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毀敦煌壁畫”羅生門


張大千于1941年3月赴敦煌臨摹歷代壁畫,距今已有80年之遙。此行不但使莫高窟再次名揚天下、奠定敦煌研究院成立基礎,所引發(fā)的“損毀壁畫”疑云伏延千里、存留至今,各路議論紛紛擾擾,普羅大眾只能霧里看花、難窺真貌。

翻閱網(wǎng)絡資料,算是有力指控的材料可追溯到兩例(民國甘肅省參議會語焉不詳?shù)恼{(diào)查除外)。首例為屆時文化人士傅斯年、李濟、向達的信函與公開文章中提及:
右任先生院長賜鑒:去年年底,濟(李濟)接四川省立博物館館長馮漢驥、華西大學博物館館長鄭德坤兩君聯(lián)名一函,謂:衛(wèi)聚賢君(民國考古學家)自敦煌考古歸來,在成都公開講演,有云:敦煌千佛洞現(xiàn)尚保有北魏、隋、唐、宋、元、明、清歷代壁畫,張大千先生刻正居石室中臨摹。惟各朝代之壁畫,并非在一平面之上,乃最早者在最內(nèi),后來之人,于其上層涂施泥土,重新繪畫。張大千先生欲遍摹各朝代人之手跡,故先繪最上一層,繪后將其剝?nèi)?,然后又繪再下一層,漸繪漸剝,冀得各代之畫法。馮、鄭二君認為張先生此舉,對于古物之保存方法,未能計及。蓋壁畫剝?nèi)ヒ粚?,即毀壞一層,對于張先生個人在藝術上之進展甚大,而對于整個之文化,則為一種無法補償之損失,盼教育部及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從速去電制止。斯年(傅斯年)等得此函后,對于馮、鄭二君之意見,深表同情,惟以張先生剝?nèi)ケ诋嬛e,馮、鄭兩君未嘗親見,僅憑衛(wèi)君口說,或有失實,深恐有傷賢者,故未敢率爾上塵清聽。以后間接聞之教育部派員前往者,亦作同樣說法,斯年等亦未以奉陳。本年夏,西北史地考察團組成,延聘西南聯(lián)大教授向達先生參加,向君為史學界之權威,其研究中西交通史之成績,又早為中外人士所共曉。九月間,由渝飛蘭,西至敦煌,頃接其來函,謂在千佛洞視察一過,并與張大千先生相識。張先生雇用喇嘛四人,益以子侄、學生之助,終日在石室內(nèi)臨摹壁畫。壁畫有單層者,有數(shù)層者;數(shù)層者,由歷代加繪積累而成。其記錄曾云:‘辛巳八月發(fā)現(xiàn)此復壁有唐畫,命兒子心,率同畫工口口、李富,破三日之功,剝?nèi)ネ鈱?,頗還舊觀,歡喜贊嘆,因題于上。蜀都張髯大千。’又,臨摹之時,于原畫任意鉤勒,梯桌畫架即擱壁上,如何損及畫面,毫不顧惜。向君認為此種舉動,如尚任其繼續(xù),再過二、三年,千佛洞壁畫將毀壞殆盡,因草成《敦煌千佛洞之管理研究以及其他連帶的幾個問題》一文,寄來此間?!薄?942年12月5日傅斯年、李濟致時任國民政府監(jiān)察院院長于右任信函①
“臨畫本是佳事,無可非議,而此輩對于壁畫,任意勾勒,以便描摹,梯桌畫架,即擱壁上,是否損及畫面,毫不憐惜。并即以洞窟作為家人臥室,鎮(zhèn)日上鎖,觀者裹足。而最令人憤恨者,為任意剝離壁畫一舉。千佛洞各窟,往往有為北魏隋唐原開、經(jīng)五代宋元人重修者。畫面偶爾剝落破損,原來面目,暴露一二。張氏酷嗜北魏隋唐,遂大刀闊斧,將上層砍去,而后人重修時,十九將原畫劃破,以使灰泥易于粘著。故上層砍去后,所得者仍不過殘山剩水,有時并此殘山剩水而亦無之者。如張氏所編三0二號窟(現(xiàn)159窟),窟外經(jīng)宋人重修,張氏將宋畫剝?nèi)?,現(xiàn)唐人所畫二天王像,遂續(xù)將此窟門洞宋人所畫一層毀去,下乃一無所有,而宋人畫已破碎支離,不可收拾矣。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夫千佛洞乃先民精神所聚,為中國藝術上之瑰寶,是國家所有,非地方個人所得而私。張氏何人,彼有何權,竟視千佛洞若私產(chǎn),任意破壞,至于此極?此而可忍孰不可忍!——1942年11月5日向達致曾昭燏信函
“千佛洞各窟往往有原是北魏隋唐所開,而經(jīng)五代西夏以至宋元人重修的。第一層畫面偶爾剝落,便可看出下面還有一層或者兩層的痕跡。一位偏好北魏隋唐以至于五代的藝術家,便大發(fā)其歷史癖,大刀闊斧的把上層砍去,露出底下一層來供他們欣賞。但是在重修壁畫的時候,往往還把下面一層劃破鑿爛,后來的泥灰才能粘上,剝離之后,所得者不過是一些殘山剩水而已。即或下層未被剝壞,而被上面的泥土粘住過久,一經(jīng)剝離,下層畫面的色彩以及墨跡,也往往連帶的粘去了。所以剝離壁畫,在技術上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在技術問題沒有得到滿意的解決以前,個人的意見,以為還是不要輕易去動手剝離的好。隨便剝離,往往得不償失,后悔無窮。至于描畫時之不可任意將原畫加以勾勒,不可將桌梯之類靠在壁畫上,以免損壞畫面,那是學畫的人頂起碼的戒條和道德,用不著一一細說。但是很不幸的,這種剝離壁畫和描畫的工作還在進行著,沒有人能勸止,也沒有人來勸止,眼見得千佛洞壁畫,再過二三年,便要毀壞殆盡了,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向達化名方回著《論敦煌千佛洞之管理研究以及其他連帶的幾個問題》,連載于《大公報》1942年12月27日、28日、30日刊
上述史料可知,對張大千的直接指控主要來源于衛(wèi)聚賢、向達、“教育部派員”(大概率為王子云所率考察團)等外部視察學者,當年便呈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之勢,指控點主要為以下兩方面:
1、(使用油泡紙/玻璃紙并以釘子固定)任意鉤勒原畫,梯桌畫架擱置壁面,甚至還在壁畫上題跋,對于臨摹后壁畫損毀毫不顧惜;
2、其偏好隋唐而非宋元畫風,故自作主張剝?nèi)ケ韺颖诋?、臨摹內(nèi)層壁畫,因剝離技術粗劣與歷史因素造成新舊壁畫皆損的雙輸局面。
目前來看第一點基本確鑿無誤,隨行敦煌的其子張心智承認、《張大千年譜》②中也有記載,張大千的臨摹方法是直接用紙張/玻璃紙貼在壁畫臨摹,此法顯著損害古跡原畫故被敦煌研究院頭兩任院長常書鴻、段文杰先生嚴令禁止。至于題記、題跋一說,雖據(jù)學者考證、張大千離開敦煌時毀掉其大部分刻字⒀,但至今仍可見于莫高窟第8、17、161、203窟等多處,且大部分內(nèi)容均屬于到此一游性質(zhì),毫無存在必要。

