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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來電

2023-03-27 21:20 作者:MrNygma  | 我要投稿

有人說連你臨死前都要緊緊握住的東西,才是你今生最為重要的東西。

不知何處所見,總之,我對此嗤之以鼻。

個人頗喜愛對照自己所懷疑的問題舉出完全極端化的反例。譬如提出這個道理的人正活在與我相同的時期,那么作為反駁用的例證則必須發(fā)生在古代;他理應是個普通人——否則不會不明白此論背后的荒謬——則另一話題的目標對象必須非富即貴。

由此,我提出帝王陵墓中不乏的金箱玉櫝、綾羅綢緞、美人尸骨,也無非是當朝集權(quán)者對延壽欲望的代替。他們握不住時間、無法永遠沉溺于權(quán)力,便試圖揪住時間與永恒權(quán)力的衣襟,像個在鐘意的昂貴玩具前欲望膨脹、機械式地朝父母重復明知故問的孩子。人在這方面的欲求是相近的,無關(guān)乎時代、財富、地位。在處理這種欲望時也常常是采用相近的方式——抑或那根本是大腦對自我本能的欺騙——即總拿可視的欲望作為代替。富翁揮霍金錢,享受奢華的生活,實際上卻是在享受自己的每一份時間。底層者耗費時間,尋求金錢,亦為延長自己要用去賺取最低生存資料的那一段冗長歲月。另外,顯而易見的:若富有者能花錢購得壽命,他們同樣會像先前揮霍金錢一樣去揮霍自己的時間。就像時間是人最大的欲望,人卻只能找到其他實物去代替一樣,人在欲望其他東西時也會在內(nèi)心中重走一遍或數(shù)遍如上老路。有時是復合的。譬如帝王帶走金錢美女是對壽命的欲望,而這被欲望的時間則必須是占有絕對權(quán)力和極大物質(zhì)資料的時間;有時又是單一的?;蛑苯涌筛爬ㄕf:人只是在欲望著自己的欲望,那些欲望被表現(xiàn)為所有我們想要得到卻又難以或根本無法獲取的東西,而我們所做的也僅僅是在欲望欲望本身。時間之所以是人最大的欲望,也只是因為它匯聚了所有人類欲望之物的特征,它提供了欲望本身的可能。

但又何苦總是欲望欲望。將內(nèi)心紛雜的想法和潛意識壓扁、粉碎、最后拼組成一個或數(shù)個簡明的概念或邏輯鏈條,也許的確會帶來某種明晰,卻偏偏喪失了對其一無所知時的淵純。況且那些被認為是至明真理的推斷也往往沉浮在落后、崩解以及重復推翻的漩渦之中,本就難以令人徹底信服。我不情愿當個旁人口中的不可知論者,但這種對“不可知”的相信的確會為本人帶來切實的快慰,某類將自身承認的局限性當做勛章雙手捧出、朝觀眾大肆揮舞展示的充實?;蛑辽偈且环N心有所歸的安定感,是卑猥的自我防御。有若惡人死前,靈魂即將沒入地府,意識在對肉體進行著臨終關(guān)懷。

因而比起尚未確定的欲望本身,個人更愿意相信那些實際存在的形形色色的欲求——日光照射高樓后密密鋪展在地面上的東西。將那永恒的、不可獲知的欲望投射在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道無外乎兩種:清醒時的想象,以及更加清醒時的夢境。若說前者尚可以自由掌握,后者則有理由被懷疑是機器隨機生成的結(jié)果。你將自出生起所有形成你當前性格、記憶、行動原則、一切迷亂與妄想,以及全部愛欲的經(jīng)歷一股腦塞進電腦,賭它最終會蹦出串勾起你莫名感懷的美妙字符。謂之幻影,倒也無妨。畢竟有時太過較真反而徒增不必要的感傷。如果能一笑置之,不論虛實,都算得上幾乎可喜的事情。以上或說是夢的殘缺,不若說是其專利。如果它恰好未曾擁有過這些優(yōu)點,可能我仍會、卻也絕不會如今日一般愛它。我迷醉于夢,正像婚姻中居于上位者貪戀于一種無需自己負責的家庭,并始終熱衷于在這樣那樣的幻覺里捏造出某些可以無償獲得的東西。這些東西通常很不符合他人所料:更高的業(yè)績,新人畏懼的目光,偶爾再突然羞澀來一句:“那個……我覺得您的提案真棒!” 這少說就含有兩成的成人語法在內(nèi)。意義再而分十,顯而易見的是八成恭維,一成半佯裝或真實的羞怯,半成視對面眼神而定若即若離的勾引。所幸本人尚未在那與夢境互為側(cè)面的現(xiàn)實里暴露太多興趣,那些沒能從我眼中沖進腦子而后繼續(xù)朝下滑落的身影都在此后的日子里很少同我再見,因為我正遂了對方的意,將其永久調(diào)遣到了最適合他們發(fā)揮自身作用的崗位。如此相似的職場騷擾還有很多,無非是想從個人身上攫取更多利益,這種膚淺、完全可以通過猜測和推理得知的目的也自然無法帶來如夢境之人所給予我的迷幻。那刺激往往勝過商務(wù)博弈,又猶如讓身體瀕臨解體的性快感。

我仍能想見當初仿佛溺斃于海底的感覺。那場多現(xiàn)于午夜時分的夢境,在遍布記憶殘骸的碎石灘旁,我首次遇見了獨立于海面的身影。她未曾與我交流,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僅僅是站著就給予我感動??諝庵袕浡旰蟪跚绲某睗裎叮徊幌袷窃诤_?,亦或那大海也只是方才下過的一場雨。我抓起一塊粗糙的碎石擲向海面,海面便回蕩起空曠持久的漣漪。

