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持”人際關(guān)系的誤區(qū)

參與話題,先審題。
我覺得“薄邊界者如何維持人際關(guān)系”這個話題中,按理說關(guān)鍵詞應(yīng)該是“如何”,也就是手段。但我覺得,更重要的一層是“維持”這件事是否真的夠得上“如何”二字。
如果不值,那就不維持了吧;有幾個人愿意往一個無底洞里無限扔錢?
如果值得,那還需要維持嗎?“投資回報率”難道不是最硬核的理由嗎?
這是我個人的淺顯態(tài)度。
下面,談?wù)勈侄巍?/p>

前一陣子曾經(jīng)在豆郵里接待過一位友鄰,向我求助,大意是:
“書生,我是一個敏感的人,很不幸福;看你每天的動態(tài)和日記,覺得你是個活得很清晰很快樂的人,所以想求助你一下——我應(yīng)該如何更好地生活下去?”
雖然對方措辭很客氣,但我的首條回應(yīng)絲毫不客氣:“咨詢不是免費的,要買我的時間,雖然我很閑。買我家任意一款茶就行,不拘價格,看你誠意,看你對自己這個問題的分量如何?!?/p>
對方倒是很痛快,要了二維碼入口就去下單了;我也沒含糊,讓茶葉店那邊發(fā)貨之后,就讓對方加了我微信,她詳細而冗長地敘述了一下自己的不幸是如何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主要體現(xiàn)在敏感、總感覺身邊的人在對自己含沙射影、從各個角度羞辱、刺傷到自己,讓她變得很不自信、很孤僻,譬如:
同事在討論一個明星個子很矮,她本身個子就不高,所以總感覺同事是在影射自己,感到非常不適;
她本身傾向于吃素,同事女孩子多,時常會因為吃素和吃肉以及碳水的問題展開討論甚至互相嘲諷,每次嘲諷素食者的時候他都覺得大家在針對自己,感到非常不適;
自己父母家條件不太好,自身工資也不并不高,本身想去改變這一切但沒膽量,一直在猶豫不決的狀態(tài),每次看到朋友圈里有微商或者創(chuàng)業(yè)者在打了雞血一樣叫嚷成功的時候,她都感到非常不適,會選擇“不看TA的朋友圈”;
同事和網(wǎng)友里有不少男性,可但凡某一次對話她認為對方輕薄她、挑逗她了,她都會本能地感到不適,從而豎起全身的利刺,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因為沒什么社交,平日也就刷刷豆瓣,看到有友鄰在宣揚“不婚不育保平安“之類的話題時,總覺得跟自己想要做一個母親、有一個孩子的理想背道而馳,感到非常不適,就會果斷取關(guān)那個友鄰。
她嘮嘮叨叨敘述了二十多分鐘,我覺得她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依然很不客氣地問了一句:
“你是被虐大的嗎?”
她馬上回答:“不是啊,我父母對我很有愛啊?!?/p>
我又問:“那你憑什么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你啊,你是范老板啊還是國際章啊,你本人是異常漂亮傾國傾城啊,還是身高一米八五啊,你們家是福布斯前5?或者你二大爺叫比爾蓋茨?”
她說:“書生你不要諷刺我,我就是個很普通的人,我不漂亮,家境也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出身,身高一米六,不胖不瘦,也沒什么過人之處,但我就是沒有理由地很敏感,已經(jīng)沒法交朋友、沒法正常社交了,更別提結(jié)婚生子,我覺得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抑郁,你幫幫我吧。”
我就問了個問題:“你為什么覺得我一定會幫你?”
她答:“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很善良的人?!?/p>
我說:“不,是因為你付費了?!?/p>
她說:“你付出了勞動,我當(dāng)然是要付費的,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其實你完全有理由不接待我的咨詢?!?/p>
我說:“你錯了,如果我不想接待你的咨詢,我是不會開口讓你買茶葉的?!?/p>
她表示還沒懂這里的玄機,我又問:
“如果兩個人之間素昧平生、僅僅就是彼此擦肩而過的過客,你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會有多么深厚的關(guān)系?”
她答:應(yīng)該不會深厚吧,路人甲唄。
我又問:“那如果兩個人之間原本素昧平生,但相識之后有了多次的金錢利益往來,甚至發(fā)展為不可分割的合作伙伴、讓他們彼此都腰纏萬貫、身家千萬了呢?”
