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灼燒【幕間物語】異客

大火。
男人看著面前燒起來的大火,聽到了很多。
房屋倒塌的聲音,人們的尖叫和驚呼,痛苦的叫喊,還有那些微弱的哭聲。
足以讓心志不堅的人終生被這噩夢詛咒。
那么,對于這場大火的發(fā)起人來說,這樣的詛咒,是不是該更加尖銳才對?
是啊...
男人抬起頭,藍寶石般的眼眸里映照出惡毒的火光。
所以,我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的心情?
所以,我現(xiàn)在要...做什么?
——
睜開眼睛,代號為異客的羅德島干員保持著用手撐住額頭的姿勢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醒來。
看了一眼墻壁上的電子掛鐘,他入睡到現(xiàn)在,只有半個小時。
和計劃中的完全一樣。
異客拿起羅德島的標準茶杯,里面放出的咖啡香味讓還有些昏沉的意識迅速蘇醒。
稍微再閉上眼睛默背了一下圓周率,異客一口喝光了剩下的殘余咖啡。
好了。
異客站起身來,身旁那個未完成的自行兵器還在閃動著藍色的微光,從中放出了一些冷氣。
現(xiàn)在還只能當便攜式空調使用。
遠遠沒達到那架繳獲的“寒霜”無人機的程度。
最后查看了一遍這個新的自行兵器,異客關掉了它的能源,站起身。
今天下午會有一些新的肥料進來。
雖然不想見那個過來送肥料的薩爾貢小女孩,但職責所在,何況博士都說了,這樣的咖啡味道不錯。
異客穿上自己的外套,遮住身體上覆蓋著的些微源石結晶,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確認萬無一失后,關閉了辦公室的所有能源,拿著自己專屬的行動用平板走出大門。
羅德島旗艦足夠震撼任何一個初見到她的人,但如果聯(lián)想到這是那位“凱爾?!钡氖止P,心中的驚訝和震撼卻會跌落到極低的程度。
甚至異客偶爾會思考,這樣的載具,對她來說是否太過狹?。?/p>
不足四米的通道高度,微縮般的辦公室,盡管如炎國諺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那般功能完備,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座微縮移動城邦的地步。
這種地方,真的能夠算做她大展身手的舞臺嗎?
異客兩根手指互相摩挲著,太陽光從艦橋上涌入室內,遲暮的昏黃色讓異客不禁有些煩躁。
這景象讓他想到過去。
想到那無邊無際的,燥熱的黃沙,讓人作嘔的熱浪。
不知不覺間,異客加快了腳步。
艦橋上在進行一天里羅德島物資管理的收尾工作,因為從今天晚上深夜到明天中午,都是羅德島的航行時間,畢竟開船后想要再買什么,可就困難重重了。
之所以把航行時間設置成這樣,恐怕一是為了在前往維多利亞之前盡可能偽裝,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醫(yī)療航船,在沿途城市均有??浚辽僮龊帽砻嫔系墓Ψ?,不至于被些小魚小蝦嗅到味道。
二來...
異客跨出大門,撲面而來的喧鬧聲加重了他眉頭間的褶皺深度,食物的香味鉆進他的鼻子里,讓他的腸胃開始發(fā)出一些抗議。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異客沒來由地覺得這么安排的原因,是因為這艘船上很多的干員,都很喜歡外出。
是在這里待久了,所以思考方式也出現(xiàn)偏差了嗎?
保持著這樣的疑問,異客拉起一道帳篷的門簾,走了進去。
軍綠色臨時帳篷里面是稍顯昏暗的內部環(huán)境。
薩爾貢的標牌表明了這間帳篷主人的身份, 在異客進入之后,一個有些小巧的少女連忙從帳篷里一個類似更衣室的地方走了出來,微笑道:“是異客先生,您來了?”
“是?!?/p>
異客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少女那讓人印象深刻的精致臉頰。
盡管有意識地隱藏,但少女發(fā)紅的眼眶和有些干澀的聲音,都證明了她剛才哭過的事實。
“通訊里說我要的樣本在這里。”
腦海中閃過幾個情報,異客察覺到了某些事實,然而,他卻沒有做點什么的打算。
畢竟,這是一位仇敵的孩子。
雖說上一代的罪責是否該由下一代繼續(xù)背負要根據(jù)實際情況有所不同,但從個人的“復仇”而言,只要被報復的對象死去,那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異客真的就對這名少女介懷。
她身上藏不住的黃沙和黑市味道,每每都讓異客感到無比不適。
“是的,的確在這里,但...”