夢結(jié)束在何時、何種情況,我全然無法獲知。隱約記得早晨我爬起床,首先看到了有衛(wèi)生間門牢牢閉合的西向白墻,才緊接著瞥見應是昨夜又隨風而啟的房門,下床、倒水,照例打開電視,電視里播放著不知發(fā)生在哪兒的航班事故……關(guān)燈,推開窗,

汗流浹背。

此類狂亂的清晨曾深深植入本人的記憶,并永久暗示著我初次夢到她的情形,彼時我尚未得知這場不邀而至的幻境竟會膨脹成胸腔內(nèi)的一塊心病——或也早該想到。當半只腳踏進公司,懸掛在門口的檢測器將我的名姓平緩地、漠無感情地重述三遍時就已應猜見

我迎來了自己三十四年人生里的第一次遲到,自然也迎來了第一次愛情。

那以后我就不斷做夢。時間只在午夜時分,地點只是空曠無邊的海面,內(nèi)容只與她有關(guān)。

夢境中有時是我與她面對著面打電話。很自然,沒有什么不妥當?shù)牡胤?,甚至可以看清對方朝自己噓寒問暖時的表情。然后我微微遲疑,在仿若寒夜才能呼出的白霧里同樣向著老式篩子狀送話器發(fā)出自己的問候,稍等上一小會兒,瑟縮著抬頭,收獲預料之中的回應。微笑,漸漸醒來,

再于一陣陣伴眠的嘟嘟聲中掛斷枕邊已經(jīng)自動撥打通宵的空號電話。

那發(fā)生在我得知電話號碼后卻仍未對夢完全喪失興趣的冷靜時光里,短暫、淡漠,恰似人的理智——同樣也理智地緊抓著那些完全不可能實現(xiàn)的東西。也只有在這樣的清醒時刻我才能邊沉溺邊順帶回想起夢境中某些荒謬之處,譬如為何兩人明明緊挨著卻偏要用電話交流,亦或是大批自己現(xiàn)實里完全不懂得怎樣巧妙排布在言語里的柔情蜜意。后者成迷,前者似乎勉強可以解釋通:那正是在模擬現(xiàn)實與夢境的距離。我時而情迷意亂的大腦則是再明顯不過的中間道具。

夢境中也時常會出現(xiàn)些有頭有尾的故事(盡管凌亂),發(fā)生的場景統(tǒng)統(tǒng)在大西洋。那或許只是一片與之相似的平坦海面,而我只是近來才執(zhí)著于如此稱呼它:參照物稀少,風平浪靜,連魚類都罕見如荒漠綠洲。沒有海鳥亦或小島,放眼望去,只想到無邊無際。

某回似乎是我倆正被什么東西追趕,然后奔逃途中意外落入鏡面般危險誘人的海面。氣泡、陽光、破裂、回旋。無法確定具體坐標的大西洋底部,或許深度已直抵海溝,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只在精神層面而非肉體上出現(xiàn)的窒息感像一位喚醒使者般悄然降臨,它逐漸從我體內(nèi)抽離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的幻覺的氧氣。視線中很快出現(xiàn)兩張紺青色的痛苦面容,而我在疑惑之余才堪堪意識到:那只是于她一對瞳孔中所映射出的兩張極其相似的臉。夢境結(jié)尾,深不見人的水下,她遞給我一張便條,上面的數(shù)字哪怕置于我如今逐漸鈍化的腦海依然清晰可辯,而組合后就恰好是一串附有國別區(qū)號、格式嚴整的電話號碼。

雖未留有任何先前印象,我卻下意識相信:它一定能夠撥通。

恰巧那天做的是清明夢,又或許每次夢見她時我都處于半夢半醒的奇妙狀態(tài),本人破天荒地將那串數(shù)字毫無遺漏、一絲不差地記下了。于是醒來后愈發(fā)好奇:這個所謂夢中人及其“個人電話號碼”真實存在的可能性到底存有幾分?緊握匆忙間隨手寫在工作制服上的大門鑰匙,將出于理性的遲疑連冷汗一同拭去,

我決心追根尋底,一探究竟。

只是如今的個人信息保護雖已是紙面上老套的檸檬酸隱跡,僅需有心人稍稍烘烤便會顯形,卻依然不適合我這種在社會上稍有地位的人去專門套取。找人固然可行,手底下也正有一堆職員日夜冥思苦想著如何取悅自己,但如果欣然接受反而會承下不必要的人情。職場亦或整個人生,凡能用金錢解決的就永遠不要觸及私人感情,前者等同于交易,而后者則是一經(jīng)涉足便往往難以抽身的陷阱。

我決定花錢雇別人干,這個人同樣不能是平日里與我關(guān)系較近者,甚至不應與我相識,當然最理想的情況還是一點邊兒都不挨。

可這種極端陌生的關(guān)系在社會化生產(chǎn)時代已不復存在,人與人之間總是或多或少產(chǎn)生著各式各樣的關(guān)聯(lián)。出于對社會地位的重視,我選擇了在社會關(guān)系上與我間隔較遠的人中挑選委托對象。亦是出于對我個人情感的尊重,“同我理念不合”必須作為進一步縮小篩選范圍的關(guān)鍵詞匯。

接著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找到了他,條件堪稱完美——獨行,沒有繪畫愛好,少言少語。同無數(shù)人一樣,他戲稱自己為老鼠。穩(wěn)妥起見,我先將自己找尋電話號碼蹤影的理由和盤托出以觀察對方反應。不出所料,老鼠狠狠嘲笑了我,然后便在那約莫我三個月期貨交易所得的工作報酬下俯身親吻鞋面。

