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小的時候，我隨父母搬來了一還未開發(fā)的地方。是小城的南方，有著大片大片的田地，土是黃的，上面長著高粱、玉米、還有棉花和成片的棗樹。

? 種棗的阿伯是很好的一人，印象中只有片面，即是我跑過去說想吃樹上的青棗，他便從對他來說齊肩的地方摘下來了有二十多個左右的棗子。青青的，剛下過雨，上面還有露珠。

? 由于先天的矮小，當(dāng)時真得是拿不住了就塞進(jìn)了衣服的口袋，一回家里口袋鼓鼓的，可卻從不怕被誰責(zé)問，自小如此。

? 父母是做蔬菜營生的，整日整日不在家，很忙，但卻也很貧窮。突如其來的搬遷導(dǎo)致家里沒了地，待進(jìn)菜賣，都說瘦死駱駝比馬大，但原先就不是什么駱駝而是小騾子啊。

? 家中窮得連一張紅色的紙鈔都沒有，幾近揭不開鍋，好在有親戚朋友救濟(jì)……我至今長得矮興許和那時的生活有些關(guān)系。

? 印象深刻的是連著吃了一個月的菠菜雞蛋面……就是將菠菜和雞蛋一炒再加水和鹽制成的簡陋食物，味道一言難盡。而且我是生來就不好吃菠菜的，還愛吃大米。但是吃了一月，也就只能吃了一月了。

? 家里在田地之中蓋了二層的小樓，不過也說是二層，二層是個露天的大平臺罷了，算不得什么，不過四周砌了柵欄。

? 小小的我，很喜歡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踩著小板凳，將雙臂倚在柵欄上看著外面一望無際的田野，和田野后方的城市。

? 每到麥子熟了的季節(jié)是我最喜愛的，金黃色的麥子在風(fēng)的吹拂下一陣一陣，像是我沒見過的海浪。我想海浪大致也是這個樣子吧。

? 不過一年，家中生意回了本，站住了腳。也又得了地，一切似乎又好起來了。

? 在這一年中我是擔(dān)驚受怕著的，因?yàn)槲疫€沒有說過。

? 我們家新建房子的地方啊，是在一片墳地的附近。我曾獨(dú)自去探過險(xiǎn)，發(fā)現(xiàn)有些墓碑是清朝便有的了，很大一片的墳地。甚至在我的房間床上躺下之后，順著安有防盜窗的窗戶向外看，能看到一片墳包和墓碑。

? 我是個膽小的人，但凡稍微了解我點(diǎn)的都知道。所以我常常用被子蓋著腦袋，耳朵貼著床，身子緊挨著墻壁。因?yàn)橹挥羞@個時候，我才可以確認(rèn)我的背后是沒有什么的，我才能安心。

? 有次，和我同歲但輩分比我小一輩的外甥女在她母親的帶領(lǐng)下來了家里。

? “路真抖啊?！?/p>

? 她撅著嘴說道，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讓人很莫名其妙?？赡芤?yàn)樘锏刂g的泥濘小路是唯一到達(dá)家中的路徑，也沒有路燈。

? “你看！那只鳥！我從沒見過！”

? 她指了一只停在墳包上的啄木鳥，接著就要沖過去抓，鳥飛了。

? “你……不害怕嗎？”

? “哎？墨墨小姨害怕嗎？這里有什么可怕的？”

? “那個……”我指了指那幾個沒有墓碑的墳包，“這些?！?/p>

? “這些土堆有什么可怕的？”

? 站在遠(yuǎn)處看著我們的外甥女的母親……也就是我的表姐說了一句我印象深刻的話。

? “她還小，不知道那是什么。”

? 可是很奇妙的，我那時已經(jīng)知道古代是有著陪葬的制度了的。所以自然明白……那下面埋著的是什么，每每一想我就直打寒顫。

? “墨也會這樣嗎……墨有一天也會被埋在土里嗎？那樣的話墨就不能曬到早晨的太陽了，清晨微冷的風(fēng)也感知不到，檸檬水也喝不了……”

? 我對著鏡子獨(dú)自說著，沒人能夠坐下來聽我說話，大人們都很忙。于是早早的，我便不再畏懼著死了，我接受了人終有一死的概念，在那個個位數(shù)的年紀(jì)。

