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小學生在密室里做奧數(shù)題

一則趣聞正在網(wǎng)絡上流傳著,關于流調記錄里的一家劇本殺店。

有人說,這里是老師們的秘密據(jù)點。
他們喬裝打扮,偽裝成NPC或工作人員,看似游戲人間,實則傳道解惑。

據(jù)說,劇本都是語文老師設計的,讀本主持人自個就是名師,勢必讓孩子們讀破萬卷。


表面看,孩子們來過密室玩劇本殺;
實際上,他們在專心上課,學習知識。
不少家長曬出孩子班級群的通知,要求接龍統(tǒng)計是否去過這家店,似乎為傳言增添了可能性。

不過。
劇本殺店很快聲明:
不信謠,不傳謠。

相關機構也果斷澄清:
并無此事,休要亂講。

不怪網(wǎng)友們心生誤會,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現(xiàn)在的劇本殺店已經把適用年齡向下兼容到了5-7歲。

給孩子們玩的劇本殺肯定沒那么多打打殺殺、恐怖懸疑的元素,(否則家長們早早就要高聲舉報了),而是以“歷史文化”、“邏輯推理”、“歷史演繹”、“知識科普”等元素為主,講究“寓教于樂”。
活動中,小孩們會換上應景的衣服,在領隊老師的帶領下,體驗對應的場景,聽聽科普和歷史。


與其說是劇本殺,更像是“科普過家家”。
大約是為了讓家長們更加信任,他們的團隊介紹里確實提到了“師資力量”,看描述應該是指項目中引導小朋友進行游戲的領隊老師,以及設計活動項目的各種團隊成員,而不限于狹義的教學老師。
其中隱約可見再就業(yè)教培人的風姿。

有趣的是,這一行業(yè)儼然新的風口。
有人說,自己帶孩子去過一個哆啦A夢主題的親子密室逃脫,沒想到里面全是奧數(shù)題,苦苦掙扎一個小時,才做完題找到路。

新聞也提到,兒童劇本殺正在興起,單日營收可達到5000元,可謂是低門檻高收入。

被教培行業(yè)優(yōu)化的老師們,似乎借由兒童劇本殺產業(yè),迎來了自己的事業(yè)第二春。

兒童劇本殺的興起,少不了家長們的鼎力支持。
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在如今的家長眼中,教育講究的是,“從小學,從小好”。
因為人人都想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
在每個努力的孩子背后,往往都有一位典型家長。他們既要精心計算如何搶先占據(jù)學區(qū)房的優(yōu)先位置,從幼兒園為孩子鋪路;又得想方設法購買名師輔導班,“分分”必爭,不錯失名校的敲門磚。

數(shù)據(jù)提到,雙減前,48.1%的小學生和初中生參加了學科類校外培訓,50.8%的小學生和初中生參加過非學科類校外培訓班或請過家教。

如今,教培行業(yè)的沒落反而成為了其他行業(yè)見縫插針的機會,因為焦慮們的家長們從未放棄尋找各種讓孩子們合情合理進行學習的方式。
上不了補習班,那就去“玩”劇本殺。
沒辦法請私教,那就找個能教課的“住家保姆”。


家長們信奉著這樣的人生信條,“學了不一定會跑得更快,但不學就一定跑得慢”。
他們并不只在意基礎學科,還關注眼界與見識。
課堂上的知識學得再多,似乎也是紙上談兵,有遠見的家長早已把視線放在課堂之外。
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在北極科考,卻遇到北京小學生畢業(yè)旅行”這樣的事,早已經不是段子,而是真實。

孩子們夏令營去歐洲古堡,冬令營去看看非洲動物大遷徙,護照上打卡的國家多過十個二十個。


據(jù)說,還能社會實踐去非洲,運動實踐去南美,畢業(yè)旅行去美國的。

他們借助現(xiàn)場教學的方式了解“物種起源”等科學常識。當他們在北極看雪景,在南非看犀牛的時候,早已將普通人甩在了起跑線之后。
到了如今,科研風采、人文風光不再能充分滿足他們,6000米的雪山,小學生們說爬也就爬了。

孩子們的簡歷上已經不滿足僅僅顯示成績與科研成果,還要增添體育和戶外的標簽,才足以證明自己不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而是實現(xiàn)了更高層次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是被需要的“高級人才”。

很難想象孩子們能獨立達到這樣的境界,其背后顯然少不了焦慮的家長們的手筆。
原因無它。
因為現(xiàn)有社會體系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更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教育已經是現(xiàn)階段最“相對公平”的改變命運的方式,且沒有之一。
除非出生在羅馬,否則每個家庭對孩子的期望幾乎都是好好讀書,考上好大學,找個好工作。

一定要往上走,也往外走,這樣才算“合格”,而那些安于現(xiàn)狀的人常常被認為“沒出息”、“不思進取”。
所以小鎮(zhèn)的孩子被要求去到大城市,大城市的孩子則被期待著走向世界、走向國際。
同時,另一個殘酷的數(shù)據(jù)放在眼前:現(xiàn)階段中考淘汰率高達50%,這與政策中提到的“保持普通高中與中等職業(yè)教育招生規(guī)模大體相當”有關。