少女話鋒一轉,拖長到消失的音節(jié),像個等待客人開啟的珠寶匣子。
配上她那副有些罕見的清秀長相所表達出來的楚楚可憐,如果是伊巴特地里區(qū)初入行的家伙,說不定已經(jīng)上鉤了。
但異客只是看著她。
在他面前玩弄這種心計毫無意義。
更何況這種手段在他眼里甚至有些粗劣。
黃沙孕養(yǎng)出來的美人不計其數(shù),和她們能夠在王酋和軍隊里如魚得水的行動一比,少年連當個仆役的水平都沒有。
起碼要立刻恢復精神,說一句“不能勞煩‘沙卒’姥爺”之類的吧。
不過,自己一直對她嚴格保密,讓她以為我是個普通的有錢老爺,才會讓她敢這么做吧。
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正是她的殺父仇人...
她會怎么做?
這么想著,異客似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些許弧度,看著少女臉上無法遏止地出現(xiàn)的些許焦急,開口道:“不要裝了,你的叔叔,莫里克,上個月在沁礁黑市截獲了一批軍方的標準源石?!?/p>
那“莫里克”的名字一出口,少女整個人就猛地繃緊了身子,在聽異客說完整句話后,整個人更是全身緊繃,右手放到腰間,看那鼓起的樣子,顯然藏有武器。
“雖然我想提醒你在這里對我發(fā)起攻擊是最下策,但如果你執(zhí)意的話,請便。”
異客用他那令人信服的嗓音緩緩對少女的心靈打下一記重錘。
“不過到時候,我敢保證,不僅你下不了船,你的叔叔,也會因為急性礦石病發(fā)作而死?!?/p>
“當然,前提是,你和你那甚至連向羅德島求助都不愿意的叔叔一樣固執(zhí),麗雅小姐?!?/p>
被叫做麗雅的卡斯特少女面露猙獰之色,手臂上的肌肉隆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朝著面前這無比放松的熟客撲去,撕碎他的臉頰。
可最終麗雅卻還是沒有這么做。
她有些頹然地站直了身子,朝著面前的人低下頭,用盡了所有力氣,懇求道:“拜托您...救救他?!?/p>
然而這次,異客還是不為所動。
輕輕拍打著左手手背的食指,好像時鐘的指針,提醒著什么。
“我知道,老爺您是商人,所以我敢保證,以后您再從我們這里進貨,都可以打七折?!?/p>
異客依舊故我。
麗雅咬了咬牙,正準備再大出血開個價,但異客卻在這時候開口,一句話說不出來的難受感,讓少女臉上涌出了不正常的紅暈。
“這種沒什么價值的籌碼,就不要再推出來了?!?/p>
少女不禁渾身一顫。
“比起這些...我更中意于——”
異客俯首到少女耳畔,輕聲道:“你們家代代相傳的,那柄來自于某位王酋的佩劍?!?/p>
“傳說那柄佩劍擁有讓人臣服的神秘,我對此頗感興趣。”
“一把劍,一條人命?!?/p>
“劃算嗎?”
異客起身,看向面前的女孩。
他期待著她的臉上表現(xiàn)出屈辱、痛苦和憤怒。
但并沒有。
少女臉上的表情究竟算什么呢?
欣喜,還是詫異?
