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愛俱樂部（Fraternite）：「割裂」的謊言和真實
一、前言
????《Fraternite》，中文別名《友愛俱樂部》，和《Euphoria》一樣是clockup社的重量級作品。本作充滿獵奇、血腥、恐怖和惡心的元素，盡管沒有峰回路轉(zhuǎn)的劇情，以多角色視角審視一個名為「誠信明輝塾」的友愛會發(fā)展、壯大直到毀滅的過程，玩家可以比較好地體會到某些不良團體成員的心路歷程。
????標題「Fraternite」意為「友愛」或者「兄弟會」，本文通譯為「友愛會」。前者是一種略帶宗教向度的價值觀，后者可代指某種較為隱秘的團契組織，會員往往有相似的信念。通過和外界暫時割裂，友愛會構建了一個全新的小型世界，供會員們解放自己，以另一幅面貌友愛幫助、共同成長，甚至得到精神上的拯救。從伊壁鳩魯?shù)呐笥阎?、早期使徒建立的公有社群、曠野洞窟里的棲身之所、群山之上的各類修道院，到某個老舊建筑里的互助小組、大學別墅中的伙伴派對，甚至某個瘋癲教主的傳銷洗腦組織，友愛會遍布人類社會。
????故事中的誠信明輝塾正是一個群員們用混淆是非的“友愛”治愈傷口，在對抗世俗的謊言和彼此隔絕的現(xiàn)實中相互毀滅的友愛會組織。撕裂他們的并不只是團契和現(xiàn)實，更是他們之間信念的隔閡。最終誠信明輝塾這個披著「類宗教」外衣的團契，以「反宗教」的方式逐步崩潰，成就了一出精彩的宗教諷刺寓言。
????本文將以宗教（基督教為主）的視角，帶讀者審視到底誠信明輝塾能不能帶來「救贖」。文內(nèi)有劇透，請謹慎閱讀。
二、正文
1. 痛苦的誕生
????“我的痛苦為何長久不止呢？我的傷痕為何無法醫(yī)治、不能痊愈呢？難道你待我有詭詐，像流干的河道嗎？”（《耶利米書》 15:18）
????人生充滿痛苦，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世上充斥惡人，這是無需爭辯的事實。除非停止存在、擁抱毀滅，作為獨立的「完全人」個體沒有辦法永遠擺脫痛苦。被異性性施暴的過往、無法分享內(nèi)心的孤獨、因面相丑陋而被人嗤笑、校園霸凌的悲慘遭遇、被他人蔑視的個人喜好，以及沒法幫助朋友或阻止親人偏離正道的無力感，如此種種，現(xiàn)實世界的痛苦不可估量。
????現(xiàn)實的一次次大發(fā)烈怒，將不幸傾瀉在這群少男少女的身上。他們在人際交往中受挫、被折磨，以至于想要逃離甚至自殺?？蓡栴}在于，他們做錯了什么值得如此痛苦呢？如果說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懲罰，那一定是自己犯下了某種可怕的罪行。
????“罪與罰”是人類思考的基本范式。但難道被人侵犯、天生丑陋、認知障礙、遭受暴力，居然都是自己的過錯嗎？還有這么不講理的事情嗎？可如果不是自己的過錯，這個世界豈不是一片漆黑，仁愛和正義全然不存？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世界有問題呢？
????其實都是世界的過錯，是他們踐踏了自己作為人類的基本尊嚴，壓抑了與生俱來的天性欲望，嘲諷著并非過犯導致的身體缺陷，在柔弱真誠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傷口。一切傷害的源頭，都是這個天天把博愛和公正掛在嘴邊的虛偽世界。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錯的不是我，而是世界（西園寺世界：？）。
????那么怎樣才能從現(xiàn)實世界帶的痛苦解脫呢？深陷苦難漩渦的人們啊，唯有推翻一切、與世割裂的「救贖」才能將你們拉離腐朽的世界。
2.「割裂」的世界
????“我已將你的道賜給他們。世界又恨他們，因為他們不屬世界，正如我不屬世界一樣?！保ā都s翰福音》 17:14）
????宗教和現(xiàn)實世界的割裂并非某個宗教學者的首創(chuàng)，而是諸宗教基于一種原始思維的常識所宣稱的：屬世的如世界般毀滅，屬超越界的如祂一樣萬古長存。彼得曾經(jīng)寫信給散落在羅馬帝國受到壓迫的基督徒們，稱他們?yōu)椤霸诎捅葌惣木拥目吐谩盵1]?。這些自然人的歸宿并非他們生活的世界，而是神的天國，只是作為客人來人間走上一遭。
????同樣，宗教學者也意識到了這種割裂。比如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將宗教比作“人民的鴉片”，一種用于消弭痛苦感覺的上癮品，但不能真的幫人們解決痛苦的根源。在他看來，現(xiàn)實世界催生了宗教，這種虛幻抽象的“顛倒的世界觀”，是因為人類生活的國家和社會本身就是“顛倒了的世界”。
????幾乎所有制度性的宗教都對現(xiàn)實充滿批判，某種意義上是因為骯臟的現(xiàn)實于人的樸素幸福和公義觀而言值得批判。政府的腐敗和富人的剝削，把窮苦人的生命視若無物，而公平正義更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玩笑話。人性的尊嚴、平凡的日常、努力奮斗所求的快樂、東奔西走渴求的價值，不過是當權者隨意折磨奪取的可悲玩物罷了。以至于阿摩司先知曾在以色列的圣所指責富人和祭司的虛偽貪婪，“因他們?yōu)殂y子賣了義人，為一雙鞋賣了窮人”（《阿摩司書》 2:6），卻要裝作虔誠善良，定期祭祀朝拜，仿佛這些金銀竟是兩手干干凈凈地得到的。他們的祖先曾在埃及地為奴，哭喊哀嚎祈求神的拯救，現(xiàn)在卻巴不得讓其他的同胞都墮為實現(xiàn)自己欲望的奴隸，任憑自己肆意驅(qū)使行淫。有多少上層者的財產(chǎn)和權柄不是靠掠奪、搶占底層人的血汗得來的呢？結(jié)果他們倒打一耙，反倒誣陷是他們不夠努力、善良、敬虔，甚至人格上有所虧欠。
????但在宗教里面，仁愛和公義就是最大的話題。超越界不偏愛富人，也不輕賤窮人；不高看健全貌美的人，也不鄙視殘疾丑陋的人。祂看人不是看外表，而是看他的內(nèi)心，甚至有的時候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會拖累人們實現(xiàn)解脫。超越界以最高的權柄執(zhí)行審判，將人們的罪惡盡數(shù)，為受屈的人伸冤，又用仁愛為受傷的心靈冠冕，治愈一切疾病和創(chuàng)傷。阿摩斯在痛斥以色列人的腐敗墮落后，指出神根本不喜悅他們的獻祭，想要賄賂祂得原諒純粹是癡心妄想。神所要的是什么？是“要恨惡好善，在城門口秉公行義”（5:15）；是“惟愿公平如大水滾滾，使公義如江河滔滔”（5:24）。神要仁愛和公平勝過一切，因而信徒們要主動反對、抗議和消除人間的罪惡（盡管有些訴諸于暴力手段），而不是沉淪其中熟視無睹，變成新的施暴者。
????宗教的世界，合乎樸素道德觀的世界，居然正好是現(xiàn)實世界的反面?，F(xiàn)實中，有多少人作惡不受懲罰，傷人不知悔改，掠奪不予補償?？筛鼩馊说氖牵麄冎胁环κ侨f眾敬仰的成功人士，一身作惡的本領更是他人渴望榮獲的技能。這樣恐慌不幸的世界，才是痛苦的根源。那要怎么做才能從中解脫呢？怎樣做才能獲得拯救呢？
????理想主義者可能會嘗試從改變現(xiàn)實入手，把人類的世界改造成充滿仁愛和公平的家園。但大多宗教并不這么認為，他們一般有三條真實到不容置喙的原理為根基：1.痛苦不會停止；2.罪孽永遠存在；3.萬物都有終結(jié)。人若赤條條地回到現(xiàn)實世界，就必和世界一樣，在痛苦的酷刑和罪孽的纏繞下迎來毀滅。
????那么該怎么辦呢？很簡單，宗教學家們的前提是人創(chuàng)造了宗教，但誰又能保證這是對的呢？萬一所謂“倒置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呢？且身為校園里的小雛們，又有什么力量去反抗整個社會的陰暗呢？他們能依靠誰呢？說不定身邊的人就是密謀戕害自己的仇敵。結(jié)果就是，自己總是孤獨的，絕對沒有人能夠理解，分享內(nèi)心只會嚇跑那些圍繞在身邊的“朋友”，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笑談，甚至被加以利用而迫害；自己與世界為敵。那樣的話，只有投身于“倒置的世界”、脫離原來的世界，才能擺脫一切痛苦。
????游戲中，這個與現(xiàn)實割裂的倒置世界就是誠信明輝塾，一個隱身于人流稀少的街道之間，藏匿在平平無奇的居民樓內(nèi)的友愛會。這里就是救贖之地，是供受難的心靈躲避邪惡人間、充滿美善平安的避難所。真的嗎？
[1] 并非原文，是筆者個人依據(jù)《彼得前書》的兩處經(jīng)文糅合而成，但含義是經(jīng)得起考驗的。
3. 可悲的謊言
????“我或許會相信救贖主，只要祂的信徒能表現(xiàn)出獲救的樣子。”——尼采
????誠信明輝塾，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允許會眾來去自由，不要求捐獻財產(chǎn)，體貼他們心理健康，和罪惡冷漠的世界全然不同的組織，卻在墮落程度上有過之而無不及。所謂隔絕與世的凈土只是謊言，是用于掩藏其變本加厲剝削的假面。
????該組織的核心價值有兩條，一「（在現(xiàn)實世界中）受痛苦者可以并值得獲得救贖」；二「被人需要是幸福的事情」。多么合理的聲明。
