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Loved Towe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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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突擊（下）

在提出這個設(shè)想后，至寶逸歌沒有停頓，而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好消息不止這個。從蒼白巨獸的習(xí)性和位置來看，實際上，我們離深淵之子的據(jù)點已經(jīng)不遠了！”

說著，至寶逸歌又拉住了靜香的手，靜香感到，那種萬物都變得清晰無比的、淋漓盡致的境界，又回到了她的眼前。她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聲音，那種不同于氣泡與水流上升、破裂的聲音。

巨大生物的低鳴聲，在耳邊縈繞。沉重、悠遠、壓抑。

“我聽到了，但那是蒼白巨獸嗎？為什么你這么肯定?。俊?/p>

“我能分享的只有直接的感官感受而已，除了感官之外，我體內(nèi)還有很多微型的輔助裝置……但是沒時間細講了，藍光要照過來了！”

至寶逸歌帶著靜香劃過沉重的海水，保持著最后的全譜迷彩狀態(tài)，全速逃離了堡壘的照射范圍。這一刻靜香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看到自己順著一道曲折的海崖拐角遁入了黑暗，而堡壘與那一大群漂浮的尸體，和藍光中詭異的巨大陰影，也隨之消失在視野邊緣。

“現(xiàn)在要去…蒼白巨獸的所在位置了。信號就在前面?！?/p>

靜香通過手臂被至寶逸歌接觸的部位，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急促的心跳。而她說出那句話的節(jié)奏，和她的心跳一樣。

“我還以為只有我在害怕。”

靜香不斷前進的視野邊緣，不時地飄過白森森的浮游物。她用余光瞥著至寶逸歌，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在心里祈禱著她不是真的那樣害怕，卻又有一點希望她真的在害怕。

靜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許只是不想在?“找到自己在意的人”?這一事的決心上輸給至寶逸歌。而下一秒她就開始覺得自己可笑，因為她明明知道，這世上不是什么東西都能拿來比較的。

“那樣龐大的身形……那樣扭曲的外表，而且是在這樣黑暗的環(huán)境，任誰都會害怕的啊?！?/p>

至寶逸歌的聲音不知何時恢復(fù)了平靜，倒是很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恐懼。

“可我剛見到你時，你確實騎著一只那樣的巨獸。”

“是腦波同調(diào)，成功率其實并不是百分之百。我…也很怕失敗?！?/p>

靜香的心臟跳得更厲害了：“但必須試試，否則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對吧?！?/p>

“嗯……”

黑暗的盡頭，巨獸的聲音貼近了。加強過的視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不借助任何光芒，已能隱約看清眼前環(huán)境的大致輪廓。

靜香倒抽一口涼氣，漂浮的熒光攜著她呼吸所釋放的能量流向遠方。

這是一處比先前更廣闊、更陰森、更冰冷的深海地獄。與先前尋找大雄時駕駛深海車經(jīng)過的異常植被生長區(qū)不同，這里寸草不生，沒有植物，更別說動物，連浮游生物都極其稀少，放眼所見皆是巨石，形狀詭異、沉暗粗糙，其上覆蓋著松散的細沙，儼然一片遭受過極大規(guī)模破壞的廢墟。

靜香渾身顫抖，血液流淌都仿佛慢了下來。她死死盯視著眼前死寂黑暗的原野，不敢前進，也不敢回頭。被甩在身后的海溝，像是斷裂了一般，在身前戛然而止，緊接著就是極寬、極陡的下坡，而她們正漂浮在距離這海底平原至少百米的高度。

這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地貌，靜香如此告訴自己，沒有任何研究能證明，這種地貌可以自己依靠板塊運動形成。這陡峭而不自然的巖壁，處處都充斥著人工改造的痕跡。而在這片廣闊恐怖的黑暗地帶上方，那巨大、拱起的穹頂，更是有力地印證著她的猜想。

盡管靜香被加強過的視力能夠望到極遠的距離，但她哪怕瞪到眼眶都要裂開，也始終無法看盡這片深海荒原到底延伸到了哪里。它的盡頭被更加濃密的黑暗所掩蓋，而這黑暗極不自然，并不是單純的無光照，而更像是里面的事物被某種力量刻意遮蔽了起來。這黑暗是靜態(tài)、固著的，像淤泥一般緊緊壓在可見視野的周圍，極大地限制了穹頂下的能見度。

雖不知據(jù)點到底在哪里，雖見不到一只活物，但這里絕對屬于深淵之子。

靜香下意識地如此認定。

想到這里，靜香拉緊至寶逸歌的手，至寶逸歌也同樣拉緊了她。

“生物信號到這里就終止了……這里有能夠屏蔽探測的干擾場?！?/p>

“太可怕了。”

靜香輕聲道，她能感覺到自己做出這樣的口型，但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不。并不是沒聽到。

