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韓信，淮陰人也。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一不得仕，又不能治生為商賈二不能商，常從人寄食三寄食於人。其母死無以葬四無以葬母，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有大志也。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陳涉，項籍明寫，張耳，陳餘側(cè)寫，此處暗寫。暗寫即後世小説草蛇灰線也，側(cè)寫即背後敷粉也。耳，餘并傳，兩山對峙也。信從下鄉(xiāng)南昌亭長食，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自絕去五逢人白眼。至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信，竟漂數(shù)十日。信謂漂母曰：「吾必重報母?！鼓概唬骸复笳煞虿荒茏允?，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六乞食於人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眾辱信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跨下。」於是信孰視，俛出跨下七跨下之辱。一巿皆笑信，以為怯。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者，徒以有大志耳。使信知其亡於婦人之手，身死國滅，又何以存於世乎？然塵寰中若許人也，孰能免俗哉！信固非風塵骯髒，而卒成業(yè)者，時也。余嘗曰“觀信微時，可見衆(zhòng)生相。實大觀也。彼拜月而求者，不若向姥捨山頭，蒿目四望也”另附詩“盜索贖金倍畀之，必於顛沛見操持，將軍龍起淮陰死，可笑今人多管窺”。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劍從之以劍為杖乎？，居戲下，無所知名。梁敗，又屬項羽，為郎中。信數(shù)以策干項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楚官。坐法當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運也。與符存審參看，曰：「上不欲就天（子）〔下〕乎？而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今之世，信多而嬰少。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疑尚。數(shù)與蕭何語，何奇之。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shù)十人。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上，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股吓?，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二〕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股显唬骸杆氛哒l也？」曰：「韓信。」側(cè)寫上復罵曰：「諸將亡者已數(shù)十，公無所追；追信，詐也?！购卧唬骸钢T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小子聽之，可不為知己死耶。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決?！雇踉唬骸肝嵋嘤麞|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不留?！雇踉唬骸敢詾榇髮??！购卧唬骸感疑酢！轨妒峭跤傩虐葜：卧唬骸竿跛貗牊o禮，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shè)壇場具禮，乃可。」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全是側(cè)寫

信（以）〔已〕拜，上坐。王曰：「丞相數(shù)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xiāng)爭權(quán)天下，豈非項王邪？」上曰：「然?！剐旁唬骸复笸踝粤嫌潞啡蕪櫴肱c項王？」古人語，今人頗不耐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剐旁侔葙R曰：「唯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也。項王見人恭謹，言語姁姁音許，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刻印刓玩？，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guān)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逐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曰其彊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不散！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shù)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於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guān)，秋豪亡所害，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guān)中，關(guān)中民戶知之。王失職之蜀，民亡不恨者。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轨妒菨h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二年，出關(guān)，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發(fā)兵與漢王會滎陽，復擊破楚京、索間，以故楚兵不能西。

漢之敗卻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新出曰：「栢直也?！剐旁唬骸肛Q子耳?！顾爝M兵擊魏。魏盛兵蒲阪，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服虔曰：「以木柙縳罌缶以度也?！?/span>，襲安邑。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河東，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jié)h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信之下魏、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信、耳以兵數(shù)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shù)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路〕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zhàn)。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願君留意臣之計，必不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儒者著眼，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zhàn)?！唤耥n信兵號數(shù)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今如此避弗擊，後有大者，何以距之？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

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著眼，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夜半傳發(fā)，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蔽也山而望趙軍，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令其裨將傳餐，曰：「今日破趙會食?！怪T將皆嘸音撫然，陽應(yīng)曰：「諾?！剐胖^軍吏曰：「趙已先據(jù)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阻險而還?！鼓耸谷f人先行，出，背水陳。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zhàn)良久。於是信、張耳棄鼓旗，走水上軍，復疾戰(zhàn)。趙空壁爭漢鼓旗，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zhàn)，不可敗。信所出奇兵二千騎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弗能禁。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音之水上，禽趙王歇。

信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xiāng)坐，西鄉(xiāng)對，而師事之。諸校（劾）〔效〕首虜休，皆賀，因問信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shù)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應(yīng)前漢使人收其精兵，經(jīng)所謂『敺驅(qū)也市人而戰(zhàn)之』也，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zhàn)；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p>

於是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蝗舫颊撸巫阋詸?quán)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亦自家言語。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僕委心歸計，願子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还试弧嚎穹蛑?，聖人擇焉?！唬ü剩差櫋晨殖加嬑醋阌?，願效愚忠。故成安君有百戰(zhàn)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身死泜水上。今足下虜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nèi)，威震諸侯，眾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偷也食，傾耳以待（禽）〔命〕者。然而眾勞卒罷，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欲戰(zhàn)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若燕不破，齊必距境而以自彊。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quán)未有所分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剐旁唬骸溉粍t何由？」廣武君對曰：「當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nèi)，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然後發(fā)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故有先聲而後實者先聲而後實，其下伐兵，此之謂也?！剐旁唬骸干啤＞捶罱??！轨妒怯脧V武君策，發(fā)使燕，燕從風而靡。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漢王許之。