????如果進一步接觸這個友愛會的組織者，園田和男，一個面相慈愛、落落大方的中年男人，你就更不會相信它有問題。他不僅時刻熱情地鼓勵會眾，還盡可能地用智慧的建議幫助他們脫離難關。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一切全部免費，也沒有固定的與會時間或強制的工作事項，是完全助人為樂的慈善事業(yè)。
????正如他所說，誠信明輝塾是一個幫助人們培養(yǎng)友愛之心，讓大家成為樂于幫助他人、有能力拯救他人的場所。洗腦？別開玩笑了，園田老師早就告訴大家，真正的拯救來源于自己而不是他人。私塾雖好，只不過是助推一把，人只有靠自己才能得救。別人事不關己地勸說著不要再沉溺于過去的痛苦了，但拜托，你又沒有遭遇過那些悲慘的命運，憑什么指指點點。相反園田老師用寬容的態(tài)度鼓勵大家正視過去，“傷口永遠不會愈合，但你可以帶著傷口前行。你一定能成為這樣堅強的人”。那是不是在修煉上沒進展就要被批判？錯錯錯，園田老師從來不push或歧視任何人，總是讓大家慢慢來，不要在乎結(jié)果而是珍惜體驗?！靶袆涌赡軙碜兓部赡芤怀刹蛔?。但就算一成不變，也是一種經(jīng)驗”。這么好的人卻要被你們指責污蔑，就像把治病救人的耶穌罵做鬼王的追隨者，還有沒有公道良心了？
????當然如果只靠舌頭就能成為好人，世界上就沒有什么惡人了。漂亮話誰都會說，法利賽人[2] 并不難做，但踐行才是更重要的。在這方面，誠信明輝塾的本性暴露無遺。
????首先，園田這個小小世界的表面主宰，是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對于心靈受傷、愿意嘗試拯救的人，他一臉和善，體貼入微地時時關心，想要更多地了解他們的心路歷程，并用言語鼓勵他們，肯定他們的所作所為并非罪過。而對于沒有“前科”，不小心闖入這片魔窟的普通人，他大費心思，用殘酷淫邪的手段為他們增添一段痛苦的回憶。更何況就算是摩西、奎師那、佛陀、耶穌或穆先知親自到場，也不會百分百讓所有人都信服。但某種上癮的催情物質(zhì)可以讓反叛者的身體逐漸屈從，進而改寫他們的心智，瓦解他們的抵抗意識（某種程度上算是機械降神但可以理解）。
????其次，誠信明輝塾的創(chuàng)辦目的并非幫助人們獲得新生，而是借著他們對世界的抵觸態(tài)度和脆弱的心理扭曲是非、顛倒黑白，進而讓他們主動和世界孤立，斷絕向身邊的朋友、家人、師長或同學求助的可能性。當然，園田和男不是閑著沒事干去塑造一群瘋子，而是要榨取這群可憐人最后一點價值和尊嚴。通過集體賣*，學生們在不清不楚中委身于社會的富人和當權者，還自以為是得到了救贖。被他人需要可以是幸福的，但大多數(shù)人應該只認可平等地被他人需要，而非被他人踐踏、利用。不然的話，這和曾經(jīng)逃離的外部世界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如果只停留在賣*，或許還不算上罪大惡極，還有挽回的余地?？梢枪┮恍┯醒全C奇癖好的賣家折磨致死，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被這樣的人需求，真的幸福嗎？這能算得上是拯救嗎？拯救了什么呢？連命都丟失了，要用什么賺取回來呢？一旦園田和男開誠布公地敞露自己的本心，絕大多數(shù)會眾一開始就會離開。用謊言構建的幸福，又有什么益處呢？
????「敞開的門」的意象就對私塾與罪惡世界無異的諷刺。門作為一個實際物品，可以用于隔絕空間。對于建筑中的門而言，門外面是現(xiàn)實世界，而門內(nèi)是一個封閉房屋，通過關上門割裂兩個空間。進一步，門可以引申為「世界的隔絕」，通過打開一扇扇閉合的門，從而進入隱藏的真實。該意象在《Euphoria》中也很突出。
????在《Fraternite》中，理應用于隔開“溫暖”的誠信明輝塾和冰冷的現(xiàn)實世界的門，卻遲遲沒有關閉。不僅不能保護會眾的隱私和人身安全，還會導致無關人員闖入友愛會，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和誤會。菱木紗英子、白坂大智和星野圓夏都是誤打誤撞地跨過了這道隔絕世界的門，與誠信明輝塾產(chǎn)生了糾葛。從劇情上來看，無非是園田和神村的陰謀；從寫作角度來看，如果沒有這樣直接打開的門，似乎還要再多費筆墨、浪費時間去闡述新的情景。但就意象本身而言，敞開的門卻相當有趣。
????其一，宗教或類宗教組織經(jīng)常會宣稱超越界的“門”為眾人而敞開，任何人只要尋求救贖就能進入其中。“因為凡祈求的，就得著；尋找的，就尋見；叩門的，就給他開門”（《馬太福音》 7:8）。誠信明輝塾敞開的門，似乎也能對應上它自稱為會眾帶來拯救的說辭。但事實并非如此，超越界的門根本不會為所有人打開?！澳銈円M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7:14）。一般情況下，人只有開始主動尋求救贖，才有機會進入敞開的門；而持有錯謬見識、不肯示弱的人，結(jié)局不過是被拒之門外。就像耶穌曾拒絕發(fā)誓追隨祂到永遠的少年人，因為對方是個不懂福音為何的愣頭青。另一方面，相比于誠信明輝塾的外門，其內(nèi)室的門不是永遠打開的。只有在捕獲獵物的時候，它才會張開血盆大口，吞噬齮齕那些由好奇心和責任感驅(qū)使而靠近的活物。所以說，敞開的外門只是精心準備的陷阱，專門用于網(wǎng)羅可悲的祭品。
????其二，不關閉的門沒有隔離的用處，也對應了誠信明輝塾本質(zhì)上和世界沒有區(qū)別的事實。它不像看起來那般平平無奇，而是和剝削、折磨、利用這群不幸學生的現(xiàn)實世界一模一樣，卻用謊言遮蔽了一切暴行。救贖療傷的小組？是濃縮現(xiàn)實惡意的深淵！
????所以在虛假的謊言中，救贖什么的肯定是不存在的。是這樣吧？
[2] 法利賽人是一群活躍在公元前二世紀到公元后二世紀的猶太團體。他們重視律法和習俗，相信復活和審判，號召百姓不要接受外邦文化同流合污、玷污自己。耶穌肯定了他們對律法的堅持，也贊許他們對復活、審判的堅守，但批評他們“能說不能行”；表面上虔誠熱心，可內(nèi)心卻充滿對名望、地位和財富的渴望。參考《馬太福音》第二十三章2-7節(jié)：「文士和法利賽人坐在摩西的位上，凡他們所吩咐你們的，你們都要謹守遵行；但不要效法他們的行為，因為他們能說不能行。他們把難擔的重擔捆起來，擱在人的肩上，但自己一個指頭也不肯動。他們一切所做的事都是要叫人看見，所以將佩戴的經(jīng)文做寬了，衣裳的穗子做長了；喜愛筵席上的首座，會堂里的高位；又喜愛人在街市上問他安，稱呼他拉比?！?/span>
4. 何為「救贖」
????“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保ā对娖?121:1-2）
????救贖當然是可以存在的。原意上，“救贖”作為典型的猶太-基督詞匯，指用無罪的生命（獻祭）以贖回犯罪者的生命，拯救他脫離懲罰。在本作游戲和日常對話中，“救贖”往往都不包括“贖”的意思，就和“拯救”無異了。
????威廉·詹姆斯在《宗教經(jīng)驗之種種》中指出，世界既是實存的世界，又是價值的世界。個人眼中世界具有各種高低不同的價值，在于他如何用愛憎情感去識別。一個人相信世界是沒有價值的，他就會不在意公序良俗地生活；相信世界是可鄙的，那就會主動和它的流行保持距離；相信世界是痛苦的，那就會把自己封閉嘗試躲避它。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但人們可以為其賦予自己的色彩。
????物理意義上來看，人們都會承認世界存在痛苦，畢竟至少痛覺神經(jīng)活躍在幾乎每個人的體內(nèi)。但它所帶來的痛苦真的大到讓人們需要躲避嗎？
????對有的人來說，這種懦弱的聲稱只是庸人自擾，在人為制造不必要的恐懼。人生處境可能充滿苦難，但一切都有變皆善的傾向，明天會更好。可這種樂觀主義的態(tài)度在有些人看來，不過是人生體驗極其淺薄者對世界之惡視而不見的產(chǎn)物。而正是他們的疏忽大意，導致罪惡不斷蔓延，催生出無數(shù)的痛苦。詹姆斯把前者稱為「健全心靈」，后者則命名為「病態(tài)心靈」[3]?。
????前者懂得如何拯救自己，甚至無需訴諸于信仰，他們只需要在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中轉(zhuǎn)幾個圈，就能忘記遭遇的苦楚或境遇的艱難，重新以樂觀的態(tài)度投入生活。但后者顯然做不到。他們將惡作為人生的根本質(zhì)素，只有解決對罪惡問題的困惑，才能重新燃起對世界的愛。有的時候自救是困難的，想要得到解脫，可越是掙扎就越陷入流沙般的捆鎖，滑向毀滅的深淵。身體素質(zhì)、性格、經(jīng)歷和長期以來培養(yǎng)的人格都是可能的影響因素?！八敢獾纳疲曳床蛔?；我所不愿意的惡，我倒去作”（《羅馬書》 7:19）。
而故事中躋身于誠信明輝塾的學生們大多被后者充滿，他們罹患的一些癥狀也符合詹姆斯的描述，比如：
1.快樂喪失癥（anaerobia）：不能夠感到歡樂，對一切尋歡作樂的行為倒胃口，世界開始變得陌生，不知道該如何生活；
2.心理的神經(jīng)痛（psychical neuralgia）：不為健康人所知的苦楚；包括如自我懷疑、驚慌、憎惡（傾向于反宗教）、憤怒（與宗教經(jīng)驗無關）、絕望、焦慮的情緒，或許想要找到自己受苦的原因，或許只想自殺；
