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認(rèn)識洛小姐是在高中的時候，她搬到我家隔壁，那天我被因為考試排名下降挨了板子，在父母的叫罵聲中，門鈴被按響了，于是母親讓我跪著別動，自己走過去開門，父親則趁這個空隙又給了我一耳光。

頭被打偏的一瞬間，我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了門口，母親已經(jīng)開了門，洛小姐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她說了什么我沒有太留意，大概是說自己剛搬來請多多擔(dān)待什么的，只能感受到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而血液不流通導(dǎo)致麻木的雙腿和臉上火辣辣的一邊倒。

茶幾擋住我大部分視線，我相信洛小姐也沒有看清我的姿勢，但是我看到了她的小半張臉，以及她的一只翠綠的眼睛，還有她偷偷朝我揮了揮的手，和彎起來的嘴角，我沒有理會她，只是低下頭把視線放回碎在地上的試卷上。

于是第二天，在我往臉上貼膏藥的時候，母親說我應(yīng)該懂得禮儀，恰好洛小姐這周剛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和我是同一個學(xué)校的，讓我?guī)煜な煜ば@，我應(yīng)了，然后去敲了她家的門。

洛小姐打開門的時候，我直直對上了她的翠眸，她的眼睛閃了閃，有光從樓道的窗戶透進(jìn)來，正好照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她又揚起一個笑來，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洛天依。”

“樂正綾。”我回握回去，腦子里想的卻是我剛剛的聲音有沒有因為喉嚨里翻涌起來的血腥氣而變得沙啞，不過洛天依似乎并沒有去刻意聽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的聲音是什么樣子，或者說，她是第一次聽到我的聲音，可能根本意識不到和平時有什么不同。

“你真好看?！?/p>

出乎意料的，我設(shè)想了很多她看到我時會說的話，例如你來做什么？有事嗎？也許是，要不要來我家坐坐，啊，我記得你，你是昨天的那個人，或者她的視線會停留在我的臉上，然后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栆痪洌耗愕哪樤趺戳耍?/p>

但是我沒有想到她會說這個，以至于她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我不停運轉(zhuǎn)的大腦停了一瞬，只是有些宕機(jī)地回復(fù)了一句：“什么？”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當(dāng)時的樣子應(yīng)該有點傻。

于是洛天依看向我的眼睛，我想她可能以為我沒有聽清楚，又重復(fù)了一遍，以至于我完全沒有辦法忽略她眼里濃烈的真誠：“我說，你真好看。”

在她的嗓音傳到我的耳朵里時，我突然有了一種想法，不是來自母親或者父親的命令，而是我自己的，很強(qiáng)烈的一種想法：我要和她打好關(guān)系。

這種感覺很神奇，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意識到我心里的不斷翻涌的情緒是渴望。

這種感覺很神奇，因為它出現(xiàn)的太過突然，我甚至沒有意識到這種情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心里有些奇怪，從小父母親就教育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成功者，只有站在頂峰才不會有人把我擠下去，個人的情感通常被他們認(rèn)為是無用的東西，理應(yīng)去壓制才對。

可是我和洛天依并肩走著的時候，我卻會忍不住偷偷側(cè)目去看她，這種感覺很奇妙，有些飄飄然的，我不太會形容，但是好像腳下的不是路，而是棉花，走上去飄飄然的。

洛天依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了，我看到她有點微微躲閃的模樣，不動聲色的把視線收了回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想頻繁的去看她，明明只是個陌生人不是嘛，還是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根據(jù)對方良好容貌而產(chǎn)生的較好的心理情緒在起作用？當(dāng)個體看到外貌出眾的人，并長時間觀察時，大腦會分泌一種名為阿片肽的物質(zhì)，會讓人感到愉悅。

我的大腦不斷分析自己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種身體情況，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因為感覺洛天依和自己不同，如果說我只是一個空殼，里面荒唐腐敗的內(nèi)里如同黑洞一樣無法窺視，那么洛天依可能就像太陽，會讓我不由自主的沉淪進(jìn)去。

當(dāng)然，太陽也只是表面的，我又斜著看向洛天依在另一側(cè)的左胳膊，手腕上有一條沒有刻意去隱藏的大概15°的斜疤。

嗯，也許和我一樣，不過表面上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

洛天依似乎終于忍不了我的視線，畢竟莫名其妙被人在周末拉出來去參觀所謂的學(xué)校，誰都會覺得奇怪吧，更何況我們倆還是陌生人。

于是在她第二次欲言又止的時候，我扭過頭去光明正大地看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慨了一句：“洛小姐也很好看?！?/p>

