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社團(tuán)舉辦“尋”征文活動，大思維，大空間，新創(chuàng)意，也正合吾意，為我腦海深處的記憶找到了“婆家”，我便“尋”著這條脈絡(luò)，找到了思路。我尋找的是過往的歲月故事，我尋找到了那等待分配的日子。那些日子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我的心就像大海一樣洶涌澎湃，我的生活也如大海一樣跌宕起伏。此番尋找，感情激蕩，無限感慨流瀉于字里行間。

時光追溯到1988年的5月間，我已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來等待分配快半年了。因統(tǒng)一安排工作手續(xù)繁多，須經(jīng)過縣、市級公安、糧食、復(fù)轉(zhuǎn)軍人辦公室等部門層層審批，少了哪個環(huán)節(jié)也不行，表格上都蓋了密密麻麻的章子，等待著青島市民政部門審批。我只好耐心等待，等車、等人、等辦事的時候真夠苦的，不知等待的時間有多長，自己無所適從。

一個大男人，在家閑的時間長了也心煩，一天天的盼望等待分配始終無著落。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托鄉(xiāng)政府里的朋友關(guān)系，讓我先到鄉(xiāng)政府里干著通訊報道員（他們知我在部隊里寫過報道，鄉(xiāng)里正缺報道員，并說以后能有好機(jī)會），還專門讓在鄉(xiāng)供銷社工作的弟弟給我捎來了信函，我打開一看，醒目的是那手寫的“400元”，看著就有點心寒，這就是當(dāng)時一年的工資啊，雖說那個年代工資都不高，但也太少了點。說實話，我當(dāng)時一來嫌工資低了，二來馬上安排工作了，不想在一個地方干不多長時間再走了，寧可先等等。于是就以馬上安排工作為由，婉言謝絕了。謝絕了就又沒事了，沒事就得找事干。于是，我想到了抗旱、挖井、澆地。

那一年，天可真是大旱。旱得莊稼懨懨的沒有了生命力，旱得坡地里的水庫底朝天，水庫底干裂的如同龜紋一般，旱得人心焦火燎。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曾沒見過旱成這樣，就連常年流水的河里也幾近干涸。沒辦法，“民以食為天”，再旱也得吃飯。天大旱，人大干，也就在這個時候體現(xiàn)出來。人們澆莊稼地、自留地，排號老長老長，每眼井上排的號都是一串串。有的就說：“我下面是XXX，XXX下面是XXX，XXX下面是XXX，還有XXX……聽起來就有點頭昏腦脹，就這樣，白天等，晚上等，盼星星，盼月亮，大眼瞪小眼巴望著，還不一定等上三天五天才能輪著。好不容易輪上自己澆地了，心想，這回可輪著了，快澆澆吧，也不是想的那么容易，還得把鋪蓋卷搬到井沿上守著，等那點水。許多老婆孩子的都在井沿上睡，也成了那個年代鄉(xiāng)村里的一道風(fēng)景。睡一會兒，就得爬起來用手電往井里照照，瞪著睡眼惺忪的眼睛使勁往井下看，渴望著能多積攢點水，多澆點莊稼。我老家大都種姜，澆姜，等了好一陣子，尋思能多澆幾溝姜，可機(jī)器抽著、抽著，溝里就沒有水了，連一溝都不太滿，那時的水真可憐人啊。缺水逼迫出人們一些經(jīng)驗來，少攢勤抽，抽得勤，滲得快，這樣即便攢了能澆一溝姜的水，他們也快爬起來抽抽，有時一晚上起來搗鼓七八次，想想這樣折騰著能睡好覺嗎？天旱真把人逼得吃不好、睡不安，人們盼水真是“望眼欲穿”。

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老太太們一看老天爺不讓吃飯了，就湊到一起想辦法，挨家挨戶去化緣，收紙、收香，到附近的廟宇燒香、燒紙、求雨、禱雨，可高香燒了，好話說盡了，都不管用，老天爺連個噴嚏都不打。一看這一招也不靈，人們實在沒辦法了，就商量著挖井。

