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與僧(八十)111.游子不顧反
【無心X蕭瑟】妖與僧
111.游子不顧反
月漸西沉,盤桓于山林上空那片灰黑的鼬鴉群逐漸散去。大批官兵在望月洞附近圍守,因懼怕鼬鴉攻擊,沒敢靠得太近。
望月洞口,一只只鼬鴉不停地飛起落下,又飛起,又落下,張牙舞爪地以鼬鴉語破口大罵。
時而有三兩只膽大的鼬鴉試圖沖進(jìn)洞里搞襲擊,被幾名侍衛(wèi)一劍斷頭。尸體流出臭液,滴落在地上,頃刻間,整個山洞惡臭熏天,味道比腐化的鼠尸濃烈千倍。
嗅覺靈敏的夯昊被熏得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眾人欲逃出山洞,但瞧著外頭還有上千只鼬鴉圍攻,只好打消念頭,默默以袖掩鼻頑抗,不敢多吸一口氣。徹夜忍受著濃臭,他們不禁嘔吐連連,直至腹中空空,依舊干嘔不斷。
一宿無話。
蕭瑟與蕭凌塵在惡臭與吵雜聲中閉目養(yǎng)神,而無心坐在一旁守著,以防蕭月離和他幾名侍衛(wèi)偷襲。
蕭月離一方守在洞口,除了斬殺沖進(jìn)來的鼬鴉,并無其它動作,直到曙光破曉,鼬鴉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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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霞光綺麗,晨曦照入山洞里,照亮了洞壁七彩斑斕的巖石,乍一看,像一團(tuán)云霞封在洞壁之中,新奇美妙。
看著眼前美景,憋悶了一整夜的無心頓覺眼前一亮,指尖摸著冰冷光滑的彩壁贊嘆道:「這小山洞不僅月色優(yōu)美,日間竟也有如此別致的奇景,真是難得一見?!?/p>
眾人只顧防守戒備,本無興致賞景,聽他如此一說,不禁多看了幾眼。
蕭瑟一邊觀賞彩石壁,一邊說:「這是織霞石。緗州有座織霞山,千里山丘鋪滿彩巖,放眼望去,猶如長虹萎靡墜地。旦暮時分,光彩格外明艷。天飛霞,地繪彩,蔚為壯觀?!?/p>
無心饒有興趣地問:「織霞山遠(yuǎn)不遠(yuǎn)?我想去參觀可以嗎?」
這話題似乎不合時宜。
瞧著洞口處躺著一堆鼬鴉尸體,忍受著難以言喻的惡臭,蕭月離心里嘀咕:你倆怎還有心情商量游山玩水?
他插嘴道:「織霞山太遠(yuǎn)了。天啟城碎虹峰也是這種地貌,美景奇觀不輸織霞山。小魔王去天啟城談完公事可以順便去游玩?!?/p>
無心沉默不答,回眸望向蕭瑟,心道:織霞山也好,碎虹峰也罷,若能與你同游,處處皆是美景。
蕭瑟心照不宣,想著無心跋山涉水來一趟實(shí)屬不易,卻被困在這種地方受苦受累磋磨光陰,實(shí)在可惜。自相識以來,總是聚少離多,難得共處一堂,應(yīng)當(dāng)多一分歡愉才是。他心念一轉(zhuǎn),揚(yáng)笑道:「碎虹峰也遠(yuǎn),不如在此一游?」
此言猶如玩笑,無心卻覺心有靈犀,笑而不語,而眾人只想趕緊出去透透氣。
忽見蕭瑟足尖微動,輕巧地踢起一根長木枝,抓握于掌間,又將長枝一頭折斷成筆尖形狀,繼而在土地上勾勒線條。
走筆間,時緩時急,時而如風(fēng)過留痕,時而如雨落留斑。線條錯落有致,剛?cè)嵯酀?jì),光影變幻莫測,揮揮灑灑千千筆,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片刻間,一副壯麗的山景圖躍然眼前。三尺黃土作畫布,千里山河指間繪,萬古風(fēng)云遠(yuǎn)夢回。
畫成之際,山洞里靜得像時空凝固,不知是光陰忘了流動,還是眾人忘了呼吸。此時鼬鴉似乎消失無蹤,惡臭也仿佛不復(fù)存在,他們只顧聚睛于畫上,心馳神往,流連忘返。