3.無端恐懼：個人為「良心上病態(tài)的敏感」、「精神上的懷疑和恐怖」所困擾，以至于出現(xiàn)運動性和感覺性的語言自動現(xiàn)象，而非關于生命意義的困擾；
4.驚恐抑郁：遭受到極其強烈的恐懼，對自己的存在本身感到恐懼。不僅是自己，周圍的人和記憶中的人都變成了怪物，外部世界極度危險，沒有任何安全保障。一切生活方式都荒誕到不可理解；
紗英子的病情比較輕微，基本停留在第一層。而從“大病號”白坂美櫻的視角，玩家可以很清楚地發(fā)現(xiàn)她至少具有前兩條癥狀，第三條的部分其實也有體現(xiàn)。
????白坂美櫻一開始并沒有什么智力上的瘋癲和對事實的妄想，迫使她長期躲在房間內(nèi)感到絕望的原因并非關于被強暴的事實或殘留的知覺折磨，而是精神與情感完全被封閉于這種絕望的痛苦經(jīng)驗中。外部世界突然變得扭曲，各個地方都充滿了危險，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生存。是啊，過去的自己多么愚昧無知，居然對遍布世界的滔天痛苦熟視無睹。有人在暗中準備繼續(xù)施暴，有人在明面嘲笑看熱鬧，但就是沒有人愿意拯救，也不能拯救她。家人不過是在盡虛偽的義務，讓他們個人的內(nèi)心滿足；朋友僅僅是給予口頭的幫助，說不定內(nèi)心里還在貶低自己是個欠施暴的騷貨。自己是孤獨的，自己太孤獨了，但又不得不與整個世界為敵。家人不是沒有給予支持，但在她的世界里，這些幫助如同無物，甚至只會讓情況越來越糟。
????而在美櫻兩眼所及的一片黑暗中，終于透進了一道光芒。那個持續(xù)不斷地給予溫暖、循循善誘地進行勸導，最后向她伸出援手，將她從對外部世界恐懼旋渦拽離的人，正是小野田友佳，后來又加上了園田和男。美櫻終于能夠走出漆黑黑的屋子，擁抱清晨的陽光。原來外面也沒有那么恐怖，是因為有他們這群熱心的人。和別人建立聯(lián)系，被別人需要，幫助別人居然是這么美好的事情！幸福的感覺重新回到了身體里，生活比以前更加美好有盼頭。過去被qj的痛苦算不了什么，甚至還可憐對方，只能通過強制的性發(fā)泄欲望，卻渾然不覺世界上有這么美好的體驗（上藥溜大了肯定好?。?。
????所以病態(tài)心靈尋求的救贖是什么呢？是園田他們所說的“拯救別人，回應別人的愛”嗎？從宗教意義上來說，這種觀點對了一部分。得救是要肯定人性的不完美，接受人生的情況并不理想、世界充滿苦難的事實，但依舊有過好一生、堅持與罪惡斗爭的信心，也有坦然笑對痛苦、不可避免時會將之視為提升自己的途徑的希望，以及關懷群體、體貼他人脆弱內(nèi)里的友愛之心，在感到平靜而完整的幸福中安然度日。
????從結(jié)果看，美櫻有沒有得到宗教向度上的救贖呢？
[3]?威廉·詹姆斯在使用這兩個詞的時候并沒有什么貶義，甚至他對于后者的關注程度更高，畢竟相信世界本質(zhì)是善的人沒有太多好研究的地方。
5. 重生的表現(xiàn)
????“耶穌回答說：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見神的國?！保ā都s翰福音》 3:3）
????救贖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是重生。不是物理層面從母腹里remake，而是讓過去的自己隨著虛妄的世界一同死去，然后重新降生于實在的世界。因此，詹姆斯又將獲得救贖的病態(tài)心靈者稱為「二度降生的人」。用《人的宗教向度》里的描述，可以認為：救贖不會發(fā)生于表層的現(xiàn)實世界中（而是聯(lián)通實在界的深層本質(zhì)和終極向度的精神世界），但會落實回其中，并一定會在獲得拯救者身上表現(xiàn)出差異，使他成為一個真正而完整的人，能為自己的世界奠定意義的根基，做到“活在當下”，體驗“一切在一切”之中。
????美櫻可以做到離開家門，可以去正常地上學，甚至能做到一個人在街上走。不僅如此，她還能善待自己的家人，友好地面對同學朋友，以笑容期待明天的到來。獨立坦然且充滿愛心地生存于世，怎么看都像是復健了的樣子。但到最后，神村愛揭下了她虛偽的面具。美櫻不過是變成一個只聽命于園田指示的木偶，其生命價值完全被一個普普通通而又心地險惡的活人掌控，從一個精神虛弱的幻想世界跌落進另一個充滿謊言的虛妄世界。只不過前者悲悲戚戚，后者瘋瘋癲癲。
????美櫻的世界根基在于園田，而外延程度僅在小小的誠信明輝塾中。她接受不了任何程度的真相，也不可能繼續(xù)活在違背園田或失去園田的世界里。“一邊笑著，一邊為了自己的任務而死去”，這就是她眼中人生的唯一意義。因而，美櫻不會體貼拒絕友愛會價值觀的人，比如弟弟大智，依舊把異于自己觀念的人當成不可理解的敵人。很可能她也知道已經(jīng)犯下了無數(shù)奸淫的罪過，只是有園田等人一直安慰自己，活在萬古不變的謊言中就無需面對現(xiàn)實的苦楚，未嘗不是一種美妙的幸福。而且一旦步入現(xiàn)實，巨大的罪感和無意義的虛無會將本就故作堅強的內(nèi)心傾軋成齏粉。只是這個幸福的根基過于脆弱，根本就沒有什么安然度日，她的內(nèi)心深處惴惴不安，在神村幾句侮辱的挑釁和血淋淋的真相面前完全崩潰。美櫻不是復健了，是著了新的魔。
????況且宗教維度上的救贖哪有那么簡單。只是“拯救別人，回應別人的愛”？那什么又是愛呢？哪個制度化宗教的主流派別會把縱情享樂的欲望和渴求被人認可的自鳴得意當成愛？而且怎么回應？別人讓你死，你也要死嗎？別人讓你奸淫，你也要奸淫嗎？還有怎么拯救別人，把人帶到俱樂部里和別人做*忘卻痛苦就是拯救嗎？人要經(jīng)歷和絕望同樣強烈的情感沖擊，體會直面世界之惡的無限恐懼，在罪感的憂慮中掙扎到筋疲力盡，反復思考比對解脫的可能性和探尋步驟到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無數(shù)次在身體自殺和人格終結(jié)的邊緣徘徊往返，放棄自己的喜好、習慣，甚至是對人格的控制權，通過委身于超越界而獲得在世界中重新行走的能力。這樣復雜的救贖，又有誰真的能在墮落的誠信明輝塾內(nèi)得到呢？作者你為什么要在第三節(jié)的結(jié)尾故弄玄虛呢？
????那不妨先降低標準，反正誠信明輝塾又不是宗教組織，對它苛求太多沒有意義。既然故事中的學生很多都表現(xiàn)出逃避或厭惡現(xiàn)實世界的情緒，那就將「回到世界」作為一個重要的標準。至于一定要以合乎世俗價值觀的形式回到世界嗎？那大概要另說了。即使退讓到這個地步，可能也沒有人能確切地知道誰得到了救贖。首先得救與否是具有私密性的，甚至在角色視角內(nèi)都看不出來，畢竟一念瘋魔一念成佛，不用連續(xù)的視角看到最后很難下決斷（事實上沒有角色有連續(xù)到底的視角）；其次它是個主觀性很強的話題，有的玩家認為故事里沒有角色獲得了他心目中的救贖，有的支持有一些角色做到了，也會有玩家直接聲稱只要內(nèi)心獲得幸福就已經(jīng)得到了救贖。當然，角色也會自我欺騙，像白坂美櫻那樣沒到最后關頭則會隱藏內(nèi)心深處的角色可能不在少數(shù)。
????所以筆者只能嘗試跳出“普世價值觀”的窠臼（比如「不應該亂*」、「不應該自殘」、「不應該自殺」），盡量站在角色的角度上分析他們獲得救贖的可能性。第一步先將前文提到的九個角色分為「突發(fā)傷害組/拯救組」、「長期傷害組/解放組」和「拒絕救贖組」。神村隸屬于最后一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沒有得到救贖。
6. 拯救組的分析
????「突發(fā)傷害組/拯救組」包括白坂美櫻、小野田友佳、星野圓夏、戶田心音和藤原奈津美。她們都遭遇了外于他們的突發(fā)事件，以至于失去正常生活的能力，對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極大的恐懼，表現(xiàn)出病態(tài)心靈I到II階的癥狀。
????首先是小野田友佳，至于她的情況是不是和白坂美櫻類似？應該是的，可能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下定論，畢竟友佳的視角太少了?？隙ǖ氖菆@田也是他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試圖把所有知情人都拉入園田的教導中（信念[4] 的「恐怖主義」），并甘愿為他的指示而死。從僅有的視角來看，她的精神狀態(tài)好像比美櫻正常一些，雖然還是與大智等不理解者為敵。但考慮到友佳能夠勸說美櫻接受友愛會的價值觀，說明她即使入會已久還是可以了解、也愿意了解外部人員的心情。并且動機甚至純良無比，是想要為領袖分擔壓力，也是分享獲得的幸福，怎么看都是非常健全的心態(tài)（不過有通過消滅不同價值觀來鞏固自己信念的嫌疑）。那她有沒有勇氣回到原來的世界呢？作為和美櫻一組的雙子角色，小野田友佳大概率沒有得到救贖。但她死的時候是充滿歡愉的，比美櫻要好一些。