至于第二點指控要比第一點更為嚴厲,直指張大千因一己之私大肆破壞文物古跡,發(fā)軔至今爭議頗多,在此不急于結論。

上述事件爆發(fā)后歷經(jīng)多年,隨著敦煌研究院建立、國內(nèi)局勢日趨穩(wěn)定,輿論風向逐漸轉(zhuǎn)為“張大千并未(明顯)損毀敦煌壁畫”。直至2000年8月22日上?!缎旅裢韴蟆钒l(fā)表了署名楊展業(yè)文章:《張大千在莫高窟留下的問號———揭開敦煌寶庫一歷史謎團》,再次引發(fā)軒然大波。

此文主要內(nèi)容與40年代學術界對張大千抨擊大致相似,另有兩處細節(jié)值得注意:
指名道姓采訪對象為敦煌研究院陳列中心執(zhí)行館長羅華慶,據(jù)百度百科詞條、其現(xiàn)任敦煌研究院副院長③;
明確指出張大千剝損的壁畫“總共約有30余處”,包括最出名的130窟以及108窟、454窟等,是繼向達指控張大千剝損159窟壁畫后、又一具體指控。
為反駁此報道,事件親歷者張心智于2000年11月22日出版的《中國文物報》上發(fā)表文章《張大千不曾破壞過敦煌壁畫》⑦,并拉來《文物界中的一樁大冤案———記張大千“破壞敦煌壁畫”一案的來龍去脈》作者李永翹背書,主旨為“張大千完全清白、留駐莫高窟期間僅有130窟壁畫剝損、也乃他人所為”。針對以上觀點,接下來我們逐一引用分析。