畫幅雖小,卻一覽壯闊山河,萬千氣象;色彩未填,卻如見霞光萬變,金碧輝煌;無聲無響,卻若聞鷹嘯長空,風(fēng)動云涌。
「風(fēng)景如何?」蕭瑟丟下樹枝,望向無心。
「妙不可言。」無心陶醉其中,默默凝望著峰頂石亭,傾聽亭內(nèi)一個小和尚和一只小狐妖談笑風(fēng)生。
「不愧是六殿下!神作?。 沟谝淮我娙擞蒙惩廉嫵鰵鈩莅蹴绲漠嬜?,石斛滿心震撼,卻詞窮難喻。另三名侍衛(wèi)也嘖嘖稱贊。
「可惜不能帶走,這畫若傳出去,怕是要震驚畫壇?!故捲码x頗感驚艷。
「你畫技竟如此出色,深藏不露啊。」蕭凌塵本身畫藝高超,對此作也不禁深感佩服。
「過譽(yù)了,我不過隨手一畫?!故捝怀.嫯?,今日只想討無心歡喜,便特意為他作畫。胸有成竹,下筆自如,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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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天全亮了,日光普照,洞外已不見鼬鴉盤桓。
蕭月離說:「鼬鴉夜出晝伏,不可見光。現(xiàn)已夜盡天明,三位隨我回縣城找個地方沐浴更衣再慢慢聊可好?」
他話音方落,便聽見洞外人聲。是一眾官兵匆匆趕來侯命。
蕭瑟與蕭凌塵耳語協(xié)商片刻,決定不作抵抗,先出去再做打算。而無心只管跟蕭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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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duì)伍行進(jìn)大半個時辰之后,來到蠶絲村村口。
村子周邊有幾座布料作坊,常有織工和商客經(jīng)此路去工作或經(jīng)商。往日有許多攤販在村口廣場做買賣,近日并不太平,客流少了,攤販更少了,只有零星幾檔。廣場東邊有座方形驛亭,驛亭邊有個賣餅的小攤檔,一老一少正在忙活。
須發(fā)斑白的攤主正在烙面餅,面糊均勻地鋪在烙板上,輕巧地一翻一轉(zhuǎn),一張薄脆透光的面餅被甩到手邊的餅盤里,一張接一張摞成了高高的一沓。
他身旁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男孩大約是個小學(xué)徒,挽起衣袖,拿著一根比自己個頭還高的面棒,笨拙而努力地攪弄著木桶里的面糊。面桶右側(cè)有個生著文火的火爐,火爐上架著一口大鍋,裝滿了鹵蛋,香飄四溢。
望見官兵行來,一老一小不禁停下動作,凝眸觀望。
昏迷中的夯昊聞見鹵香味,立即轉(zhuǎn)醒,掙扎著從無心懷里跳下,垂涎三尺地奔往小攤檔。
接連幾日沒好好進(jìn)食,無心自己也覺饑腸轆轆,便說:「我餓了幾日,走不動了,去那邊吃點(diǎn)東西再走行不?」
蕭月離沒反對,畢竟距離縣城驛館還有挺長一段路要走。
他吩咐下屬去買了一鍋鹵蛋和面餅,隨即分給了大伙,一眾官兵各自坐下享用早點(diǎn)。
而無心、蕭瑟、蕭凌塵也閑坐在草地上,剝蛋殼,吃面餅,享受旭光暖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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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廣場西邊一座山丘上,一男一女暗中窺探。二人身著與石頭顏色相近的灰黃色衣服,臉上畫著臉譜,男的一臉金色,名叫大金。女的一臉銀色,名叫小銀。他們是暗河蘇家的殺手組合,金銀雙煞。