????星野圓夏，aka超級MM抖，是一個很難理解的角色。只能硬著頭皮胡亂分析了，如果大家有好的見解請不吝賜教（她是喜歡神村嗎？不明白）。一方面在神村愛看來，圓夏是因為「摯友」身份的束縛才落入誠信明輝塾無法自拔。作為朋友她嚴重失職，竟然任“軟弱可憐”的神村在友愛會中受欺辱了那么久，卻渾然不查。長期的身份建構突然崩塌，相信會沖擊到她的心靈。為了將之救離，圓夏甘愿多次重返魔窟，務必要避免朋友被凌虐，勸說她和自己一起離開，這才算得上是「摯友」；另一方面，被凌虐的記憶揮之不去，出于恥辱的仇恨驅(qū)使她渴望端掉這個組織。當然可能還有圓夏天生就有點……對那個上癮吧，這不好說了。至少從她的視角來看，繼續(xù)去友愛會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性能夠讓她產(chǎn)生從無聊的日常中抽離的興奮感。她死的時候大概率是充滿歡愉的，畢竟是以喜歡的方式，在珍視之人的“情深意切”的注視之下了結(jié)生命。所以星野圓夏得救了嗎？或許有，因為她最后所謂的摯友身份已經(jīng)沒有遮羞的意義了。她既然很享受被粗暴地對待，說不定就是讓壓抑已久的受虐狂真實自我綻放出來。至于值不值得讓這一面吞噬掉整個生命，旁觀者說了也不算，或許只要圓夏高興就好。如果抓住沉溺于摯友的謊言不肯出來這一點的話，那她應該也沒有得救吧。
????從戶田心音的視角來看，她應該沒有得到拯救。就像《Euphoria》的蒔雨梨香一樣，她自從接觸友愛會后就一直在逃避現(xiàn)實世界。不僅如此，她的性格變得有些扭曲。遭霸凌后，心音一開始是感到被朋友背叛的孤獨、被霸凌的痛苦，對霸凌本身行為的不理解，以及害怕強度升級而無人訴說的巨大絕望；然后開始否定自己的人格，認為自己是幸福世界里的不幸特例；想要孤立自己，但又非常痛苦。進入誠信明輝塾后，心音倒反過來看不起霸凌她的人了，認為她們是不了解幸福本質(zhì)的可憐蟲，只能靠霸凌別人獲得虛假的滿足感。最后，她還很享受被霸凌的感覺，一方面可能物理層面上也覺醒了受虐癖，另一方面“精神上的超越”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偉大，最后甚至為遭受的苦難賦予了神圣色彩，是通往自我升華的必經(jīng)之路。讓筆者想起了佛倫斯基被卡列寧的“高尚情操”震懾而陷入自卑恥辱（以及可能見不到安娜的悲傷云云），后通過開槍自殺提升自己的精神地位，賦予搶占“圣人”妻子的“合法性”。
心音在廁所里被打臉的那一幕，明顯在對標耶穌“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zhuǎn)過來由他打”（《馬太福音》 5:39）的教導。但反差就在于，耶穌警告信徒不能因善行或受難而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比別人更偉大。如果人覺得兩手所做的了不起，就已經(jīng)是得到了神的回報，滿足了個人可悲心靈的自大感。所以說，心音挨打的行為在基督教視角來看基本就是白挨，甚至因引起了驕傲而成為負面的舉動。人重生的目的是為了與世界和解，不是說明自己高人一等，比世界的蕓蕓眾生更偉大。綜上，筆者覺得戶田心音應該沒有得到拯救，而且很可悲。究竟是變得開朗樂觀、凌虐他人要好，還是膽小懦弱、被人欺辱更好呢？
至于藤原奈津美，她的信息太少，但明顯地表現(xiàn)出了心理扭曲變態(tài)的特征。她把被凌虐的不幸全部傾注在無辜的戶田心音身上，表面上把自己的罪摘得干干凈凈，內(nèi)心深處卻沒有這么想。因為無法饒恕自己而憤怒不安，奈津美將不良情緒外化為迫害他人的暴行，繼續(xù)痛苦的循環(huán)。所以筆者覺得她應該沒有得到救贖。不過被戶田心音等俱樂部里的人給**之后會抱有什么心態(tài)呢？不清楚了。
????一定層面上，「突發(fā)傷害組/拯救組」是全滅的。從劇情設計的角度看，她們中應該沒有人得到救贖，不過也頗為現(xiàn)實，盡管從角色心態(tài)上來看結(jié)論可能不同。
[4]?筆者這里沒有用「信仰」這個詞匯，一方面誠信明輝塾并不是宗教組織，而是洗腦賣*場所；另一方面這個詞有一定的歧義。本文是采用宗教的角度進行分析，而在宗教話語中信仰指的是“人與超越界的關系”，《Fraternite》的故事中沒有提及任何超越界，故作罷。
7. 解放組的分析
????「長期傷害組/解放組」的情況要好一些，成員包括小西千喜、檜垣瑛和菱木紗英子。他們長久以來飽受內(nèi)心欲求不得滿足的苦楚，雖然折磨，但姑且還是學會了如何帶著痛苦生活。病態(tài)心靈對應的癥狀也幾乎都停留在I階，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即使在友愛會中呆了很久，理智都還算比較正常，瑛最后有些發(fā)瘋。
????首先是品性純良的小西千喜。從筆者的角度看，她的性格和道德底線決定了她獲得救贖的概率很大。即使因為面相丑陋被世界無情地傷害嘲弄，又在兩個月間被誠信明輝塾的各種價值觀狂轟濫炸，千喜一直抱有對他人良善的溫柔。盡管半推半就地施暴了白坂大智，她的良心卻不得安寧。情感上的敏感讓她飽受非議的痛苦，也使之具有體貼人心的愿望和能力，無法與價值觀相?；蚴浅靶ψ约旱娜藶閿常欢?jīng)常反思、悔改自己的所做作為，則可以幫助她在品味到被尊重、需要的快樂后從俱樂部即時抽身。通過強行交媾，小西千喜從中收獲了身為女性的認可，再也不需要在閑言碎語中遮遮掩掩，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當一個女性。
丑人也有尊嚴，她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但想要在現(xiàn)實世界中收獲真正的春天，就不能停滯在夸夸群一樣的誠信明輝塾里，而是要在打扮上多花點功夫，直面缺點。固然，外貌的美丑并沒有絕對的標準，瑛和園田的夸獎并非空穴來風的虛談。但這只是友愛會內(nèi)部的價值觀，甚至都不是千喜自己所認同的。打算回到原來的世界，就要勇于聆聽它的價值取向，也要順應內(nèi)心的呼求。即使千喜沒有犯下罪孽，也可以接受為了他人而裝扮自己，通過愛和體貼重新尋得容身之所。筆者覺得很明顯她得到了救贖，不是基于別人的鼓勵，而是出于自己的覺悟。團契組織終究只是療傷所，而人需要離開魔山。
????檜垣瑛和菱木紗英子是一組難評的雙子角色。先從簡單一點的瑛入手。他雖然儀表不凡、溫文爾雅，看起來沒有什么煩惱，過著令人羨慕的幸運生活，但內(nèi)心深處壓力很大，無法與任何人溝通……為什么自己是男人？在注意到長出來的喉結(jié)和青春期后與女性差異越來越大的身體后，檜垣終于察覺到心中難以言表的焦慮其實源于性別認知障礙。男性身體里裝著女性心理認識，這種荒謬的存在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任何人了解到后都會覺得檜垣是變態(tài)吧，還會給身為政客的父親抹黑。為了家人、朋友和自己脆弱的正常生活，他能做的只有偽裝本性繼續(xù)生活?？扇绻茉谀硞€不為人知的地方，暴露出本真的自我，得到大家的鼓勵和支持該有多好！誠信明輝塾給了他一個機會，能夠從日常的假面中暫時性抽離，盡情展現(xiàn)身為女性的一面。被男人索求是女人的重要特征，所以自然而然地……相信救贖的人，會彌合兩個世界的割裂。
一開始，檜垣瑛因為恐懼不安沒有踏出這么一步，但后來在園田和男、菱木紗英子、白坂大智以及無數(shù)尋求他的男性身上找到了慰藉，原來自己完全具有女性的身份了。既然別人如此渴求自己，瑛也應該去回應他們，畢竟“被人需要是幸福的事情”。于是為了滿足某位買主的欲望，他在學校內(nèi)執(zhí)行了閹割，通過慘烈的去雄化儀式在這個束縛他最深的地方向外部世界放聲疾呼：「我檜垣瑛從今天起就是女人了」。他獲得解脫了嗎？至少瑛敢于在原來的世界中展現(xiàn)自我，盡管過程慘烈偏激，但確實有所前進?；蛟S他確實得到了救贖。故事后面沒有他的視角，玩家無從得知他的想法。不是說不能去醫(yī)院做手術，只是有的時候信念會促使人們，在偏執(zhí)的情況下當機立斷做出決絕的事?！叭羰悄愕挠已劢心愕梗拓喑鰜韥G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里；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下入地獄”（《馬太福音》 5:29-30）。
????菱木紗英子可能是所有角色中邏輯最清晰的一位，畢竟白坂大智當局者迷，神村愛精神有問題（誤）。作為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會長兼超級乖乖女，紗英子似乎不需要拯救。但其實，她覺得平淡的生活令人枯燥，也缺少價值。一眼能望到頭的結(jié)局，似乎沒有希望，如果有些刺激能夠重新激發(fā)對生活的熱愛就好了。其次，紗英子的壓力很大，被低等可悲的大家期待，又受各種規(guī)則的束縛，自然而然地萌生了從充滿不公和邪惡的世界中抽離，不需要考慮別人的態(tài)度，暫時安歇在沒有責備和規(guī)矩的家園之中的想法。從檜垣瑛的改變上，紗英子看到了逃離的可能性，于是半推半就地進入了誠信明輝塾（香薰立大功，還是闖大禍？）。一開始，她確實從肉體的歡愉中獲得了別人的體諒，能夠放松心靈，盡享安寧充實。但肉欲的滿足終究不是幸福，暫時充滿又會失去而變得饑渴。在一次次性事后，紗英子總是感到迷茫和倦怠，新鮮感不斷下降，渴望得到園田所謂的「救贖」。雖然“幫助”了戶田心音獲得了“拯救”，但她依舊非?？仗摚孟褡约旱纳菩袥]有任何意義，完全體會不到小野田友佳助人為樂的激情。最后出于懷疑的天性，紗英子放棄了誠信明輝塾的救贖觀，在園田的建議也是自己的期待下轉(zhuǎn)向外部世界尋求解脫。這一刻開始，兩個割裂的世界也開始彌合。
