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15日，滄海市，新區(qū)，中央廣場，黃先生咖啡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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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琪總管，我只是不明白……”

“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無須多問，下次我再有什么功勞我扣到你的頭上好了?！?/span>

就在二十分鐘之前，滄海市的代行者李佳琪和陳仁美經(jīng)歷了一次小小的沖突，原因很簡單。

因為李佳琪在前一次和異端審判局的談話中，談及了有關(guān)發(fā)現(xiàn)了國土煉成陣的話題，并且在李曉鳳實行計劃的時候在第一時間去阻止，因此獲得了盤古議會內(nèi)閣的嘉獎，首先是六個月的觀察期被直接抹除，還有就是授予了大約一千三左右的奧術(shù)師點數(shù)。擁有了奧術(shù)師點數(shù)的李佳琪，很快就可以到達一千五的標準，躋身內(nèi)閣，正式成為盤古議會中的核心人物，這樣一來她也算是對自己三十多年的單身生涯有了一個交代。

她是那種必須要達到完美的那種人，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她的人生信條中又一條就是“當自己優(yōu)秀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的另一半也一定是優(yōu)秀的?！钡敲總€年齡有著每個年齡的問題，誰又知道李佳琪到了內(nèi)閣后又會遇到什么問題呢？

但是上面這些問題根本就不是重點，而是在被嘉獎后，李佳琪的助理陳仁美不開心了，因為有關(guān)國土煉成陣的調(diào)查，一開始是陳仁美的猜測。

“是胡安生在世紀之海飯店跳樓那一次……您一把搶過了我的筆記本，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span>

“當然記得了，你的想法幫助了我解開了這一連串事件中背后的陰謀，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但是為什么在表彰大會上，您沒有提及我的名字？”

“這我應(yīng)該是忘記了，畢竟這幾天在死靈協(xié)會撤回西伯利亞后，我們的主要視線集中在緩和內(nèi)部矛盾上，這一點還請理解一下……”

“但是……”

“你放心！”李佳琪拍了拍陳仁美的肩膀，“不會有事的，你若是還有什么過節(jié)，要不給你放幾天假？”

“我想說的的不是這個，我也不需要放假……而是……”

“等一下有個電話……喂？新來的奧術(shù)師，還沒有登記？我明白了，我和陳仁美馬上就到?！?/span>

先是接連打斷陳仁美的話，接下來又是電話，想要表示自己的想法看來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李佳琪，您一直在打斷我的話，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原本是我的功勞，您卻把它占為己有？這說不過去吧，而且您還一直回避這個問題?！?/span>

“我哪里占為己有了，我是在你的基礎(chǔ)上做了改進，而且我們的目的不都是一致的么？消滅死靈協(xié)會要在滄海市進行的計劃，現(xiàn)在國土煉成陣消失了，死靈協(xié)會也撤回西伯利亞?！崩罴宴鏖_始迂回，“而且，你現(xiàn)在來說這些也已經(jīng)太遲了，異端審判局的人才不會聽你扯這么多。”

“總管，自從我從北京調(diào)來后，我跟了你這么久，難道這份功勞里面沒有我的一份嗎？”

“怎么可能沒有，我不是說了，下次有什么好事我一定會叫上你，這一點我可以保證?！?/span>

看來陳仁美今天拿不到結(jié)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見狀，李佳琪雙手叉腰，儼然擺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樣”的表情。不過話說回來李佳琪自己心里面也清楚，自己一開始在世紀之海看到陳仁美的筆記本后，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當初陳仁美的每一句話都很有說服力，因此李佳琪便臨時起意想到了這一點。

而且因為異端審判局的獎懲機制的問題，在獎勵發(fā)放后無法再給其他人發(fā)放，也就是說這次事件中，李佳琪把好果子全部吃了。

“……”

“我們先暫時不談這，大全營那邊傳來消息，有一批從湖北來的奧術(shù)師想要在滄海市申請戶籍，我們需要去處理一下。另外，內(nèi)閣成員需要對靈魂奧術(shù)師進行其符文之力的研究與擴展，之前抓住的那個唐崢，你有空的話把他交給異端審判局的人?！?/span>

說罷，兩人拿上打包好的咖啡，快步離開了咖啡館，天空明明之前還是一片陽光，這個時候卻開始被烏云所遮蔽，這可是春天啊，怎么可能還會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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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4月15日，滄海市，盤龍鎮(zhèn)，大全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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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名被兩名穿著制服的人帶到鐵柵欄前，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是怎么樣的一種生活。殺人未遂是很嚴重的罪孽，沒有一個人在殺了人之后能夠逃脫法律的制裁，有那么一瞬間他在想，要是自己一開始就殺了吳德生，那么自己又會面臨一個怎樣的結(jié)局？

