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國

連城璧變了。

無霜心中感傷。大火在她臉上留下了些許傷疤，但連城璧依舊將她留在身邊?？伤齾s發(fā)現(xiàn)，如今的連侯已不是當(dāng)初的城璧公子，他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溫柔地笑過，無霜看得出來，他眼底已籠上一層陰云，如同那日火中焦黑的濃煙。無霜對公主大為改觀，連城璧因喪母之痛，消沉了幾日，連宮大亂，都是公主一力承擔(dān)，甚至還能周到照顧受傷的無霜。最終讓連城璧走出房間面對一切的也是她，無霜不知她對連城璧說了什么，但她對公主深深感激。

無霜收拾著連城璧的寢宮，他的桌案上最近常放著一個精美的漆盒。原本這個漆盒在景國時是收在柜中的，連城璧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那幾天，無霜病急亂投醫(yī)，把他所有東西翻了出來，想看看有沒有夫人的遺物，公主一眼看到那個漆盒，便拿著去見了連城璧……

那天公主讓人破門而入……

連城璧正仔仔細(xì)細(xì)擦拭著他母親最后戴著的梅花發(fā)簪。

“連城璧，天底下難道只有你一個人沒了母親嗎？”公主把漆盒放到他面前，“這是朱厚照的東西，是他給你的對不對，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連城璧微微抬眼，公主說：“是他母親的遺物?！?/p>

連城璧低頭去看那漆盒，鳳鳥、花篆，的確不止楚國才有，吳國的漆器也常用……他一直以為玉璧是對他獻(xiàn)策的獎賞，原來真正的心意是這個漆盒。

公主繼續(xù)說道：“他自幼喪母，卻把這個漆盒給你，足見他對你的重視。這里面的紅玉是蕭國之物，楚國滅蕭，其實是你謀劃的對不對？你明知我認(rèn)得，還冒險留著，你……你和朱厚照……”公主聲淚俱下，“他殺了我母親，你毀了我的自由，你們兩個……真是好哥哥、好丈夫……”

連城璧自覺愧疚：“對不起。”

公主拿過他手里的發(fā)簪：“人死不能復(fù)生，我和朱厚照失去母親不是也活到現(xiàn)在嗎？以前的事我不計較，你和他的事……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好好當(dāng)這個連侯夫人，這是你們欠我的。明日是即位大典，這個連國，你若不管，我替你管?！?/p>

她說完，把發(fā)簪放到漆盒旁邊，又說了一句：“城璧，你母親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p>

連城璧終于慟哭出聲。

第二天，連城璧走出房門，繼任新君，連國人心逐漸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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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國

“陛下，查出來了，城璧公子臨走之前，暗地給三位丞相留了書信，但實在無法得知內(nèi)容……”冰冰觀察著朱厚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稟告。

朱厚照慘淡一笑：“城璧，你這樣為朕謀算，朕怎么能辜負(f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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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

“……動莫若敬，居莫若……若安……”小太子一臉委屈地背著書。

齊衡一邊謄寫著什么一邊聽，聽到這里突然打斷他：“居莫若儉。”

“……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咨……事莫若咨……太傅，你和我父王……”

齊衡停筆抬頭看他，太子立刻閉嘴，拿起筆開始抄剛剛背錯的句子。

齊衡偷偷笑了一下，他沒想到嬴稷所謂的不讓他“再受委屈”，竟是釜底抽薪，直接封他做太傅，此乃齊國職官，位在三公之上，秦國本無，詔令一出，朝堂紛亂，齊衡旁若無人下拜受封，將那些嘈雜諫言全部推給了嬴稷，他兩袖清風(fēng)，帶著嬴稷賜他銅戒尺，去給太子授課了。

嬴稷給他戒尺時，當(dāng)著太子的面說，讓齊衡替他教子。齊衡為人和善，不忍心用，但那把戒尺卻時刻懸在太子心上。太子年齡雖小，人卻聰慧，他“欺負(fù)”齊衡，不過是認(rèn)為他與自己爭寵，想出一口氣，其實早就后悔了。齊衡博聞強識，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而且齊衡從不向父王告狀，但他若犯了錯，齊衡卻絕不輕易罷休。太子心知齊衡是真為他好，漸漸與他親近。

“柱兒，你剛剛想問什么？”嬴稷突然進(jìn)來，嚇得太子慌忙站起。

“沒……沒想問什么，是晚膳……晚膳太傅想吃什么？”太子好不容易說完謊，臉漲得通紅。

“太傅今日不在你宮里用膳”，嬴稷和藹地對太子說完，轉(zhuǎn)向齊衡，“齊卿，隨寡人走吧?！?/p>

齊衡拿起剛剛寫字的素帛，跟在嬴稷身邊出了太子寢宮。今日是齊衡父母的忌日，嬴稷將所有事情延后，特意陪他，畢竟齊衡的母親也是他的姑母，理應(yīng)祭拜。

齊氏宗廟已毀，齊衡父母的遺體也不知所蹤了，他只能一切從簡。沒有祭器犧牲，僅有齊衡恭恭敬敬寫的一篇祭文，嬴稷匆匆看了一眼，“……元日庚辰，余小子衡，齊侯元子，契之玄孫……燕恃有眾，行亂于齊，齊邦既削，天命將虞……”素帛被火舌舐盡，這場祭祀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嬴稷看著沉靜的齊衡，心中無限疼惜，他既感嘆齊國滅亡之速，又慶幸齊衡沒有消沉懈怠。若他以死相抗，如今已身埋黃土，若他屈從討好，嬴稷也不會敬他如友。正因齊衡純厚篤誠，不恃孤高，才幸得今日種種。

回宮路上，齊衡一直看著馬車外的景物，嬴稷不愿打擾他，也沒有說話。經(jīng)過墟市，喧鬧之聲漸起，煙火氣四處播散，齊衡回轉(zhuǎn)頭，問嬴稷：“陛下發(fā)兵攻景，不知戰(zhàn)況如何了？”

嬴稷握住齊衡冰涼的手，說：“景國實力不弱，寡人本打算立個威便罷，誰能想到三個丞相趁朱厚照親征，直接擁兵自立。如今朱厚照被俘，正押往咸陽，景國之內(nèi)竟無人理會，寡人現(xiàn)在也不知如何是好?！?/p>

嬴稷十分無奈，齊衡也頗為驚奇：“景王雖有些恣意，但并無大錯，景國之人這樣做未免過于無情?！?/p>

“據(jù)說是因為朱厚照無子。衡兒，你有什么主意？”

“陛下不如看看連侯的反應(yīng)吧，朱厚照為保他的性命，不惜違誓背盟，我秦國才有借口伐景，朱厚照又助他回國繼位，連城璧當(dāng)不會坐視不理……你笑什么？”齊衡皺眉道。

嬴稷忍著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說：“嗯……我秦國，有齊卿，何愁大事不成?！?/p>

他特意重重說出“我秦國”三字，齊衡會意，一時窘迫，索性不理他，繼續(xù)看向窗外。黎民見到王駕并不驚奇，各自忙著生計，一派繁榮景象，齊衡也微微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