以前高高在上的菱木紗英子，絕對是看不起身邊的蕓蕓眾生，更不可能和他們發(fā)生性關系。但現(xiàn)在和流浪漢做愛，被社會的渣滓虐待，自己主動降格成為更低等的存在竟是如此的幸福。再后來更是沉溺于重口味性行為、拍攝AV、讓男方用對待器物的方式凌辱，在校園里展露本性被同學輪，最終可能會死于恥辱下賤的性過程。通過毀滅個人價值的酒神迷狂，她逐漸破壞正常生活和欲望國度的邊界，讓有墮落傾向的自己盡情綻放。所以菱木紗英子得到救贖了嗎？無所謂了，因為她已經(jīng)找到了苦苦追尋的東西，以至于能在現(xiàn)實中快樂自由地生存下去?？鞓穯适ОY的病情完全消失，再也沒有什么悲觀憂郁了。在她的視角中，本真已經(jīng)完全解脫了，不僅可以勇敢地面對世界，還在其中找到了長久的幸福和充實。就前面的標準開看，她得到了救贖，如果不考慮接下來的宗教諷刺的話。
8. 割裂的真相
????“為什么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你自己眼中有梁木，怎能對你弟兄說，容我去掉你眼中的刺呢？你這假冒為善的人，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看得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刺?！保ā恶R太福音》 7:3-5）
????故事內(nèi)能比較理性地輸出觀點、與玩家分享視野的，無非是白坂大智、神村愛和菱木紗英子。因而玩家在思考白坂美櫻、小野田友佳、星野圓夏、戶田心音和檜垣瑛是否得救的時候，可能會不自覺地訴諸他們?nèi)说挠^點。但問題在于，其評價真的準確嗎？明明比玩家了解到的信息更少，卻能“大言不慚”地指點他人，是不是有些武斷了？
????接著菱木紗英子繼續(xù)。首先，她的懷疑心很重。在經(jīng)歷不到園田所謂的救贖后，她越發(fā)質(zhì)疑會眾究竟有沒有得到拯救、園田的方法是不是一紙空談。在幫助戶田心音后，她逐漸認為小野田友佳等人幫助她人而獲得的幸福是虛假的，不過是等級制度下凌駕于她人的自滿。后來紗英子脫離了友愛會的價值觀，并在和大智的交談中坦言美櫻她們僅僅是在掩飾舊傷而不斷地增添新傷。其次，紗英子的思想里有明顯的等級觀念。她會嘲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在平凡日常的泥塘里打滾的豬：不思進取，沉溺在無聊的幻覺中荒度時間。在社團內(nèi)，她覺得自己更有天賦，也更能清晰地把握住救贖的含義，其他人不過是熱衷交媾、彼此用帶刺的舌頭舔舐傷口的蠢貨。紗英子不僅認為自己比別人強，還覺得他人也是受等級觀念驅(qū)使的。最明顯的例子是點評友佳帶領美櫻入會一事。友佳忙前忙后，努力讓美櫻融入集體，本質(zhì)上是出于凌駕于她之上，影響其命運的傾軋感。
????最后，紗英子覺得俱樂部的成員都很自私，只在乎自己的事情。因為她自己某種意義上也是這樣的人，至少她認為自己是。他們順從自己的貪欲，對別人的事情漠不關心，每天想的就是再多來幾發(fā)。所以紗英子才會對大智偷拍之類的行為和欲圖暗中破壞的心態(tài)熟視無睹，反正誠信明輝塾的死活與她無關。但既然能注意到大智的怪異，就說她確實比友愛會的其他人更敏銳，在別人身上傾注的心血也更多。即使是青梅竹馬的檜垣瑛，紗英子也不在乎他是否得救，只要對方幸福就好，就算是沉浸在幸福的謊言中又何妨呢？反正不礙自己的事。相應的，沒有對其他人投注太多情感，讓她能夠清楚地梳理出其他人的病癥，并給予大智妥善的建議。
????紗英子是一個自以為冷漠的看客，站在高處俯觀著誠信明輝塾和大智的種種行動，一邊譏諷他們在幻覺的幸福中沉淪，一邊又陶醉在貶低自己的快感中。
????不可否認的是，菱木紗英子的很多觀點都是正確的。一定程度上，她能夠洞察白坂美櫻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也可以猜中小野田友佳的部分動機，甚至能夠直覺式地撮合大智和神村發(fā)展關系。但紗英子并非完全正確。玩家可以從友佳的視角讀到，她的喜悅大部分來自于幫助美櫻擺脫死亡陰霾的衷心祝福、陪伴復健的成就感、體驗被需要和依靠的溫暖，以及成功傳播自己價值觀的信心。當然不能否定的是，友佳確實有一些高抬自己的心態(tài)，比如自詡為牧羊人，也有想要強迫別人接受友愛會信條的癲狂和不安，但就個人獨白中的比重來說不多。友佳的喜樂大部分來自于她的友愛之心，這種彼此攙扶、迎接幸福的充實感，是紗英子體會不到的美好。為什么？因為她不相信這種純良的關系存在于世。她不僅是從幫助心音的行動中尋覓不到，還拒絕相信幫扶所帶來的任何喜悅。這也正是神村愛所說的：“人們思考的時候，總是會傾向于尋找符合自己思維模式的答案”。看似洞若觀火的菱木紗英子，或許也被個人信念深深包裹進了“思維繭房”。
????既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神村愛是否有機會從中掙脫，客觀地看待問題呢？筆者覺得沒有，她也在用自己慣常的信念考量別人?！妇融H并不存在」，所以沒有人能得到拯救。自己得不到的情況才是真實的，別人得到了就都是謊言。因為很簡單嘛，周圍的人要么是沉溺于尋歡作樂的幻覺，要么信念崩塌發(fā)現(xiàn)沒有救贖。但神村小姐，這又何嘗不是你過早定下的主觀論斷呢？
????人們的心靈是割裂的，并不是在從他心問題或心靈哲學來討論這種命題。人們天生的性格、過往的遭遇、所處的環(huán)境和掌握的信息都不相同，怎么會彼此理解呢？生活在溫室的大智怎么可能會知悉姐姐被人qj后痛苦欲死的悲慟之感，如何感受神村遭受十幾年凌虐無處訴苦的絕望心情呢？
????俱樂部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直面的苦楚。圓夏不了解神村的背叛和陰謀，卻自以為能看破這個陷入戀愛的摯友。大智痛感神村經(jīng)受的暴力，想要拯救她脫離苦海，卻沒能看出來她才是那位暗地里的施暴者。美櫻和友佳順從園田的教導，以為他清楚自己內(nèi)心的傷悲，卻沒想到所托非人，只是被他利用。境況相似或掌握更多信息的人能理解他人嗎？紗英子不曉得友佳的體驗，無法感受到幫助的快樂。神村不明白圓夏為什么一定要強調(diào)朋友的身份，也無法理解大智在遭遇一切悲劇后仍然愿意原諒、拯救自己。
????渴望救贖的成員們幾乎都沒做到交心，或者說他們中有人不愿意做到（當然客觀上交心是雙向的，只要有一方不愿意大概率會失?。４蠹宜坪醵蓟钤谧约盒拍畹氖澜缰?，用熟悉的觀點指手畫腳。這就是信念的傾軋，和他們在現(xiàn)實中遭遇的指責來源一致，出于私欲的是非心。宗教式的諷刺就在于，人要承擔自己信念的工價。
9. 信念的工價
????“我要使那些欺壓你的人，吃自己的肉；他們必喝自己的血醉倒，好像喝了甜酒一樣?！保ā兑再悂啎?49:26）
????“罪”的希伯來文是「?????」,意為「錯失目標」?！白锬酢钡南２畞砦氖恰?????」，意為「彎曲」。這兩個詞都和責任有關，指某人或組織沒有踐行到應盡的職責，錯失了本來的目標或彎曲了正直的事情。
????“各人必擔當自己的擔子”，也要承擔錯失目標和彎曲正直的工價。換言之，人要為自己（錯謬）的信念買單。這種話聽起來不過是老生常談，但其實一定程度上它是宗教類語言?，F(xiàn)實生活中，總有人能不為自己的信念買單。富人可以用金錢躲避懲罰，君王可以用權力遮蔽罪過，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借助朋友家人的關系網(wǎng)逃過一劫。人當然可以用外于他的事情回避信念的惡果。
????但在宗教語境下，凡人的自欺欺人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垂死掙扎。超越界必追討罪孽，直到一切終結(jié)。沒有什么外人能幫助脫離懲戒，人要為自己的信念負全責，在超越界的巧妙安排下品味愚頑的價值觀所帶來的苦果。超越界了解一切、主宰一切、審判一切，會根據(jù)每個人的信念予以合適的報應。這就是佛教所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印度教的“被個人依附的欲望吞沒”、猶太-基督教的“人要承擔彎曲的工價”和伊斯蘭的“誰遵循正道，誰自受其益；誰誤入歧途，誰自受其害”。
????諷刺是各大宗教最常用的文學手法之一，而沒有什么比人們按照自以為是的價值觀，迎來相對應的毀滅式反轉(zhuǎn)更諷刺的了。耶弗他想要賄賂神，許愿將得勝歸來后第一個出門迎接自己的人獻為燔祭。神并不喜歡活人獻祭，但尊重他的選擇，于是安排他的獨生女率先出門。耶弗他既然相信神可以被賄賂，那就要為自己的誤解付出代價，將最寶貴的東西在祭壇上點火獻上。雅各認為世界不過是弱肉強食的原始叢林，只要靠貪欲和謊言就能夠立足。神并不贊同這種價值觀，但肯定了他的信念，于是讓雅各的舅舅拉班奪走了他應得的財產(chǎn)，用謊言誘騙他強制勞動了十四年。以色列的富人巧取豪奪，認為窮人不過是自己幸福的墊腳石。神派遣先知警告過他們，但應許了他們的想法，于是派亞述毀滅了以色列，讓富人如勾走的魚一般流散列國，當奴隸供其他富人剝削。
