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在山中的很多，比如重慶；山在城中的也很多，比如桂林。但城里有九座小山，大約只有溫州一處了。九座小山皆山巒秀麗，古跡眾多。據(jù)《天下名勝志》載：九山的形勢是“華蓋、松臺、郭公、海壇為斗魁；積谷、巽吉、仁王為斗柄；黃土、靈官為輔弼”。

當(dāng)然，關(guān)于文字記載的九座小山，民間有不同說法。郭璞是風(fēng)水先生，傳說他不光看見明擺著的，還能看別人不知道的。第八座山，是在信河街岑山寺巷一戶人家的柴倉角里。第九座山就在落霞潭北邊的一座廟里的佛籠的底下。所以那就叫“九山”了，河也叫“九山河”了。南戲發(fā)源于南宋的溫州，當(dāng)時溫州有從事寫作的組織“九山書會”，據(jù)說就位于落霞潭畔。錢南陽在《戲文概論》中說：“九山，永嘉地名，書會蓋既以所在地為名”?？磥硭纬?，就有“九山”這地名了。多年來，我一直尋找，未見遺跡。據(jù)說蛟翔巷老水利局所在地就是小廟故址。

拂面不寒的楊柳風(fēng)還未吹起，枝頭還未吐綠，和著公元323年早春的腳步，一起踏上甌江南岸的還有著名的風(fēng)水師郭璞。佇立西郭山上，郭璞身后云影昭昭，江流有聲；東南環(huán)顧，只見一片水網(wǎng)之中，眾山錯列，猶如北斗星座。

明萬歷《溫州府志》記載，東晉郭璞“嘗客甌，為卜郡城”。唐代張又新有詩云：“昔賢登步立神洲，氣象千年始一浮。南望群山如列宿，北觀江水似龍虬?！庇谑?，甌越山水間這座城墻跨山越嶺的斗城，開始了它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因建城時有白鹿銜花之瑞，故又名白鹿城或鹿城。

后人為紀(jì)念郭璞卜城的功績，把西郭山改名為郭公山，在山下建郭公祠；為報答白鹿銜杏花繞城帶來吉祥，海壇山上筑有“白鹿庵”，三角門外建有“杏花堂”。

我第一次登郭公山的時候，是八幾年吧。繞過許多曲曲彎彎的小巷，見到了山坡上已滿是民居的郭公山。房屋都很小，很擠，依山而建，屋頂上覆蓋著細(xì)密的灰黑色瓦片。沿山脊有條小巷叫金鎖嶺，上下有臺階，一級級的，忽高忽低。石板路邊、墻縫里的苔衣，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蒼桑感。此后，我常推想郭璞登臨時的情景，博衫長袖、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們，看到的又該是怎樣的一番風(fēng)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十多年來，去得較多的是華蓋、松臺、海壇、積谷四山，巽山是太遠(yuǎn)，靈官山則找不到，當(dāng)然現(xiàn)已在吳橋路一大院內(nèi)找到，山僅高10余米，小巧琳瓏，似假山一般可愛。而黃土山早已于五十年代初，被夷為平地，泥石大都被運去填塞百里坊（今百里東、西路）河；仁王山是59年被毀山建廠了。無緣未見兩山風(fēng)貌，甚是遺憾。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從傳說中看，溫州的小山是有靈氣的。素有“九斗山”斗魁之首的華蓋山，被唐宋兩朝列為“天下第十八洞天”，相傳是黃帝老師容成子的飛升之地，名叫“容成太玉洞天”。清代著名詩人袁枚登華蓋山有詩曰：“相傳容成子，飛升在華蓋。于今四千年，仙跡宛然在。蒙泉水一泓，清絕味可愛……”

我不是考古學(xué)家，我不知道，華蓋山上那座煉丹井是否是容成子遺留下的？也不知道，井欄的內(nèi)側(cè)“容成太玉洞天”等字樣的是否是愛好仙道的王羲之書刻？