調(diào)查著實費了幾番功夫。這期間我也仍舊做著那場似乎不會終結(jié)的夢,以至于最后竟變成同呼吸一般的維生活動。新鮮、震撼和感動接連襲來后的間隙,人最需要的竟是一種對所有事物都產(chǎn)生厭倦,好似整個人可以行將就木的態(tài)度。正如我在之前的人生里不斷為自己所辯解的那樣,這只是規(guī)律,是循環(huán)。是德行卑劣者在明知自己正墜入地獄時,強韌意志對丑惡靈魂始終如一的自我袒護。

我感到淡漠,再一次投身回昔日里沉迷的金錢斗毆,在無數(shù)個可以火中取栗的條文漏洞中開懷暢飲,反復強調(diào)著自身的存在。彼時再一細想,我僅僅覺得自己那時只是又想要有人陪了,亦或者這是現(xiàn)代大都市里偶爾會發(fā)作在年輕人群體中的“愛情妄想癥”。為了打消此類念頭我還專門去排解了些許寂寞??珊竺娴氖虑閰s告訴我自己實則大錯特錯。

而直到接下來的事情發(fā)生前,我可能也再沒把它,或者說電話號碼當回事。

原本是提議在衡京大廈的兩百三十層樓上見面,順道完成趟公務(wù),可電話那頭卻厭嫌地拒絕了,指定我到一家躲藏于犄角旮旯的咖啡館碰面。等橢圓地標終于在電子地圖上開始放大,再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才不禁感慨起在這基本算作荒唐的后資本主義社會里居然也有克服荒誕迎來些許溫情的地方。

奶白色的碎紋玻璃收容著陽光,好像冰塊正融化在熱水里,墻邊栽培的兩行綠植也不似自己陽臺照料的那幾株一樣是死乞白賴的存于世間,反而——花枝招展。我不太確定是否該這樣形容,畢竟日常工作要求嚴謹而準確,常常用不上比喻。平時我熱衷冷飲,這會兒突發(fā)興致,點了杯常溫的橙酒。

“你好呀,委托人?!?/p>

撲面而來的是股子反常的殷勤勁兒,似乎是想拉近感情卻錯估了彼此間的深層距離,最終導致的結(jié)果也只能是過于挨近。我稍感驚訝,這種諂媚的腔調(diào)完全不同于他在網(wǎng)上說話時的陰郁語氣,但互聯(lián)網(wǎng)也正是如此,稍稍代入便很容易理解。雖然后來才聽他說這只歸功于咖啡館的魔力,它讓他想起了怎樣同別人說話,以及如何對自我坦誠相待。

“就直說了吧,在大西洋?!?/p>

“大西洋?”

我照例攪動著不那么冷也并不那么熱的酒水,那只是我下意識希望冰塊更塊溶解掉的習慣性動作,通常僅發(fā)生于我說出“我趕時間”之后和“抱歉告辭”以前。

“是的。最后一次接通。在大西洋。而墜落的地方是……我看看…18.5000°W,21.2301°S?!?/p>

腦袋里已事先準備好的言辭在那人出乎預料的襲擊下轟然炸開,連同標點——逗號、句號、感嘆號盡皆歪曲扭轉(zhuǎn)成一個個深溝狀的問號,不得不另外花費我更多時間去修正并碼放整齊,在這段意外漫長的空閑時間里我反復咀嚼著他的話語,并試圖從中提取出幾個顯而易見卻令人費解異常的關(guān)鍵信息。

“……大西洋?墜落?18.5000°W,21.2301°S?”

只是又一次空洞的復誦。我發(fā)覺自己愈加難以理解眼前這個手舞足蹈,臉孔盡皆融入齊肩長發(fā)的男人的謎語。

“您不知道嗎?就在五六個月前,本市航班大規(guī)模停運。原因是某架飛機墜落在了我剛剛提到的坐標位置,而其他飛機正在排查風險。您所要查找的號主正好在事發(fā)當日乘坐了那趟航班。號碼兩個月前就自動注銷了,在下費了老大勁才把線索連通?!?/p>

老鼠撩撩發(fā)梢,適當為己方添加了數(shù)塊砝碼,卻未能將我連同疑問從天秤彼端高高翹起。敏銳的洞察力或許讓他稍微挽回局面,卻不足以令他發(fā)掘出深埋于別人眼底的感情。

在他將我的疑惑進行進一步解答后,長年累月所鍛煉出的直覺已讓我把寥寥無幾的關(guān)鍵詞同那天早晨偶然看過的事故新聞連為一體,可這時我盯向他眼神里賽滿了更高密度的懷疑。目前,僅建立在他沒有撒謊的前提下,能說通的解釋有三。一:電話號碼僅是個巧合,我夢中胡亂拼湊出來的數(shù)字只是在經(jīng)過現(xiàn)實的重新編譯后奇跡般保留了原樣,并與其中某段信息重合了。二:他是名魔術(shù)師,預言到了我的夢境、我的委托、以及我對幻覺癡迷的一生,早在所有事情發(fā)生之前和一切因緣誕生之后就已經(jīng)帶著上帝的旨意來到此地,來到這間咖啡館,打開電腦,進入某個不甚出名的聊天論壇,領(lǐng)命般在隨機聊天室中匹配到我,接受我的請求,最后再給予我如此不堪一擊的現(xiàn)實。

而第三種可能,就是死在大西洋里的人臨終時也沉入了迷夢,并在如宇宙爆炸般數(shù)目龐大的夢境洪流中尋到了某個久困于幻覺之圄的魂靈,交給他這個能夠?qū)⑵鋸聂~腹、海床深處,以及人們的遺忘中重新發(fā)掘的信物。

倘若真相的確如此庸俗,我也就可以毫無貪戀之心地將之拋于腦后,重新回歸到自己喜愛的種種工作事務(wù)。可我明顯感覺出一種錯亂,一種不言自明的背叛,或是攝影師用得意手法拍攝了某幅油畫,然后視照片為畫作本身。

“他,還是她?”