昨夜得知蕭月離率人四處尋找蕭楚河與蕭凌塵,金銀雙煞便偷偷尾隨著官兵隊(duì)伍而來。
自山丘頂俯瞰人群,看見一身金衣的蕭月離與其侍衛(wèi)站在驛亭里說話,驛亭外的草坪上,一眾身著棕綠制服的官兵或坐或立,其中有三人穿著深色披風(fēng),以帽兜半掩容顏,一人在吃餅,另兩人呆坐著。
「小銀,你看哪個是蕭楚河?」大金低聲問搭檔。他們意欲刺殺蕭楚河,可是從未見過蕭楚河,不知其形貌。
「聽說蕭楚河狐毛雪白,泛著明顯的金黃色光澤,像染了一層淺淺的金色粉末,比其他雪映狐更金一些,很容易辨認(rèn)?!剐°y悄聲說。
「就這?沒別的情報?他狐貍尾巴沒露出來,該如何分辨?我們竟然連目標(biāo)長什么樣都不知道,這也太丟人了!」大金撓了撓頭,內(nèi)心直呼失策。
他行事謹(jǐn)慎,目標(biāo)不確定,則難以下手,而搭檔小銀卻愛冒險,只要有五分把握,她就會立即行動。
「昨日接到任務(wù),讓我們即刻趕過來,還上哪搞情報?只能賭一把了!」瞧著隊(duì)伍漸行漸遠(yuǎn),小銀趕緊掏出小彈弓,居高臨下瞄準(zhǔn)了穿黑色披風(fēng)的蕭瑟,淬了劇毒的小錐釘在繃緊的弦上蓄勢待發(fā)。
晨風(fēng)在她耳邊呼呼吹過,風(fēng)停之際,便是錐釘離弦之時。
然而未及風(fēng)止,她握弓的手卻被緊緊按住。
「為何打斷我?」她疑惑地看向大金。
「且慢?!勾蠼鹨荒槆?yán)肅,提醒道,「我們不能當(dāng)著那么多官兵的面刺殺他,假如那人不是蕭楚河,必定打草驚蛇。再看看吧,一會找機(jī)會打聽清楚再出手?!?/p>
「你謹(jǐn)慎過頭了,獵物總被別人搶了去!這次若再空手而歸,我就跟你拆伙!」小銀不滿地抱怨著,卻依言收起了彈弓。
「行行行!聽你的?!勾蠼鹉詈媚胁慌c女斗。
二人按兵不動,靜待時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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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坪上,夯昊不停地扒拉蕭瑟,欲討蛋吃。
昨晚在山洞里熏了大半夜,鼬鴉的臭味還留衣服上,濃臭久久不散,手里的鹵蛋仿佛沾染了臭味,蕭瑟咬了一口,只覺反胃,吃不下了,便將半只蛋投喂給夯昊。
蕭凌塵也沒食欲,將面餅全遞給無心。
「你倆不餓還是不愛吃?這餅很好吃?!篃o心吃得津津有味,但見他們都不吃,又覺乏味。
「不餓,你慢吃?!故捔鑹m微笑道。
「你們好不容易來到郊外,真要回縣城嗎?想逃的話,我可以幫忙?!篃o心輕聲說著,猜想他們大約為此事煩惱。
「小魔王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故捔鑹m不愿與天外天的人扯上關(guān)系。
「凌塵現(xiàn)在是北離亂黨,而你是天外天魔王,光是站在一起就能惹人猜忌,安份點(diǎn)吧,倘若鬧出什么事來,對誰都沒好處?!故捝獙o心說。
無心無奈,埋頭吃餅,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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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fēng)清寒,忽而柔緩忽而剛勁,驀地掀起了蕭瑟的帽罩,他抬頭一瞥,恰巧看見遠(yuǎn)處有人正望向他。
那邊有一條小溪,溪水對面是一片榕林,那人立于前方樹叢間,身穿黑斗篷,戴著惡鬼面具,白發(fā)飄飄。
姬雪?
