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下諺聯(lián)》清 王有光 (二)
虎頭上捉虱 這句是比喻人做一些危險的事卻僥幸能平安無事。 吳門有個菜農,他到趙玄壇(趙公明)廟求財,夜里菜農夢見在一只虎的頭上捉虱子;他醒來后,想到神的座下是一只黑虎。 第二天一早菜農便趕到廟里,他在黑虎的耳朵里聽到蟋蟀的叫聲,拿草棍將蟋蟀從黑虎的耳朵驅趕出來,然后用手捧著回家。 隔天,菜農到斗蟋蟀場報名賭勝負,第一場鬬勝,接著第二場也鬬贏了,就一會兒菜農贏了很多錢,于是他給這只蟋蟀取了個花名“虎氏”。 菜農暗暗合算了一下,現(xiàn)在離秋天還有段時間,要是每次下盡注,一天有一倍的收入,到秋天估計能成為富豪了。打定主意的菜農,帶著蟋蟀來到下注一兩白金起點的斗蟋蟀場。 這個斗蟋蟀場有位當?shù)氐母晃?,他養(yǎng)有數(shù)百只蟋蟀,并按照《千字文》給蟋蟀編號,其中“內”字號的蟋蟀最厲害,稱為有氏。 斗蟋蟀場主將有氏與虎氏安排到一場,富翁下了三千注,菜農一下懵圈了,他哪有那么多錢,即便拿出所有的錢再加上抵押,也就只能下五十注。場主說“這是牛口中的跳蚤,沒辦法對局?!眻鲋杏姓J識菜農的人,大家紛紛盡力出錢幫忙,總算能下七百注,富翁也降格到七百注。 拔閘讓蟋蟀交牙,二蟲剛開始鏖鬬時,富翁神色自若,可此時的菜農已經汗流浹背。二蟲斗了一會兒,虎氏跳梁,有氏搖動須眉,緊逼跟追?;⑹咸诫U要的地勢,俯首四面出擊,此時有氏怒極大張齦牙,虎氏六足成蹲踞姿勢,剛強不服。 場外富翁眉頭緊鎖,菜農一副像要拉稀的表情。監(jiān)場回頭對兩位蟲主說“和局嗎?”富翁說“不和”,菜農也想斗到最后。 場中的兩只蟋蟀似乎也知道主人的意思,于是鼓動力氣,各自奮勇逞武力,在場中一來一往馳驟。忽然虎氏拔出頭頸,兩只翅膀撐立,猶如勝利者一般發(fā)出淅瀝聲,隨后吐出一腔毒氣,全部噓在有氏身上,此時的有氏已經疲乏,再加上虎氏的這一腔毒氣,當場死在斗場中。監(jiān)場不知道有氏已經死了,叫喚說有氏勝利。 這菜農下的是孤注,猛地一聽到監(jiān)場的叫喝聲,頓時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良久,菜農蘇醒過來,斷頭的虎氏還在場中豎翅而鳴。富翁見菜農蘇醒過來,暗自慶幸沒鬧出人命,給了菜農賭金,急忙離開斗蟋蟀場。 菜農雖然贏得了賭金,但也為虎氏的死悲傷。夜里,神來到他的夢中說“那位富翁有大福氣,你的財運到此為止了!不必悲傷?!? 勢敗奴欺主 有權勢的人,富足的人養(yǎng)奴才,高貴的驅使奴才,奴才怎么敢亂來。 但是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富足,也沒有永遠的高貴。意思是說沒有不敗壞的權勢。要是之前的主人貧困了,而奴才卻富足了;或者是之前的主人卑賤了,而奴才卻高貴了;欺辱便如此產生了。 或者有人說“奴才不可能忽然富足或高貴” 《素史氏》說“不對。清,是寒的行相。濁,是富貴的基礎。那些糞穢,是培育百卉的養(yǎng)料?!? 神衰鬼弄人 神,人的英華。在月光明亮時,在露草之間,會顯現(xiàn)出精光,回顧自己的影子可以見到,或在數(shù)尺,或在數(shù)尺之外閃閃爍爍,這精光鬼魅見了,自然閃避。 人年紀大了或是生病了,精枯氣餒,人的神就會顯得衰弱,人一衰弱,鬼便趁機而至,在一邊窺伺,現(xiàn)出恐怖的頭臉來戲弄、恐嚇這個人。 凡是鬼,它們都喜歡戲弄人,只是人神旺而不敢靠近,現(xiàn)在你神弱了,憋了這么久的技術,在這個時候還不讓你看個飽。 合活養(yǎng)性命 江撫張諱鵬翮,有回出門見到一位奇怪的乞丐,身子長兩個頭,手腳和平常人一樣。于是他命令家丁,將這位乞丐帶到衙署。 經過詢問得知,乞丐還是小孩時,被一位惡丐所引誘,這惡丐將兩個小孩,各各削半體,然后趁血還熱,用膠水粘合在一個身子上,每次到人多的地方,惡丐能得到很多的錢。 