是被一陣極富壓迫感的低鳴聲蓋過了。

“蒼白巨獸。”

通過意識，至寶逸歌輕輕地提醒。

靜香屏氣凝神，壓住恐懼，直視著遠處那一大片被凝重黑暗籠罩的未知。

至寶逸歌解除了全譜迷彩，兩人的身形在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重現(xiàn)。巨獸的聲音從那堵迷霧般的黑墻中傳出，愈發(fā)接近，近在耳邊。

倏忽之間，靜香隱約望見，在正前方，黑暗中有一絲朦朧的白色影子上下飄動，模糊不清，形似幽靈。但距離極遠卻仍肉眼可見，可知其大小絕非一般。

低鳴的聲音正是從那方向傳來。

靜香感到自己被不知名的力量吸引，即便心中恐懼不已，仍不自覺地向前緩緩游去，而隨著她的前進，那濃密的黑暗在慢慢褪去。

至寶逸歌沒有阻止，只是緊緊攥住她的手腕，跟隨她前進。

“靜香…做好準備?！?/p>

這次至寶逸歌沒有直接在意識中通話，而是輕聲說了出來。

靜香點頭。

她看到那影子漸漸從黑暗中浮現(xiàn)，從朦朧不定變得清晰可辨，邊界逐漸明確，那是一面不規(guī)則的橢圓截面，斑駁的痕跡烙在頂端和中間的位置，布局奇特而分散，不像天然的紋理，更像是已結(jié)了疤的傷口，刮痕與刺痕，在它的表面蜿蜒蔓布，錯雜且凌亂不堪。

靜香用余光瞥見至寶逸歌輕輕伸出右手，五指自然分開，手臂伸得筆直。這動作，像是要抵擋那片巨大白影的到來。

時間流淌似乎變慢了。靜香與至寶逸歌漸漸前進，而隨著黑暗褪卻，蒼白巨獸的小半個軀體已暴露出來。與先前遇到的一樣，它眼窩深陷如骷髏，粗糙厚實的皮膚下瘦骨嶙峋，背上卻是遍布著角質(zhì)與駭人的高聳突起。

唯一不同的是，這只巨獸的嘴額外地巨大，從頭部一邊直接開裂到另一邊，每一根牙齒都宛若斷裂的鯨角，盡管沒有任何生物尸骸或殘渣夾雜其中，靜香也在這等光景面前本能地感到血腥反胃。

她強忍惡心。

“你現(xiàn)在要控制它嗎？”

“我不敢確定能否成功……”?至寶逸歌的手指在顫抖，“這里的干擾力場實在太強了?！?/p>

巨獸仍然在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行進。它的全部身軀已從黑暗中鉆出，正悠閑地上下擺著蒺藜狀的尾巴，展現(xiàn)出一種不同于魚類也不同于鯨類的，詭異的游動方式。

靜香看到，在這黑暗的其他方位，也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蒼白影子，在邊緣飄忽著。靜香耳中鉆入了頻率不同卻都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鳴聲，這聲音從各個影子現(xiàn)形的方向傳來，低沉卻嘈雜不堪。

蒼白巨獸不止這一只，而是一大群。

靜香感到渾身寒毛直豎，她將視線緊緊盯緊在那只已經(jīng)現(xiàn)身的巨獸身上，強迫自己保持專注，不去思考那些從旁側(cè)接近的危險。

至寶逸歌在自己身邊，自己很安全。靜香對此有些懷疑，但仍然只能選擇相信。因為她沒有別的選擇，而離開了至寶逸歌，她甚至不指望自己能回去。

“靜香，我知道現(xiàn)在才說這話很不負責任……”

至寶逸歌依然抓著靜香的右手。

“但如果我失敗了，就請你快逃吧。能逃得多快就多快，能逃得多遠就多遠……深淵之子從不善罷甘休?！?/p>

“你之前從沒告訴我?！?/p>

“對不起……”

至寶逸歌嘆了口氣。靜香沒有看她，但能感受到從她的意識中流散出的消沉。

“沒關(guān)系，我相信你會成功的。”

靜香也握緊至寶逸歌的手。

“另外，如果沒找到大雄，我也不會善罷甘休。”

“腦波同調(diào)，在這種力場的干擾下，失敗概率會大大增加的。放慢前進的速度，蒼白巨獸的感覺很靈敏，我們不能引起它的警惕，哪怕一絲都不行……”

兩人依然在前進，只是速度放慢了，而且現(xiàn)在領(lǐng)路的是至寶逸歌。她的右手依然向前伸著，保持著似是阻擋似是觸碰的姿勢。

靜香感覺到刺骨的冰冷從體表侵入體內(nèi)，這表明至寶逸歌的維生裝置功率在下降。她正將能量匯聚在手中，靜香不知道，也不在意她體內(nèi)植入了微型電腦還是戰(zhàn)衣自帶了什么東西，反正所有的算力和運作功率，都將重點放在了這只即將展開腦波同調(diào)的手上。

