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煎熬，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可能很長，也可能很短。

　　藍(lán)湛傷勢頗重，但還不足以致死，每天都有人送吃的或者一些補充靈氣鬼氣之類的藥丸過來，不多，但是足以維持茍延殘喘。

　　金光瑤，自那天便再沒有出現(xiàn)，當(dāng)然，魏嬰，也沒有。

　　下一個被關(guān)進(jìn)來的是江厭離。

　　江厭離已經(jīng)弱得不像話了，那張鬼斧神工的畫皮，也開始黯然失色，沒有花容月貌，沒有巧笑嫣然，從新娘到棄婦，猶如從珍珠到魚目。

　　魏嬰連江厭離也不要了，或者，江厭離也同自己一樣，只是魏嬰戲里面的配角，戲開鑼時粉墨登場，謝幕了自然要卸妝下場。

　　“忘機(jī)，你還好吧？”江厭離一進(jìn)來反而迫不及待地問藍(lán)湛的情況，嗓音沒有當(dāng)初的柔媚，沙沙啞啞。

　　好？你精魂將盡，封印加身，我傷勢嚴(yán)重，身陷囹圄，都是半斤八兩，哪里有一個好字的份？

　　“你早就知道了的，是吧？”她明知魏嬰誆自己，才有那日的憐憫表情，這人族做了鬼也狡詐，端著同情的臉，卻盡做些殘忍的事。

　　“我也只知道一二，”江厭離垂下眼，動了動櫻唇，面有懺色，“原以為他會在乎你，才想著拿你報復(fù)他的?！?/p>

　　“在乎？哼，他不過是在乎我是不是能做那下藥的引子。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藍(lán)湛輕咳一聲，肺有些疼。

　　“我與他成親那夜，他推說醉了一身酒氣去書房睡，”她頓了頓，抿著唇看藍(lán)湛意味深長，“我偷偷跟了他去，只不過去的不是書房，是你住的院子，他在那里看著喝醉了的你，看了一夜?！?/p>

　　原來那夜他是在的，心酸漫到了喉頭，如同那夜的酒。藍(lán)湛記得那夜，他喚了一夜魏嬰的名。

　　“所以，我才認(rèn)定他心中的人是你，我知他護(hù)著你，我不想他如愿。我在意的那些親人好友，都因他而消逝，我當(dāng)然也要他嘗嘗如此滋味?！睙o邊的黑暗中，藍(lán)湛卻看真切了她眼中的仇恨。

　　“一切不過是一場騙局而已，哪里來的什么真心。罷了，你我也差不了多少?！彼{(lán)湛嘆了嘆氣，靠到了墻上去了。

? ? ? ? 江氏，江厭離，陰年陰月陰日生，陰年陰月陰日死，屬于上好的佐料。怕是江氏滅門，這其中也有魏嬰他們的手筆吧。

? ? ? ? 魏嬰，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一個圈套，套得住藍(lán)湛，也套住江厭離。

　　約摸江厭離進(jìn)來后的一天，魏嬰終于出現(xiàn)了。

　　魏嬰還是老樣子，墨色的衣袍，清俊的面容，一雙淺棕色的眼似笑非笑，看不真切。

　　魏嬰還是那個魏嬰，藍(lán)湛卻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忘機(jī)了。

　　見到魏嬰，藍(lán)湛無話可說。

　　見到藍(lán)湛，魏嬰無言以對。

　　就這么離著藍(lán)湛幾步之遙，卻只有藍(lán)湛知道，魏嬰離了自己很遠(yuǎn)很遠(yuǎn)。

　　倒是江厭離，還殘著一點脾氣，冷冷向著他問：“你來干什么？”

　　“我來看他?！蔽簨敫┛粗{(lán)湛，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藍(lán)湛有些想笑，哪怕他走到自己眼前，也還是走不回原來的位置。