洛天依顯然沒有意識到我要說這個，微愣一下，又下意識揚起嘴角來說了聲“謝謝”。

我想，她的笑容究竟算本能還是真心？

也許洛天依會覺得我這個人就很奇怪，不過很湊巧的是，我自己也這么覺得。

2,

在哥哥叛逆離開家后，父母似乎更加偏執(zhí)地想要打造一個他們心目中的完美孩子，剩下的唯一的孩子便成了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改造好的聽話的學(xué)生，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就像孩童一樣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想要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過我本人倒是有些無所謂，反正我不在乎自己怎么樣，只不過是被強(qiáng)迫著提升成績罷了，能夠成為年級前幾名，我也并不會去討厭還是介意。

“阿綾，考試好難啊——”正在軟著骨頭靠在我身上的洛天依發(fā)出一聲拉長的喟嘆，于是我翻書的手停了一下，只是發(fā)出一個類似鼻音一樣的音節(jié)：“嗯?！北阌址艘豁摚谑锹逄煲烙职杨^放在我的肩膀上，不滿地哼哼著：“阿綾——”

像是貓兒在撒著嬌。

我實在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洛天依似乎很自來熟，當(dāng)她知道她正好要轉(zhuǎn)入我所在的班級后，就主動申請坐在了我旁邊，陪她在辦公室報道的時候，我瞥到了她的入學(xué)成績，和我相差無幾，然后她并不給我多去思考的機(jī)會，直接撲了上來抱住我的胳膊笑著，我一時之間便呆住了，洛天依才后知后覺松開我，帶著點小心翼翼問我：“阿綾生氣了嗎？”

明明自己已經(jīng)在用過分親密的稱呼了，卻還是要故作委屈嘛？

生氣嘛，老實說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皮膚上柔軟的觸感無法忽視，而且一直穿到我的心里再歸為另一種情緒，就像石子投入湖后泛起的不平靜的漣漪。

我暫且把它稱呼為“害羞”的情緒，不過也許只是單純的不適應(yīng)和別人親密接觸吧，畢竟我也不太確定，產(chǎn)生這種心情的由來是什么。

“不生氣。”話音剛落她就重新抱了回來，我只能倉促地把她整個人摟住，手有點無處安放。

“阿綾最好了！”她興奮的話語回響在耳側(cè)，我不知道為什么她能夠立馬把我們的關(guān)系上升到一個看起來很不錯的高度，正如現(xiàn)在她懶散地躺在我身上一樣。

我?guī)状蜗胍_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父母只告訴我要和有利可圖的人交流，最開始讓我去和洛天依打招呼也不過是回禮，可是現(xiàn)在兩個人又莫名其妙成了朋友，不如說，她是我第一個見到的這么毫不顧及地主動到我身邊的人。

于是我又忍不住想，我對她來說有沒有利益呢，一開始我覺得我可以輔導(dǎo)她學(xué)習(xí)，畢竟我自認(rèn)為成績還不錯，而洛天依在學(xué)校里只有上課的時候才會認(rèn)真對待這件事，下課后最喜歡身子一歪直接倒在我懷里，回家也一定要黏黏糊糊地挽著我的胳膊，可是當(dāng)考試成績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也許是個天才，即使不用刻意去學(xué)習(xí)也能獲得不錯的名次，按照她的說法，她更喜歡理解意思，而不是如同機(jī)械一般一味地把知識都強(qiáng)行填塞在自己大腦里，說這句的時候她有些心虛地看向我，然后又有些不確定地補了一句：“當(dāng)然了，阿綾不包括在那里面?！?/p>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她的看法。

“阿綾——”她又刻意去拖了尾音，然后伸出來捏住我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精確無比地碰到我第一次見她時貼膏藥的地方，在她有些微涼的手指觸摸上來時，我又想，可能她注意到了，只是因為她很貼心的不想讓我難堪。

所以我放下書，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那只手，她眨巴眨巴眼睛，反而率先敗下陣來，有些局促地從我身上坐了起來，心猿意馬地拿起來書看。

“考完試就不難過了。”即使絞盡腦汁來，我也只能憋出幾個字，父母從來沒有教過我怎么去和別人交流，也許他們想讓我記住的只有刻骨銘心的利益，其實我不過是他們倆合力準(zhǔn)備的玩偶罷了，這點我清楚的很。

但是洛天依從來不喜歡按部就班，比起老老實實她更喜歡天馬行空，我有時候不得不在她的各種話語里感到苦惱，因為有些難以理解她所說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摸索著跟著她的腳步，我知道她在試圖拉著我走出什么地方，但是我向來不在乎，就像我向來不在乎我父母的態(tài)度一樣，似乎我置身局外。