張公聽后,將這位二頭乞丐放了,他讓家丁尾隨二頭乞丐,因而知道了惡丐的住處,用棍棒殺了那惡丐。二頭乞丐送到養(yǎng)濟院。 《素史氏》說“這二個人,應該再無法獨自存活,命中注定要合在一起活著。” 傍早做人家 做人,要修養(yǎng)身心;做家,使家中成員親愛和睦。 修養(yǎng)身心就是嚴格要求自己一直到能做到真誠,修養(yǎng)身心的功夫被“做人”二字所包含。 讓自己的家庭和睦可以推導到治理國家,使天下太平人民和睦,治理國家的義理被“做家”二字所包含。所謂的“做”就是感覺一天都不夠用,必須趁早。 鐘馗捉小鬼 鐘馗到京城考試,有小鬼趁他夜里睡著的時候涂了他的面孔,看驗時被趕出來。 鐘馗被氣死,他抓來小鬼問明白。小鬼說“您長得太帥了,這么帥肯定有貴人提攜您,到哪都一帆風順。那么后世人會以為,您是靠臉吃飯的,實在是玷污了您的清明氣節(jié),所以涂了您的臉,我這樣做是成全您的清名氣節(jié),這樣不好嗎?” 鐘馗說“嗯,這樣講也沒錯。這世上坐駟馬高車,后擁前呼的人多的是,為何你不去把他們一個個給涂了?” 小鬼說“您是有氣節(jié)的人,我才冒死浪肆筆花。如果真一個個涂了,又恐太濫耳。” 羅漢請彌陀 十八尊者邀請彌陀赴龍華宴會,主持宴席的神商議誰做首陪。監(jiān)齋神以為讓降龍、伏虎坐太位,因為以強為勝。 韋陀說“應該是有錢為上,讓金身師當首陪?!? 金身羅漢聽后,正要去坐太位,赤腳羅漢看見了厲聲大喝說“你這個韋陀欺貧重富,這個位置應該我這位貧困的老衲來坐才對?!? 金身羅漢急忙退讓,韋陀私下問“為什么您要自己退讓?” 金身羅漢說“他全身上下最有價值的就那兩只腳,何必和他計較。” 赤腳羅漢得意洋洋坐下,只見長眉大仙飛快跑來,說“且慢,鄉(xiāng)黨序齒(意思:鄉(xiāng)里規(guī)矩是按年齡排列次序),我該坐哪里?” 赤腳尊者趕忙離開座位,嘴里嘀咕“力士怕黃金,財主怕窮漢,窮漢敵不過拿命拼的?!睆浲勇犃?,笑出聲。 大家各自入席,皺眉禪師大嘆一口氣說“阿彌陀佛!我沒力氣也沒錢更沒那股拼命勁,還長了一副老面皮膚,將就作個懊惱羅漢啦?!? 眼饑肚里飽 這是描寫貪吃狗的樣子。主人養(yǎng)狗不是不讓狗吃飽,而是即便吃得很飽,狗一見到有魚肉還會討吃,或者看見鄰居家有飯菜魚肉可吃,便跑過去討吃,就像在自己家。 狗只要見到別人吃飯、吃魚、吃肉,就會兩眼汪汪凝注,在旁邊圍轉流連,人要是不小心掉了吃的東西,或有遺矢,狗便隨后津津有味吃所遺矢的飯、魚、肉。 要是狗吃得太飽,會嘔出食物,但會立刻將嘔吐物吃回去。瞪大突出的眼睛盯著食物,忘記自己已經鼓著的肚子。 嘴硬骨頭酥 這是描述蚊子的。蚊子有像錐子一般銳利的嘴,蚊子靠它刺入人的皮膚,長噓短吸,吞噬剝膚恣意吸血,極為殘酷。那嘴有多硬,不說也知道。 這么惡心人的東西,肯定長有一副好骨子,比一般的動物還堅硬才對??墒俏米訁s經不起人的手指,輕輕一搨,便通體糜爛。哎!真爽。 熱氣換冷氣 人生不可以沾上所謂的熱血,以前顏子住在貧民區(qū)時,一簞一瓢,就這么一個冷字,他受用不盡。一沾上熱血,便為了救鄉(xiāng)鄰披發(fā)纓冠與人鬬,這一沾上熱血怎能不改變原本的快樂。 我的氣是熱的,但處世的氣必須要冷。在夏天,我的身體要是通體皆冷,頓時會覺得天地間充滿熱氣;到了冬天,我的身體要是通體皆熱,頓時會覺得天地間充滿冷氣。 所謂對待的道理,就是我一改變,處境馬上不同。所以賢圣只是發(fā)發(fā)熱心,走熱血這條路的不肖之徒,沒有不出事的。人要知道熱血是病的根本,因而醫(yī)生這樣問病人“涼嗎?”,所謂的熱血就如屈子行吟問天,賈生痛哭流涕,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大蟲欺小蟲 在江南有種蟲子名為地蜱,是診治跌打損傷的好藥材。大的如錢,中的如如碁如豌,小的如豆如粟如虱。