????人們在自己信念的指引下，向超越界渾然不知地求尋死路，最后求魚得魚，踏上了永不歸回的旅途。宗教式的諷刺也發(fā)生在誠信明輝塾中。神村愛不相信人能獲得救贖，將加給他人的苦楚轉(zhuǎn)變?yōu)閷ν纯嘣庥龅霓q護，所以她當然得不到救贖。超越界給予了神村最合適的結(jié)局，就是讓她在羅織的苦難之網(wǎng)中纏住自己，越陷越深直到繭成而眠之前，目睹了剛確立不久的信念最終被大智的愛和體貼沖擊破碎，讓希望之光突然從深淵的內(nèi)心中露出后轉(zhuǎn)瞬即逝，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和遲鈍。世界上或許是有救贖的，只是她在苦苦追尋了十幾年后，于最后的關頭與近在咫尺的他擦肩而過，再無可能。
????不止是神村愛。菱木紗英子抬高自己、貶低別人，所以她要主動從自以為是的高處墮落，被人侮辱。檜垣瑛想要得到別人的奉承夸獎，向他人展現(xiàn)自己完全體的美麗多姿，所以他要因愚行而被眾人厭棄和躲避。被人欺辱的戶田心音想要得到自己生活的意義，所以她要在自以為凌駕他人的扭曲價值觀之下瘋癲度日。星野圓夏沉浸在保護朋友的幻想之中，所以她要被朋友背叛虐殺而死。小野田友佳為虎作倀，幫助園田以欺詐的手段誘奸朋友，所以她要以同樣的謊言被人誘殺。白坂美櫻把園田奉若神明，用以奠基生命的準則而漠視他人，所以她的根基要被漠視她的人徹底拔除。白坂大智一開始敵對姐姐，所以他被姐姐敵對，后來連妹妹、朋友也離棄了他。人怎么對待別人，超越界就怎么對待他；人有什么愚妄的信念，超越界就讓他的幻想傾覆、自擔折磨。
????應當割裂的圣所與世界無異，應當彌合的心靈依舊分離。一聲略帶嘲弄和憐憫的嘆息，仿佛概括了所有人的悲慘遭遇。但要是這么說，豈不是人人都在自己信念所搭的世界中彼此割裂，只能于超越界若隱若現(xiàn)的譏諷中繼續(xù)沉淪，無法得到救贖呢？
10. 神村的躊躇
????“倘若這人與那人有嫌隙，總要彼此包容，彼此饒?。恢髟鯓羽埶×四銈?，你們也要怎樣饒恕人?！保ā陡枇_西書》 3:13）
????和其他角色不同，作為誠信明輝塾的幕后君王、園田的親生女兒，神村愛掌握的信息是最多的。
????在初次登場時，她就表達出對救贖的渴望和被人落下的孤獨?？粗\信明輝塾里的大家縱情歡樂，只有自己黯然地呆在角落里讀書。究竟什么樣的人才能夠獲得救贖呢？神村將身邊的學生一個個介紹進了友愛會，像是在觀察小白鼠的科學家般，積極地借由各色樣本的性格和行動讀取想法，從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钌牡娜耍坎贿^是實驗對象和實現(xiàn)自我拯救的器皿罷了。本是當初為了保命的無心下策，現(xiàn)在卻轉(zhuǎn)變?yōu)镈r.神村的尋索手段。
????神村逐漸認為友愛會成員能夠幸福的重要原因就是無知。他們大多對俱樂部的邪惡勾當一無所知，所以才能夠坦然地繼續(xù)生活在謊言編織的虛假中，卻沒有發(fā)現(xiàn)它和門外割裂的現(xiàn)實世界本質(zhì)無二。
????在誠信明輝塾吸納了白坂美櫻和大智后，神村愛的心理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美櫻身為被qj的女性，居然很快就融入了社團，得到了所謂的“拯救”，對比自己的遭遇簡直無法理解。不過在友佳的葬禮上，她發(fā)現(xiàn)美櫻已經(jīng)對園田完全言聽計從了。出于惡趣味或“實驗精神”，神村打算好好利用這一點，在適當?shù)臅r間把園田的真相公之于眾。美櫻應該會自殺吧，還是說會殺死園田呢？難道她真的能靠著友愛會里尋得的救贖挺過這一劫嗎？而大智則為這場實驗添加了些許變量，如果增加一個從外部反抗誠信明輝塾的角色，會不會通過揚棄找到更純粹的救贖呢？
????說到大智，他到底是無可救藥的老好人，還是個頭腦混亂的瘋子呢？為什么在竭盡全力拯救姐姐的時候，還要抽出功夫努力地與無關緊要的檜垣瑛、菱木紗英子和戶田心音接觸，嘗試也將他們帶離俱樂部呢？為什么他能夠無悔怨地和萍水相逢的普通人這么親切，即使要犧牲精神和時間，還能義無反顧地投身于徒勞無功的事業(yè)呢？星野圓夏的觀察并非空穴來風，神村愛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白坂大智深深吸住了。
????下一位是圓夏，自詡為神村好朋友的人。將她投入誠信明輝塾的牢籠，并在最后的關頭告訴她一切的真相。心心念念的朋友居然是送她上路的劊子手，屆時她又會怎么想呢？可如果被圓夏搶先找到了幸福，自己又該怎么辦呢？身邊的所有人都會棄自己而去嗎？恐懼和厭惡席卷而來，神村萌生了新的想法。
????“如果她沉浸在幸福當中，就可以得救了嗎？”那么是不是只要否定這份幸福就好了？連帶著俱樂部內(nèi)大家所追求的生命意義一同踩在腳下？俱樂部到底意味著什么？為什么大智不像其他人一樣接受，反而是用逐漸溫和老練的手段持續(xù)抵抗？為什么神村一直想要注視著其他人獲得幸福，但又覺得不滿足，就像不能飛翔的鳥兒凝視著天空中遷徙的族群？只是一個人擔心憂慮地煩惱，只是一個人……
????“如果大家被解放了，你就會得救嗎？”望著在俱樂部里偽裝到身體筋疲力竭、精神油盡燈枯的白坂大智，神村愛或許是感到了不能理解的荒謬。明明是一個普通人，卻要像耶穌或地藏，把個體在停留在人間的意義寄托于拯救他者之上？這也是一種自我救贖嗎？可他們會因為老巢被焚毀而展開報復。沒有「和撒那」的呼喊和棕櫚葉、橄欖枝的揮動，只有彼拉多面前的怒吼和十字架之下的譏諷。這樣的對待也能接受，只是偶爾有些軟弱擔憂，大智究竟是何方神圣？要縱容他毀掉俱樂部嗎？還是說要毀掉他呢？
????在被大智擁抱，聽到“你不是受害者嗎”和“如果有人必須要得救的話，那被拯救的人一定會是你”的話語后，神村愛“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淚水。是她可憐偽裝的一環(huán)嗎？還是此刻心中真正的情感呢？第一次品味被到善良的人溫柔地抱住的喜悅，第一次聽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之話語，終于又察覺到那份心境。自己確實是施暴者，但又何嘗不是痛苦循環(huán)中的受害人呢？身體上滿布的傷痕無法愈合，如怪物版張牙舞爪，恐嚇任何得知真相的人，而精神上的殘破就更不用提及了?？涩F(xiàn)在多年所遭受凌虐的苦楚，已經(jīng)大面積赤裸地展露在了他的面前，也被他的溫暖予以回應。被快感隔絕的可憐之人，重獲了幸福的感覺。
????雖說淚水并非虛假，但一時的感動并不是救贖的結(jié)束。誠然，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傷痕累累的神村愛或許值得被拯救，但罪行累累的幕后黑手，大智又要如何面對呢？輪到你的回合了，這將是「救贖」的最后考驗。接受一切暴行的真相，然后承認「沒有救贖」的真相，心甘情愿地為我所用吧，“新的私塾會長”。
????神村決定抹除大智最后的愚蠢，究竟是在保護他，還是為自己建造庇護所呢？
11. 大智的覺悟
????“惟有那愚拙無學問的辯論，總要棄絕，因為知道這等事是起爭競的。然而主的仆人不可爭競，只要溫溫和和的待眾人、善于教導、存心忍耐，用溫柔勸戒那抵擋的人?！?《提摩太后書》 2:23-25)
????白坂大智算是成長型的男主，在巨大的沖擊之下心智越發(fā)成熟，善念也更加堅韌。愿意摒棄信念抗爭的悲劇循環(huán)，真誠地走進別人的心里。
????一開始接觸到誠信明輝塾這座捆鎖了姐姐的魔窟后，大智通過強硬的勸說擺明立場，要求姐姐改邪歸正。少年人的血氣只會適得其反，加深了美櫻「普通人根本不了解自己過去」的信念，進一步地將她推入友愛會的蔭蔽。大智最初可能不清楚，很多事情一旦發(fā)生就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想要過去樂觀開朗、友好和善，仿佛從來沒經(jīng)歷過qj的姐姐回來?？呻y道美櫻不想要這樣的自己回來嗎？自顧自的“正義發(fā)言”強行揭開了別人的傷口，卻又不能取出深入肌膚的毒刺，除了帶來額外的痛苦和加劇傷口發(fā)炎外起不到什么效果。最后不過是落入互覺對方被洗腦的指責罷了，一方是被誠信明輝塾的顛覆性價值觀控制，另一方則是被世俗的罪惡浸潤。
????隨著逐步深入俱樂部，大智發(fā)現(xiàn)“頭腦不正常的”不止只有姐姐和小野田友佳，還有沉默寡言、興致缺缺的神村愛，溫柔耐心、翩翩有禮的檜垣瑛，以及沉著冷靜、威風凜凜的菱木紗英子。每個人都有心結(jié)，只有在誠信明輝塾里才能露出外部世界鄙夷輕視的傷口，通過滿足他人的需求獲得溫暖，最終得到醫(yī)治?！耙d聽見，就說：康健的人用不著醫(yī)生，有病的人才用得著”（《馬太福音》 9:12）。
????看到大家因經(jīng)歷痛苦而聚到一起互舔傷口，卻又被別有用心的園田和他身后的大人物們利用，悲憫的情緒不由得涌上心頭：“大家看起來都很辛苦、都很可憐”。能夠體悟到他人的心情，大智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心靈也隨之柔和。是啊，他們在私塾里看起來都很快樂，但還不夠。
????如果能夠坦然面對“低賤”的自己，與原來的世界和解，就不需要沉浸在錯謬的指引中了。但要怎么做到這一點呢？從書中獲取靈感后，大智懂得了以柔克剛的道理，不應該用暴力的手段去爭競，而是悄悄地融入群體，成為他們填補心靈傷口的一部分。當然更重要的是獲取園田的信任，只要斗倒園田、逐漸瓦解誠信明輝塾就能終結(jié)一切的悲劇……了嗎？