建國后為張大千翻案的材料最早應見于成都雜志《旅游天府》1981年第2期上刊登的《張大千并未破壞敦煌壁畫》石湍(真名劉忠貴)署名文章,同年親歷者暨張大千好友謝稚柳于香港講學時也公開為其辯護,引發(fā)輿論風向一邊倒。在此之中最為重磅、試圖蓋棺定論的文章,乃四川學者李永翹④號稱“歷經(jīng)數(shù)年、行程萬里”寫成的《文物界中的一樁大冤案———記張大千“破壞敦煌壁畫”一案的來龍去脈》,發(fā)表于《中國文物報》1988年1月8日刊⑤。

上述調(diào)查報告洋洋灑灑1萬余字,主要觀點如下:
1、引用1941年于右任視察莫高窟時、陪同竇景椿回憶,主張張大千留駐莫高窟期間僅有130窟壁畫被第三人剝損;

2、正是機緣巧合打掉敗壁,才能發(fā)現(xiàn)《晉昌郡太守供養(yǎng)圖》與《都督夫人太原王氏供養(yǎng)圖》兩幅盛唐丹青,為敦煌考古做出了巨大貢獻;
3、1944年民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后,也同樣在220窟等處打掉敗壁、剝出唐代壁畫;
4、小人作祟、暗箭紛紛,導致張大千中止臨摹工作離開敦煌,其后還被民國甘肅省參議會公開控告“剝奪損壞、大量竊取、公開買賣贈送”敦煌壁畫,后因查無實據(jù)下達結論“張大千在千佛洞無毀壁畫事”后不了了之;
5、引用與敦煌研究院資深學者段文杰、史葦湘、著名畫家王子云等談話記錄證明張大千清白,但其中有據(jù)可考的僅有敦煌研究院首任院長常書鴻證詞⑥。
此文一出引發(fā)多方轉(zhuǎn)載,張心智于2000年11月22日出版的《中國文物報》上反駁新民晚報楊展業(yè)時,基本全套照搬李永翹觀點及資料,將壁畫損毀責任歸咎于戰(zhàn)亂、環(huán)境以及過路人、廟會香火等因素⑦。至于李永翹觀點是否準確,可以引用敦煌研究院資深研究員賀世哲先生文章對比論證。

楊展業(yè)、張心智論戰(zhàn)后不久,賀世哲先生于敦煌研究院官方期刊《敦煌研究》2001年第1期發(fā)表文章《對張大千 “ 不曾破壞敦煌壁畫” 之質(zhì)疑》,多方考證還原歷史真相,細讀之后收益良多。
以130窟壁畫剝損為例,多年來張大千及他人解釋眾多、說法不一、呈互相矛盾之態(tài)

《西北史地》1984年第3期第43頁注2

上述兩種說法加上竇景椿回憶,皆指壁畫剝損乃張大千外他人“以石擊落”、“徒手拉脫”導致。但根據(jù)賀世哲先生于莫高窟多年考古經(jīng)驗,單面尺寸高達10平米的巖壁如此輕易被剝落、從技術層面而言絕無可能,上述說法難以令人信服。除此之外,張大千于《漠高窟記》的自述、向達致傅李信函的引文、謝稚柳香港答記者問等材料,均可作為此事旁證:
此窟為唐晉昌郡太守樂庭壤所建功德窟,至宋時重修,故今壁畫俱為宋人手筆……莫高窟重遭兵火,甬道兩壁畫,幾不可辨,偶于殘破處,隱約見內(nèi)層朱色粲然,頗以為異,因破敗壁,遂復舊觀。畫雖于人重修時已殘毀,而傅彩行筆,精英未失,因知為盛唐名手也?!赌呖哂洝稰44-45⑨
辛巳八月發(fā)現(xiàn)此復壁有唐畫,命兒子心,率同畫工口口、李富,破三日之功,剝?nèi)ネ鈱?,頗還舊觀,歡喜贊嘆,因題于上。蜀都張髯大千。
我到敦煌之前,這兩幅壁畫的外層已經(jīng)給張大千打掉了⑩,所以我并沒有親眼看見打掉的過程,……要是你當時在敦煌,你也會同意打掉的,既然外層已經(jīng)剝落,無貌可辨,又肯定內(nèi)里還有壁畫,為什么不把外層去掉來揭發(fā)內(nèi)里的菁華呢?⑾——謝稚柳1981年香港答記者問
上述文字描述清晰、邏輯自洽,一是完全沒有提及士兵、隨從等天生神力者,二是“破三日之功”描述完全符合賀世哲先生經(jīng)驗,三是親歷者謝稚柳言論與他人完全相反,直指表層壁畫為張大千打掉、僅以表層已破敗不堪無甚價值為其開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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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實地探訪130窟,還能發(fā)現(xiàn)更多具體證據(jù)。根據(jù)網(wǎng)絡資料顯示⑿,因張大千被剝出的兩幅供養(yǎng)人畫像分居甬道南北兩壁,尺寸約為3.4×3m左右(百度百科誤記為34×315cm,與實物圖片完全不符)。那么問題來了,如此大面積的壁畫、就算不具備賀世哲先生的專業(yè)知識,按常理來說也不可能一揭即掉、一擊即落,更不要說兩幅壁畫相距甚遠,就算不小心剝落一幅、又是何居心剝落第二幅呢?加之于右任視察莫高窟參與者眾多并有詩詞留下,簡單考證即可得知時間為1941年中秋節(jié)(10月5日)前后,竇景椿卻記為夏間,可見此人回憶不可足信。


