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羽生象征性地走了兩步，回過身時山神正好追上來，見他已經(jīng)停下來，腳步只頓了一下便繼續(xù)前行，手上雖仍做著“請”的姿勢，卻大有不走也要扯著他往前走的架勢，嘴里不忘客氣：“失禮了，勞駕再借兩步?！?br/>

然后羽生就跟著他一口氣走了快二十步……

山神停下來時還似乎還走得意猶未盡的樣子，羽生正狐疑間，他壓低聲音解釋道：“閣下見諒，這孩子耳朵靈得很?！?br/>

這真是不能更明顯的回避了。羽生扭頭遠遠看了眼小狐貍，回過頭直視山神，配合著放輕聲音問道：“剛剛看起來您似乎以長輩身份關照著她，那又到底隱瞞著什么不能讓她知道？”

如此開門見山讓山神有些意外，輕咳一聲目光移開到小狐貍身上。她瘸在原地不能跑，正好奇地盯著他們看，視線一撞便急忙東張西望地裝無事。

“小雪她……如今妖氣愈發(fā)的強烈了?！鄙缴竦拿济_始蹙起來，語氣中有濃濃的嘆息，“這場暴風雪，其實是我有意為之?！?br/>

羽生視線未動，平靜地等他下文。

“長話短說。彌山曾經(jīng)也是有大妖怪鎮(zhèn)護的，便是小雪的哥哥，一只幾百歲的赤狐妖。他妖力強大，法術也高明，幾十年來一直守護彌山和撫養(yǎng)小雪，也不曾與人類為害。這些年他偶有外出，好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但每次基本上月余就回。最后一次離開大概是半年前，然而至今都沒有消息?！?br/>

山神說到這，抬頭迎上了他的視線，羽生心里微跳，面上仍是無波無瀾一副認真聽故事的表情。山神頓了會兒，見他沒什么反應，忽然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自顧自繼續(xù)說道：

“雖說沒有大妖怪在，我作為山神，鎮(zhèn)護彌山還是沒有問題的。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我感覺到小雪散發(fā)的妖氣越來越強，才忽然明白從前一直是她哥哥幫她壓抑著妖氣，因為她的妖氣極純自己又不會控制。如今赤狐妖不在，漸漸循著妖氣找上來的各路妖怪越來越多，其中不乏想要吞噬她的兇惡之徒。她哥哥從前一直保護彌山，現(xiàn)在大家保護她于情于理也都是應該的，并無怨言，但是我們畢竟力量有限，任由小雪這樣不斷吸引妖怪也不是辦法。好在后來不久入了冬，我們發(fā)現(xiàn)下雪時小雪的妖氣似乎會收斂很多。正巧我舊時相熟的一個雪妖也因好奇被妖氣引來，我便拜托他多留一段時間下點雪，一來可以隱藏小雪的氣息，二來也可以擋一部分妖怪……”

“下點雪？”羽生笑笑，“用暴風雪封山無論對山上的精怪還是山下的人類都不方便吧？何況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呵呵呵意外意外，原本一直只是下雪的，就是昨天多喝了幾杯沒留神放了風雪出來……”山神自知理虧，眼神心虛地躲躲閃閃，紅著臉陪笑，不過臉上原本的酡紅就沒消退，倒也分辨不出來是窘的還是醉的。

堂堂一個山神，好說話地令人驚訝。難道是因為被大妖怪罩久了所以性格變慫了？好歹也是個一山之主，居然被人類略一責問就窘迫成這樣，羽生不禁反思了下自己語氣措辭有沒有太兇了點……

于是按下這個話題客客氣氣道：“之前便說了，已經(jīng)無妨了。彌大人避開她這么遠只是為了說這個嗎？是否還有別的指教？”

山神下意識地看了眼小狐貍，她已經(jīng)等得百無聊賴，開始捏雪團子玩。羽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時，山神卻已經(jīng)收回目光，忽然退后一步施了一禮，正色道：“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能聽一聽……”

天天拜神的人猝不及防被神拜了，羽生原地震驚錯愕了片刻慌忙扶住他，聲音不自覺地微微拔高道：“彌大人！這是做什么？您是神明大人，我是人類，有什么需求您吩咐便是，您態(tài)度如此謙卑實在是折損我的壽命！”

小狐貍聽見動靜，伸著脖子遙遙望過來。

山神有些自嘲地笑了，站直身子反手握住他的雙臂，聲音仍是壓低的：“什么神明大人，不過是在一些村民的供奉下殘喘的小神罷了，現(xiàn)在連一個孩子都保護不了……彌山如今離不得我，但眼下情勢又撐不了許久。閣下是如此出色的陰陽師，聽聞遍歷山水，在都城中又有官職，想必消息靈通，以后如若聽到了什么關于赤狐妖的消息，還煩請告知一聲。”

并沒有收到預想中的爽快答應，山神驚訝地看到對方靜默著把手收回去重新攏好，微低著眼表情凝重，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不……不至于吧，只是傳個消息又不要他把那狐妖送回來，有這么為難嗎？

事關重大，山神撐住內(nèi)心的慫意，硬著頭皮問道：“您是有什么難處嗎？有的話還請說明……”

羽生終于下了決心似的看著他道：“山神大人既然問那狐妖的消息，我確實有一句話帶到?！?br/>

“三個月前京都有一只名為爅的狐妖作祟，惑亂大內(nèi)，初時僅僅是驅(qū)除，他卻不甘心地仍在城內(nèi)徘徊，后來不知怎么竟然感染了瘴氣，變本加厲地強行闖入后宮，驚動了大半個陰陽寮，最終也沒能凈化他的瘴氣，只好用靈器把他封印在宮院深處?！?br/>

這一句話著實有點長，山神似乎費了很大勁才聽懂，瞬間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

爅，正是那赤狐妖的名字，小雪的哥哥。

（爅，讀音莫，意思是火的樣子，是我隨手百度出來的古漢字<(。_。)>起名什么的真的太難了……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