“嘿嘿，你真好?！彼陀中Τ鰜恚缤」芬粯?，依偎在我身上，我垂下眸去看她的眼睛，那里面分明裝了很多東西，為什么別人都看不見呢？

我有時候確實覺得她有點像小狗，喜歡黏人，直白又大膽的熱愛，毫不掩飾自己濃烈的情感。

我自認(rèn)為自己枯燥且無趣，不明白為什么她總是喜歡跟著我，按道理來說，她應(yīng)該去找一些同樣對生活充滿期待的孩子去結(jié)交，而不是我。

洛天依現(xiàn)在又躺下了，頭枕在我的大腿上，我沒有攔著，她手里隨意提了一根筆，如同揮舞指揮棒一樣，左搖右晃的，我聽到她在口中喃喃自語：“等放學(xué)了我要去學(xué)校對面街角新開的甜品店看看，不過估計人會很多吧，需要跑快點呢?！彼偸沁@樣神奇，就像描繪生活一樣描繪自己。

“說起來明天就是周末，有點想出去玩，聽說最近有部電影很好看.......”她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看向了我，她真的很喜歡和我對上視線，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不過我很喜歡她的眼睛，好像有魔力能把我吸引進(jìn)去似的。

于是我又“嗯”一聲，算同意了。

每次父母親問我出門做什么時，我就會回答去結(jié)識一些很有價值的人，他們才會緊盯著我，視線就像臭蟲一樣粘在我身上，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雖然回來他們會問我一天的行程，但是經(jīng)過多次詢問，我已經(jīng)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編出一段故事來，于是他們將信將疑，在確定我穿著的是正裝后，才放我出了門，有時候我是真的慶幸他們沒有瘋狂到要給我身上安裝定位器。

洛天依眼睛刷的一下變得亮晶晶的，炙熱又坦蕩，她坐起來，筆在半空中劃一個圈，然后直直點在我的心臟處：“那就這么說好咯！”

我就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眼。

當(dāng)然，和洛天依一起出去不是因為什么價值，只是因為我覺得無所謂而已，陪她去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

3,

電影的劇情很是老套，無非就是兩個主角歷經(jīng)千辛萬苦走到一起，不過電影的情感刻畫非常細(xì)膩，拍攝角度和配樂選曲也不錯，不失為一部不錯的影片，洛天依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鼻子也一抽一抽的，看著很是可憐，我就去多買了一包紙，還有一桶爆米花，焦糖味的。

我是不太喜歡甜食的，買這個是因為洛天依愛吃，我不會安慰人，但是想著她吃點什么可能心情就會變好。

結(jié)果洛天依突然落下淚來：“你怎么總是這么好？”

我的大腦就又僵化住了，就像第一次見她時的那樣，不過比那個時候還要無法理解她到底是為什么突然蹦出來這么一句的。

只能無措地愣在原地，視線看向她精心挑選的小裙子上。

“你瞧，你明明不是一個樂于助人的性子，卻總是莫名其妙很照顧我，不管是每天陪伴我，任我胡鬧，哪怕你明知道我在故意試探你的底線?！彼穆曇舻吐淦饋怼?/p>

我就想起來上學(xué)期她故作聰明般地進(jìn)行了一次惡作劇，開玩笑似地拿走了我的卷子，她是知道我家狀況的，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一個很敏銳的人，不過我沒有提起這件事來，裝作不知道一樣，還是和她并著肩走回家，然后不出意料地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guī)缀鯚o法正常行走，只能把整個人的重心都靠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復(fù)雜的很，因為那天還有體育課。

當(dāng)我咬著牙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往上爬的時候，她突然出聲了：“為什么？”

我有時候不知道她這樣偶爾惡劣一下的性格是怎么養(yǎng)成的，但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在我眼里她就像一只小貓咪在努力地探出爪子，然后試圖主動讓我推開她，離開她。

我就看向她的眼睛，和她一樣，我也酷愛她的眼睛，就像一塊純潔的翡翠一樣，好像輕輕一碰就碎了。

“我愿意。”

那天我的回答是這樣的，她紅了眼眶，一天都沉默地攙扶著我，從此以后她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而且對待別人冷冷淡淡的，對待我卻很不一樣?！?/p>

我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我?guī)退I零食的情景，下雨天和她打一把傘，在她來例假時幫她帶紅糖水，在別人和她交談?wù)f到她不喜歡的話題時，我還會突然插入把話題轉(zhuǎn)移，因為她而被父母罰，諸如此類的記憶在我腦海里回放著，不過我沒有出聲。