我在幻象中編織出自己步步緊逼的模樣。

“男性,52歲,死前依然獨身。
另外,我剛剛?cè)ミ^埋葬他的公共墓地。”

老鼠不需英文解釋便聽懂了我并無惡意的諧音問題,兩只手之間的指節(jié)不斷碰撞,或緊張,或興奮,冷汗從額頭以及不知何處的地方交匯而下,晶瑩瑩的成串液體與或垂直或傾斜放置的玻璃窗戶連為通路,反射出光幕籠罩的室內(nèi)浮塵、泛黃墻皮的歲月參差、包間中的曖昧言談、發(fā)生在柜臺處的爭執(zhí)、對峙的眼神、錯合的妄想、空中搖擺的吊燈、杯底沉淪的冰塊……

“委托人?”

然后我才驚覺這一切原沒有發(fā)生。

只是周圍,回蕩起玻璃碎裂的聲音。

“委托人?”

對不起稍有點兒困…..我剛想如此解釋——

“委托人?”

但一次,又一次,單純、直白、仿佛排除掉一切阻礙。語詞空洞,音調(diào)蒼白無力,只為越過耳膜和顱骨直插入我的內(nèi)心。

眼皮似乎真有點睜不開……

“委托人?”

我點點頭,接著又抬起頭——

“委托人?”

忽然發(fā)現(xiàn),和彼時夢中一樣,看不清他和那個人的臉。

自保

自?!斚敕ǔ霈F(xiàn)在我腦海時,逐漸超載的大腦開始高速修正方才獲取的信息,無數(shù)神經(jīng)元加班加點,重復大批量生產(chǎn)著我從外界接收到的刺激——他剛剛?cè)ミ^那人的墓地,說明死者就住在本市——是男性,還年齡頗高,必然不會與夢中人有半點聯(lián)系——不。不對。我憑何敢如此篤定?是的……并沒有條件支持我將之完全否認。就是說他們或許有關(guān),再換句話說他們之間有關(guān)系是可能的——然后那又是什么關(guān)系?等于?相反?抑或是近似、相似?又怎樣證明?或者說單憑一串來由可疑、誕生純屬意外的隨機數(shù)字就足以證明兩者的關(guān)系嗎?要知道那僅僅發(fā)生在場夢中,而夢純粹就是他媽的狗屁!

鎮(zhèn)定

鎮(zhèn)定——一貫的理性思路令我很快意識到自己凌亂想法的失態(tài),幫助我在那種左右搖擺的情況下憑借有規(guī)律的晃動,維持住了最起碼的平衡。我深知不該全盤、甚至不該在任一方面否認那場夢境,否則這次夢中的找尋也只會被定性為全無意義的鬧劇。而我這人恰恰不可能投身于所謂荒謬之事,過去未曾,將來也依然不會。

“委托人,你知道咖啡嗎?就我喝著的這種,當然它其實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東西——”

就在我將臉龐押入手掌以圖片刻休緩時,對方不依不饒地將話題接續(xù)了下去,內(nèi)容轉(zhuǎn)折之巨大堪比兩人莫名其妙的相遇。尚未消弭的痛苦和懷疑擠占內(nèi)心,情感毫不設(shè)防。我無法照常啟動日常的言語過濾裝置,于是就被迫在這么一種尷尬局面下,怒目圓睜,預備承接住任何將可能襲來的信息沖擊。

“——在工業(yè)革命剛剛結(jié)束后還只是大眾飲品呢,沒有那么多奢華的分類;又比如說足球,它在21世紀以前還是工人階級用作抵御……資本主義侵襲的體育活動?當然我們現(xiàn)在不這樣叫了——資本主義——像這類稱呼皆因有誹謗之嫌而被公平競爭主義代替……那么委托人,我想講的是什么呢?你應當是知道的——在這么一個地方,我們連愛什么的權(quán)利都被綁架了。”

等等,先打斷一下,應當說實在不好意思,雖未料到話題會拐至如此無害的方向,但在個人看來咖啡的確只是一般的大眾飲品。盡管手底下的人都推薦我喝卡爾蒙特產(chǎn)地的,說那邊的咖啡豆酸味簡直恰到好處,但或許是每次都加糖太多,本人壓根兒品不出什么不同。選豆、丟入機器、研磨、沖泡、過濾、堵到嘴上,喉管逐漸擴張,腸胃吸收掉所有營養(yǎng),然后大腦便憑籍著其他器官不要的殘渣來重啟私人工廠——這就是我對咖啡的全部印象;而足球這個字眼自打我出生以來就一直是體育博彩的附屬產(chǎn)物。我看過幾場像樣的球賽,十幾人(系本人當時自負的偏見,正式的足球比賽有22人)在綠茵草地上圍在一塊兒踢來踢去只為了將球換個位置,除了從觀眾席上偶爾爆發(fā)的歡呼聲外簡直毫無樂趣,總的評價下來就是“缺乏共鳴”,甚至不及隨手投注的幾串數(shù)字來得刺激,倒是許多幕你推我搡的特寫勾起了我在生意場上某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但硬要說倒也能夠理解。本人是一名業(yè)余畫家兼專業(yè)攝影師,時常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畫和攝影作品之間冥冥中透露出某種曖昧的聯(lián)系。想實現(xiàn)在紙面上的構(gòu)圖往往已在以前的照片中使用,而日常拍攝下來的作品也總是掩藏著自身油畫的風格。于是我某天突發(fā)奇想:倘若用相機去拍一張自己的畫作又會如何?這并非堆疊、老掉牙的行為藝術(shù)、亦或現(xiàn)實同理式的簡單隱喻,而是一種互相嵌套、互相包含的可怕結(jié)構(gòu)。它沒有源頭,卻處處留下它的造物,使我不禁想起那些欲望的和被欲望的,也想起克萊因瓶并不存在的內(nèi)部外部。事實上當屏幕中的照片就此定格,我便打定主意不再進行任何攝影活動。因為我不知曉我的下一次嘗試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后果,而這結(jié)果又會葬送掉多少雖不罕見卻被我們用心珍藏的事物。我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某種共同真相,卻并不能為之進行任何言之有物的概括,正像有時我們自認為發(fā)出驚天一問,卻未曾注意到疑問其實也即是答案本身——