她答:那應(yīng)該就是非常親密勝似家人一樣了吧。
我說:“是的,人,本身就是資源、是商品,雖然這么說有點傷人,但必須承認這就是事實,否則就不會有招聘應(yīng)聘、就不會有領(lǐng)證結(jié)婚、也不會有婚前財產(chǎn)證明、遺囑、保險單這些東西;古人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兌換關(guān)系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她就感慨:確實如此,你說得沒錯,雖然內(nèi)心很不愿意承認,但事實如此??上?,人與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靈,難道非要這么冷冰冰地活在這個世上嗎 ,這太讓人傷感了……
我當(dāng)即就把磚頭拍了過去:“你覺得你有資格發(fā)這感慨嗎?如果在你的眼里,人們都是有血有肉、值得尊重的生靈、不應(yīng)該相互間冷冰冰的,那你為什么要成天對這個不適、對那個不適、覺得全天下人都欠你、都針對你?你那悲天憫人的情懷為什么不用在日常點點滴滴里,非要存在于小學(xué)生作文一樣的自怨自艾里,你是在感動自己嗎?”
顯然她被我這突如其來一磚頭拍暈了,過了好幾分鐘才打字過來:你說得對。
然后她又問我:那,書生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灑脫的呢?感覺你的人際關(guān)系搞得不錯,而且永遠無所畏懼的樣子。
我說:“你肯定不是雙子座。”
她答:“確實不是?!?/p>
我說:“我是,我不光是雙子座,我還是AB血型,天生眼睛里沒有權(quán)威,也不敬畏天地,在我眼里凡事百無禁忌,人際關(guān)系也是這樣,在某種程度上,我能做到對所有人一碗水端平——你說你不喜歡攔馬書生,你算老幾?你確定你不會有朝一日“黑轉(zhuǎn)粉”嗎?你說你特別喜歡攔馬書生,你算老幾?你確定你某一天不會“粉轉(zhuǎn)黑”嗎?
你罵我、損我、捧我、敬我,又能說明什么問題?100個人里有80個敬我的,能說明我就很值得尊敬嗎?100個人里有80個煩我的,能證明我很招人煩嗎?如果這100個人里99個智商、情商、理解能力、思維能力、方方面面都不如我,甚至他們99個加在一起乘以二都趕不上我攔某人的千分之一,那這99個的投票有多少含金量啊你能告訴我嗎?”
她回答:“確實沒什么含金量,但前提是你很聰明啊,你很智慧啊,你處理事情的能力怕是非一般人能及的,但凡我有你這樣的本領(lǐng),也就沒這么多煩惱了。”
我又問:“那我的這些聰明、智慧、能力、本領(lǐng),都是哪里來的?胎教的?你們家胎教課程里講這些?上學(xué)教的?你們家九年義務(wù)教育里有這門課程?人活在世,總要面對不同的面孔,每一個都是自己的老師、教材,哪怕是那些不是東西的,也是反面教材,你不能說它們就不是教材。我只是對待教材的態(tài)度很認真罷了。
而你正相反——你把所有的教材都盡可能屏蔽了,因為你對教材各種不適!回過頭來你還總抱怨自己沒考好!”
也許我的話又觸動了她什么,或者也許她半路憋不住粑粑去上廁所了吧,這次回復(fù)的時間更長了:“你說得對?!?/p>
她又問我:那我以后應(yīng)該怎么做呢?
我說:你缺的不是一個方法論,而是一個心態(tài)。

我問她:你看過一部低成本科幻電影,叫《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嗎?
她說沒看過。
于是,我給她做了一個假設(shè)前提:假設(shè)、如果,你是一個異常長壽的人,從尼安德特人的時代你就出生了,然后你這個金剛不壞之身一直都沒死成,無論是疾病、饑荒、瘟疫、戰(zhàn)爭、甚至是核輻射,你都走過來了,一條命活了上下五千年,你是個如假包換天字第一號的“老不死的”——這是前提。
雖然你老不死,但你身邊的人都是普通人,有疾病、會遇到意外、會衰老,你也過著正常人的生活,需要上學(xué)、上班、跳槽、賺錢、結(jié)婚生子、參加各種婚禮和葬禮、喝別人家孩子的滿月酒……但到頭來,你的親生骨肉、你的摯愛親朋、你的同學(xué)、你的同事、你的鄰居、你談得來見過面的網(wǎng)友閨蜜一個一個都離你而去了,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過去了,你送走了身邊數(shù)萬條人命,其中數(shù)百個人的離去是足以讓你痛徹心扉的,你覺得你會痛苦嗎?
她說:“也許每個人剛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會十分痛苦,但如果像你說的,我可以永生下去,那么時間一定會沖淡一切吧,也許幾百年后我就對離別見怪不怪了?!?/p>
我說:“是的!所以,理論上來說,所謂的真情實際上經(jīng)不住時間的考驗,對吧?之所以你覺得身邊的人都在冒犯你、讓你各種不適,其根本原因是你默認跟TA們一樣都是這輛車上的乘客,你誤以為你們擁有的時間是均等的,但這只是一個錯覺——每個人都不會跟你一起上車、一起下車,每個人的終點站都不同,甚至需要倒車,你以為你能坐到終點站,但未必,興許下一個下車的就是你——但如果你不是乘客呢?如果你是司機呢?你會很在乎每次到站的時候上車下車的都是誰嗎?”