????背叛是難以接受的事情。某種意義上來說，美櫻被大智背叛了兩次。第一次是她偷偷加入友愛會被他撞見，兩人爆發(fā)了多次激烈的爭吵。個人的幸福被一個不知情的“鞋匠”[5] 指指點點，他的信念就這么寶貴，值得凌駕于親姐姐的情感之上嗎？要說第一次是人之常情的無心之舉，那第二次就是利用了赤誠善心的有意為之。不僅是重傷踐踏美櫻奉為圭臬的生存原則，還給神明般的園田增添了數(shù)不盡的麻煩?！拔蚁胛覒摎⒘舜笾牵缓笞约喝プ詺ⅰ?。但“園田”又給了他一次在后悔和絕望中掙扎求生的機會。
????幾乎再也不可能取得姐姐的信任，還要目睹本是局外人的無辜妹妹芽生遭受凌虐而精神崩壞，星野圓夏被鉆頭從下貫通致死，這就是輕信神村的代價。如今的大智還能夠抖擻精神、重拾拯救幕后主使神村的想法嗎？在真相的鋒利遠遠超出想象時，他又要怎樣生存呢？是渾渾噩噩地接受這樣的生活，輕輕松松地不加以思考就好了嗎？
????當做無事發(fā)生，或是認可友愛會的價值觀，都不是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多管閑事，的確給大智和他周遭的人都帶來了慘痛的后果，可熟視無睹，讓內(nèi)心麻痹并不是治愈的方法。神村到底背負著什么，又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事到如今，兩人的隔閡似乎已經(jīng)不可彌合。抱著種種疑慮，大智接受了紗英子的建議，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主動接近了無人理解的神村愛小姐。會被她鄙視嗎？還是會被直截了當?shù)木芙^，連麻木的日常都要失喪？可和當初利用朋友死后心靈的空隙接近姐姐略微不同，他這次是純粹地想要進入她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妄圖挽回失去的一切。即使信念不同，體貼也能使割裂的心靈靠近，形成精神上的緊密聯(lián)系。
????“與喜樂的人要同樂，與哀哭的人要同哭。要彼此同心；不要志氣高大，倒要俯就卑微的人。〔人或作事〕不要自以為聰明。”（《羅馬書》 12:15-16）
????體貼的意念也正是很多宗教所給予的建議。人的本性是想要榮耀自己，以個人的信念為衡量世界的準繩，從而傾軋意見不同的他者。不能強求任何人與自己同心，也不應該這樣做。能做到的就是用愛去感化別人，進入他們的世界去體會和感悟。彼此尊重，就像在尊重自己一樣。如此，愛才能走進（神村）愛的心里。
????理論上或許是這樣。
[5]?指「阿佩萊斯與鞋匠」的故事。阿佩萊斯是古希臘最著名的畫師，有一次在作畫時，某個鞋匠對畫中的鞋子提出批評，阿佩萊斯欣然修正。鞋匠以為自己的才華高過阿佩萊斯，又開始指點畫中人物的腿部。阿佩萊斯不耐煩地對他說：“鞋匠，（你批評的范圍）不要高過鞋子。”
12. 遲到的體貼
????“當趁耶和華可尋找的時候?qū)ふ业k，相近的時候求告祂。”（《以賽亞書》 55:6）
????白坂大智溫柔地和神村愛交媾，給予了她園田等人缺少的尊重和體貼。不會嫌棄肉體上兇惡的傷疤肆意橫行，或是顧及前塵往事的悲慘和仇恨，只是把神村當做一個柔弱的普通少女。
????“因為我只是喜歡你啊?！贝笾堑脑捳Z聽起來確實呆呆的，但在經(jīng)歷了一切后居然還能道出這樣的事情，說明暑期的家族旅行沒有摧毀他的心靈，或許也不會改變他欲圖救贖滿手鮮血的自己的癡念。打消了疑慮，神村愛離開了大智。但或許她的實驗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無論用多么過激的事情刺激大智，美櫻和芽生、圓夏、心音、瑛、紗英子所經(jīng)歷的累累暴行和扭曲破碎的校園日常，都無法催生仇恨和墮落的種子。而這次性交，更是將他從麻木的深淵里解脫出來。
???? “你還想救我嗎？”答案依舊是肯定的，雖然經(jīng)歷了內(nèi)心痛苦的掙扎，即使已經(jīng)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大智依舊沒有改變那份心意，想要重新來過，回到那個關心她、相信她的時候?，F(xiàn)在害怕的人變成了神村愛。她在暑假的時候一度以為對于知道真相的人來說，拯救是不可能的。畢竟曾經(jīng)那個口口聲聲說要拯救自己的人，已經(jīng)變得麻木不仁、精神崩潰了。是啊，只有精神錯亂的人才會接受友愛會的教義。可現(xiàn)在大智告訴她的是“我還是想要拯救你，想要把你從那個俱樂部里拯救出來”，即使俱樂部是神村自己所運行的不幸機器。
????久違的希望曙光劃破了沉寂的暗夜，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刻。大智想要再去親口告訴神村自己的心意，并且接受她被血污包裹著的真心，用赤誠的愛意澆灌救贖的花朵。一旦覺悟就可以獲得拯救，宗教里都是這樣描述的，而現(xiàn)在正是這個時刻。
????平靜地接受一切，那不是神村的真心。她會感到不安和惶恐的煎熬，被痛苦和罪感反復折磨。在面對大智的質(zhì)詢之時，也會破防而宣泄怒火、口出狂言。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咒詛和辱罵，大概和大智想的一樣，所謂「沒有被別人喜歡上的資格」和「像你這樣的人痛苦的死去就可以了」都是神村說給她自己聽的。
????同樣是無端遭受了他人的惡意和施暴、被絕望的重軛壓垮，善良而普通的白坂大智卻能甩開捆鎖身上的沉默牢籠，重新用愛擁抱這個帶給他無盡苦楚的世界。他很普通，或許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尋覓到了第五節(jié)里所提到的「救贖」?？缮翊鍚蹍s失敗了，甚至淪為了比施暴者更可怕的劊子手。原來知道真相也可以得到救贖，但從來就沒有發(fā)生在她的身上。她不是痛苦而孤獨的清醒者，只是被雙親和幸福之神遺棄的孤兒。
????面對著發(fā)狂的神村，大智卻不覺得危險或是憤怒，一切燃起的火焰都被「憐憫」?jié)矞缌??！斑@個人到底有多痛苦呢，她到底有多么悲傷呢，到底有多少次體會過了明明向他人求助，也沒有人會幫助的絕望感呢？”
????但還有回頭的時候，就算神村殺害了友佳、圓夏和親生父親園田，扭曲了姐姐、妹妹和瑛，依舊還有得救的機會。浪子回頭，總是能夠得到寬恕的。只要現(xiàn)在悔改，一切都還來得及。所以，只要進一步地去幫助她，就可以……
????“但現(xiàn)實的問題就是，日常的生活是不可能永遠持續(xù)下去的。無論什么事情，到某一個地方總歸會結(jié)束”。
????加繆曾經(jīng)寫過一部戲劇，叫《誤會》。劇本大致講述了離家二十年的若望在聽聞父親去世的消息后，想要彌補做兒子的職責，帶著妻子和財富隱姓埋名地回到母親和妹妹開的旅店。但同時，妹妹為了攫取足夠的金錢離開家鄉(xiāng)，也在和母親策劃著最后一次針對單人旅客謀殺。若望在支開妻子、孤身前往后，迎接他的不是舉家歡聚，而是命喪故鄉(xiāng)。得知真相后，母親追隨兒子投河自盡，妹妹也因為絕望而自殺了。故事的結(jié)局無疑是一場誤會，可起因更是一場“可笑”的誤解。
????“本來期望為浪子接風的家宴，她們卻給我端上來要錢的啤酒?！币d曾經(jīng)講解過「浪子回頭」的比喻：次子要求父親分家，帶著變賣資產(chǎn)所得的財物遠走他鄉(xiāng)，快活逍遙?？稍诨ü忮X、受盡折磨后，饑腸轆轆到想和豬搶食物的他終究回憶起了父親的慈愛，回到家向他悔過。父親二話沒說，為他殺牛冠冕，舉辦了盛大的聚會，長子知道后很不滿。父親告訴他：「兒啊，你常和我同在。我一切所有的，都是你的。只是你這個兄弟，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們理當歡喜快樂」。（《路加福音》 15:31-32）
????若望的誤會，就是他以為自己這個主動歸鄉(xiāng)的浪子，總會得到家人的諒解，更何況還是帶來財富回來的，可等待他的只有遺忘和殺戮。而大智的誤會，就是在于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可能是小西千喜的正面例子給了他過度的信心，更是因為他沒有看到小野田友佳的終局，不過或許他已經(jīng)從身邊接二連三的悲劇中察覺了，可能做到的事情所剩無幾了。
????一些宗教徒都會宣稱任何時候只要悔改并贖罪，就總是能夠得到救贖?；蛟S是為了不觸慕道友的逆鱗，或是讓進教義聽起來更柔和溫馨，可有的事情一旦錯過就是萬劫不復。施與終極救贖的，從來就不是某個人。人不應該妄自尊大，以為可以取代超越界的角色，不然只會為這份愚蠢的信念付出幻滅的工價。所以這部作品不止站在宗教類組織的角度，諷刺各行其是的人類相互爭斗的悲劇，更跳脫其外控訴著愛和體貼的姍姍來遲。現(xiàn)實就是這樣，沒有永恒的前提，所謂的拯救便是幼稚的兒戲。
????血泊里的神村愛望向了白坂大智最后一眼，曾經(jīng)想要逼瘋用于研究的白坂美櫻，如今卻把屠刀逼向了自己。全然的崩潰會是她想要的結(jié)局嗎？是為了貫徹「沒有救贖」的信念到生命的最后嗎？至少在最后，她感受的觸動無可否定，或許假以時日就能成長為幸福的大樹。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時候到了，再無第二次機會，神村和美櫻都沒有可能了。這就是體貼的功用，無論是否真的遲到，救贖或許從不等人?，F(xiàn)在得救，或是永世沉淪。這是超越界慈悲之后的另一面。
