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 /文

隨著6月炎炎夏季的到來，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似乎也已經(jīng)走過了第一波高峰，世界各國開始小心翼翼，步步“解封”。然而，面對仍然存在的病毒威脅，在尚無特效藥以及疫苗的情況下，我們該采取何種手段渡過“后疫情高峰時代”？

4月20日，智利政府對外宣布，計劃發(fā)放全球第一批有效期為三個月的“免疫通行證”，允許持證者返崗復工。[1] 除此之外，德國、意大利、美國和英國也提議實施同樣的“通行證”政策。不難看出，各國想盡辦法，既要預防疫情的二次暴發(fā)，還要努力挽救上半年遭受重創(chuàng)的經(jīng)濟形勢。

所謂的“免疫通行證”，即數(shù)字或者書面證件，證明持證者曾經(jīng)感染過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現(xiàn)已康復，據(jù)稱具有免疫力。因此，其基本思路就是以SARS-CoV-2抗體檢測為依據(jù)。

然而，4月24日，世界衛(wèi)生組織發(fā)布的簡報中明確指出：“目前尚無足夠證據(jù)證明SARS-CoV-2抗體介導的免疫力可以保證‘免疫通行證’的準確性。”[2]

近日，《自然》雜志刊登了一篇評論文章《“免疫護照”不靠譜的十個原因》（Ten reasons why immunity passports are a bad idea），兩位作者分別是生物學家Natalie Kofler，全球倡議組織《編輯自然》（Editing Nature）的創(chuàng)始人、哈佛醫(yī)學院科學公民項目顧問，和Fran?oise Baylis，加拿大達爾豪斯大學（Dalhousie University）生物倫理學教授。他們擔憂“免疫通行證”制造的問題可能會多過解決的問題，并列舉了十條理由，其中四條關注實際操作問題，剩余的六條則涉及到相關的倫理問題。

COVID-19免疫力仍是謎團

在同一份簡報中，世界衛(wèi)生組織表示：“大部分SARS-CoV-2抗體相關研究顯示，感染后恢復健康的人體內產生了病毒抗體，但其中一些人血液中的中和抗體水平非常低。而且截止至2020年4月24日（時至5月底），沒有任何研究明確評估過SARS-CoV-2抗體是否能夠賦予人們免疫力來抵抗對該病毒的后續(xù)感染?！盵3]

對于嚴重急性呼吸道綜合癥SARS和中東呼吸綜合癥MERS病毒，康復個體內產生的抗體可以產生一到兩年的免疫力，避免再次感染。而對于普通感冒病毒，免疫保護期可能只有短短幾個月。因此，SARS-CoV-2抗體到底能夠堅持多久？它們真的能夠預防再感染嗎？全球研究人員正在努力給出明確答案。

血清檢測并不可靠

血清抗體檢測可以成為評估流行病和病毒傳播的有效方法?？上壳皺z測質量良莠不齊，有些可以達到99%的特異性和敏感性，但更多研究數(shù)據(jù)表示，絕大多數(shù)血清檢測并不可靠，也就是說，低特異性和低敏感性的檢測極容易出現(xiàn)假陽性以及假陰性結果，從而誤導人們對免疫情況的真實判斷。

根據(jù)包括CNN、The New York Times等美國的媒體報道，在美國市場上的抗體試劑盒大部分有著超過10%的假陽性率，個別產品的假陽性率甚至超過15%。通俗地說，假陽性率就是當你檢測結果呈陽性——即你可能已經(jīng)對新冠病毒產生了免疫力——但實際上你并沒有免疫力的概率。15%的假陽性率就意味著100個檢測陽性的人里有15個人并沒有抗體。新冠病毒的感染率至今沒有準確數(shù)據(jù)，目前普遍認為人群中的感染率為5%左右。放在一個一百萬人口的城市中，那就是大約有5萬人確實感染了病毒。如果我們給這一百萬人全部檢測病毒抗體的話，測試結果會告訴我們有15萬人感染過病毒，而且已經(jīng)產生了活性抗體——這之間的差值有10萬人。如果讓這10萬個自信滿滿、本以為不可能再被感染病毒的人復工，那病毒暴發(fā)就會造成災難性的結果。（參見返樸文章《疫情或再度來襲，醫(yī)生能罩住我們嗎？》）

檢測供應量有限

如果真要在全國范圍內發(fā)放“免疫通行證”，那么需要展開多少檢測呢？兩位作者以德國為例，德國總人口8400萬，每人至少需要兩次血清檢測，以保證結果有效性，那么檢測總次數(shù)就至少是1.68億次。另外，為了保證持續(xù)的免疫力，還要再加上每人隔段時間重復檢測的數(shù)量。德國政府6月起接受來自瑞士羅氏制藥每月500萬份的檢測盒，但這也只能保證6%人口的供應量。即使是像韓國這樣一個高檢測率的國家，到5月20日為止，也只不過檢測了全國1.5%的人口。

康復幸存者數(shù)量并不足以大力推動經(jīng)濟發(fā)展

每個國家COVID-19康復個體的數(shù)量比例不盡相同。以美國為例，雖然全美的康復人口比例在14%到30%之間，但4月份世界衛(wèi)生組織曾在新聞發(fā)布會上估計，全球范圍內COVID-19康復人口只占了總人口的2%-3%。