大只地蜱吃小只地蜱,小只的吃更小只的,輪番吃來吃去,地蜱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只大的,醫(yī)師捉來,將它搗爛入藥。 罔話三千年 鄉(xiāng)人在一起飲酒,內里有三位老人家,主人將其中年紀最大的安排到尊位就坐,其他的按年紀大小入座。 其中一位老頭說“東邊的太陽出來亮堂堂,照在我雪白的胡須和牙齒。盤古皇帝分天地時,我替他用肩扛曲尺。(原文: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須牙雪雪白。盤古皇帝分天地,吾替伊掮曲尺。)” 另一老頭說“東邊的太陽出來亮堂堂,照在我雪白的胡須和牙齒。王母娘娘的蟠桃三千年撥一只,我上去吃過七八百次。(原文: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須牙雪雪白。王母娘娘蟠桃三千年撥一只,是吾吃過七八百。)” 最后一位老頭“東邊的太陽出來亮堂堂,照在我雪白的胡須和牙齒。我現(xiàn)在親眼看見你兩位頭上有雞屎,又拿大話來欺負老伯伯老實。(原文: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須牙雪雪白。吾親眼見你兩家頭搭雞屎,又來罔話騙吾老伯伯。)” 猢猻戴面袋 猢猻,有靈氣的野獸,長得像人,自以為自己是人類,經常跑到人多的地方,人見了說“你身上都是毛,不是人。”猢猻慚愧離開。 第二天,猢猻看見有個穿裘皮大衣的人,此人身上毛茸茸的,猢猻盯著這個人很久,說“人身上也有毛啦?!庇谑潜惆さ酱闷ご笠氯说纳磉?。 穿裘皮大衣的人呵斥說“你頭上無冠,不是人?!扁┆s又慚愧離開。 從此這猢猻恨自己頭上無冠,有次它經過面坊,看見一個裝面粉的袋子很像帽子,于是將面粉袋拿來戴在頭上。猢猻現(xiàn)在身上穿皮衣,頭上戴著高冠,大搖大擺,就如個人一般走在街上,大家也沒認出來。 描金石卵子 金子,世間最為貴重的東西,但是描金,就不珍貴了。 卵子,人經常吃的食物,但是石卵子,則吃不得。 描金雖然不珍貴,如果用來裝飾奩匣,還是很有用處的,要是將它描在書箋,也可以成文,或者描在石卵子上,也可以增加石卵子的價值。 石卵子雖然吃不得,但可以觀賞,可以用來裝潢自己的家,可以磨打裱褙,在表面描金,那就太荒謬了。 這二者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但是中用的人們不認得,也就不中看了;不中用的人們認得,也就中看了。 黑漆皮燈籠 燈,在夜里照明的物品,它能讓人不會在家里走迷失。 在燈的外面人們會籠上清紗,或者薄紙,因為清紗、薄紙不會遮蔽光明。也有不用薄紙不用清紗而用皮的,用皮可以,還要在皮上上漆;上漆可以,還涂上黑漆;難道這不是在為難燈籠嗎?因為此燈籠照自己,看不清自己;拿此燈籠照別人,看不清別人。 此燈籠看著是個燈籠,拿著它走入危險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別人也無法搭救了,此燈籠最是世間不祥之器。 天下有空青 空青,本指乾坤間的靈氣,它聚集日月之精華,然后凝結成石膽,中間包含著天一之水,一塵不染。天一之水可以用來治療眼睛,還能治療久治不愈的疾病。 天一之水不僅能治療眼睛,也是療養(yǎng)心的藥,因為心清凈了眼睛自然明亮。當初瞽瞍(虞舜的父親)雙目失明,舜帝指使工匠鑿石取天一之水,工匠掘遍整個冀州也沒獲得。 舜帝說“雖然冀州沒有,天下間肯定有。” 于是派遣禹到各地隨山開取。 禹走遍九州島,得到一空青,進獻給舜帝,舜帝將空青拿到父親面前,親自蘸點,天一之水治好了瞽瞍的白內障,眼珠恢復光明,更有一股氣直注靈臺,舜帝的父親大為喜悅,這種感化天下的喜悅,完全是源自于空青之力。不然,瞽瞍將會失明到死,舜帝整天因為父親看不見東西而夔夔然悚懼,齋莊戰(zhàn)栗,怎么能讓天下順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