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UL/琳狼】朝暮(三)


? ? ? ?山下行宮的月色總是不會辜負(fù)文人騷客的心思,在墨藍(lán)的夜空下散發(fā)著琉璃般的光澤。關(guān)于月的詩詞為人們津津樂道,那些傳說也被唱了一遍又一遍,吳剛伐桂,玉兔搗藥,還有那個清冷的女子站在寒冰雕琢的宮闕下日復(fù)一日地俯瞰著喧囂的人間。
? ? ? ?珈樂住的地方一如既往安靜得像從未有人來過,她不喜人伺候也不喜吵鬧,索性便都遣了伺候的宮女、護(hù)衛(wèi)們,只留下從下一直跟著她的阿草在身旁跟著。
? ? ? ?離正式祭天還有些日子,行宮內(nèi)的統(tǒng)籌安排也輪不到她操心,所以這些日子珈樂索性就每日坐在塌上或是看書或是撫琴,倒也自在。
? ? ? ?不過每當(dāng)想起住在正殿的忙碌身影,珈樂還是會略略地嘆氣,正值臘月春寒,雖說那人身份高貴旁人總不敢讓她受了涼,卻無人會在意主持祭禮的她是否勞累,珈樂希望那人不要把自己累出病就好。
? ? ? ?不知是何種思緒作怪,每當(dāng)想起如今近在咫尺又遠(yuǎn)在天邊的人,珈樂總要將絲桐放置一旁,每當(dāng)這時她會拿出多年前那人送自己的玉笛吹一曲作長相思,心底里盼望自己的曲子能乘著風(fēng)送到那人身旁。
? ? ? ?“主子、主子!”
? ? ? ?聽到有些急切的呼喚聲,珈樂不悅地蹙了蹙眉然后回頭。
? ? ? ?“阿草,你這么著急地跑回來做什么?瞧瞧你這等狼狽模樣,平日我是如何教你的?莫要給北境丟了臉面?!?/p>
? ? ? ?“主子,我也不想啊,是、是太后哪派人來說就要到戌時了,太后請您過去用晚膳。您還是快些梳洗打扮過去用膳吧。”
? ? ? ?聽完阿草話,珈樂挑挑眉,仍是一副無畏樣子,她拿起在一旁煎了許久的茶,吹了吹后抿了一口。
? ? ? ?“你如此著急,就是為了這個?何必,咱就這么過去赴宴便好。”
? ? ? ?聽完珈樂的話阿草愣了幾秒又連忙擺擺手,拉著珈樂衣袖趕忙開口。
? ? ? ?“主子,這怎么成!您這番模樣前去用膳太后怕不是要治您個不敬之罪。”
? ? ? ?看著阿草火急火燎的樣子,珈樂愈發(fā)覺得好笑,自己都沒急反倒是他先急了,他怎么比自己還在乎太后會如何看待自己。
? ? ? ?見自家主子依舊無動于衷,阿草也不管會不會惹惱到珈樂便直接上手帶著自家主子到了銅鏡前,面前案上的錦盒應(yīng)是新放上去的,珈樂沒有見過。解開盒蓋,花色斑斕,繡工精細(xì)的云紋衣裳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 ? ? ?“主子您還在午覺的時候,太后娘娘她親自來過了。她說這是上月新呈上來的料子,是太后專門吩咐織室為主子您做的。我想太后的意思應(yīng)該是讓您穿著去用膳?!?/p>
? ? ? ?珈樂透過銅鏡看著阿草說話的時候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像是錦繡全是出自他的手一樣。珈樂忍不住再次度失笑接著說。
? ? ? ?“你比旁人還在意我穿什么赴宴,難道是怕我會丟了你的面子不成?”
? ? ? ?“誒呦喂,主子你別這樣...我哪敢啊”
? ? ? ?一聽這話,阿草立刻求饒,珈樂從銅鏡前轉(zhuǎn)回身敲了敲他的額頭,隨后嘆了口氣。
? ? ? ?“下去吧。我知道了。叫些侍女來為我更衣梳妝吧。”
? ? ? ?伸手慢慢拂過新繡的錦緞,淡薄的涼意順著指尖輕輕漫上。之于珈樂來說錦繡綢緞其實(shí)又怎樣,衣物入眼與否,總歸還是要看送的人。
? ? ? ?待珈樂換好衣物,戌時已到,她卻仍舊不緊不慢沒有選擇乘上轎輦,而是悠哉悠哉讓阿草抱著自己的琴就這么向太后行宮走去。尊貴之人用膳使行宮中的宮人們忙碌起來,珈樂帶著阿草走在步道中間絲毫沒有被影響,悠然自得倒像是在散步不像去赴宴用膳。
? ? ? ?剛走了一小會兒,珈樂便看著遠(yuǎn)處急匆匆跑來一個宮女,隨著幾人越來越近珈樂逐漸辨識出那是常在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
? ? ? ?宮女踏著步子珈樂身前便立刻跪倒,語氣焦急連聲叫道。
? ? ? ?“王爺、王爺?!?/p>
? ? ? ?看著伏在自己身前的宮女,珈樂停下腳步,不解,剛想要伸手去扶,宮女卻又開口。
? ? ? ?“太后怕您不識路,派、派奴婢來接您?!?/p>
? ? ? ?宮女顫著聲說話,顯然是怕這位平日里看著少言寡語的鎮(zhèn)北王會因自己的唐突出現(xiàn)發(fā)怒,她低著頭瑟瑟發(fā)抖,生怕下一刻自己小命不保。誰知,珈樂不怒反笑,還屈身將她扶起。