“委托人,你或許想我在胡說八道,但請聽我一句勸告:我們的視野實際上永遠局限在很小一塊兒地方。譬如你可能根據(jù)著親身經(jīng)歷在心中暗自反駁我剛剛的言論,又或者正在猜測我這杯咖啡里加了幾枚方糖……可是,沒有必要……喏,這是剛剛撕開的包裝——速溶的——它本來就沒必要另添佐料?!?/p>

突如其來的一陣寒噤打斷了暴走的聯(lián)想。

我選擇讓思維和身體統(tǒng)統(tǒng)閉嘴。

因為我的確不知道這家咖啡店里販賣的居然有速溶咖啡。

“委托人,請別露出這種似乎被人猜透的表情,我們不可能事事都了如指掌。然而完美亦是不必要的,人類的文化始終帶有某種慕殘性質(zhì),也正因我們不可能完美,才懂得如何欣賞缺憾……話又說回來,容我想想……其實所有事物都可以類比愛情。又或許根本是我們將愛情徹底庸俗化完美化了——攪碎并融入到我們猥瑣而飄忽不定的理解。因此有人說那是肉體、是金錢、是毒品,也有人認為那是幻想、是愿望、是夢境。但總歸都是些能為你帶來刺激的東西。當反饋不再出現(xiàn),多巴胺停止分泌,最顛倒和迷亂的愛情也即刻消弭無形……委托人,你是否承認這點?又是否認為屆時的愛請依然還稱得上是愛情?亦或者你我當前所討論著的“愛情”其實早已在將其框定時扭曲了原形?委托人……我承認自己陷入了某種迷茫,所幸眼前用手將臉龐遮掩起來的男人恰好能為我解除懷疑,所以在此刻我真誠地向你重新發(fā)問——委托人,我們愛什么呢?”

他從袖口處掏出煙——盡管我不清楚這家店是否允許客人吸煙,但這種冒犯的行徑似乎并沒有遭到阻止?;瘘c著后,他對著煙嘴迅速嘬了一口,接著便把猛烈燃燒起來的內(nèi)芯狠狠壓滅在桌面。行為離奇,動作熟稔,以至于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當我重新夾起煙草時,腦袋里也總是這么幅霧氣彌漫的哲意畫面。而我自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亦或者當時聽懂了卻無法搭茬??删o隨其后他的談吐、他的歌詠乃至他的舞蹈無不令我感受到了恐懼,再一次提醒我事態(tài)正朝著完全脫離自身掌控的方向發(fā)展,以至于在即將發(fā)現(xiàn)最終答案時便不得不提前宣告終結(jié)。

“——委托人,我們愛什么呢”

他飲酒般仰脖將杯中的速溶濃咖啡一飲而盡,隨后站起,又不顧一切地將空杯重重拋擲在地。霎時兩團紅暈從他的兩腮處升起,就如同兩輪紅日出現(xiàn)在兩山之間。我?guī)缀蹩梢源_信他醉了。而人在喝醉時其實根本無需歸咎于酒精。

“——我們愛什么呢?所有感情都無法挺過歲月那沒有盡頭的磨練。美麗的面龐終有一日會看得厭煩,堅貞的誓言總是慢慢偷換為抱怨,曾經(jīng)的甜言蜜語也會在某天變?yōu)闊o情而可怖的糾纏。最終我們悲哀地發(fā)現(xiàn),過去無比愛戀的人在習慣與厭倦的魔力下面目全非、頓失舊顏,熊熊燃燒的激情也在現(xiàn)實的冰冷中黯然失色、急驟冷卻。你說,我們愛什么呢?”

頓時發(fā)現(xiàn)或許不僅僅局限于發(fā)出這項委托、來到這家咖啡館、收獲別種真相——其實早在事情開始前我就做錯太多太多。如今覆水難收,原本勉強維持的幻境在眼中轟然坍塌,夢連通其他海域。而我,甚至最后都可悲地認為自己仍能堅守住“尋找理念不同者”的底線。即將被洞穿的憂懼在心中醞釀成形,還未爆發(fā)便已將我吞噬,我動作迅疾地把小費在桌上一拍,拾起領(lǐng)帶扭頭就走。

“等等!委托人,尾款呢?”

背后有人伸手。我明知那人索取的不僅僅是他應得的報酬,卻依然壯著膽作出了回應。盡管事與愿違、勞而無功,正像之后的每一場夢境都不再會是當初那場的延續(xù)。

“你在撒謊。我只會支付百分之五十。”

原本預計這場對談將在下午兩點前結(jié)束,然后我會趕赴衡京頂樓了結(jié)一樁結(jié)局注定的生意。當搭乘空軌再一次從熟悉的站臺上走下,黃昏已隨著高樓傾斜的陰影悄然降臨,參差不齊的黑色在我眼中搖晃,手機鈴聲響起,我在震驚之余用眼角余光瞥見了那串友商號碼才如夢初醒般轉(zhuǎn)回平靜。接聽、掛斷,良久無言。往好處看,許多事或許正因我的努力而有所改變,朝不分好壞的方向滋生蔓延。譬如我對夢的感覺,原定的生活軌跡,和這場理應同以往每場一樣被我穩(wěn)穩(wěn)拿下的生意。傍晚時彌漫的煙香里,散開的是整幅魂靈連同承載它的軀體,以及已經(jīng)營一個半月的期貨交易。

那之后我還是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三點一線:

家——咖啡館——公司。

我也依然被迫做著和那天一樣的夢,只是夢中我再也辨不清那里究竟是大西洋還是太平洋,或許在夢里本就不該出現(xiàn)這些地名。為它們找出稱謂也是個徒勞。所有詞語僅僅是我為了將夢境敘述出來而有意替他們匹配起來的意象,于是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直到某日,興許是太陽較往常偏移了幾分,在天空反常地來回照射,我于一場極罕見的回籠覺中,收到了這來自為期半年的夢境的尾款。夢中的人或許在笑,又或許在哭,可已經(jīng)同我沒多大干系了。

我再沒有見過她。

“夢或許是夢,或許根本不是,又或許只是現(xiàn)實的另一種呈現(xiàn)形式。它與現(xiàn)實的種種復雜而又矛盾的相互關(guān)系并不亞于我們面對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時那種激動卻又莫名畏縮的感情。想來也有夠奇怪,人明明可以輕易創(chuàng)造出任一讓深沉心事自然袒露的場面,卻更愿對與自己大相徑庭的東西敞開胸懷……”

此刻我在屏幕上打出這些文字,卻并未立即按下發(fā)送鍵。反復重讀以甄別錯字的空檔,我暗自懷疑鏈接彼端的對方或許根本無法讀懂,而我所做的事情其實也只是對牛彈琴?;叵胛覀兘Y(jié)識后這幾年的經(jīng)歷,很快遲疑變成打定主意,我再次一點點地將這段內(nèi)容歸為原型,就像方才將它從想法里逐字謄下來那般認真嚴謹。

與我聊天的人無疑是老鼠。他在約定好會面的日子一直等我到凌晨,覺得我再無可能赴約,才萬般無奈地將自己找尋到的結(jié)果通過電子檔案給我發(fā)來。我在因抽煙引發(fā)的胃痛而久違地大病一場后,于半夜無聊之際翻開論壇聊天目錄,才在那滿屏令人眼花繚亂的紅藍色塊中發(fā)現(xiàn)了這條答復:

“抱歉。音訊全無。”

隨后我給他打去了全款。

金額大約頂我經(jīng)營三個月期貨交易。

那天下午的會面或許同樣只是場夢——我做的一場白日夢——號碼的線索斷掉了,盡管它曾是那般唾手可得。老鼠也并非我想象中那樣思想深刻,或者說他的思考從本質(zhì)上就與我方向不一??傊?,我保全了顏面,沒有在彼時還只是個陌生人的他眼前原形畢現(xiàn)。而在經(jīng)歷過一切后,于我而言,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

理所應當?shù)?,我們很快成為了朋友,雖不至于無話不談,卻也能夠做到彼此真心相待,剛剛是靈感支配著我打下來那段話語,而此刻我才想起——自己實際上在等待對方進行答復:

“你問我我為什么不去咖啡館了?

那么,好吧……與旁人分享的心頭所愛之物屬消耗品,一經(jīng)展示便會承受破壞性的威脅。況且sd如果老是有熟人f在那兒,我就再也尋asfq不回dq當初追求的xzc孤eqwes獨感了。

而12且,我沒p工作fea了,現(xiàn)在真的,住qdqwd下水道?!?/p>

玩笑般的語氣背后是意外沉重的事實,我亦知道他所說的住處——當代城市里已不存在那種東西,所有區(qū)域模塊中要被排除的廢水往往由比老式下水道更加集成化和便利化的設(shè)施統(tǒng)一處理,不會留下什么可供住人的空間。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對面回話的此時正在郊外的舊排水設(shè)施里敲打著觸屏手機,空氣里滋生著陰濕和藻類擴張的氣息。而那時不時突兀出現(xiàn)的英文字母就是頭頂滲水的明證,一開始他或許還想著邊寫邊刪掉些,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沒有必要了。首先是滴水太多,刪掉一串字符的空檔總是會另外添上三串。其次是我倆交情匪淺——這么說或許多少太過,但唯一一次純粹出于我臨時興趣的委托實在不能等同于膚淺的日常生意,便也連帶著這名接受委托的家伙增添了些許附加價值。于是我就冷眼看著他從最開始我心底的一文不值,慢慢成長到占據(jù)一方角落,直至今日,頗具一定地位。

當然近些年本人也不好過,公司大批量裁員,原本需要低級腦力的工作崗位很快被經(jīng)受過次數(shù)幾近天文數(shù)字的系統(tǒng)訓練的、有形亦或無形的智能機器占據(jù)——在發(fā)揮自身效用時它們自然統(tǒng)統(tǒng)算作有形——我也是通過出賣原先一些自身或下屬擁有的權(quán)利才勉強保住了收入和社會地位,可看著手底下新接收的一批批形狀是簡單幾何體的金屬塊以及單純記錄在存儲空間中的軟件,耳邊缺失了以往的職場騷擾,總感覺像失去了間隔如此久遠的童年般失去了過往某些贅余卻又連通著寶貴回憶的事情,因為它們正是讓我想起曾經(jīng)美好日子的提示詞,是一整段咒語的截取、離了它便無法成型。再想到接下來迎入的員工全都是這么些難以名狀的東西,加之我仍未完全消滅自己也很快會被代替的可能性,便難免對未來產(chǎn)生了些許悲情。

城市之外,被污染品和廢物占據(jù)的鋼鐵叢林的地下管道里,或許將來也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樓外又傳來了智能AI人權(quán)爭取協(xié)會合成的電子吶喊音,我緊緊關(guān)上窗戶,再閉合窗簾,溫和光幕從地面升起。此時我再也聽不見外面的喧鬧,看不見那些惱人的情形。單人工作間內(nèi)立馬轉(zhuǎn)換為辦公模式,得以變成一個暫時隔絕于現(xiàn)實之外的小世界。

