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亂之后

十一月六日。

數(shù)萬名群眾正沿紅土裸露的青梅街道向西前行。

因條件限制，不能在東京拘留所公開處刑，中島的處刑場定在被大破壞化為荒野的多摩地區(qū)。

在這個清理掉瓦礫與垃圾，約八萬平米大的空地中央，一個由鐵架搭起的四米高的巨大處刑臺，在數(shù)百名警察的守衛(wèi)下冷冷矗立。

臺子中間立著一根頂端裝有滑輪的桿子，掛在滑輪上的粗麻繩--絞索繩--在秋風中搖擺。繩下一米見方的踏板掉落，犯人將會吊在下面。

上午十點。

一架軍用直升機保護下的大型直升機降落在處刑臺附近，戴著手銬，白布蒙眼的中島，與身邊的數(shù)名警察一同現(xiàn)身。

中島像在依靠什么，用奪去視線的臉環(huán)視四周，然后轉(zhuǎn)向廣場的一角，深嘆一口氣。

雖說是偶然，但弓子，忠義，費德三人確實就在那個方向，周圍都站著CIA的SP（Security Police）。

“朱實...”

幾天不見的忠義已是滿頭白發(fā)，他逆著風想要靠近，被SP攔下。

“他正對著你呢?！辟M德在弓子身邊耳語。

他們來刑場不是為目睹朱實的悲慘結(jié)局，只是放不下這種并非期待也非恐懼的感情，擔心中島最終會叫出迦具土之劍逃跑。

不久，賽蓮的歌聲從后方舞臺傳來，推開嘈雜的人聲，蔓延在刑場上空。

今天人們關(guān)心的并不是美麗的歌者，而是處刑的犯人。

室町，北園，村井也混在其中，目不轉(zhuǎn)睛地等待著襲擊賽蓮的機會。

天的另一邊出現(xiàn)三只白鴿，它們都做好了迎接路西法的準備，滿意的振翅飛翔。

（塔爾瓦它們來了。）賽蓮的白鴿慨然道。

（要是把握不好，賽蓮會有生命危險。）另一只擔心地抖著翅膀。

（成為路西法大人降臨的活祭，也是她的夙愿吧。）

（也是。）

三只白鴿在空中飛舞嬉戲。

咔嚓，咔嚓。

中島在兩名刑吏的陪同下踩上鋼梯，整片場地都回響著叮叮當當?shù)幕匾簟?/p>

忍住膝蓋的顫抖爬上樓梯，中島并沒有放棄生的執(zhí)著。

自從被判了死刑，他的心就一直在逃跑與赴死間搖擺不定。

（不論成功與否，殺掉身邊的警察并趁機逃跑的機會只有現(xiàn)在?？蛇@樣一來，自己就成了真正的罪人。）

不管世人如何看待，至少弓子肯定不會欣賞這樣的自己。

玉置的錄像里，父親悲痛的表情動搖著中島的心。

不難想象，作為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的父親，忠義將會受到怎樣的社會制裁。

（如果再犯下嚴重罪行，不知父親會遭受什么樣的待遇...）

只是，想到自己吊在絞繩上的樣子，不僅可怕，更是種莫大的屈辱。

（還不如硬跟警察打一場，然后被槍斃...）

短暫的思想斗爭后，中島已經(jīng)爬上樓梯。

“請幫我把眼罩摘下來...”

中島知道，這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他還是停下腳步，高聲說道。

刑吏粗獷的手揭開了蓋住中島眼睛的白布。

眼下，人們的頭發(fā)像一顆顆黑豆，在秋日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中島被處刑臺的高度和臺下的人數(shù)吸引，刑吏撐起他搖搖晃晃的身體。

（弓子，告訴我，該怎么辦才好！）

依依不舍地環(huán)顧四周，將目光鎖定在臺子的左前方。

“弓子，爸爸...”

或許是對喃喃自語的中島感到悲哀，刑吏們都停下動作。

玉置帶著數(shù)名警察站在絞索旁，冷漠地看著中島。

（該怎么辦！）

那一刻，弓子心中確實聽到了中島的話語。

“不要死！”

弓子氣喘吁吁地喊著。

“朱實...”