異客暫時讀不出來。
他只知道,少女沖著自己慢慢點了點頭。
“那就帶路吧。”
帶著些許疑惑,異客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
羅德島停留的位置是維多利亞和萊塔尼亞之間的邊際區(qū)域,雙方相隔一整座山脈,因此坐落在這里的移動城邦就成為了逃犯、傭兵、黑貨買賣雙方喜聞樂見的避難所、交易場和逃亡中轉站。
莫里克選擇逃到這里,估計也是打算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休養(yǎng)生息,避避風頭。
可惜的是他在那場戰(zhàn)斗中遭到了源石的正面直擊,就算是在傭兵世界被稱為“黃沙之手”的男人也躲不過這種小石頭的帶來的厄運。
異客的嘴角不禁再度略微上揚起來。
至于他為什么要拒絕向羅德島求援,除了早年曾經(jīng)被羅德島阻礙過行動以外,應該還是因為雙方根本就不是同一種人吧。
自詡正義的救世者和迷信力量的狂徒,怎么都不可能談出個結果。
所以這時候就輪到他登場了。
異客按照自己的習慣在心底平衡天平兩端的籌碼,跟在麗雅的身后穿過一條長長的長廊,然后被蒙上眼睛。
其實光靠記的他就能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但他無所謂。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說起來很恐怖。
但在異客看來,這也不過是技藝的累積罷了。
只是這種技藝的練習,很可能要用人命和無數(shù)的金錢作為學費罷了。
自己學到今天這一步,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赤金,他已經(jīng)記不得了。
那凱爾希呢?
兜兜轉轉,兩人終于停下了腳步,薩爾貢傳統(tǒng)香料的味道刺進了異客的神經(jīng)中樞,但他沒有皺起眉頭,而是深呼吸了一下,讓這些煩人的香料味道盡快傳遍自己的全身。
眼罩被摘下,眼前是昏暗的燭光,哪怕不用環(huán)視四周,異客也明白自己只要有任何的輕舉妄動,站在這個巨大房間四角的高大薩爾貢打手就會撲上來撕碎自己的身體,當然,更多的可能是被那些藏在暗中的術士們燒成灰。
不過...那又怎樣?
麗雅為他取下眼罩后,就眉眼恭順地走到了一個帷幕旁邊,朝著里面微微躬身:“叔叔,我?guī)砹四茚t(yī)治您的人。”
“謝謝,麗雅。”
有些嘶啞的聲音穿透帷幕,那如同斷了弦的樂器發(fā)出的聲音,讓異客的心不禁微微一沉。
源石如果侵入到喉嚨的話,造成的危險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說距離當初那場戰(zhàn)斗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但異客覺得憑借“黃沙之手”的身體素質和資源,應該不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才對。
嘶啞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積蓄力量,隨后問道:
“那么...這位年輕的醫(yī)生,你來自何處?”
異客看到麗雅在朝他使眼色。
可他卻搖了搖頭,用清晰的嗓音說道:“我來自羅德島?!?/p>
話音未落,站在房間四角的打手們頓時齜起了牙,渾身肌肉隆起,同時,異客還感覺到大廳的溫度出現(xiàn)了不正常的抬升和下降。
劍拔弩張。
“非常感謝你,年輕的醫(yī)生,愿意離開‘正義’的羅德島來我們這種...賊窩?!?/p>
那嘶啞的聲音里完全聽不出來任何感謝,反而只有刺骨的寒冷,。
異客還能看到麗雅全身忍不住顫抖起來的樣子,少女抬起頭,看向他的目光盡是不解和恐懼。
“在您的手下殺死我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帶給您?!?/p>
異客沒有再去關注麗雅,反而是主動出言,然而他沉穩(wěn)的聲音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憤怒的勁風和法術在話語出口之前搶走了室內一切的關注。
紅色的仿佛圓球狀的火焰和深藍色如同觸須一般的冰棱朝著異客的身體襲來,四只拳頭瞄準了人體的各個關鍵要害。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這些殺人如麻的家伙,就不會計較別的。
所以我就是討厭這樣...
異客的心底涌起熟悉的憎惡感,這么多年,他一直與這樣的情感為伴。
這群...野蠻的,自視甚高的家伙。
男人打了個響指。
清脆的聲響,在這里毫無漣漪可言。
然而,在他人眼中卻并不是如此。
他們看到異客的身上爆發(fā)出了一陣刺眼的強光,接著,那四名打手就好像直視了正午的太陽一般捂著眼睛滾倒在地,冰棱和火球則是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徹底消失。
若說哪里有異樣的話,就是異客腳邊多了一些崩碎的零件和發(fā)生燃燒反應后的殘余物。
“死在敘立峽谷的老杰克,讓我對您說一句,他不怪您?!?/p>
說完這句看起來沒頭沒尾的話之后,異客就轉身離去。
他記住了所有的通路和路上的機關密碼,只要花點時間,就能回到地面。
然而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帷幕就被猛地拉開,老人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朝面前的陌生人發(fā)出懇求:“不...請留步!”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他,異客轉過頭,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內心翻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能夠徒手摧毀一隊精銳薩卡茲雇傭兵的傳奇般的男人,半張臉上都是難看的黑色源石結晶,每次呼吸,都會讓嘴唇變得異樣鮮紅。
這絕對不合常理。
但是異客并不打算開口。
先開口的,都是在桌子上沉不住氣的玩家。
莫里克劇烈地咳嗽起來,等到他好不容易平復下了呼吸,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接著,他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離開。
“主人...”