父親估計會和情婦跑的遠遠地，母親的葬禮他不會去參加，至于吳德生，因為其父親是大官的緣故，再加上是受害者，估計很快就會離開這里，回歸正常的生活，而自己，就只能在牢獄里面面對黑暗的生活。

——如果當初能夠?qū)⑺麣⑺谰秃昧恕?/span>

房家名悔恨，他憎恨賦予自己人生的一切，憎恨自己沒有吳德生那種厚臉皮的性格，憎恨自己不當不了一個壞人，憎恨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自己一天又一天在重復(fù)著做好事，只是為了在人群面前博得一個好的印象，而到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你也是符文之力的持有者嗎？”

在這黑暗的鐵柵欄里面，傳出另一個虛弱的聲音，房家名以為這個牢房里面只有自己一個人，因此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剎那，以為自己遇到了鬼，本能的往后退去，然后用雙眼注視著黑暗中的那一點紅光。

“符文之力？”他試探性的回答。

“那看來不是……是那幫代行者搞混了么？把我和你這個普通人關(guān)在一起?！?/span>

借助走廊時明時滅的白熾燈，房家名能夠隱隱約約看清住沉浸在黑暗中的身影，那是一個男性，從身材上看應(yīng)該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他的臉被燒傷了一大半，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作為人類而存在的模樣，現(xiàn)在的他還能夠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fā)出聲音，簡直可以堪稱是奇跡了。

“……你盯著我干什么？我又不會殺了你，雖然說進到這個鬼地方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是……我覺得你不是?！?/span>

似乎是察覺到了對方并無惡意，房家名開始試探性的向前走了兩步，然后站立不動，他掃視著這個不大的空間，靠近窗戶的下面有一個滿是污漬的馬桶，緊挨著的不遠處就是兩張用鐵絲吊著的木板床，上面一個下面一個，先來到這里的住戶占據(jù)了上面的那張床，自己看來就只能睡下面的床位了。

墻壁上有明顯用銳器刻過的痕跡，應(yīng)該是這個男性用來打發(fā)時間的手段，畢竟待在這種地方，如何消磨時間是一個很大的難題。房家名上前坐到僅僅有著一條單薄褥子的木板床上，坐上去的時候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開始想象自己會不會在這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掉下來……

“你是干什么進來的？”緊接著，黑暗中的男子繼續(xù)向他發(fā)問，房家名一直想要看清楚對方的臉，但是苦于窗戶太小，而且光線也沒有那么明媚，因此根本就分辨不清。

“殺人……未遂……他們是這么說的?！彼卮鸬?，在進來的時候一定要和獄友搞好關(guān)系，不然就有可能受到欺負和毆打，這是他在那些香港電影里面學(xué)到的經(jīng)驗，還從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用得上。但是如果即使受到了毆打和欺負，房家名也應(yīng)該馬上就會習(xí)慣吧，想來想去，自己目前為止的人生就是這么過來的，這種東西……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自己最擅長的才對。

情不自禁的，他冷笑了一聲。

“殺了什么人未遂？”

“我們學(xué)校的一個孩子頭，一個無惡不作的混蛋……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他一天到晚找我的茬，我害怕極了，所以才想要殺了他，在被對方害死之前……”

“這樣啊，看來我的判斷沒有錯?！蹦行蚤_始喃喃自語。

“什么判斷？”

“當我沒說過……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房家名?！彼硭斎坏恼f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在說出口的時候顯得有些無力，于是，他開始莫名其妙的抽泣，“我該怎么辦啊，我的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父親肯定會和那個情婦跑掉的，等到時候我出去……啥也不會，這可怎么辦？我不是真的有意想要殺了他，我根本就不想殺他，為什么……我只是把他對我做到事情對他做了一遍，他為什么就生氣了呢？為什么他對我做這種事情沒有錯，反而我做了就是我有錯呢？”

“房家名……”

對方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停止了哭，抬起頭來盯著男性，男性緩緩起身，然后蹣跚的走到他的身前，彎下腰，然后用雙手抓住他的胳膊，這個時候房家名才終于看清楚了他的臉，還有那一雙透露著無盡悲傷的眸子。

“我大概能夠理解你經(jīng)歷過什么痛苦了……你是一個好人，但是空有志氣和善良又有什么用，把眼前的一切想象的無比美好有什么用？這樣的人特別容易被人利用，被當做槍來使?！?/span>