? ? ? ?“不必如此緊張,太后既叫你來接我,想必是她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急著用膳呢,我跟你走罷。阿草,可要走快些,可不能讓太后再等了?!?/p>
? ? ? ?阿草抱著琴站在珈樂身后都能猜得出自家主子那滿是笑意的眼睛,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明明是故意遲的,卻還能如此說話,自家主子的面皮真真是被北境的風(fēng)吹得像牦牛皮一般厚了。
? ? ? ?剛抵達(dá)太后行宮門前時,珈樂便聽到不成曲調(diào)的琴聲,斷斷續(xù)續(xù)的撥弦聲訴說著奏曲之人的心不在焉。珈樂還是沒有急著進(jìn)去,她將琴從阿草懷中抱過將他和宮女遣下后才邁步向無人的院中走去。
? ? ? ?“你若不餓,何必現(xiàn)在來,我就該讓人亥時再去請你?!?/p>
? ? ? ?微慍的話語配著流轉(zhuǎn)在已經(jīng)放下的長發(fā)上的月色,面前人此刻沒有了平日里的威嚴(yán),卻平添幾分嫵媚婉轉(zhuǎn)。金紅交織的肅穆官服已經(jīng)換下,月白的衣裳上繡著如珈樂身上一致的云紋,鬢邊一縷青絲落下更添幾分隨意,發(fā)髻上只插著一只通體翠綠的玉釵。
? ? ? ?乃琳坐在院中的涼亭里,面前石桌上的焦尾琴旁早已焚起一柱繚繞的檀香。
? ? ? ?“我該命人撤下飯菜才是?!?/p>
? ? ? ?“我來了?!?/p>
? ? ? ?沒有太在意坐著的人不甚好看的臉色,珈樂徑直地就在她面前坐下,將自己的琴安放在她的琴旁隨手撥弄了幾下琴弦,帶著笑意輕輕開口。
? ? ? ?“你看你,真不知在生什么氣。我今晚可是有乖乖地穿上你準(zhǔn)備的衣服,也乖乖地來了啊。”
? ? ? ?“飯菜都撤下去再熱過一遍了。”
? ? ? ?聲音悶悶地開口,這時乃琳的樣子像極了珈樂幼時養(yǎng)過的一只小雪狐,世人都說狐貍狡猾,卻不知狐貍粘人,以前那個小家伙把自己給它玩的絨球弄丟后,就是這樣低著頭耷拉著耳朵生悶氣。
? ? ? ?“我還不餓?!?/p>
? ? ? ?不等面前人反駁,珈樂便揉著手下的絲弦,奏起一曲悲風(fēng)調(diào)來。亭內(nèi)燭光搖曳,清冷的月色再次主宰了夜空,月明則星辰黯淡。幽幽月下珈樂指撥輕清,音律和平,一字字訴衷情,顫動的音色引得桂樹的花香不經(jīng)意間便彌漫了整座庭院,乃琳最愛的便是這院里的朱砂丹桂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 ? ? ?珈樂和著琴曲,輕緩開口,原本有些凄清的樂調(diào)霎時變得輕狂挑逗了起來,眼看著一首已盡,她還要開口接著第二曲,乃琳紅著臉連忙探過身子,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 ? ? ?“曲子彈的分明是《梅花引》,曲辭怎么變成這等狂詞了?!?/p>
? ? ? ?“那我就再彈一曲《鳳求凰》便是?!?/p>
? ? ? ?“胡來!”
? ? ? ?琴曲弈對中夜色漸漸加深,已近亥時空無一人的行宮更加寂靜。斗過嘴后仗著周圍無人,珈樂順勢就仰躺在乃琳膝上抓著她的一只手在眼前仔細(xì)地把玩著,洗去了丹蔻的指尖纖細(xì)白皙,白玉般溫潤柔滑。瞇起眼睛享受著乃琳的另一只手滑過臉頰的微癢感輕聲道。
? ? ? ?“我又不是你豢養(yǎng)的子犬?!?/p>
? ? ? 意料之外沒有聽到任何回答,那人只是將手放于珈樂的眉上轉(zhuǎn)而慢慢的畫著珈樂的輪廓,良久珈樂才看到她蹙著眉開口。
? ? ? ?“你若是就好了,我恨不得講你放在身旁一輩子,也恨不得將你鎖住哪也不讓你去,你可知每當(dāng)你出征捷報(bào)傳來,我慶幸的不是戰(zhàn)事又勝了,而是你還活著?”
? ? ? ?將瞇著的眼睛睜開,珈樂望向那雙在燭光映照下泛著水光更顯哀愁的眸子,她伸手將那人眉心輕輕撫平,將握著的手貼在自己唇上慢慢吻著。
? ? ? ?“君心似我心?!?/p>
? ? ? ?隨后珈樂伸長了手?jǐn)堊×俗娜说牟鳖i,將她微微壓低了身子,仰起頭準(zhǔn)確地吻在了她的唇上。隨后一滴眼淚便落到珈樂臉上,這滴淚似是比那燭臘還要滾燙,燙進(jìn)珈樂心頭,融入她心頭血中,燙得她難過極了。
? ? ?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