至于李永翹文中主張“1944年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后、也用同樣方法在220窟等處打掉敗壁”,賀世哲先生恰好也有考證:

羅寄梅為當時系統(tǒng)內(nèi)著名攝影家,按照常書鴻回憶其本應牽頭制作全套壁畫照片資料、配合成立敦煌藝術研究所,但天不遂人愿半張膠卷也未能留下。這又是一段歷史公案、此處不做展開,至少可以確認“剝離表面壁畫考察內(nèi)部”這口黑鍋是無人肯接的。綜上所述,張大千敦煌之行“毀畫”罪狀算是考證完畢。

2、風傳第二條罪狀為“盜寶”,根據(jù)李永翹文章當年情況如下:
因此到翌年4月,甘肅省政府主席谷正倫特在蘭州打電報給敦煌縣縣長陳儒學,電文曰:“張君大千,久留敦煌,中央各方,頗有煩言。敕轉(zhuǎn)告張君大千:對于壁畫,勿稍污損,免滋誤會?!贝穗娨粊?明擺著是逼張走路。張氏無奈,盡管按原計劃工作還未全部完成,現(xiàn)在也只好馬上收兵,忍痛啟程。⒂也正由于酒泉曹專員等人的誣告,當1943年6月張大千從敦煌經(jīng)安西返回蘭州時,突然在蘭州汽車站受到軍統(tǒng)檢查站的嚴格搜查,盡管張大千持有當時軍政部長何應欽開出的免驗放行的命令,但該檢查站仍照查不誤。他們檢查得非常仔細,所有行李、木箱等都得開霜檢查,臨摹的敦煌壁畫也全部被打開受檢。檢查時間長達7個小時。臨摹的壁畫在地上拖來拖去受損不少,但結果證明張先生毫無夾帶⒃。
上述材料可以看出,張大千留駐敦煌期間非議不少,幾年后甘肅省參議會還公開控告其““大量竊取”珍貴壁畫,所以才會有谷正倫逐客之電報,這也解釋了其離開前為何要鏟除題字題跋。在此情況下,張大千要是還敢夾帶私貨、純屬腦子進水。不過針對壁畫失蹤問題,賀世哲先生文章論述如下:

剝畫種種我們不再贅述,但題記遺失仍撲朔迷離。按當年狼狽離隴情況,張基本不可能將題記成功夾帶。但若真是交給敦煌藝術研究所又下落不明,常書鴻先生即有自攬黑鍋之疑。個人推測、在當時混亂的歷史條件下,被某個權勢者強行據(jù)為己有可能性最大。

風傳第三條罪狀為“摸金”,李文翹引竇景椿1948年于南京報界刊登文章如下:
甘肅省參議員提出的這件議案,實在是對張大千的一件冤枉事。張先生對于千佛洞的管理,也有功勞。他在沙堆里發(fā)現(xiàn)了最寶貴的唐朝張將軍的左手,這只手是唐時一位張君義將軍征西時,以有功而受罰,這位將軍氣憤不過,便親手在一幅白絹上寫出他的事跡,再把他的左手割下,包在絹中,埋在地下。象這樣寶貴的東西,張大千都送給敦煌藝術研究所保存,并且他還把許多碎經(jīng)殘頁都一點一點地貼在精裝的冊子上,統(tǒng)統(tǒng)送給研究所保存?!?948年8月30日,出處不明
而賀世哲先生引敦煌文獻研究學者施萍婷調(diào)查情況如下:

據(jù)此賀世哲先生作出了被廣泛引用的結論:張大千只是把張君義手交給前敦煌藝術研究所,其余文物都帶走了,(除告身外的文物)后來流散到日本天理大學圖書館 。網(wǎng)上隨便一搜都能找到相應證據(jù):

除了帶題字的殘經(jīng)碎卷,還有一個人可以證明施萍婷所言不虛。近代著名漫畫家葉淺予曾在50年代與徐悲鴻聯(lián)名致信張大千勸其回國,他在回憶中提到:
50年代初,張大千決定遷居南美洲的阿根廷,為置辦一筆搬家費,他忍痛從行篋中取出三件蓋有“別時容易見時難”、“大風堂珍玩”、“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收藏章的名跡:一件是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一件是五代董源的《瀟湘圖》;還有一件是宋人冊頁。他將這三件名跡交給香港的一名叫徐伯郊的經(jīng)紀人,并告訴徐伯郊說,優(yōu)先讓給大陸。消息傳到當時的文物局局長鄭振鐸耳中,鄭振鐸當即拍板,派人去香港接洽,以四萬人民幣的價格使三件從故宮散出的珍品又回到了故宮博物院。此事使鄭振鐸很受感動,有一次他見到葉淺予悄悄地說:“張大千不錯嘛,他還是愛國的!”接著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葉淺予⒅。
按照上述作風,張在1962年搞不好也只是大手大腳慣了導致囊中羞澀、找個由頭賺零花錢而已,跟“愛國”、“獻寶”都沒有太大關系。

至此,這段歷史公案算是剖析完畢,其中是非曲直、相信觀者心中自有答案。若非要強鉆牛角尖,非得海峽兩岸文物界攜手合作、集齊摹本日記等一手材料、證人證詞、官方記錄等與莫高窟現(xiàn)狀逐一比對并輔以技術手段,甚至找到散佚多年的向達教授所編《敦煌千佛洞各窟剝離剜損略表》⒁,方或有明確答案。
歷史悲劇的形成,既因為局勢動蕩、國家羸弱的大環(huán)境,更因為個人探險與藝術追求不能凌駕于學術研究與國家利益。如果非要從此事中吸取教訓,以下賀世哲先生原話,可代表個人心聲:
?研究歷史人物,無論他是古代的,?還是當代的,都應該力求實事求是,客觀公正,既不無端地給他們臉上抹黑,也不隨意給他們臉上貼金, 他們是什么樣,就寫成什么樣 。?
注釋及參考資料:
①該函原件現(xiàn)藏臺灣中研院;函中提及四川省立博物館館長馮漢驥、華西大學博物館館長鄭德坤對張大千的控告函寫于1941年12月20日,原件亦藏于臺灣中研院
②李永翹著《張大千年譜》,四川省社會科學院1987年出版
③https://baike.baidu.com/item/羅華慶/1228944
④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美術評論家,號稱“張大千研究首席專家”
⑤http://www.wenbozaixian.com/digit_pager/paper/publishdate/1988-01-08
⑥見1948年9月9日《西北日報》
⑦http://www.wenbozaixian.com/digit_pager/paper/publishdate/2000-11-22
⑨張大千1944年5月于成都出版的《臨撫敦煌壁畫展覽目次》中提法是“見內(nèi)層隱約尚有畫,因破敗壁,遂復舊觀”
⑩謝稚柳于1942年秋應張大千邀請前往敦煌協(xié)助其工作
⑾謝家孝著《張大千的世界》第305頁,臺灣時報公司1983年出版
⑿講解莫高窟 | 第130窟?https://zhuanlan.zhihu.com/p/92539594
⒀丁淑君著《敦煌石窟張大千題記調(diào)查》,刊于《敦煌研究》2019年05期
⒁1943年1月22日向達致曾昭燏信函之附件
⒂來自李永翹與肖建初談話記錄,肖為張大千女婿兼弟子并參加敦煌之行
⒃張心智著《張大千敦煌行》(五),載《寧夏藝術》1986年第3期
⒄https://www.sohu.com/a/479709133_562249
⒅http://collection.sina.com.cn/cqyw/20120331/13466222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