“我知道這個世界不美好，但是我沒想過我會經(jīng)歷這些，我以為，只要自己做好事，那么那些痛苦的事情就不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1998年12月8日下午七點五十四分?！蹦腥擞珠_始喃喃自語，“1998年12月8日下午七點五十四分，你知道那天下午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嗎？”

房家名大腦一片空白，1998年12月8日下午七點五十四分，這么精確的數(shù)字和時間，他怎么可能記得，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天好像是吳德生吆喝他去什么地方買東西。所以面對男人的問題，他只能報以失望，然后搖了搖頭。

“這樣啊，看來人們已經(jīng)很快把那件事情給忘記了呢，有人死了，有人活著，人類的情感并不是相通的，有些事情發(fā)生，就注定在某一個時刻消亡。對……因為本來自己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隨隨便便就會在洪流中迷失自我……”

“1998年12月8日下午七點六十四分，發(fā)生了什么？”房家名追問。

“唐佳熠……”

“唐佳熠……我記起來了，她是我們一中的學(xué)生，對，但是……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span>

“她死了，她是我妹妹！”與房家名感覺自己好像幫得上忙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男性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所以他也只能識趣的閉上了嘴。

“她是你妹妹？可是為什么死了？”

“自殺……至少在別人看來是這樣?！?/span>

“別人看來？”

“當時唐佳熠她，本來是可以獲救的，本來是可以活下來，擁有幸福的……但是，那些丑惡的嘴臉，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詛咒他們！我詛咒他們的人生不得好死！因為這一股怨恨，再加上有貴人相助，我有那個能力去殺了那些壞人，但是因為殺人，所以被抓……殺了人就是罪孽，才不管你殺的是不是壞人?！?/span>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唐佳熠在跳樓自殺前，曾經(jīng)有消防員去搭救，但是最后，樓下圍觀的人卻因為自己的低俗，湊熱鬧，在下面嚷嚷讓她跳下去，所以……”男人說著，聲音戛然而止，他緊緊抓住房家名的雙手更加用力了，那股力量作用在皮膚上，留下紅色的痕跡。

“死去的人不可能復(fù)活，哪怕你殺再多的人，也沒有用。”房家名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眼前的男人，他只能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在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擁抱總能夠給人慰藉。

“吵什么！安靜點！”

——門外的獄警大喊。

這刺耳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面回響，鐵柵欄似乎也開始隨著聲音的傳出開始震動，天花板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塌下來。

“房家名……告訴我，你恨他嗎？恨那個欺負你、侮辱你、將你的人生毀滅的人嗎？”

“恨……但是我更恨這個世界為什么要給我這樣的結(jié)局？我不應(yīng)該……我不應(yīng)該是這樣啊……為什么？”

“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如你所見，我已經(jīng)快要死了，靈魂奧術(shù)是以生命為代價的，我想在最后的時候，將這一股力量交給你，我懇求你代替我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心愿，雖然我們只是一面之緣，但是我覺得你有那個能力去完成，拜托了，房家名……”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span>

“伍子胥會告訴你一切，他會將你的憤怒付諸于這個社會，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堂的話，我也應(yīng)該在那里和唐佳熠相見了，我知道我這是可恥的行為，但是請你……不要讓自己，成為被社會塑造的木偶……”

男子的手臂開始綻放光芒，房家名感覺到身體在一瞬間變得異?；馃?，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桑拿房中，黑色的暗影正在侵襲自己的大腦。

——新的……奧術(shù)師……

他們說，人是帶著罪孽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但是在一個人找不到自己的時候，又該如何去定義那所謂的罪孽呢？

“你是……唐崢？”

在最后的時間內(nèi)，房家名終于想起來了那張臉，雖然有一大半被燒傷，但是另一半仍舊保持著人類具有的皮膚，那雙眸子就好像是吶喊。他記得這個人，在滄海一中的時候，有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八卦，那就是有關(guān)“丑八怪”唐佳熠和“二愣子”唐崢之間的故事，什么兩個人兄妹戀……雖然曾經(jīng)一度以為兩個人之前的親人關(guān)系那是玩笑，雖然曾經(jīng)以為那只是愚昧的東西，但是從那雙眸子里面，房家名看到了悲傷。

“……”

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在感受到有什么東西鉆到自己的體內(nèi)后，陌生男子便倒在了地上，死亡——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脫，活著沒有意義，活著也只是繼續(xù)痛苦而已。但是有的人，必須要將這些意志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