一個倒在地上的打手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老人拖著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腳踢在他腰間,不合常理的氣流頓時將室內的灰塵全部吹了起來,讓那個看起來壯碩得驚人的大漢被這一腳直接踢出了房間,滾落在房間外面的石磚上,昏了過去。
見到莫里克如此行事,在場的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蟬,兩個藏身于暗中的術士也現(xiàn)出了身形,朝著莫里克躬身后,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默默離開。
最后是麗雅一臉關切地關上了門。
異客看著老人,在關上門的瞬間,他的樣子就從意氣風發(fā)的傭兵皇帝崩碎成了一個虛弱的病人。
“為什么?”
異客問道。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先年輕人你一個問題,不過我保證,這是最后一個問題了?!?/p>
莫里克滿身疲憊地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
房間的燭火微微晃動,在剛才的暴風中都不曾熄滅,足以證明其素質的優(yōu)秀。
“你問吧。”
異客依舊站著。
“我想問一問...你是誰?”
異客笑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確有些失誤。
雖然不是計劃的失誤,而是對自己的估計的失誤。
他知道老人必然會問這個問題,他也準備好了回答,但他沒有想到的是——
自己居然對這個問題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情緒。
對。
我是誰?
艾利奧特?
沁礁的主人?
殺死王酋的兇手?
呵。
毫無...意義。
原本心中被麗雅點燃的一絲興趣立刻消失。
異客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沁礁之主,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當初你把他們拋棄在那里的時候,我曾經(jīng)路過,并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異客走到椅子旁邊坐下,上好獸皮搭配完全貼合人體的工程學設計,讓他略略放松。
“你應該猜到了他的回答?!?/p>
燭火燃燒的聲音加深了寂靜。
異客轉頭看去,年老卡特斯的臉只有一半暴露在光線的照射下,顯得無比蒼老。
莫里克慢慢地點著頭,身子也隨著這個動作,開始慢慢搖晃。
“是啊...他是我手底下最忠心也最敢打的,連帶著他那一窩好兄弟都是這樣。”
老人的眼睛似乎在看向遠方,看向某個峽谷,某一片遙遠的黃沙。
“當初,我們剛剛躲開一群仇家的追殺,但那時候,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食物和飲水了,如果不放棄一些人的話,也許我們所有人就都得死在沙地上?!?/p>
莫里克念叨著往日的事情,異客雖然不怎么感興趣,但他也依舊在聽。
談判也好生意也好,都是許多主角的劇本。
他也早就不是那個喜歡盯著一個人背影的少年了。
莫里克依舊念叨著。
“但我們誰都沒有說,只是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發(fā)現(xiàn)有些人不在了?!?/p>
“先是伊奇那孩子,他早就覺得沒有了一只胳膊的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們就只發(fā)現(xiàn)一串通向沙漠深處的腳印?!?/p>
“再然后是書記,他留下了一本我們誰也看不懂的書,然后在那扉頁上寫著我們唯一能看懂的句子,是‘照顧好我的兒子’?!?/p>
“接著,一個又一個?!?/p>
老人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桿煙槍,熟練地點上抽了起來,讓異客不禁微微皺眉。
盡管他使用的煙草味道的確是昂貴的貨色,但異客并不喜歡。
老邁的卡特斯吐出一個煙圈,煙圈在空氣里緩緩飛掠,好像沙漠里無限重復著起落的太陽一般緩慢。
“最后,是老杰克。”
“他趁著夜色幫我們從干涸的河床里挖出了一點水。”
“然后他就消失了,在所有人都開心的時候。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他自己什么都沒帶,除了他那桿長矛?!?/p>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快死了。”異客補充了一句:“他找到了一條新的路離開峽谷,但他沒有足夠的水,只差半天的行程,他就能走到文斯鎮(zhèn)。”
“是啊...他其實很聰明的。”
“我們里面最聰明的?!?/p>
老人又吸了一口煙,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猩紅的血液濺到地上,然后迅速凝固成源石結晶。
好像無聲的嘲笑。
“沁礁之主....我聽說過你,沒人懂怎么做到的源石技藝,頭上的藍色源石結晶?!蹦锟瞬恋糇约鹤爝叺难?,轉向異客,疲憊的神色里顯露出一抹認真:“你是最精明最殘忍的商人,只會對有價值的東西出手,我不知道麗雅是怎么請得動你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以我為要挾糾纏她,否則...“
“否則什么?”異客冷笑一聲:“否則你就殺了我?”