“到底是為什么啊?！彼臏I終于落下來，我看到她攥緊的拳頭，心里想著的卻是，太好了，她終于找到機(jī)會釋放一下積攢著的壓力了。

4,

我曾一度認(rèn)為眼淚是無用的東西，因為父母告訴我無能的人才會落淚，就算我現(xiàn)在感覺眼眶酸澀，似乎有液體要充斥掙扎著流出來，我也只是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把苦澀沉默。

洛天依和我不一樣，自從她上次哭過一次以后，她似乎流淚的時間就多了起來，不過只在我一個人面前，哭了很多，說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包括她為什么轉(zhuǎn)學(xué)，以及她其實沒有朋友這件事，還有她很孤獨，渴望有一天人出現(xiàn)陪伴。

我其實都知道。

她像是瀕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整個人都把情緒垃圾全部倒在了我這里，她給我講她父母的封建思想，講趨炎附勢打擊她的老師，還有如同未開化的猴子一樣的同學(xué)的奇怪的嘲笑，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是一種天才，能夠用語言這么有力又平靜地敲打在我心上。

氣氛算不上有多凝重和難堪，她總是以一幅無所謂的，卻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闡述，有什么東西是要破土而出的，我有時候不自覺去在意自己的心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沖動和荒唐。

最后，她舉起一只手來，把那整條疤都展露在我眼前，我忍不住去代入了一下洛天依，總覺得有壓抑的空氣撲騰著擁擠著按在傷口上，密密麻麻地要往進(jìn)鉆，涼颼颼的。

洛天依就扯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是同。”

5,

我還是認(rèn)為不能輕易流淚，洛天依貼了上來，視線對上我的眼睛，我能看到她綠眸里多出來的幾根破壞美感的血絲，紅紅的，和倒映進(jìn)去的我的眼睛交融在一起。

“流淚是無能的表現(xiàn)?！蔽页翋炛缶o了衣角。

她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順著上揚的嘴角流下，濕漉漉的，又咸咸的，一幅被逗樂的樣子，莫名有點滑稽。

接著洛天依又好像恢復(fù)了平時的樣子，有些漫不經(jīng)心往后靠了靠：“我倒是覺得，哭才不是無能的表現(xiàn)呢?！?/p>

然后下一秒她又嚴(yán)肅起來，整個人的氣質(zhì)也發(fā)生了鋪天蓋地的變化，她重新靠近我，我能夠感受到她的鼻息也和我的相碰撞，她總是能這樣做到兩個狀態(tài)都切換自如，也許這是因為她和我一樣，骨子里都充斥著叛逆和不被世人所愛的黑暗。

“哭說明你在乎。”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仿佛莊嚴(yán)地宣誓了什么偉大的名言一樣，我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里面看出些別的什么。

如果她的聲音沒有那么哽咽的話，可能會更有說服力，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聲音比我第一次見她時還要沙?。骸拔也辉诤酢！?/p>

回答的卻不是她說的上一句話。

于是她有些怔愣，隨后訝然地挑了挑眉，我知道她意識到了，她很快毫無顧忌地貼到我的唇上。

好似野草在心里瘋長。

6,

我們計劃一起逃離原生家庭，要選一個離本省很遠(yuǎn)的地方定居，理由很簡單，我向往擁有更高級教育資源的學(xué)校。

我們還是每天結(jié)伴而行，她在疲憊地時候還是會趴在我身上，只不過多了一個更正當(dāng)?shù)睦碛?，美名其曰要充電，吸吸女朋友補充能量。

計劃進(jìn)行的很順利，因為我太了解我的父母了，向來裝作順從的樣子讓我比想象中更輕易地獲得了他們的信賴，誰都不知道我紅色眼睛里蘊含著的瘋狂，我們?nèi)缭敢詢斂嫉搅耸⊥獾拇髮W(xué)，然后一起欺騙父母，在學(xué)校外租了一間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小房子。

裝飾好家具以后洛天依又靠在我身上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吐息，愜意又放松。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突然回頭來看我，眼里一如既往，亮晶晶的。

“有嗎？”我反問她，語氣卻多了幾分笑意。

“當(dāng)然有！”她一骨碌坐起來，很認(rèn)真的看著我：“變得更加被我喜歡了?！?/p>

我眨眨眼看她，然后也露出一個笑來，高中時候我總是喜歡面無表情地做任何事，和天依在一起以后反而笑容多了起來。

“我倒是覺得你沒有變。”我故意這么說著，她便瞪大了眼，一幅炸毛的樣子，“還是喜歡賴在我身上?！?/p>

于是她有些賭氣地嗔怒一聲，過來狠狠地親了我一口。

“不過嘛，”我語調(diào)一轉(zhuǎn)，笑嘻嘻地看她，“我心甘情愿被你賴一輩子?！?/p>

7,

“阿綾有想過以后自己會怎么死嗎？”