　　“你將他害成這樣，卻還有臉來見他？”江厭離哂笑，魏嬰?yún)s只是一直盯著藍(lán)湛看。

　　“是不是，”藍(lán)湛低頭想了一下，抬起頭對上魏嬰的眼，終于是笑了出來，“我大限已至？請問魏大公子，是準(zhǔn)備把我燉了還是煮了？”

　　“忘機(jī)，我不是真的想拿你做那藥引子的，我…”魏嬰蹲了下來，抓住藍(lán)湛的肩膀。

　　“魏嬰，回去吧，”藍(lán)湛截住他的話，撥開他的手，“你的那些謊話，我再也不想聽了?！?/p>

　　“忘機(jī)，你聽我說，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是想拿你做藥引子的?！?/p>

　　“你敢說一開始不是存了這樣的心去的古寺？”藍(lán)湛盯著他的眼睛說下去，“魏嬰，金光瑤，你的好師弟，已經(jīng)都告訴我了，你不用再做戲了?！?/p>

　　魏嬰，放過我吧，不要再這樣惺惺作態(tài)，我的心，會痛的。

　　“一開始是這樣，但是后來，我是真的喜歡上你的，我同師父說過，不要你當(dāng)藥引的。”

　　“如若不是，我為何會在這里？”藍(lán)湛搖了搖頭苦笑，“我這滿身的傷，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原先，他是說至陰之魂，可作替代的，”魏嬰瞄了江厭離一眼，“而且，我不信這世上白媚鬼就只得你一個。”

　　“果真是人心最毒，我不可以，厭離便可以了？沒有我，卻還可以是其他人，其他生物。以前我曾同你說過，你們?nèi)俗蹇偸且詾榭梢择{馭征服萬物生靈，讓所有生靈都臣服在你們腳下，為你們所糟蹋。魏嬰，你太教我失望?！?/p>

　　“并不是我殘忍，煉就長生不老藥，是家父的遺愿。況且?guī)煾刚f，這是世上凡人的出處，生老病死，讓世間多少憾事發(fā)生，若是有這藥在，該少發(fā)生多少悲劇，造福多少人。”

　　“那么那些被煉就的鬼魂妖精呢？孤魂野鬼本就很可憐了，卻還要生生剝?nèi)ピ谑郎系臋?quán)利，受盡折磨，灰飛煙滅?！苯瓍掚x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魏嬰啃下一塊肉來。

　　“要成就，自然就要有犧牲，犧牲一些逝去生命的人，還有一些精怪，來換取絕大多數(shù)在世的人的福利，有何不可？”金光瑤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在牢房外邊，看著里面，陰惻惻的說著。

　　“生老病死，是萬事萬物的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是天地的自然規(guī)律，你們卻硬是要破壞這種規(guī)律。什么犧牲小部分人來成全大部分人，哪里來的這種道理？魏嬰，你讀的書難道都白讀了嗎？你也同意這樣的觀點嗎？”藍(lán)湛怒不可遏，豎著眉大聲質(zhì)問他，牽動著傷，很快就伏在地上喘個不停。

　　“忘機(jī)，忘機(jī)，你怎樣了？傷得重嗎？來，我看看?！蔽簨肷焓址鲎∷{(lán)湛，順著他的背，同很久之前那樣，溫暖的手撫著后背，但藍(lán)湛卻脊梁骨一陣冰冷。

　　傷得我最重的，便是你，為何你還能如此面對我？

　　藍(lán)湛咧了嘴苦笑，一陣腥甜順著嘴角而下。

　　“忘機(jī)，我…”魏嬰話沒說完，卻直直暈了下去，倒在藍(lán)湛身上。

　　藍(lán)湛一驚，抬頭一看，是道熟悉的身影。

　　“才多少時日沒看著你，竟就落到如此地步！真有夠笨的你！”

　　不是別人，卻是許久許久沒有見的姑蘇藍(lán)氏的公子，藍(lán)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