? “姐姐……墨有天會死嗎？”

? “墨兒？”周末回家的正在上高中的姐姐在我的面前愣住了，之后她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你還早呢，不用考慮這個?！?/p>

? “可是，人很脆弱。只要我從這個房子的二樓跳下我就會……”

? 她的兩只手分別扯著我的臉頰兩邊，使我沒能將話說完。

? “呸呸呸，快吐出來?！?/p>

? 我反而發(fā)現(xiàn)了，原來姐姐也是怕死的。我笑著，“呸呸呸！”

? 可是我還是出于本能的畏懼著，因?yàn)閺臅系弥怯兄鬲z的。人死之后便要來那里……不說受刑，我從未愧于自己，不過書上的那里描寫的很陰森，我很害怕。

? 我趴在沙發(fā)上讀著魯迅先生的文章，里面有一篇似乎寫得是先生猜測了自己的死。他說自己被小鬼押著進(jìn)了一房間，地上都是浸在油里的黃豆，站起來便要摔倒，有文化的人都在這里。

? 那么偉大而風(fēng)趣的一人啊，想來也早已作古。

? 唏噓著，我想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進(jìn)了那么一個墳包，心里難免有些難受。但難受的程度大概也就只有丟掉了五十元的紙幣左右吧。

? 好友、同學(xué)有時要做些什么有著危險(xiǎn)程度的事，例如過個吊橋、疊個人墻、甚至是拿著磚頭去打狗。

? 我怕，但也沒那么怕。

? “墨你不怕嗎？”

? “怕什么？”

? “死，一旦摔下去?！?/p>

? “我不怕，死也沒什么嘛……”

? “你已經(jīng)看淡生死了嗎？”

? 不止一人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和我進(jìn)行過類似的對話。

? 我反而覺得沒有什么，與其說我會被埋在小小的墳里，為何不說我現(xiàn)在被埋在小小的世界中呢？可能也并無二至……我聽說過許多有關(guān)死亡的說法，其中我最認(rèn)同的，可能就是死后的感受和出生之前一般。

? 但是……我最想要的，最喜歡的，可能還是轉(zhuǎn)世投胎一說吧。

? 我想變?yōu)榱硪环N身份，看到這個世界的末日，我想看到這個世界的未來，我想看到大陸的漂移，在轉(zhuǎn)世的多年之后得知現(xiàn)在所未知的歷史與科技，還有宇宙。

? 不過主要的，還是清晨微冷的風(fēng)，實(shí)在讓人討厭不起來，舍不得離開。

? 如今害了怪病，在此影響下我向自己伸出過刀子，服下過自認(rèn)為致死量的藥物……我本就不怕于死只是……

? 將眼一閉便逃之夭夭，如此便對嗎？

?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p>

? 我所喜愛的魯迅先生曾說過的，難道我就如此懦弱嗎？

? 可決定的權(quán)力……興許早就不經(jīng)我手而經(jīng)由病痛了。

? 我曾看過芥川龍之介的小說、也讀過中原中也的詩、太宰治的小說也有讀過。近代文學(xué)實(shí)不相瞞，除中國文學(xué)外我最喜歡的就是日本文學(xué)。

? 但是無論是哪個大家，最終都?xì)w終于了一個“死”或是一個“卒”，大家的結(jié)局真是單一啊……也因此，我是見不到魯迅先生了。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和他坐在一起吃甜餅干……

? 嘛，不過一抔黃土，怎能是人的歸宿呢？

? 結(jié)局固然已經(jīng)肯定的，而我們所未定的，是過程啊。也是我們所可以去取決的。

? 墳，一個小小的土堆；墓碑，一個漆黑的石塊。這些是描寫不了一個人的靈魂的……起碼描寫不了本人的靈魂。

? 我曾居住在墓地附近八年之久，不過……這并不代表大膽的啊。

? 站在夜間無光的土路上，土路的四周是墳。

? 那似乎不是可怖，也不是歸宿，而是故事落幕的后序。

? 我站在小路上，四周是墳，天空有著星星。

? 仰望著星空，正視著前路，便不害怕了。

? 我昂首闊步著，在星輝斑斕中放歌……

? 一日一日，一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