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就已消失不見。
蕭瑟不動聲色,隨手戴好帽罩,對無心和蕭凌塵說,「你們慢吃,我去溪邊喝水?!拐f著便起身向走去。
無心想跟去,卻被蕭凌塵攔下。
蕭凌塵輕聲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別老粘著他呀?!?/p>
想和他單獨(dú)聊幾句也不行么?無心隱忍地退回原位,單手托腮,眼巴巴地望著蕭瑟的背影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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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亭里,蕭月離正與侍衛(wèi)交待公事,轉(zhuǎn)頭望見蕭瑟離隊(duì),他立馬快步追上,緊張地問:「你上哪去?」
蕭瑟稍微放慢了腳步,回頭答道:「去溪邊打水喝?!?/p>
蕭月離取下腰間的小銀壺遞給他說:「你喝這個。那溪水不干凈,會喝壞肚子?!?/p>
蕭瑟抬頭眺望溪水邊的榕樹林,只剩風(fēng)影搖曳,姬雪大約已經(jīng)離開。
眼下銀壺扁圓,三寸有多,壺身金花交錯,精美絕倫,令人賞心悅目,但想著壺中水可能摻有化功散之類的藥物,蕭瑟躊躇不接,以懷疑的目光看著蕭月離,不言語。
蕭月離明白他的心思,擰開蓋子自飲一口,又再遞去,微笑道:「放心喝吧,沒下藥,不騙你。」
蕭瑟不好推辭,接過銀壺,道了謝,小飲一口??诟懈矢侍鹛穑逑阕陨嗉鉂u漸盈滿口腔。這是熟悉的味道,他稍作回想,說:「是玉筍青露吧?」
玉筍青露是一種名茶,茶葉色澤青碧,卷曲如玉筍,故得此名。
蕭月離淺笑道:「對,是天啟城仙茗舍的玉筍青露?!?/p>
說起天啟城,蕭月離趁機(jī)問:「話說,你為何不奉詔回天啟城?」
蕭瑟抬眸仰望天邊朝陽,又眺望那懸崖峭壁,崇山峻嶺,山水迢迢。他漆黑的披風(fēng)迎風(fēng)獵獵飄揚(yáng),一身曦光融化在翻飛的黑色里。忽地,一抹冷淡的笑自他嘴角牽起,他揚(yáng)眉覷了蕭月離一眼,冷傲又慵懶地說:「我出來兩年多了,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天啟城外的陽光雨露。天啟城里很多人不希望我回去,我不想自找不快,也省得惹人不快?!?/p>
你這是抗旨!蕭月離蹙了蹙眉,隨即冷靜地勸道:「你父皇一直盼著你回家,你不回去看看他?」
蕭瑟哂笑道:「宮里向來很熱鬧,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有我無我,他也一樣度日?!?/p>
蕭月離不禁搖了搖頭,嘆息道:「兩年多了,你還要跟你父皇慪氣?那時他將你貶出天啟城,不過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如今他已封你為王,給你建了永安王府,還替你安排選妃之事。你還要跟他鬧別扭?」
什么?選妃?!蕭瑟驚異又生氣,更不想回去了。他忍怒道:「我沒鬧別扭,只是不想回去給他添堵。待哪日我磨平棱角,沒了脾氣,再回去盡孝?!?/p>
蕭月離臉色一沉,又耐著性子繼續(xù)勸道:「你這是什么話?不管怎么說,那里是你家,你不想回也得回。你父皇想與你和解,你總不能一直躲著他。別的不說,至少他是真心疼愛你。父子一場,你不至于連回去見他一面也不肯吧?」
蕭瑟扶額一嘆,轉(zhuǎn)移話題道:「皇叔,先不談此事。我有一事與您相商?!?/p>
蕭月離問:「何事?」
蕭瑟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和凌塵想留在皓州,助您清剿亂黨,恢復(fù)太平?!?/p>
聽著這話,蕭月離半信半疑,遲疑片刻說:「可是,你父皇要你回天啟城。」
蕭瑟堅持道:「回天啟城也不急于一時,辦完要事再回去又有何妨?」