楚數(shù)使奇兵度河擊趙，王耳、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fā)卒佐漢。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得九江王布，入成皋，楚復急圍之。四年，漢王出成皋，度河，獨與滕公從張耳軍修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危信、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fā)趙兵未發(fā)者擊齊。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信欲止，蒯通說信令擊齊。語在通傳。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齊王走高密，使使於楚請救。信已定臨菑，東追至高密西。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救齊。齊王、龍且并軍與信戰(zhàn)，未合?；蛘f龍且曰：「漢兵遠鬥，窮寇〔久〕戰(zhàn)，鋒不可當也。齊、楚自居其地戰(zhàn)，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zhàn)而降也。」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世皆知之且救齊而降之，吾何功？今戰(zhàn)而勝之，齊半可得，何為而止！」遂戰(zhàn)，與信夾濰水陳。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盛〕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陽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顾熳范人?。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度，即急擊，殺龍且。信計百出龍且水東軍散走謂其死於水西，齊王廣亡去。信追北至城陽，虜廣。楚卒皆降，遂平齊。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荒）〔楚〕，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今權(quán)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巩斒菚r，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使者至，發(fā)書，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jié)h王亦寤，因復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徵其兵使擊楚。題淮陰侯廟云“築壇拜相恩雖厚，躡足封時慮已深，隆準早知同鳥喙，將軍應(yīng)起五湖心”余以為未盡也。因曰“築壇拜相恩雖厚，躡足封時事可知。隆準從來同鳥喙，將軍何必假王為”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武涉不得要領(lǐng)。宜説以三分，何必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shù)矣，然得脫，背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項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此時，自必於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王數(shù)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zhí)戟，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shù)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王?！刮渖嬉讶?，蒯通知天下權(quán)在於信，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難得，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漢王之敗固陵，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項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下邳。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xiāng)亭長，錢百，曰：「公，小人，為德不竟?！拐偃杓荷倌炅畛隹缦抡?，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今名滿祿盈，宜就死矣。隱筆

項王亡將鍾離眜家在伊廬，素與信善。項王敗，眜亡歸信。漢怨眜，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有變告信欲反，書聞，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於雲(yún)夢者，實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fā)兵，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眜謁上，上必喜，亡患?！剐乓姳u計事，眜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眜在。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鼓肆R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於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弧股显唬骸溉烁婀??！顾煨敌拧Ｖ瘤藐?，赦以為淮陰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羞字妙，應(yīng)前嘗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剐懦鲩T，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笑字更妙，應(yīng)前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股显唬骸溉绻稳纾俊乖唬骸溉绯?，多多益辦耳?！股闲υ唬骸付喽嘁孓k，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天亡我言猶在耳

後陳豨為代相監(jiān)邊，辭信，信挈其手，與步於庭數(shù)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关g因曰：「唯將軍命?！剐旁唬骸腹?，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教！」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fā)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狀於呂后。呂后欲召，恐其黨不（亂）〔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死，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病，強入賀?！剐湃耄瑓魏笫刮涫靠`信，斬之長樂鍾室。信方斬，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又瘋了一個遂夷信三族。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奇其能，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語在通傳。餘波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常漁鉅野澤中，為盜。陳勝起，或謂越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效之。」越曰：「兩龍方鬥，且待之。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越，「請仲為長」，越謝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shè)壇祭，令徒屬。徒屬皆驚，畏越，不敢仰視。兵法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越亦將其眾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項籍入關(guān)，王諸侯，還歸，越眾萬餘人無所屬。齊王田榮叛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令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二年春，與魏豹及諸侯東擊楚，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乃拜越為魏相國，擅將兵，略定梁地。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糧於梁地。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項王南走陽夏，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漢王敗，使使召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jié)h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亡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今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越志止此，故以此誘之又言所以許韓信。語在高紀。於是漢王發(fā)使使越，如留侯策。使者至，越乃引兵會垓下。項籍死，立越為梁王，都定陶。

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梁王稱病，使使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遂發(fā)兵反?！沽和醪宦牐Q病。梁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西至鄭，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越。越為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詔與俱東。至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后令其舍人告越復謀反。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黥布，六人也，姓英氏。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天下囹圄中人，宜有此一笑人有聞?wù)撸矐蛐χ?。布以論輸驪山，驪山之徒數(shù)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此溫公所謂有才無德。今以為能。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鄱也，其眾數(shù)千人。番君以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會稽，西度淮，布以兵屬梁。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項梁聞陳涉死，立楚懷王，以布為當陽君。項梁敗死，懷王與布及諸侯將皆聚彭城。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shù)使人請救懷王。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項籍與布皆屬之，北救趙。及籍殺宋義河上，自立為上將軍，使布先涉河，擊秦軍，數(shù)有利。籍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布數(shù)以少敗眾也。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關(guān)，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guān)下軍，遂得入。至咸陽，布為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shù)千人行。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譙讓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布，又多其材，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漢王與楚大戰(zhàn)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怪]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jié)h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使之發(fā)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shù)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闺S何曰：「臣請使之?！鼓伺c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zhì)淮南巿，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固啄搜灾?，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够茨贤踉唬骸腹讶吮编l(xiāng)而臣事之?！闺S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xiāng)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眾，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fā)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zhàn)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埽淮南之眾，日夜會戰(zhàn)彭城下。今撫萬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夫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xiāng)楚，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戰(zhàn)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欲戰(zhàn)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zhuǎn)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使楚兵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楚以是敗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fā)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shù)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龟幵S叛楚與漢，未敢泄。