低康復率，有限的檢測供應，再加上大量不可靠的檢測手段，能夠獲得“通行證”的復工人口數(shù)量可想而知。還是以美國為例，根據(jù)他們如今的數(shù)據(jù)，預計只有0.43%的人口（美國總人口為3.28億人）能夠“被放行”。整個國家的經(jīng)濟目前若要依靠如此小規(guī)模的人口來推動，猶如杯水車薪。

健康監(jiān)測牽涉?zhèn)€人隱私安全隱患

發(fā)放“免疫通行證”的目的之一在于控制人口流動，那么必將會涉及身份識別、跟蹤和監(jiān)控系統(tǒng)?；谑謾C應用軟件的電子通行證實施起來相對簡易。英國、美國和其他國家都在測試不同的應用程序，但是，不僅限于疫情防控的手機應用常常涉及到個人隱私問題，包括使用者的位置信息、旅行歷史和其他健康信息等數(shù)據(jù)。而且目前也尚無任何保證說明當COVID-19消失之后，類似的應用工具是否也會一起消失。

邊緣性群體將會面臨更多審查

病毒對人類實施平等的無差別攻擊，但是隨著病毒監(jiān)控力度的加強，人類之間很可能出現(xiàn)區(qū)別對待種族、性別、宗教或者其他少數(shù)邊緣性群體的情況。在COVID-19暴發(fā)期間，美國警察就已經(jīng)更多地審查少數(shù)群體。同時美國、巴西、伊朗等國家釋放囚犯防止病毒在監(jiān)獄內大規(guī)模傳播，在美國，社區(qū)會對有色人種犯人進行隔離，佩戴著電子鐐銬接受電子監(jiān)禁，如果再將電子監(jiān)禁和移民問題被別有用心地聯(lián)系在一起，邊緣性群體面臨的風險又將提高。

監(jiān)測獲取并不公平

面對有限的檢測供應量，現(xiàn)實告訴我們，有錢有權的人更容易獲得檢測機會。在三月，美國大批的職業(yè)運動員、技術公司老總、電影明星接受了檢測，于此同時，在有些州，一天可能檢測的人數(shù)不到20人。各地“解封”之后，真正急于返崗復工的人恰恰是那些承擔著養(yǎng)家糊口重任的勞動者，但是他們可能很難獲得一次抗體檢測的機會，因為屆時分門別類的公共衛(wèi)生系統(tǒng)會加劇這一不平等現(xiàn)象。

社會階層分化

COVID-19抗體狀態(tài)無疑是給人們增加了一種新的社會階層標簽：“免疫特權者”和“免疫剝奪者”。在尚無疫苗的今天，要分入哪個階層可能取決于運氣、財力和個人情況。同時，社會不平等和財富不平等現(xiàn)象也會加劇，例如雇主出于健康安全因素可能優(yōu)先雇傭獲得“免疫通行證”的人。

另外，“免疫通行證”還可能會加深國家與國家的隔閡，那些國家不實施通行證政策的國民可能因此無法進入有通行證規(guī)定的國家，世界上有些國家對HIV感染者施行入境限制就是很好的例證。

出現(xiàn)新的歧視形式

自從COVID-19出現(xiàn)以來，全球各地不乏各種歧視的聲音。而“免疫通行證”有可能成為滋養(yǎng)新歧視形式的平臺，今天的“免疫通行證”到了明天就很容易擴充為“個人生物信息包”。對于能夠掌握其內容的雇主、保險公司、法律從業(yè)人員，他們可以出于利益需求查看私人信息，帶來新的歧視風險。

公共衛(wèi)生新威脅

如果“免疫通行證”成為了獲得社會和經(jīng)濟自由的唯一證明，那么那些身體健康，沒有免疫力的個體有可能會故意感染病毒，將自己和他人置于感染威脅之下。另外，還可能有人通過非法手段向有免疫力的人購買或者偽造通行證，這既幫助了號稱有免疫力的人進一步擴散病毒，也趁機推動了地下惡性交易的發(fā)展。

在文章的末尾，作者總結說，“免疫通行證”聚焦于個體，卻違背了公共衛(wèi)生的基本原則和使命。除了所謂的“免疫通行證”，政府其實可以把時間、人力和財力投入到真正能限制大流行病危害的措施上：首先是檢測、跟蹤和隔離，其中個人健康狀態(tài)和其他信息數(shù)據(jù)必須要匿名保護。其次就是SARS-CoV-2疫苗的研發(fā)、生產和全球分配。全球免費獲取的疫苗若能及時出現(xiàn)，人人都能接種，不僅能解決文中提到的種種倫理不平等問題，還能讓人獲得真正的“免疫通行證”，徹底走出疫情的陰霾。

參考文獻

[1]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the_americas/chile-coronavirus-immunity-passport-antibody-testing-card/2020/04/20/8daef326-826d-11ea-81a3-9690c9881111_story.html

[2] https://www.who.int/news-room/commentaries/detail/immunity-passports-in-the-context-of-covid-19

[3]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0-014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