二人爭執(zhí)了一會,在蕭瑟的強(qiáng)勢勸說下,蕭月離終于點(diǎn)頭同意,不再強(qiáng)迫蕭瑟和蕭凌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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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蕭月離一行人平安回到驛館,沐浴、更衣、熏香、用餐。歇了小半日,蕭月離又繼續(xù)忙公務(wù)。蕭凌塵涉嫌策動暴亂,被關(guān)在房里嚴(yán)加看管,蕭瑟曾助蕭凌塵逃脫,也被看管起來。而無心是來訪的上賓,蕭月離雖對他不信任,也不放心,卻也不敢為難,只派人暗中監(jiān)視他一舉一動。對于此舉,無心表示理解。傍晚,他與暫住驛館的雷無桀、唐蓮歡喜敘舊,喝了些酒,便裝醉回到房里睡覺。夜間,趁著蕭月離外出辦事,他讓雷無桀和唐蓮幫忙支開了守衛(wèi),然后運(yùn)起輕功飛檐走壁從窗口潛入了蕭瑟的房里。
蕭瑟的房間在三樓東側(cè),樓梯口、門口皆有守衛(wèi)把守。蕭瑟疲乏頭暈,昏昏欲睡,卻不肯休息,取了一粒提神的藥丸服下,隨手將藥瓶放在桌上,便趴在窗邊的軟塌上等待無心過來,烏黑蓬松的狐尾垂在身后,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地來回甩動,逗夯昊玩耍。
等待良久,忽聞一聲輕響,窗戶推開了,只見無心縮成一團(tuán),滑溜地滾了進(jìn)來。
二人相視一笑,二話不說便摟在一起相擁親吻,像兩團(tuán)糯米黏膩成一團(tuán)。
夯昊自覺多余,默默走去門口替他們把風(fēng)。
屏風(fēng)展開,床簾垂下,二人悄悄躲在被窩里咬耳朵。
「跟我回家好不好?」無心貼著他臉龐,溫?zé)岬臍庀⒋翟谒稀?/p>
「我還有事要做。」蕭瑟縮了縮狐耳,想翻身,卻被壓得更緊?!钢辽佟任抑魏貌≡佟顾φf了半句,哽在喉頭,說不下去了。
靜默,沉重的呼吸在他狐耳邊撓癢,冰涼的身體被緊緊摟住,熱情熱成了熔爐,兩具軀體仿佛漸漸融成一體。
黑暗中,無心沉思良久,含淚說:「好,我?guī)湍恪V魏弥竽愀一丶?,不許食言。」
蕭瑟勾起他尾指應(yīng)了聲「好」。
無心又說:「明天我動身去天啟城,去找你家老狐貍談貿(mào)易合作。談完之后再來找你,和你一起去見你師父?!?/p>
蕭瑟咬了咬他耳朵說:「我等你?!?/p>
談了幾句,二人又忘情纏吻許久,直到門外侍從敲門說送水果進(jìn)來,才停止動作。
次日,無心由官兵護(hù)送去天啟城,唐蓮一行人也出發(fā)去蒼州,而蕭瑟與蕭凌塵留下幫蕭月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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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城皇宮。
太安殿暖閣。
破曉時分,窗外晨光漸漸明朗,窗口金暉透亮,曉風(fēng)沁寒。
屋里書桌旁的六盞燈燭亮了一宿,一名侍從打開燈罩,逐一吹滅。
桌上擺放著一高一低兩堆奏折,一堆已閱,另一堆待閱。
桌前,蕭若瑾眉頭緊鎖,提筆在折子上寫朱批。侍從來到他跟前,給他遞上一杯溫茶。
蕭若瑾放下手中奏折,取來茶水漱了漱口,又接過遞來的熱手帕擦了把臉,敷了敷雙眼。他通宵批閱奏折,眼睛干澀,紅絲滿布,面容看起來很是疲倦,卻沒打算休息,丟下手帕,又再拿起方才看了一半的奏折,繼續(xù)批閱。
他很煩惱,翻閱了三百六十五份奏折,竟沒看到一件順心如意之事。
國庫虧空,入不敷出。朝中官員分幫結(jié)派,明爭暗斗。
近半年間,魔域和南訣的軍隊(duì)蠢蠢欲動,兵部請求曾派兵力駐守西邊的古獸山和南邊的貝螺島以防魔軍和巫軍突襲;工部再三請朝廷撥款修筑堤壩;刑部揭發(fā)禮部考官在辦科舉選拔期間公然包庇替考者;吏部與工部聯(lián)名參戶部尚書借增加軍餉之名假公濟(jì)私,貪污公款;戶部和禮部官員也告發(fā)吏部尚書任人唯親結(jié)黨營私;白王蕭崇為籌賑災(zāi)之款,私下與江湖勢力相勾結(jié),向百姓強(qiáng)行收取非法稅款;赤王蕭羽名下三家青樓,以極低的價格買入一些相貌姣好的災(zāi)區(qū)難民,逼良為娼。