吃飽了撐的——我可以如此斷言,但也有人另外表示過對其他方面的懷疑……在深入探討前請容許我撇開剛才的個人偏見,細數(shù)智能科技近來的偉績:參與科研、拓寬藝術(shù),替代人力,甚至其本身就是進步的代名詞。當曾經(jīng)古板而毫無生趣的AI程序可以完全實現(xiàn)人類意義上的“生產(chǎn)”和“創(chuàng)新”時,世界翻天覆地。有些奇怪而又懦弱的家伙開始懷疑“人類”的定義,覺得它或許不夠“先進”。于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可謂自然而然:一部分人揭竿而起,呼吁為機器賦予人權(quán)。起先這遭到了駁斥與鎮(zhèn)壓,可隨著隊伍人數(shù)增加,政府也不得不考慮滿足日益高漲的民意。接著就像是事先準備好一般,他們很快頒布了決議——宣布通過《世界聯(lián)合政府智能人權(quán)法案》,從此具有實體的人工智能擁有了工作以及獲取報酬的權(quán)利。但有一點他們表示絕不退讓——那便是承認機器本身擁有近似自由意志的屬性。也就是說AI可以被自然人合法占有,也永遠無法成為一個脫離了占有主體的獨立個體。與此同時已有不少工廠開始試行推薦方案:先程序化地辭退大量人類員工,設(shè)置機器人崗位,隨后便與占有機器人的原工人們敲定工資:機器人上崗,人類休息,廠主獲得遠超之前的生產(chǎn)效率,達成了一種人人自由卻又人人受益的美好結(jié)局。當然,某些特立獨行的社會學家也試圖從另一方面分析過此類現(xiàn)象,得出了聳人聽聞的結(jié)論:這是人類邁向高等文明世界的和平演變,最終被取代的不僅僅是底層人在生產(chǎn)關(guān)系中的位置,還有同樣與之緊緊聯(lián)系的分配權(quán)利。在“新人”可以被自然人合法占有的前提下,讓這些金屬造物們獲得部分人權(quán),逐漸于生產(chǎn)中替代人類,其意在避免將來新式機器全面取代人力時可能會發(fā)生的社會動亂?;闹囇哉摰氖聦嵒A(chǔ)完完全全基于——“機器中內(nèi)置的學習程序若想不落后于時代,之后必須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完整迭代。而向政府滲透的資產(chǎn)家群體大可以壟斷技術(shù),將每次的升級費用定為天文數(shù)字——高到工人連貸款的每月利息都無力償還。隨后脅迫政府頒布取締舊式機器工作權(quán)利的法案,好讓民間個體機器占有者緩慢破產(chǎn)”的幼稚觀點,其內(nèi)容無論如何簡化都條件細致的像是陰謀論產(chǎn)物,主觀假設(shè)亦不止有一處可尋。首先,擔心圖謀不軌者能夠滲透政府純屬杞人憂天,這個獨一無二的我們世界上最先進的聯(lián)合政府,擁有最合理的政治制度、最優(yōu)秀的組織形式、最無微不至的全局規(guī)劃、最悲天憫人的社會保障。它是資本主義的——關(guān)于這點我并不屑于去嘗試否認,只要人人幸福即可。因此我每每抱怨說它資本主義,也只是像我們在與他人談話中嘲弄自己過去所做過的蠢事時那樣,當發(fā)覺之前的某些做法合理到或許再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便會嘆息似地總結(jié)一句:“瞧!這就是年輕!”?;蛟S的確還有少數(shù)人在被壓迫、被剝削、被榨取價值,但他們趕上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美好時代,在這樣一個社會連專門從事乞討活動都能輕易獲得比以往任何時代的任何中產(chǎn)階級還要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再加之個人的不懈努力,興許還能夠賺取到購買工作機器的資金,屆時“躺著賺錢”絕不再是一句白日做夢式的胡言亂語。

在此老鼠跟我說的一段話似乎也很準確,可以拿來佐證。盡管十分冗長,而且我也聽不大明白,但關(guān)鍵詞匯卻一個不落:“當我們自知卻不可自拔時,反抗早已失去asdkqo意qoweui義。八九十年前他f們把矛盾轉(zhuǎn)移到性別qaq時,將一切不公和丑惡awdas的誕生都歸結(jié)于人性時——據(jù)當時遺留下的資料表明——多數(shù)人其實完完sadq全全明白:上層dqwd階級散布qdw的謠言與誹謗fsa只為了讓他們在eqw接下來腥風血雨的q階級斗爭中更加不堪一擊——人們dsada知道,sdawe可人們還是配合著對方dasd的步調(diào)心安理dqwdq得地邁入了陷阱。簡直sadq就像是表演adwq中dwq精心安排的dawq戲劇性場面:awd收劍后王子掀開帳幕,才發(fā)現(xiàn)刺死了無辜之人aqerawda。sdaas在這么一個大多數(shù)人都能吃飽的社會sdawesda,人們所熱衷的事情,adsadwad也只能是dsadw在每天給胃部和大腦填daw補滿工業(yè)廢物后,為充分vcpgyw饜足的生活,dsadq找些并不那么充分的惡趣罷了sdawdaw/q11。”

有時他的想法和談吐竟與我不謀而合,讓我就仿佛窺見了另一個自己。當然這通常僅被歸類為少數(shù)情況,否則兩人也不可能深交至此。而將這段友誼徹底推至高潮的無疑是對方滿懷尊重的高尚態(tài)度——亦是他對我敢于追尋幻夢的頻頻致意——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在聽完我的理由后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去幫忙調(diào)查了。盡管他戲言說自己的執(zhí)著精神僅僅是在掩蓋動機蒼白,而同我開口交談也只為保持內(nèi)心沉默。但我也同樣明白:在咖啡廳里求取孤獨,和在杳無一人的夢中追尋救贖,這確是兩件知易行難的事,或也根本只是一件。