楚使者在，方急責布發(fā)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fā)兵！」大聲密謀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搆，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漢并力?！共荚唬骸溉缡拐呓獭！挂蚱鸨コ３鬼椔?、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數(shù)月，龍且攻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間行與隨何俱歸漢。至，漢王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又字著眼。妙於是乃使人之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shù)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秋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布使人之九江，得數(shù)縣。五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垓下。

項籍死，上置酒對眾折隨何曰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哉！」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fā)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曰：「不能?！闺S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shù)萬，騎五千也。然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側(cè)寫

六年，朝陳。七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遍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布有所幸姬病，就醫(yī)。醫(y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赫乃厚餽遺，從姬飲醫(y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女子請托，常僨事。直言其事可也王怒曰：「女安從知之？」具道，王疑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上變事，乘傳詣長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fā)誅也。上以其書語蕭相國，蕭相國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繫赫，使人微驗淮南王?！共家姾找宰锿錾献?，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fā)兵反。反書聞，上乃赦赫，以為將軍。召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fā)兵阬豎子耳，何能為！」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反?！闺唬骸干狭训囟庵?，疏爵而貴之，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闺灾显唬骸赋伎凸食钜?，其人有籌策，可問?！股夏艘妴栄瑢υ唬骸覆挤床蛔愎忠?。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數(shù)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股显唬骸负沃^上計？」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勝敗之數(shù)未可知也?！埂负沃^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薛公曰：「出下計。」上曰：「胡為廢上計而出下計？」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側(cè)寫。薛公緩緩道出，是三人同功一體，所以俱敗也。是一篇中最要緊處上曰：「善?！狗庋簟Ｋ彀l(fā)兵自將東擊布。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构仕旆?。果如薛公揣之，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盡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發(fā)兵與戰(zhàn)徐、僮間，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蛘f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zhàn)其地為散地。今別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垂。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布曰：「欲為帝耳?！股吓R之，遂戰(zhàn)，破布軍。布走度淮，數(shù)止戰(zhàn)，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偽與俱亡，走越，布信而隨至番陽。番陽人殺布茲鄉(xiāng)，遂滅之。封賁赫為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避宅，綰常隨上下。天生富貴及高祖初起沛，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內(nèi)，衣被食飲賞賜，群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項籍死，使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時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股夏肆⒕U為燕王。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綰立六年，以陳豨事見疑而敗。

豨者，宛句人也，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豨以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jiān)趙、代邊，邊兵皆屬焉。豨少時，常稱慕魏公子，及將守邊，招致賓客。常告過趙，賓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趙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豨賓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漢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聞，乃赦吏民為豨所詿誤劫略者。上自擊豨，破之。語在高紀。

初，上如邯鄲擊豨，燕王綰亦擊其東北。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綰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豨等軍破。勝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shù)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豨，而與胡連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箘僖詾槿?，乃私令匈奴兵擊燕。綰疑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勝。勝還報，具道所以為者。綰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誤矣。而陰使范齊之豨所，欲令久連兵毋決。

漢既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豨所。上使使召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綰，因驗問其左右。綰愈恐，閟匿，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以功王豈如以親王乃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綰果反矣！」使樊噲擊綰。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shù)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高祖崩，綰遂將其眾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歸。居歲餘，死胡中。可惜高后時，綰妻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綰妻亦病死。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芮妻之，因率越人舉兵以應(yīng)諸侯。沛公攻南陽，乃遇芮之將梅鋗，與偕攻析、酈，降之。及項羽相王，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其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鋗有功，從入武關(guān)，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薨，子靖王差嗣。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span id="5tt3ttt3t" class="color-pink-02">以其功最微，親最疏，封最遠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shù)世絕。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quán)變，以詐力成功，咸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著于甲令而稱忠也！

人未有不望富且貴者，然或求之不得，或富貴相逼，此乃天數(shù)，豈人力強求哉！然則守株以待兔，坐庳而望髙，不亦迂乎。曰非也，其得富貴，如視浮雲(yún)，其失富貴，如棄敝屣。人固有立於天地間者。夫俛首胯下，亡為羣盜，其必有貴於操持者，以求富貴，不啻隨珠投鼠，火炎昆崗也。然則何所貴於操持者？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程朱所謂天理，陸王所謂人心也。其餘所謂，皆得聖人一體，無權(quán)猶執(zhí)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