瞧著眼前一堆寫滿破事的奏章,蕭若瑾愁緒萬千,唏噓不已。這兩年來,他身體欠安,病情反復(fù),時好時壞,面對黨爭愈演愈烈的局面,他也想過早日立下儲君,可他再三考量,終究難以作出抉擇。
他有十五個兒子。老大在八年前犯下欺君大罪,被圈禁了多年,終日瘋瘋癲癲,神志不清;老二倒是聰敏好學(xué),禮賢下士,可惜雙目失明;老三頭腦簡單,有勇無謀,魯莽沖動,難擔(dān)大任;老四荒淫無度,揮金如土,且品行不端,劣跡斑斑;老五終日癡迷書畫,對朝政漠不關(guān)心;老六聰慧過人,胸懷大志,可惜心高氣傲,不服管教,如今隱匿民間,下落不明;老七天資聰穎,卻心胸狹隘,行事不顧大體,又好逸惡勞,沉迷享樂;老八膽小懦弱,見風(fēng)使舵,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老九心術(shù)不正,盡學(xué)旁門左道之術(shù),狡猾多詐,毫無正氣;老十天生口吃,性情孤僻,難以溝通;其余五名幼子還不到十歲,也是資質(zhì)平庸,無心向?qū)W。
都是不中用的兒子??!國之重任何以托付?蕭若瑾默默感慨道。他政務(wù)繁忙,抱病操勞,卻無一人可替他排憂解難,想來不禁滿腹心酸,手也酸了,筆桿沉重得像一根即將傾倒的擎天棟梁。
揉了揉疲累發(fā)昏的眼睛,他收斂了情緒,穩(wěn)住顫抖的筆桿,一筆一劃在奏章上耕出血紅的字跡。
門外侍從揭簾而入,垂頭道:「陛下,瑾玉大監(jiān)在御書房等候召見?!?/p>
蕭若瑾視線從奏折上移開,起身動了動發(fā)麻的左腿,對侍從說:「快、快請他進(jìn)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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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玉為上報近日竹籃縣暴亂狀況而來,簡明扼要地將事發(fā)經(jīng)過和傷亡人數(shù)講述了一遍。
當(dāng)提及蕭凌塵與蕭瑟時,蕭若瑾聽得又驚又惱,一時急火攻心,雙眼昏黑,軟趴趴地跌坐在身后座椅上,張著嘴喘不過氣來,臉色又青又紫,一副性命垂危的模樣,嚇得瑾玉慌忙丟下手中文書,過去給他撫背推拿。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瑾玉一邊給蕭若瑾順氣一邊對站在門邊的侍從命令道。
然而蕭若瑾搖頭道:「不必。老毛病了,歇一會就好?!?/p>
他這病已有兩年多了,情緒一激動便覺心悸,頭暈,渾身難受。太醫(yī)常來看診,卻也無能根治,只給他開了些調(diào)理的藥物。
侍從急急忙忙地端來一杯溫水和他吃慣的藥丸,熟練地伺候他服下。
一刻鐘后,蕭若瑾?dú)庀⑸赞D(zhuǎn)平穩(wěn),立馬屏退了屋里的幾名侍從,只留瑾玉一人。他急切地問道:「楚河也在竹籃縣,莫非那邊的暴動他也參與其中?」
涉及皇室家事,瑾玉不敢妄斷有關(guān)無關(guān),慎言道:「此事還在調(diào)查。情報上只說蘭月侯擒獲了瑯琊王世子,次日六皇子將人劫走,蘭月侯率兵追捕。追到胭脂街時,一百多名暴民為救世子,與蘭月侯所率領(lǐng)的官兵廝殺,雙方?jīng)_突激烈,死傷慘重。激戰(zhàn)期間,六皇子與世子逃離了現(xiàn)場。后來,蘭月侯又在郊野尋回二位,當(dāng)時他們二人正和小魔王躲在一處山洞里?!?/p>
說到小魔王,瑾玉有意抬頭瞄了一眼蕭若瑾,擔(dān)心他又氣得犯病,然而蕭若瑾出奇地沉靜,臉上毫無波瀾。
關(guān)于蕭楚河與小魔王暗中來往的傳言,蕭若瑾早有耳聞,昔時只覺荒唐,不敢信,而今深感痛心,不肯信。
「小魔王人在何方?」蕭若瑾平靜地問。
「小魔王已經(jīng)啟程趕來天啟城。」瑾玉答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故捜翳辉付嘞?,又埋頭看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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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