“你殺了我,我保證她會死的比你更痛苦,更何況...”異客坐直了身子,對著年邁卡特斯人目光,一字一句地道:“你也說了,我是商人,那我來這里,目的是什么,不是很明顯了嗎?”
“你想收編我們...趁著我們現(xiàn)在人人喊打,我又這么..咳咳!”
老人壓著嗓子,邊咳嗽邊說話。
“可以這么說吧?!碑惪驼酒鹕韽囊慌苑胖鵁o數(shù)華美綢緞的桌子上拿起玻璃杯,往里面倒了點水遞給老人,后者將其接過,一飲而盡,眼里仍然滿是不屈。
“不過一個失去了你的‘沙漠’,不值得我投資,雖說賣了你們也很值錢,但我沒那個興趣,比你們有油水的傭兵團還算有幾個,所以我建議你收起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法術,省的你一咳嗽失手殺了我?!?/p>
老人的目光頓時一凜,浴血磨礪出的殺意往異客的頭上傾倒而下,但后者卻渾然不覺,依舊在自顧自地做著說明。
“我這次來,確確實實是為了治好你的,雖然現(xiàn)在看著,情況很嚴峻?!?/p>
異客站在老人面前,不帶絲毫感情地道:“但給你多上幾年的命,也不算太難?!?/p>
“我憑什么...”老人似乎還想掙扎。
“憑你現(xiàn)在只讓你的侄女做化肥有關的生意。”
一錘定音。
老人不甘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原本就異常頹喪的臉蒙上了又一層陰翳。
異客仔細地看了看老人的表情,在上面讀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于是,轉身離開。
“對了,我會拿走一樣東西,你們保管的王酋的佩劍作為訂金和信物,羅德島的醫(yī)療人員會在晚上到來,之后請配合治療,盡可能友善一些,至少別讓你的部下們隨意殺人?!?/p>
說完,異客就離開了房間。
不再去看老人的臉,也不期待他的回答。
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這個。
羅德島在黃沙上行走,不可避免地會扯上一些臟東西,到時候,這些用完就丟的傭兵就能派上用場。
那個少女,才是真正的添頭。
噼啪一聲,異客遺留在房間里的機械殘骸發(fā)出了一陣火花。
大門關上。
留下莫里克一個人坐在床上。
下意識地,他又拿起了煙槍,珍而重之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從里面小心的捏起一撮煙葉,放到煙槍里,慢慢點燃。
劣質的煙味驅散了剛才高雅的味道,莫里克咳嗽起來,這次咳嗽,他咳得比以往都劇烈的多,這種程度,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會因為一口氣喘不上來而死去。
可莫里克卻笑了。
笑得很開心。
“老杰克...這是咱們最后一次一起吸煙了啊...”
“”這之后...又得戒了?!?/p>
老人砸吧著嘴,抽完了最后一點珍藏起來的劣質煙草。
不過,這些煙草的數(shù)量本就不多,如果不是他這幾天抽的很猛的話,興許還能用一段時間吧。
恍惚間,老人似乎又像這幾天的深夜一般,看見了過去。
幾個年輕人坐在一起,一邊抽著煙,一邊看人打架的樣子。
——
幾個月后。
異客放下自己手上的平板,揉了揉眉心。
平板上顯示著一封信件,內容表達了對他私自以羅德島干員名義簽訂 醫(yī)療協(xié)議的控訴。
從筆法上看,也知道這是那位“博士”的書信,而不是凱爾希。
折讓異客覺得有些失望
他敲打著桌面,一時間竟然起了把’沙漠‘整個毀掉的心思,但稍微思考了一番后,還是決定就此作罷。
算了。
既然這樣都不能讓那位“凱爾?!蓖断略贫说囊暰€,下次就再出格一點好了。
直接送給他們匹敵王酋的財富,還是堪比軍隊的武器,或者藏在黃沙深處的無數(shù)秘密?
