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高分,拍出了95后最“面目可憎”的一面
在一個工作日的夜晚,看完了《花束般的戀愛》。
這部院線最火的8.7分愛情片,被一眾網(wǎng)友稱為《文藝青年的羅曼蒂克消亡史》《遇見百分百女孩》《我和我的豆瓣友鄰談戀愛》,在豆瓣上被24萬人標記了看過,還有20萬人排著隊點“想看”。
感覺就差在海報上打出“文青必看愛情神話”幾個大字了。
結(jié)果沒想到?jīng)_著唯美愛情走進電影院,最后是肝腸寸斷走出來。
說真的,這哪是什么文藝青年的小清新愛情啊?
明明就是部史上最扎心的社畜殘酷物語。
我敢打賭,每個被虐到肝顫的觀眾,都在這片子里看到了那個最討厭的自己。
01
誰殺死了他們的愛情
女主八谷絹和男主山音麥相遇的時候是21歲,都在東京念大學。
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他倆大概是最標準不過的當代文青。
上課看小說,下課跑聚會,穿同款匡威開口笑帆布鞋,喜歡用電影票根當書簽。

是你我都曾在大學校園里見過的某個文青同學,豆瓣小組和網(wǎng)易云評論區(qū)隨處可見的年輕人。
甚至,實不相瞞,也是曾經(jīng)的我自己。
剛好處在最年輕、最無憂無慮的年齡階段,身處環(huán)境單純的象牙塔,生活的最大樂趣是寫博客、畫插畫、看小眾展覽。
倒也不一定把新浪潮和弗洛伊德掛嘴邊,但內(nèi)心往往藏著一條屬于自己的書影音品味鄙視鏈。
朋友不多,情緒不少,跟其他同齡人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參加派對時“只覺得吵鬧”,心里還惦記著剩下半本沒看完的小說。

在兩人擦出火花的那場戲里,他們因為錯過了末班地鐵而偶然相遇,一起在通宵營業(yè)的酒館里等凌晨首班車。
坐在他倆對面的,剛好是對一點也不文藝的普通人。
男的西裝革履,自稱狂熱的電影愛好者。
問他喜歡看什么,想來想去,只答出經(jīng)典大眾佳片《肖申克的救贖》。
女的積極回應,說那部電影很感人,緊接著表示自己才看了《魔女宅急便》的真人版。

兩個門外漢聊得火熱,真文青卻一個眼神飄忽如坐針氈,另一個聽不下去,干脆后撤窩進椅子。
一言不發(fā)又各自默默腹誹起來:“這個世界有那么多真人版,都是因為你們這種人嗎?”
中途還發(fā)生了一個有趣的插曲。
酒館里的隔壁桌,正好就坐著日本著名導演押井守。
自詡電影發(fā)燒友的西裝男看了一眼還懵然不知,這頭的兩人已經(jīng)因為偶遇大神而激動到手舞足蹈。

直到走出酒館,小絹才忍不住說出了那句憋了半天的話:
“剛剛那是押井守吧,我覺得認識押井守是基本常識!”
“基本常識”四個字脫口而出,仿佛兩人都亮出了篩選同類的暗號。
文藝青年的常識與常識相撞,基本就是天雷地火一剎那了。

于是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那么順理成章。
聊天,壓馬路,再心照不宣地一起繞路,報菜名般地聊自己喜歡的作家、漫畫、音樂。
再又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兩人居然訂了同一場天竺鼠展覽的票,又都沒能如愿去看。
小絹到男主家躲雨,發(fā)現(xiàn)書架上擺著的書,幾乎是自己家翻版。
就連觀眾都覺得,如果世界上存在百分之百合拍的戀人,大概就是他倆了。
愛好一致,品味相似,就連耳機線總是纏成一團、喜歡拿電影票當書簽這些小習慣都一模一樣,簡直是對方在世界上的性轉(zhuǎn)版。

所以一開始,任誰也猜不到,他們會因為什么樣的事情,走到分道揚鑣那一天。
畢竟在想象中,學生情侶走入社會后會發(fā)生的“愛情終究抵不過現(xiàn)實”,總得遇上點什么外部阻力和不可抗力。
工作不在一個城市被迫異地,買房買車的經(jīng)濟壓力,父母跳出來棒打鴛鴦,又或者是其中一方聊騷出軌。
然而像《花束》里這樣的情侶,甚至都還走不到這一地雞毛的抓馬階段。
現(xiàn)實有殺死愛情的一百種方式,而年輕情侶往往會終結(jié)于其中最莫名其妙的一種——
總有一個人,會先一步變成他們昔日討厭的的、“平庸的大人”。
02
“成為一個普通人”
開頭我說過,小絹和小麥在電影前半截的狀態(tài),像極了很多年輕人,包括剛工作時的我。
那是大多數(shù)人在剛走出象牙塔的時候,都曾經(jīng)歷過的一個階段。
覺得談錢俗氣,懷揣著一些尚未的理褪色的理想主義,篤定自己單憑愛好也能謀生。
所以剛開始自己賺錢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太過于在意物質(zhì)上的相對窘迫。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手頭能寬裕出一點滿足愛好的小錢就行。
畢竟生活除了工作,還有太多重要的事。
在地鐵站外的路燈下等愛人下班,窩在一起曬太陽聊天,對著喜歡的書和電影流眼淚,都是需要大把時間和心力,但沒那么耗費錢的事情。