于是乎，全村男女老少都自發(fā)地組織起來挖井了。就近的地鄰自愿結(jié)合，有三戶五戶的，有七戶八戶的，也有十幾戶的不等。他們繞著干干的河床、地邊，尋找可挖井的地方，尋著、思考著，往往幾位有經(jīng)驗的長者一點頭、一商量，再根據(jù)水線，就選定了井址，便開始甩開膀子挖起來。那時候挖的大都是大口井，人多能施展開，且儲水量大，這也是天旱逼出來的經(jīng)驗。選井也真是有經(jīng)驗和技巧的，有的人一選就八九不離十，而有的人就不同了，連著選了三四次，都沒挖出水來，跟著挖井的都敗勁了，就說：“再挖挖試試，如果再挖不出水來，就去他娘的?！苯Y(jié)果就在這里，卻挖出了一眼好井，弄得他們哭笑不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覺著閑著無聊，加之不挖井的沒有資格排號澆地，我也就和村民一起去挖井了。我丟棄了往日的矜持，脫掉了上衣，穿著背心，挽起了褲管，從井上干到井下，從三四米深的井下往上撂土、撂沙，挖出水來后，就連泥帶水往上撂，那時我就想起了“拖泥帶水”這句成語，一天下來，弄得滿身都是，累得腿疼胳膊酸，剛吃完飯，頭就找枕頭去了，一會兒就鼾聲大作，一直睡到天亮還不想起，不起也得起，外甥打燈籠—照舅（舊），挖井。

總得有三四天艱苦奮戰(zhàn)，才能挖出一眼井來，也就大功告成了，總會比原來老井里的水多得多，也得排號，不過循環(huán)快，不用在井沿上等那么長時間了，能暫時解決澆地問題了。

自從參與了集體挖井后，我似乎找到了些許挖井的門道，幾天下來習(xí)慣了，也就不覺得那么累了，有了水，焦渴的心也滋潤了。這時候，我又盤算著為自己家挖井了。也是選好了井址，我就慢慢地挖了起來，等挖到一人深的時候，我在下面挖著，妻子就用轆轤在上面拔著，一上一下傳遞著挖井的信心，越往下挖就越有希望，干起來就越有勁。那時候，井下小镢鐵掀鏟，井上一圈一圈轆轤轉(zhuǎn)，小院里蕩起了“吱扭、吱扭”的轆轤聲，也引來東鄰西舍的探頭探腦地往井下看。他們起初還懷疑，我這玩“二桿子”（槍桿子、筆桿子）的手，能挖出井來？等挖的越來越深了，漸漸消除了他們的疑慮。

當(dāng)挖到十幾米深的時候，終于挖出水來了，我接著在井下喊出了聲音，如釋重負(fù)，酣暢淋漓，仿佛干成了一件大事，放了鞭炮慶賀。

那段等待分配工作閑下來的日子，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重要驛站，在這個驛站中，有感慨，有頓悟?，F(xiàn)在想來，那時有大閑，有大干；有辛苦，有甘甜。生命中就是這樣跌宕起伏才有意義，才會有人生的多姿多彩，壯闊波瀾。生活中有了這些佐料的點綴，才有味道和樂趣。否則，太閑了，無聊；太累了，無趣。生活中，需要有忙有閑，這才是我們永遠(yuǎn)追逐的美好的明天。挖井，給了我深深的啟迪，也給了我生活的充實，還給了我一種成就感。挖井，有底氣，挖井的日子雖苦雖累，卻值得深思和回味。

那段等待分配工作閑下來的日子，我還協(xié)助村里辦理居民身份證，閑下來的日子又有了閃光點，我還澆地、鋤地、忙家務(wù)，工作之后才覺出那也是生活中的浪漫。

挖井后不久，我就上班了，一直幾十年過去，就再也沒有時間和機(jī)會體驗挖井了。時間長了，還真懷念那段日子。

喬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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