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
　　我倦于生活了。今天同昨天一樣，昨天也同今天一樣。同樣的乳色的霧，同樣的灰色的日常生活。同樣的戀愛，同樣的死亡。生命如一條狹窄的街道，兩旁排列著低的老屋，平面的屋脊和工廠的煙突。一座石煙突的黑林。
　　或者人生都不過是一所傀儡店么？幕開了，我們在劇場里?；野咨某蠼荘ilrrotte(意大利古喜劇中之丑角)愛上了Pilrrotte。他向她發(fā)永遠相愛的誓言。Pirotte有了一個情人了。一根當玩具用的手槍響時，血便流了出來——這不過是紅莓子的汁。一個街琴響著。閉幕。
　　然后又是第二出：演的是追逐一個人。他的帽上，插有一根雄雞毛。他是瑞士海軍的一個軍官。我們有紅外套和面具。Rinaldo?di?Rinaldini同我們在一起。騎兵追逐我們，但不能把我們捉住。手槍又響了；街琴奏著。閉幕。
　　到了第三出。Achos，?Parthos，Aramis三個俠客在戲臺上出現(xiàn)，他們的短褂上沾著酒污。他們手里執(zhí)著紙刀。他們飲酒，接吻，而且唱歌。他們常常殺人，Athos的勇敢誰能超過呢？Partdhos的力量，又誰能超過呢？Anmis的聰明，又誰能比得上呢？最后，街琴曼聲奏著勞作的進行曲。
　　勇敢呀！坐在走樓，坐在正廳上的客人都滿意了。演劇者已經(jīng)做了他們的工作。他們被他們戴的三角帽子，插的雄雞毛，驅(qū)到舞臺上去。線索又混亂了。誰是Rinoldo將軍，誰是戀愛者Pierrot?誰能把他首尾述出來？今天完了，到了明天又開演。
　　今天我同了佛尼埃、費杜爾和總督在戲臺上，血流出來。明天我又要被拉著去做去。騎兵看見了。血流出來。在一星期內(nèi)，仍然是那位將軍，Pierrotte，Pierrot。血流出來?！@就是，紅莓子的汁。
　　人類在這里找得出什么意思么？我是在尋找鐵鏈的圈子么？佛尼埃相信上帝么？亨里契相信自由么？……呵，不然，世界實在是更簡單些。乏味的事，繼續(xù)地來：人類如燈蛾似的，總要向火光飛去。他們死在火焰中。在實際上，不都是一樣么？
　　我煩悶著，日子來了又去。街琴要在布景后邊繼續(xù)地響著。Pierrot要設法逃走。到陳列柜去看看吧——這是公開的，大家都可以看。
　　我回想起去年秋天在海岸上一夜的情形。海濤微衰地呻吟著；波浪徐徐地撲到岸上，把岸湮沒了。四面正布著霧。一切界線在白霧中都朦朧不辨。水與天連，岸與水接。濕的水霧包圍著我。我呼吸在含鹽的濕氣中。我聽見波濤的喧聲。天上沒有一顆星，沒有一線的光，無邊的黑暗，包圍著我。
　　現(xiàn)在的情形正與此相似。沒有明顯的界線，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是短劇呢，還是戲曲？是紅莓汁呢還是血？是傀儡陳列室呢還是人生？我不知道。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