了一副猙獰面孔，“我都是為了他好，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不該擋他的路！” 王一博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心底越發(fā)冰涼。 雖然他的母親早逝，可給他留下的印象都是溫柔善良以及處處為他著想，不說升學擇校這些人生大事，就連生活中細微到吃穿用度的小事，都會詢問并尊重他的意見。 他沒有資格評判肖欣這樣做母親是對是錯，他只為肖戰(zhàn)感到難過，還有無法抑制的心疼。 “路，什么路？您想他走的路，還是他自己愿意走的路？您盡可以去讓他趕我走，不管他如何決定，我都會尊重他的選擇?！?剛才的一通發(fā)泄幾乎耗去肖欣全部的力氣，她張了張嘴巴，不知是發(fā)不出聲音還是累了，眼神逐漸失焦，許久沒說出話來。 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告一段落，王一博長舒一口氣，放空大腦，目光漸漸飄遠：“他沒有義務為誰而活……他應該只為自己活?！?不像說給肖欣聽的，反而像是自言自語。 陪肖欣在門廊外站了會兒，王一博借著夏末微涼的風，平復短短幾分鐘內(nèi)跌宕起伏數(shù)次的心情。 直到一輛貨運車駛來，開始有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搬運東西，他呼出壓在胸中最后一口濁氣，對肖欣說：“阿姨我先走了。” 轉(zhuǎn)身走出去兩步，聽見后面有人在吆喝“小心小心”“讓一讓”，他扭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不經(jīng)意的一眼，將他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兩個穿著工作服的人抬著一個一米見方的冷藏柜，因道路狹窄從肖欣身旁堪堪擦過，其中一人的腳碰到輪椅的左輪，導致輪椅慢慢地往前面臺階處滑動，而坐在上面的肖欣渾然不知危險降臨，還呆坐著出神。 王一博什么也沒想，扔掉手中的東西，轉(zhuǎn)身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拉住輪椅扶手。 此刻兩邊輪子已經(jīng)大半懸空在臺階外，按理說他使點勁，應該來得及連人帶車拽回來。然而后面緊接著跟上一個抱著箱子的人，堆在身前的三個箱子將他的視線擋住大半，他憑著多年的職業(yè)習慣和對這條路的印象往前走，腳尖觸到臺階邊緣，踩上去后便繼續(xù)往上爬。 “等一下！” 王一博出聲時已經(jīng)晚了，那看不見前路的人壓根不知道是在叫他，一腳勾在輪椅踏板上，碰到障礙物條件反射地快速收腿，將整個輪椅急急往下拖拽。 眼看肖欣身體前傾就要摔倒，王一博只來得及將扶手往旁邊推，接著抬胳膊去護肖欣，順勢扭轉(zhuǎn)身體的位置擋在她面前，緊接著轟然一聲巨響，輪椅和人幾乎同時倒在臺階上。 王一博墊在最下面，側(cè)歪的左小腿重重磕在臺階凸起的直角處，被上方的重量一壓，一陣鉆心刺骨的疼痛驟然襲來，他眼前發(fā)黑，一口氣差點沒能提上來。 救護車到得及時，王一博被抬上擔架的時候，肖欣還是滿目驚惶，大約平時一個人在室內(nèi)待久了，出門就遇到這樣的的突發(fā)事故，無法從剛才的驚險中抽離出來。 醫(yī)生聽說她也是事主，讓她一起上救護車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她搖著頭直往后退，身后推輪椅的阿姨說剛才檢查過了沒受傷，不用去醫(yī)院，醫(yī)生問了兩句便作罷。 車門剛要關，躺在擔架上的王一博忽然撐著上半身“阿姨，拜托你不要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您也不想讓他知道您來找過我吧？所以就別、別告訴他了?！?王一博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費盡力氣。 晚上S市下起小雨，這樣的天氣總是會激起人們早早歸家的念頭。 會議開到一半中場休息，肖戰(zhàn)站在落地窗前，透過窗戶上的水滴和空氣中細密的雨絲看這座城市的霓虹閃爍。 旁邊的員工三五成群地閑聊，一會兒談經(jīng)濟趨勢談房價飛漲，一會兒聊孩子的教育培養(yǎng)。不知是誰起的頭，話題逐漸往日常方向偏，這個說經(jīng)常在外面吃對身體不好，那個感嘆滿漢全席都不如家中的飯菜香。 肖戰(zhàn)聽著聽著，眼神恍惚了一瞬，似是想到什么不適宜在當下想起，卻又不得不想起的事。 收回目光后，他轉(zhuǎn)身對在一旁的助理道：“宣布散會，明天上午十點接著開?！?回到花園酒店頂樓的套房，打開燈看見一室空曠冷清，心頭竟生出一股他自己都不知從何而來的不適感。 把空飯盒放在桌上，看見擺在桌角的一只紅色盒子和下面壓著的一張便簽。 我有工作先回首都啦，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哦！ 落款是王小軟，末尾跟著一個胖乎乎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