還有一部分人,像小絹一樣,沒那么好的運氣,只能先做一份跟愛好沒什么關系的工作。
當冰淇淋店的店員、想辦法考會計證,因為高壓面試而在地鐵站崩潰大哭。

但總還是梗著一口氣在,因為他們有自己一套對抗世俗的精神勝利法。
比如為了省錢,房子可以租得偏一點。
離地鐵站要走路30分鐘也沒關系,只要每天晚上和愛人一起散步回家,早起一點也算不了什么。
再比如“就算能掙大錢、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也沒什么厲害的?!?/p>
“讀完今村夏子的《野餐》卻毫無感覺的人,就算再富有,才談不上是什么厲害的人呢?!?/strong>
就像村上春樹的一篇小說里,提到了一對剛工作的年輕夫妻。
租住在鐵路旁噪音巨大的狹小三角形房間,沒什么錢,但好在和愛人、貓咪擁抱取暖不需要花錢。

在他們看來,那是一段“我們年輕,陽光免費“的時光。
前途未卜、工作不順,在這些純粹的精神快樂面前,暫時都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但很可惜,這也注定是一段有期限的時光。
最開始,打斷它的可能是家里不再愿意伸手資助一份大城市的高昂房租。
或者客戶發(fā)消息說,稿費標準要從千字600降低為一篇600。

諷刺的是,妥協(xié)往往是為了應付當下的窘境而開始的。
但到最后,你在妥協(xié)中放棄的東西,很可能就像被你度過的窘境一樣,再也不復返。
從“我只做我喜歡的工作”到“這份工作雖然我不喜歡,也可以先干著”的那一刻往后,一切都會變得逐漸難以控制。
有人放棄了原本喜歡但不賺錢的自由職業(yè),心里還想著“等到我經(jīng)濟寬裕了就能重新開始”。
有人寄希望于能夠每天六點下班,回家后繼續(xù)做自己喜歡的事。
就這樣干著干著,下班的時間就變成了九點、十點甚至更晚。
干著干著,錯過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就像穿匡威開口笑的小麥換上了西裝,把一頭亂發(fā)梳理整齊,走進了面目模糊的人群中。

頻繁出差、加班,被難纏的客戶折磨。
回家后只能靠一些奶頭樂的游戲來放松神經(jīng),曾經(jīng)喜歡的書和畫筆被束之高閣。
這些變化在身邊人看來劇烈而顛覆,但對于身處其中的人來說,好像沒那么難以接受。
片子里有段情節(jié),是小麥出差工作的時候,不小心把女友送的書掉在了地上。
他看了眼地上的書,撿起來隨意地扔回了車后座。

書的名字叫《茄子的閃耀》,是個關于記憶美好的故事。
但工作還在前面等著,此刻的他更相信前輩說的那句話。
“再忍一下。”
“再努力五年,就能輕松了?!?/p>
剛畢業(yè)找工作的時候,男女主都曾發(fā)出過一句感嘆。
“成為普通人真的好難?!?/p>
而當他們真正成為普通人的那一刻,卻好像沒有一個人感到如愿以償。
03
往前走的生活,也沒那么糟
我其實并不覺得“成為一個普通人”是件多么可悲的事。
就像學生時代的戀愛總會在畢業(yè)季來臨時分手,大部分人的第一份工作也不會干得有多長久。
人生里的很多事情,都是有期限的。
曾經(jīng)你會因為高度重合的書影音列表就愛上一個人,也完全有能力憑借著最純粹的愛好和快樂,來驅(qū)動愛情和生活。
但在當下的忙碌和痛苦中,這種能力會被擠壓、會消散,可能再也找不回來。

第一次看到“花束般的戀愛”這個名字時,我就想到了鮮切花。
新鮮,美麗,速朽,注定只在花期盛放。
我們好像很難承認,其實自己愛某一類人和愛某一種生活的能力,都像鮮切花一樣,只存在于限定的花期里。
從文藝青年變成一個普通社畜的小麥對女友說,很羨慕你還能看這些東西。
對方不解地質(zhì)問:你休息一下不就行了嗎?
你我都知道,休息或許也無濟于事,他只是做不到了。
做不到再從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去為了虛構(gòu)的故事流淚。
喜歡過的劇情在記憶里已經(jīng)模糊不清,讀《茄子的閃耀》時帶來的安慰,也并不比《人生的勝算》來得更多。

這些改變看上去確實很喪,更像是慫了、泄氣了、妥協(xié)了。
但另一個聲音卻總是告訴我,不必。
不必去哀嘆他們放棄的標準和理想,也不必用“悲哀”兩個字去形容他們身上發(fā)生的變化。
當然,這可能更像是一個我給自己找的借口。
因為在很多時候,我會覺得現(xiàn)在這個“變俗了”的自己,其實沒那么糟糕。
我的確不再能像大學時那樣每個月看完十幾本書了,也沒辦法再給現(xiàn)在的愛人寫出三千字的長信。
但我也不再對說自己喜歡《肖申克的救贖》的人嗤之以鼻,不再用能否看懂一本書作為評價的尺度,去嘲諷他人的生活。
這讓我覺得,走過了上一個階段,也不見得就完全是件壞事吧。
一個會說出“生活就是責任”的人,也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往前走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