她們離巨獸越來越近，時間分秒流逝，而靜香感到呼吸愈發(fā)困難，而眼前，則被一片越來越大的灰白陰影所占據(jù)。這只蒼白巨獸的體型格外地巨大，身軀呈現(xiàn)更加明顯的流線型，應(yīng)該在種群中屬于血統(tǒng)極其優(yōu)越的類型。在它的面前，兩個少女，就像螻蟻一般渺小。

“它…沒有對我們起戒心?！?/p>

至寶逸歌帶著靜香，在偏上的方向，成功地接近了這只巨獸。巨獸似乎沒有太注意她們，而是繼續(xù)向前游動，漫不經(jīng)心地小幅抖動著身體，背部的角質(zhì)、尖刺與骨突，隨著它緩慢有規(guī)律的呼吸，不停地上下搏動著。

但盡管它并沒警惕，但仍然不能大意。在接觸前的最后一刻，至寶逸歌啟動了全譜迷彩，將自己與靜香的身形再度隱去。雖然仍不適應(yīng)這種虛無感，但靜香明白，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任何風(fēng)險都冒不得。

“準備進行……腦波同調(diào)?！?/p>

至寶逸歌的聲音響起，這次是在意識中。

一瞬間，靜香腦中的記憶開始紊亂。或許是至寶逸歌的腦波同調(diào)影響到了她，亦或許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她無比清晰地回想起了剛剛升入高中的那一天，從那一天，直到現(xiàn)在，每一幀畫面，都在腦中閃回。

她想起了自己與大雄正式確立情侶關(guān)系的那天，想起了因為大雄的消沉不振而對他不滿的那段時候，想起了自己在夢中見到天使異像的時候，甚至想起了之前，至寶逸歌騎著巨獸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那個時刻……

但唯獨，她腦中那個紅發(fā)少年的形象，仍然模糊不清。她只記得一個悲傷無比的夢，和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去過新商店街的經(jīng)歷。那個被至寶逸歌喚作?“望海長風(fēng)”?的少年到底是誰，到底在這次事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以及自己與他的接觸到底是有著怎樣的意義……無論如何回憶，都無法記起全貌。

“呃……它……”

至寶逸歌的聲音，將靜香喚回了現(xiàn)實。她發(fā)現(xiàn)，這次至寶逸歌沒有在意識中通話，而是低聲呻吟了出來。

“至寶逸歌？！”

“噓??！”

至寶逸歌制止了她。

“它…這巨獸……在…哭？在尖叫……在……在反抗……”

巨獸的聲音尖銳起來，仿佛一座大山在面前顫抖。隨著至寶逸歌腦波同調(diào)的進行，它似乎變得相當痛苦，而不是像先前至寶逸歌控制的那只一樣溫順平靜。有那么一瞬間，靜香的視野變成了黑白，而她也分辨不清自己眼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那一瞬間過后，巨獸的情緒似乎徹底爆發(fā)了。

它瘋狂地扭動起頭部，高幅度的擺動，讓通過力場吸附在它體表的至寶逸歌和靜香被甩向上方，一秒鐘后又被甩到下方。若不是至寶逸歌一直強忍不適緊緊抓住，或許她們已經(jīng)被狠狠拍在巖石上了。

而伴隨著它瘋狂、痛苦的動作的，是那變得高亢而空靈的聲音。那仿佛是被扭曲過了的藍鯨的歌聲，但聽起來憤怒無比，甚至有些許隱約的絕望。靜香在顛簸中看到，巨獸似乎從口中噴出了一股灰黑的血霧，就像是至寶逸歌的腦波同調(diào)，讓它受到了實質(zhì)的身體傷害一樣。

“要…要失敗了嗎？！”

靜香已顧不上忍耐，尖聲叫道。

“還…還沒有……這…巨獸……的記憶…好古怪……啊…啊啊啊——”

沒等至寶逸歌說完話，靜香已感到自己的身體失去了重量，而全譜迷彩在這一瞬間被解除，冰涼、濃密、沉重的海水一股腦涌了過來，強大的阻力擠壓著她的身體，周圍枯燥單調(diào)的景色正在飛速后退。

這巨獸發(fā)了狂，已開始帶著靜香和至寶逸歌到處亂竄了。

“失敗了嗎？！”

靜香想要如此發(fā)問，她已不知道自己是驚慌還是害怕，唯一的想法就是確認至寶逸歌的狀態(tài)，和這只巨獸的狀態(tài)。

但她等到的不是回答……

……而是再次出現(xiàn)在視野邊緣的浮游堡壘。

那詭異的藍光，早已融化了狹窄的崖壁，悄無聲息地向這片荒原開來。

與之相隨的，還有那成片的、浮塵般的殘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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