她問:“你是讓我轉(zhuǎn)換思維嗎?”
我說:“我是讓你認清自己的角色,在以你為第一視角的世界里,你是你這輛車的唯一司機,你做不到以第二、第三視角看世界,你永遠都只能停留在第一視角,所以你只能做司機、你的人生也不是無人駕駛、其他所有人都是你的乘客。你要做的就是正常開車、正常賣票,別人只有買了票才能上你的車,上車就要按照對應(yīng)位置坐好?!?/p>
我又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你的車上有一張票是最貴的、一張一千萬元,你覺得你會把能買得起這張票的乘客座位安排在哪里?”
她說:“這么尊貴的乘客,應(yīng)該坐在副駕駛、我的旁邊吧?!?/p>
我說:“這人就是你的愛人、孩子、或者是你的父母,對吧?”
她說對。
我說:“這就能理解最開始我說的話了吧?人就是資源、就是商品,對你付出越多的,就能越走近你,尤其是你的車子很大、有千百個座位的前提下,你為了一路心情舒暢、車開著幸福、穩(wěn)妥,一定會讓更靠譜的人距離你更近,而不是最最聒噪的那個。”
我又問她:“是不是有點能懂為什么有的人不幸福了?”
她說:“因為她賤賣了自己身邊的那幾個座位的票價?!?/p>
我說是的。
我又問她:“能猜到我的微信好友里,我對誰最客氣、最溫柔嗎?”
她說:“在你這里花錢最多的那幾個?!?/p>
我說:“是的,雖然聽起來很惡俗,但是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對你付出越多的人,你越會本能地向TA敞開邊界,甚至你會主動讓邊界消失、讓TA完全走進你的世界、毫無隔閡?!?/p>
她問我的最后一個問題是:“那我今后應(yīng)該如何賣我自己的車票呢?”
我就給了她一個方案:
把跟你有關(guān)的所有交易都明碼標(biāo)價,從此不再送任何人的人情,絕不提供贈品,因為人心都是貪婪的,但凡你給TA臉了,TA會蹬鼻子上臉、還會爬上你的頭頂、在你頭上拉屎、不僅拉屎、還可能拉痢疾,然后抓起你的頭發(fā)擦屁股,擦完了還罵你真臟。與其如此,不如一開始你就不給任何人蹬鼻子上臉的機會,或者把蹬鼻子上臉、上頭拉屎、拉痢疾這幾檔服務(wù)明碼標(biāo)價,統(tǒng)統(tǒng)收費,全部天價,即便自己惡心了也不算賠。這期間,如果但凡出現(xiàn)一個把你頭頂拉屎那個人拽下來一頓痛打、還替你燒熱水、給你洗頭發(fā)的人,你一定要義無反顧地嫁給他。
當(dāng)然,答應(yīng)嫁給他之前,記得給自己的婚姻明碼標(biāo)價;如果你愛他、心疼他,那就標(biāo)一個他買得起的價格,千萬不要把自己免費送給他,更不要搭上一堆贈品,OK?
她說她會考慮這個活法,還說:“如果以后再有問題需要咨詢,還會向書生討教?!?/p>
我馬上跟上一句:“下次咨詢之間要重新買茶,不要以為買一次就可以管一輩子?!?/p>
她說好的。

所以,自己的這輛車,知道怎么開了吧?
自己的這輛車,知道應(yīng)該怎么賣座票了吧?
但凡上車的,必須買票,如果后悔了,可以按里程退票,拿錢走好不送,下車時請注意后方來車;
但凡能買下那張?zhí)靸r票的,也不能證明TA就能陪你坐到終點,因為你賣的是座位,是一個權(quán)限,而已。鐵打的座位,流水的乘客,能拍下那個價格的未必是具體某個人,有可能是一類人;
你這輛車有可能在半路翻掉,翻車之后你無法阻止任何一個人棄車而逃,所有乘客都有求生的權(quán)利;
愿意陪你坐到終點的,你也不要撒開方向盤去閉著眼吻他,因為你是司機,你要為這樣的VIP乘客負責(zé),也是為自己負責(zé)。如果非吻不可,也要抓住方向盤、睜著眼、看著路、無比清醒地吻他。
錢是個好東西,它能把幾乎一切繁復(fù)的事物化繁為簡。
價格是個好工具,它能把幾乎一切看不清楚的事物分門別類、變得一目了然、異常清晰。
學(xué)會準(zhǔn)確地定價,老老實實按照價格提供服務(wù),就是劃定人際交往邊界的最講道理的方式。
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