天依以前就很喜歡提這個話題，每次這樣發(fā)問的時候，她都處在一種茫然地狀態(tài)下，只是呆愣著把自己的所有脆弱都暴露出來。

“我真想有一天過馬路看到一個快被車撞的孩子，然后我沖上去救她，然后我死掉，還能獲得好名聲?！?/p>

她這么說著，目光有些空洞，她是困了，聲音放的很輕很輕。

這段話她曾經(jīng)說過許多次了，在我們剛在一起那會，她就像一只失去容身之處的小獸一樣嗚咽著，然后撲進(jìn)我懷里顫抖。

現(xiàn)在我們反而會以更平常的心態(tài)去談?wù)撨@件事，因為那時無論是我和她，都覺得這只是說笑。

“如果是我，以前可能就打算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我想了想，在黑暗中把她摟到懷里，看著虛空說道。

“船到橋頭自然沉！”然后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來，彼此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不過嘛，”我感受著身邊源源不斷傳來的體溫和香氣，翻身對上她的視線，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準(zhǔn)確無比地找到她的眼睛，就像她一樣，“我現(xiàn)在果然還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咱們的小日子，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

她便咯咯笑起來，然后心滿意足地湊過來親了我一口。

“我好像還沒有見你哭過呢。”她這么說著，露出藏起來的爪牙，還有隱秘的興奮。

“那你要試試嗎？”我壓低嗓音，一個翻身凌駕在她之上。

8,

以前我曾經(jīng)讀過一句話：任何因為意外而產(chǎn)生的悲劇，都是最無法深入人心的悲劇，真正好的悲劇應(yīng)該是被人設(shè)計好的，明明可以避免，卻一步一步選錯路，然后走向消亡的。

我本來就不認(rèn)同那句話，現(xiàn)在就更不認(rèn)同了，我忍不住去想，無論是天災(zāi)人禍，在悲劇發(fā)生的時候，就是要難過的，這難過可能無法給旁觀者帶來什么影響，可是當(dāng)事人卻還是能感受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痛，那種悲傷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任何人也無法否認(rèn)，無法推脫。

也許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去俯瞰，因為意外而出現(xiàn)的悲劇只是一種過于離譜的無能安排，就像作者寫書里的一個生硬轉(zhuǎn)折一樣，突兀的令人發(fā)笑。

可惜只有當(dāng)自己成為書中人時，才能感受到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天依確實如愿了，她的死法和自己的想象一樣，不過是為了救小孩子而喪命于車輪之下。

我接到電話時剛剛做好我們的三周年蛋糕，還沒有來得及擺放。

9,

我曾經(jīng)以為我們能走很遠(yuǎn)。

我們擺脫了命運，擺脫了原生家庭，擺脫了過去的種種。

老天爺卻用最惡劣的方式去把我們分開了。

10,

洛天依離開后，我的生活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該澆花澆花，該做飯做飯，該打掃打掃。

我一如既往地上學(xué)，一如既往地避開父母的監(jiān)視，避開來搭訕的男生。

我還是日日行走在車水馬龍里，回歸于星空繁夜下。

我好像回到了以前的老樣子，無所謂，沒有想要追求的夢想，沒有特別喜歡的事情，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在做事情而已。

就像多年前那個沉重的夜晚，我跪在地上一樣。

我不去看我們倆的聊天框，只是偶爾做了什么，久違的想要分享一下，下意識點開置頂之后，還沒有來得及打字，才發(fā)現(xiàn)她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我馬上回去！等我哦?。?/p>

然后盯著屏幕看一會兒，我才后知后覺地關(guān)掉手機(jī)，視線落到窗戶外面發(fā)呆，能夠清晰地看到外面不屬于我的任何一束光，還有玻璃反射出來的紅色的眼睛。

花是洛天依種的，菜是洛天依喜歡吃的，整潔是洛天依要求的。

于是我突兀地落下一滴淚來，就像悲劇和轉(zhuǎn)折都那么的突如其來。

只是感覺心臟好像被什么抑制住，痛的呼吸不上來，從前忽視的情緒一下子全都反噬上來，如同決堤一樣沖垮了情緒的大壩。

這時我又想起來洛天依說過的那句話，哭說明你在乎。

我還是死咬著嘴不肯承認(rèn)，我明明可以的，我向來都控制的很好，無論是真的還是裝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無論我是否在意，我都很可以的。

可是我又不得不狼狽地認(rèn)清現(xiàn)實。

心臟在用力慌亂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