老鼠那邊的酸雨似乎剛剛停止,他回復說下水道已經(jīng)不滲水了,而自己則要趁著難得的機會好好瞇上一會兒,因此暫時與我道別。友人離去,孤獨感隨即而至,看著眼前的發(fā)光熒屏,在室外風與吶喊音無止歇的回響中,想要寫點東西,卻終究沒能下筆。

對我以及更多人來說,畢竟太遲太遲。

忽然也想起自己曾經(jīng)不止一次呆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空洞洞的熒光屏幕出神,妄想鍵盤能否叮鈴叮鈴自行敲響,于是word文檔、寫作網(wǎng)站、草稿箱里便紛紛淌出如腦海中那般流暢的段落,如今機器卻已能實現(xiàn)遠超幻想的效果……大概是在高中時候吧?可惜那會兒表達欲已足以壓到一切,能力反倒成為了附屬品。

最近突然流行起欣賞AI藝術(shù)創(chuàng)作——當然這不可否認地是一場時代潮流——它們越過了最開始的套用和模仿,開始習慣于在沒有人類思維界限約束的情況下,創(chuàng)作出更加劍走偏鋒的作品,描繪出更為天馬行空的畫面,發(fā)掘出更多無人涉足的哲理。一時間可以被人們發(fā)現(xiàn)和人們無力發(fā)現(xiàn)的方方面面都被其創(chuàng)作了個一干干凈,于是在人類藝術(shù)界中,“彰顯個人化表達”被迫成為了評判作品價值的唯一標準,復古仿舊的洪流更是以愈演愈烈的趨勢匯聚成型。似乎也認為自己做的太過,程序編寫者們紛紛放棄用機器去探索人類創(chuàng)作的邊界,開始競相訓練起專精于某種特定風格的AI作者。隨后人與“新人”之間便達成了短暫的和平,直到如今人類創(chuàng)作者連在自身擅長的領(lǐng)域也慘遭AI蹂躪——無數(shù)名均可復制且風格迥異的智能作者統(tǒng)御藝術(shù)的時代已然來臨。而正像那一個,以及無數(shù)個被人們選擇、框定、隨后具體化、特定化的無名智能寫作大師一樣。欣賞者們也變成了某類只接收特定信息的機器。他們相信作品本身,也無端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作品必定是被一種可見的、看似可以理解的形象創(chuàng)作的,而非純粹混沌的產(chǎn)物,是無聊符號的打亂重組、于幾京兆次的模擬訓練后才湊巧拼成一副汪洋恣肆、卻又令他們覺得驚異莫名、明顯有跡可循的拼圖或抽象畫作。我也曾栽過類似的跟頭,然后便決心不再對此類事物獻出信任。殺死藝術(shù)?不,盡管飽受蒙騙至此,我也要說句公道話:它們可從未殺死過類似的東西。哪怕連半個指頭也沒碰著。如果真的有,那被刺中心臟隨后發(fā)出哇呀一聲死掉的,應該是我們——或至少是人類此前所堅信不疑的藝術(shù)。

思緒是從不知何時起被拉扯回工作的。正像此后的幾十年也就是這么循規(guī)蹈矩地駛過,如驢拉磨。因熟稔而成為真理??萍家廊痪o隨著時間的步伐穩(wěn)步向前,我也終究沒能見證日日夜夜都折磨恐嚇著我的,對于自身作用被機器取代,將從所處階級跌落的那天到來。只是郊外的廢棄城區(qū)逐漸被居于地下的人們改善,興建了許多低矮建筑。然而境遇依舊,變化僅限于苦中作樂。

盡管在生物層面我們具有天生優(yōu)勢,也難敵機器永遠不會悲哀抱怨的堅硬內(nèi)心。同理,我總不可能將肉體的老化等等客觀事實通通歸咎于人工造物的偉力。發(fā)光發(fā)熱直到耗盡自我后,憑借先前幾十年對公司的貢獻,我有幸獲得了在這最后的人類時代里偏居一隅、安度余生的機會。

現(xiàn)在我正收拾行李,正最后一次走出公司大門。正抬頭看向空中無止境盤旋著的、永遠鳴叫的海鷗,正站在咖啡館的廢墟,正目睹那在世間屹立未久的側(cè)墻、也即將迎來它的再一次坍圮。正回想起自己曾依然做夢的日子,同樣像這墻般未開始便結(jié)束,重復——重復著不斷建起與始終傾塌的動作,最后墜落在地面裂開的深溝……敲打于懸崖絕壁上的響音激蕩出海一樣的波紋,又因某種力量而形變,意圖再聚成任何令人熟悉的模樣。而那結(jié)尾處經(jīng)混合后傳來的,或許正是回響在自己人生海溝底部最幽深的一段電波。

清晨時分的光線從窗戶外打來,收起畫板。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黃昏從窗戶外打來,蘸取顏料。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大樓的陰影又從窗戶外打來,密密麻麻。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我從未在這般復合而單一的日子里如此虛無地渴求著與她相會。

感性告訴我:必須去找她。

理性告訴我:行動亳無意義。

而緊隨著歲月蔓延,記憶草木叢生。我?guī)缀踝匀欢坏氐弥赫覍⑹菢侗瘎 ?/p>

就如同幻境消散、午夜夢回,我無數(shù)次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中逼迫自己重新入睡時所想的那樣:有些東西我們不愿失去,是因為我們從未得到。

人在死前緊緊握住的東西,并非對他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

時至今日,我依然懷抱著類似的想法。

從未如此想再見她一面,只需這最后一面。就在失去與獲得皆已不復存在之時,就在來自精神的撫慰漸勝于性與金錢之時。就在

我想——

就在我臨終之時

我多么企盼著,與她再度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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