忠義著魔似的往處刑臺走去，SP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徒然地望著他的背影。

（爸爸...）

看著精神錯亂的父親，中島內(nèi)心的鐘擺向死亡一側(cè)微微傾斜。

刑場回蕩著賽蓮的歌聲，如同抽打在中島身上的長鞭。

被刑吏推上絞刑架，突然注意到迎聲飛舞的三只白鴿。

（只有死路一條嗎?。?/p>

余光注視著父親和弓子，咬緊嘴唇，盯著步步逼近的麻繩。

“有惡魔！”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冒出蜘蛛的室町，變成兩棲動物的北園，為吸引人們的注意力，展開了肆無忌憚的殺戮。

“這種地方怎么會...”

中島呆呆地望著飛濺的血花。

出于意外的干擾，刑吏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行刑，只能看向玉置。

看著慘叫四起的刑場，即便是精英檢察官，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里有個惡魔使?！?/p>

與忠義扭打在一起的大野木在接到賽蓮命令后，拿起手里的刀子割斷了忠義的喉嚨。

“都看看！委身惡魔的人只會是這種下場！”

“你說什么??？”

站在賽蓮附近的田代已經(jīng)啞口無言了，大野木還在若無其事地舉著小刀煽動信徒。

“各位，我們都要消滅那些來救中島的惡魔?！?/p>

拉爾瓦的出現(xiàn)讓賽蓮多少有些困惑，但她仍舊自信滿滿。

信徒以歌聲作掩護，毫不猶豫地同拉爾瓦展開對抗。

失去聽覺后，歌聲自然起不了作用，信徒們很快成了野獸的獵物。

“怎么可能...”

“救命??！”

信徒的慘叫讓賽蓮動搖了。

處刑臺周圍的警察也在喧鬧的催促下，擠過人群前去討伐拉爾瓦?？罩械闹鄙龣C面對如此情況，根本無從下手。

“爸爸...”

看到鮮血淋漓的忠義淹沒在人群中，絕望的風暴席卷中島的心頭。

針對惡魔與愚蠢人類的憎意油然而生，吹進中島內(nèi)心，陽光下的夢魔好似看穿一般，開始滲透出來漂浮在中島周圍。

（知道嗎，這就是你的報應(yīng)。）

（快來，我在亡者的世界等你。）

亡靈的嘲笑讓中島怒火中燒。

“迦具土！”

右手的劍升起憤怒之炎，輕而易舉地砍斷手銬。

“射擊！”

狼狽的玉置馬上對身邊的警察下令，幾十發(fā)子彈瞬間從中島身邊掠過。

嘿呀！

中島大喊一聲，踢破踏板，沿絞索繩降下，呼嘯的風吹在耳邊。落回地面后，又冒著槍林彈雨斬斷了支撐刑臺的數(shù)十根鐵柱。

一群亡靈從倒塌的鐵柱陰影里抬起頭來，是巨蛇賽特的身體。

（終于墮入魔道了嗎，中島？）

“給我消失吧！”

中島面對賽特愉悅的眼神，揮下迦具土。

實實在在的手感，飛濺的血將他端正的臉染上修羅色。

然而留下的卻是現(xiàn)場觀眾慘不忍睹的尸體。

“全都給我消失吧！”

賽特的蛇身在空中蕩漾，引無數(shù)亡靈盤旋飛舞。

呀！

胡亂揮砍的中島已經(jīng)被瘋狂的世界吞噬。

“怎么回事...”

看到中島兇神惡煞的表情，費德吐血般地呻吟著。

在外人看來，夢魔只是一團騰空而起的陰影。

“費德教授，朱實這是怎么了？”

弓子拼命追問，費德握緊她的手，掌心被汗水浸濕。

遠處的舞臺上，不再懼怕圣歌的拉爾瓦讓賽蓮的焦慮愈漸加深。

又是一聲尖叫。

就在人們的注意被拉爾瓦吸引時，一頭六臂兇獸已在不覺間悄然靠近。

賽蓮一直唱個不停，喉嚨幾近撕裂。

兇獸絲毫不受圣歌影響，兩三下爬上舞臺，六只手臂一齊抓住賽蓮，把她高舉在空中。

“路西法大人，請救救我！”

尊嚴盡失的賽蓮只是凝望著虛空，等待魔王降臨。

“知道我妹妹有多痛苦嗎！”兇獸說著，用盡六臂全力。

啊----！

隨著一聲慘叫，賽蓮破碎的四肢在使徒的頭上降下一場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