異客琢磨著,眼前突然多了一抹白色。
睜開眼睛。異客看著面前煮好的咖啡,抬起頭。
卡特斯少女,麗雅,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滿臉恭敬。
在她背后的墻壁上,那把王酋的佩劍熠熠生輝,和辦公室的樸素格格不入。
自從他收編了“沙漠”之后,麗雅就被莫里克以“鍛煉”的名義送到了羅德島,并且擔任他的助手。
對此,異客沒有任何意見。
因為適當?shù)膲毫τ兄诰S持良好的身體狀態(tài)。
把一個隨時可能想著要謀害自己的人放在身邊,也是一種鍛煉。
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以她為人質脅迫了她的叔叔,她是知道的。
不過異客總有種期待。
期待少女知道更多。
“怎么了,咖啡里有毒嗎?”
異客笑著拿起咖啡,但少女卻一把搶了過去,不顧依然滾燙的溫度,隔著一點距離將其倒入嘴中,然后哭喪著臉,朝他抱怨道:“老爺,現(xiàn)在可以了嗎?”
“呵?!?/p>
異客接過咖啡,放到一邊,一旁的無人機自動開啟,朝著咖啡杯釋放出一團冷氣,隨即,一陣難聞的味道從咖啡杯里傳了過來,接著,異客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從咖啡杯里拿出了幾個紫色的結晶。
少女不禁移開了視線。
“下毒的話,你是絕對逃不掉的?!?/p>
“不過我很好奇?!碑惪徒徊嫫痣p手,看向少女。
“你為什么還要把劍給我,我從未見過王酋的佩劍,世界上也不可能有除了你們兩人之外的人見過王酋的佩劍,你大可以換一把相同年代的冒充?!?/p>
“違背家族訓誡都要這么做,可不像個要殺我的人?!?/p>
“這個啊...”少女掩嘴輕笑:“’沁礁之主’大人您說笑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p>
“”您幫我治好了叔叔,那么一分錢一分貨,這把劍我當然得給您?!?/p>
“不過后來侮辱我的事情,就是兩碼事了?!?/p>
說著,少女的眼里不禁露出一絲冷光:“不過看在您救了我們一命的份上,我保證不會讓您死得太痛苦的,如果能用這把劍刺穿您的胸膛,我相信我會很痛快?!?/p>
重視榮耀,又看重承諾和傳統(tǒng)。
這些黃沙的子民,都是如此。
冥冥之中,異客感覺室內的溫度又上升了些許,于是為了降低溫度,他丟給少女一個文件夾:“那就去好好磨礪自己的爪牙吧,至少別死在外面,不然你的叔叔說不定會為了復仇一邊哭一邊打到我這里來?!?/p>
麗雅充滿恨意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摔門而出。
異客則是滿臉笑意地拿起了那杯咖啡,毫不在意地喝下。
醇厚的咖啡香味在他的口腔里彌漫,讓他感覺輕松起來。
我在做什么呢?
異客看著那把歷經(jīng)了無數(shù)歲月的王酋的佩劍,不禁發(fā)出一聲疑問。
不知道。
佩劍在陽光下微微閃耀,好像做出了某種回應。
異客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惱火,站起身,一把將那柄劍從墻上扯了下來,身邊的自走兵器爆發(fā)出一陣電光,朝著長劍轟去。
壓低的爆炸聲后,異客看著眼前依然完好無損的佩劍,繃緊了臉頰,接著一腳把這柄價值連城的佩劍踢進了沙發(fā)的角落,走回椅子上坐了下來,不再去看。
像是要忘掉什么似的,異客拿起平板,一口氣從羅德島內部的懸賞列表里接下了三個任務,接著,起身走出辦公室。
羅德島本艦沖入山脈一側,辦公室內的太陽光頓時消失不見。
可那柄王酋佩劍,卻依然在發(fā)光。
似乎在嘲笑著什么一般,微微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