我不是詩人，登積谷山飛霞洞，我沒有大發(fā)詩興，只能讀別人的亭聯(lián)：“徑開春草池邊，尋謝客游蹤，蒼苔已沒；云起飛霞洞口，覓劉仙遺跡，老樹猶存?！?/p>

東漢人劉根乘赤霞，是否飛往天臺，已無可考究，但東晉烏衣巷的“王謝”來到溫州，便有了后世仰止的“王謝風(fēng)流”。王羲之練筆留下的洗硯池，北宋米芾特地題寫了“墨池”二個大字；謝靈運吟哦“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的池上樓邊，也有了司空圖的“紅葉謝村秋”。

不知是王謝風(fēng)流了溫州，還是溫州成全王謝風(fēng)流？只是王謝先后的駕臨，溫州的小山便一個個文氣斐然起來，溫和雅致恰如江南的風(fēng)流文士了，吸引了歷代歷朝、一批批來觀光的詩人墨客。

千百年的風(fēng)雨吹打過，小山依然在溫州人的生活空間里延伸。山依然是山，只是山上的人已非昨日的人了。

溫州的小山是熱鬧的。清晨，東方剛有些魚肚白，山上鍛煉身體的人們熙熙攘攘，山腰的平地上人們打開了扇子，扭起了舞蹈；打太極拳的人們和舞劍的各自找地方，施展武藝。見縫插針，連山上的臺階上，也都站滿了鍛煉身體的人們。人人臉上笑嘻嘻，拉開了一天的序幕。

溫州的小山是閑逸的。老人們提著鳥籠，集中在山腰的樹林里，只只鳥籠掛在樹梢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爭鳴斗艷，或在山亭的石桌上，擺放上一張棋盤，泡上一壺茶，談古道今，閑情逸致。

溫州的小山是富有情趣的。記憶中，還是讀書時候，男孩子沒有不玩彈弓的。彈弓是用粗鐵絲制作成樹杈狀，拴上猴皮筋，子彈是用廢課本折的。用小石子做彈丸的多是打鳥，我們是不敢打人的。于是，小山自然就是我們玩打仗游戲場所。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或以學(xué)校、班級分隊，或以街坊鄰居為友，大孩子行動如風(fēng)喜歡野戰(zhàn)，小孩子一般都會選擇據(jù)險死守，戰(zhàn)敗一方，只需要繳納子彈若干顆就能獲得自由。一時間，幾座小山上，便常?？吹饺宄扇旱暮⒆觽儧_來趕去。其中的樂趣，就不是現(xiàn)在的孩子可以想象的了。

夏夜就更美妙了，小山上郁郁蔥蔥，樹木層層疊疊，許多溫州人的愛情便在這里孕育……

那次有朋自遠(yuǎn)方來，陪他依此登山。看古廟、古塔，看古井、古泉，看古亭、古樹，一番辛勞之后，大有“古往人何在，年來草自春”的寂寥。

終于有一天，溫州人想起了他們寂寥的小山，便開始了“顯山露水”。

松臺山與落霞潭又重新連在一起；

郭公山也無“房”一身輕；

“巽吉山頭塔影尖”的秀麗風(fēng)光又重現(xiàn)了；

凈光寶塔也重建起來了；

……

那天，帶兒子登郭公山，拾級而上，已近中午時分。經(jīng)過幾年的生養(yǎng)，山上的草木茂盛起來了。只是，山巔已沒有了相傳亭額為書圣王羲之所書的“富覽亭”，自然也就只能嘆息“處處長青苔”了

登臨山頂，負(fù)手而立。陣陣江風(fēng)吹過，樹木招搖，令人為之一振，不覺有一種時空倒置的感覺，一下子有了幾分指點江山的意思。

只是四周望去，高樓大廈林立，擋住了視線，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山山水水。不知郭大師循著千年如一的江風(fēng)歸來，是否還能“為卜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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