13. 救贖的蹤跡
????所以到底有沒有「救贖」，看到這里的讀者或許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答案。
????首先，筆者是比較贊同菱木紗英子的一個看法。白坂美櫻慘遭qj、戶田心音經(jīng)歷霸凌、檜垣瑛承受折磨，可能就是因為他們「運氣不好」。痛苦不一定源于做錯什么而收獲的懲罰，很可能就是「沒有原因」。
????我們生活的世界似乎就是這樣的，隨機、破碎而不可預測。如果能夠妥善面對一切，自然不需要拯救?？扇绻孔约鹤霾坏侥兀烤拖裢ふ材匪褂涗浀耐袪査固┖图s翰·班揚一樣間歇性精神失常嗎？當然具體情況可能需要商榷，沙英子持有這樣的觀點和她的等級制思維有關，注意運氣可能被用于正當化某些罪行。
????有人會認為邪*組織內(nèi)不會有拯救，但筆者覺得小西千喜拜誠信明輝塾所賜，確實有了重新?lián)肀魈?、回歸世界的勇氣。而且某種層面上來說，宗教其實都有“邪性”，畢竟這是它的本性之一。
????“你們不要想，我來是叫地上太平；我（耶穌）來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因為我來是叫‘人與父親生疏，女兒與母親生疏，媳婦與婆婆生疏。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保ā恶R太福音》 10:34-36）
????很多合法的宗教也會激發(fā)，甚至是指示人們棄絕自己的過往，步入新的生活。悉達多拋棄了他的妻子耶輸陀羅和兒子羅睺羅，前往森林里修行悟道；耶穌要求追隨者放棄財產(chǎn)、家庭和地位，為傳播福音而四處奔走。更何況超越者們呼召的是心靈的轉(zhuǎn)向，很多人難以做到，只表現(xiàn)出外的上改觀，因成為大家眼中的怪人而沾沾自喜。世俗的道德戒律從來都不是信仰的核心，超越界的臨到就是要傾覆世人以為善的一切。但借著傾覆一切價值的勇氣和信心，無數(shù)宗教徒才尋覓到了生命的意義，在超越界的指引下過好平凡但美好的一生。
????重要的是，信仰把個人變成了什么樣子。是一個天天指手畫腳、吆五喝六，卻“能說不能行”的法利賽人，憤世嫉俗、自命清高、仇恨他人，總覺得世界欠他五百萬的掃興鬼，還是平和慈愛、溫柔體貼，憐憫眾生卻不姑息罪惡，有堅定生活方向的「天父的樣式」呢？之后再在《Saint Maker》的專欄（又挖坑）里細說吧！
?????最后在這里引用一下知乎作者五浦匯前人的點評：「愛的眼淚早就已經(jīng)流完了，她的心隨著身體一起被完全破壞了，經(jīng)歷了那樣的地獄，她會完全絕望一點都不奇怪。雖然愛說自己得不到救贖，但我并不認為愛放棄了得到救贖的機會。愛會一直經(jīng)營著友愛俱樂部的原因是什么呢？如果說以前是因為父母的逼迫，后來園田不在了，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呢？我想愛一直在尋找著自己的救贖，但是她不知道如何救贖自己，于是依賴于觀看別人是如何救贖自己的。俱樂部里的成員都幸福地宣布著自己獲得了救贖，但是這種救贖，顯然對于愛來說是最不可能接受的。對于她們而言這種在藥物和生理作用下的快樂，對于愛來說只剩下了無盡的痛苦?？墒菒塾终也坏狡渌k法，在愛的認知里，自己自從傷痕累累后，就失去了價值，唯一的價值就是俱樂部，如果連俱樂部也沒了，自己大概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因此愛只能被困在這個死循環(huán)之中，永遠得不到救贖。不過我想，至少在男主那里，她得到過真正的愛?！?/p>
????正如他所說的，筆者也覺得神村愛的悲劇性很強烈。她一直沒有放棄追求救贖，卻在逐漸的麻木中絕望，好不容易一直留存的的希望火苗燃盡而滅?？勺詈笠矝]能遂愿，命運的狂風使之“死灰復燃”，挖苦般將她奮斗的意義燒成灰燼，隨風而去。
????如果想問筆者寫了這么多廢話，又是怎么看待救贖的呢？答案是我不知道，因為「我是愚者」。這也是高坂惠輔在面對美杜莎般的白夜凜音面前的真心。我無法評價一個本質(zhì)高于我理解的存在所做的事情。就這樣。
三、后記
????本作的篇幅無疑是雜談里最長的，中間還經(jīng)歷了一次電腦崩潰，直到8月5日才開始再次動筆。廢話連篇，嘗試去帶入分析各個角色，但效果平平。顧此失彼，什么都想談，但是糅合不到一起去，缺少一個統(tǒng)攝全局的論點?；蛟S還是專注于一條線比較好。但想到《Fraternite》究竟還是采用了多角色視角和詳盡的心理描寫，花點功夫在比對少男少女們各異的看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想再次體驗《Euphoria》類視覺小說的話，那么《Fraternite》大概會讓你失望，因為根本就是兩種類型的作品。前者是單一視角下劇情的大開大合，后者是多視角下對一個不斷惡化的事件的看法觀點。筆者之前也一樣，以為《Fraternite》會帶來心靈的震撼，就像真中合歡和白夜凜音曾經(jīng)那樣?？嗫嗟却税四曛螅m然沒有遂愿，但還是帶來了不少反思。至少這兩部作品都談論了是否應該沉浸在“虛假的幸福”之中?；葺o選擇了離開，經(jīng)歷了諸多波折最終抱得合歡而歸。但現(xiàn)實沒有什么主人公，獨立的人不能靠別人的信念活著，尊重他人命運，任其從人間畢業(yè)吧。能做的只有“再道珍重”。
????中途想要停筆，思考了一些和強奸遇險有關的事情。8月3日，筆者和朋友在麥里芝水庫探險，竄進了森林保護區(qū)，打算用木棍打出一條路。最后不幸走丟于熱帶雨林之中，身上添了幾百道口子和刺傷，面對人高的樹叢不得不感嘆自然的力量何其強大，并報警請軍隊把我們救了出來。當晚一閉眼，全都是在腐敗的樹木上行走、被荊棘叢掛住衣服動彈不得、從帶刺藤蔓下攀爬挨刺和在雨天失足跌落泥沼的景象?，F(xiàn)在全身上下還不知道有多少斷掉的小刺拔不出來，等著化膿變硬。后來查了查新聞，發(fā)現(xiàn)之前有女子在這附近被人凌辱和死亡威脅。對比一下，要是筆者遇到類似的遭遇，會難受多長時間呢？這幾天又讀了《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一時無語凝噎。
????但后來又想了想，即使是有類似悲慘遭遇的人也不會完全清楚他人的心理活動。一昧地追求別人全然理解或許是想要化解命運折磨自己的孤寂和不公。人不需要親自死亡，也可以感受到陰陽永隔的悲傷。同理，未經(jīng)驗者或許無法描述出具體的感受，但能夠聯(lián)想到降臨在自己身上那些不講理的悲劇。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可以跳出白坂美櫻眼中的孤立世界，為什么不試試看呢？不愿嘗試也沒有關系，或許等待命運的契機就好。?
????這樣看，作品里的冷嘲熱諷也有它們的價值。不止如此，對于未經(jīng)歷者來說，警醒也好，覺悟也罷，在面對有慘痛經(jīng)歷的人時可以多一份體貼。如果珍視對方，最好就在來得及的時候盡己所能。當然保全個人的健康也很重要，適時知退而選擇報警更是明智的決定。很多事情無須空留自責，在對方精神逐漸走向崩潰時，勸諫往往就是徒勞。不可逆轉(zhuǎn)就隨它去吧。有時不得不尊重他人命運，只求自己離遠點。
????最后是一些游玩過程中的吐槽，大家就當看個樂吧，掃掃前面略沉重的氛圍，以一個歡樂的結(jié)尾為他們青春的鬧劇收場：
私塾不知道鎖門是吧，對會員一點不負責。外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是私塾還是公廁？不知道《緣之空》穹妹線最大的啟示就是記得鎖門嗎？
為什么星野圓夏你不報警？白坂大智不報警就算了，他的姐姐說不定會自殺。但你為什么被凌了還不報警，咋的上癮了？非要關心神村愛？她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管她呢？
大智不是我說你，神村愛是你什么人啊，非要三天兩頭向她匯報情況，（和她聊天）啥啥進展都沒有。一見鐘情就成舔狗了是吧。
大智是真的彪啊，孤身入虎穴，然后被神村愛拿捏，什么閃現(xiàn)送人頭。
圓夏和紗英子有點典。怎么說呢前者就像是小黃本里為了家國大義不愿屈服的女騎士，結(jié)果不過是掩蓋自己淫亂的本性；后者則是高高在上的貴族精英因為被底層人輪了之后體會到跌落的快感，最后徹底墮落成人盡可夫的RBQ。
神村你是什么PUA鬼才啊，退退退！
clockup社是真的喜歡蒔雨梨香自刎時的那個眼神，和帆刈葉被折磨死時的表情。
神村愛你這！粉紅色的上衣還挺好看的，給個淘寶鏈接，我給家母買一套。
很值得閱讀的點評，五浦匯前人 的知乎專欄鏈接：zhuanlan.zhihu.com/p/637889565
以及up主 明治系統(tǒng)_めいじ_シス 從心理創(chuàng)傷角度分析的視頻鏈接：BV1gB4y1V7SX
感謝b友夏亞君、芒果糯米糍和EndeavorSu在寫作過程中愿意聆聽筆者發(fā)癲。不過我覺得EndeavorSu是不會閱讀這篇文章的，不知道這信念是否屬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