也就是說,約一半的學生在義務教育結束后,無法繼續(xù)讀書深造,更沒機會邁入高等學府的大門。
在一些人眼中,他們的人生已經停滯了。

出于這樣的前提,家長們很難不隨波逐流,主動或被動地加入雞娃大軍,以免孩子提前被篩選掉。
尤其當身邊的同事或親戚,都熱衷于談論孩子要去上哪些培訓班,獲得了怎樣的成效時;
當學校不斷劃出標準,開始對學生的英語水平、表達能力、藝術素養(yǎng)等多方面進行考察時;
當班級里的其它同學都在家長們的安排下,進行超前的學習和額外的探索時;
再有定力的家長也難免會跟著擔憂,害怕孩子更不上進度,成為跑得最慢的那個。

怎樣跟上呢?那就去上同樣的補習班,學同樣的技能,參加同樣的夏令營冬令營等等等等。
在能力范圍內,為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資源,已經成為家長們“表達”父愛母愛的方式。
他們自認為做出了對孩子最好的選擇,——在有限的時間里,有規(guī)劃地讓孩子們學會更多的東西。

教育就這樣,卷了起來。
原本成績不好的學生想要鞏固知識、跟上進步才會補課,后來補課成為“助跑器”,高中的知識初中就要學會,初中的課程則提前排到了小學。
不止學課程知識,還要掌握豐富多彩的才藝技能,畫畫也好,彈琴也罷,都能成為額外的加分項。
當每個人都要通過報班補課去提前完成學習時,沒有報班的那個,往往就會成為最差的學生。即使他已經足夠努力、足夠用心,依舊于事無補。
一邊雞娃,家長們也一邊雞自己。
為了搖到更好的學區(qū)房,為了留在大城市參加中考,為了方便落戶,家長們考研、拿證、攢積分。

也是煞費苦心。
諷刺的是,“雞”和“卷”的出現(xiàn),讓原本在學校就可以完成的教育計劃,變成家長們需要花更多錢、孩子們需要投入更多精力才能達成的事。
長此以往,盡管家長投入的越來越多,卻依舊只是用這種投入,去購買原本免費的教育內容。
可家長又有什么錯呢?還不是只能竭盡全力,給孩子最好的書讀,讓孩子更容易有出息。


教育一直被認為是最有價值的投資。
所以家長們精心計算,立志為孩子們配置能力范圍內最好的敲門磚,就像小心經營一款“理財產品”,害怕失敗,只想成功。
壓力以精神污染的形式傳遞給孩子。
有人獲得了扭曲的青春期,不敢表達出一丁點的快樂,稍有一點就會被家長批評“只知道玩”。

有人的生活徹底被不間斷的補課所填滿,充斥著上不完的課業(yè)輔導,和寫不完的附加題。

家長們把孩子的成績當做一種武器,彼此攻擊,然后又在被攻擊以后,用報名補課的方式增加防御值,試圖在下一次的比拼中找回場子。

孩子被期待著成為龍頭股。但凡出現(xiàn)一點點可能下滑的跡象,就會得到不同的消極反饋,或是沉默的嘆息,或是激烈的責罵,或是惶恐的不安。
好像只有成績和排名才是重要的,而小孩不過是被那些數(shù)字寄居的軀殼,沒有意義。

很多人因此痛苦過,掙扎過,崩潰過,換來的卻是家長們的不解,“我們都是為你好啊?!?/strong>
但這種密不透風的“愛”讓人窒息。

令人難過的是,雞娃并不一定通向成功。
盡管如何投入是父母的決定,但如果投入沒有轉化為產出,那一定被認為是孩子的錯誤,是他沒能好好珍惜創(chuàng)造的機會,也是他辜負了家人的期待。
而就算金榜題名,如愿拿到名校的錄取通知書,也依舊會面臨更多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普通家庭、小鎮(zhèn)出生的孩子往往在走入城市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需要更多時間,去調理城市帶來的緊張感,適應新的社交與生活規(guī)則。

曾經他們愿意相信自己會改變世界;
回歸現(xiàn)實,卻只看到了殘酷的參差。
試想想,一個從小接受雙語教育的學生,和大山里從沒見過多媒體教學的學生,會有怎樣的差距?
一個在小學就可以被父母帶入實驗室做科研的學生,和普通小鎮(zhèn)里跟著帶口音的老師練習語法的孩子,又見過怎樣不同的世面呢?
悲觀地說,起點開始的不同,會延伸出天壤地別的差距。普通學生根本無法仰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些人,后者在人生中擁有許多一飛沖天的機遇,前者能做到與后者在咖啡館里喝咖啡已是不易。
如果家長認為靠不斷花錢報名師補習班,墊著腳尖勉強去學騎馬、射箭這些社交技能,就能夠追趕上階層的差距,顯然只是一種癡人說夢。
畢竟開車怎么也追不上高鐵,
高鐵也永遠飛不到飛機的高度。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家長敢停下,因為開車的后面還有騎車的,騎車的后面還有走路的。
哪怕多超過一個人,也算邁出了“勝利”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