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辰州礦業(yè)有限公司工作了三十多年，早就聞知沅陵縣官莊鎮(zhèn)境內(nèi)有個古代“界亭驛”驛站，還有因清兵大戰(zhàn)吳三桂而天下聞名的辰龍關(guān)，那些年忙于工作，一直未能前往。

2011年4月16日，星期六，女兒加班，不能陪我前行，懷著對古道驛站界亭驛的向往和曾經(jīng)聞名天下辰龍關(guān)的憧憬，我邀內(nèi)弟作向?qū)В巴缤んA采風(fēng)。

湘西大山中的谷雨時節(jié)，山中空氣濕滴滴的，陰沉沉的天空中偶爾飄著不知是雨點還是霧珠，似雨如霧，仿佛用手就能抓到水珠。

界亭驛距官莊鎮(zhèn)約6公里，出官莊鎮(zhèn)老街村，進入省道官五公路約1公里后，摩托車左拐，我們已進進入古老的驛道。驛道在辰龍關(guān)峽谷中沿山腳逶迤穿行，一條小溪在山腳蜿蜒流淌著，不足百米寬的峽谷一邊是沿溪稻田，稻田中的油萊花正燦爛的開放著，金黃色油菜花給人帶來無限愉悅和勃勃生機。峽谷兩邊群山籠罩在一層又一層薄薄的白霧，薄薄的白霧宛如一條條白色絲帶纏繞著群山，輕柔地飄蕩在群山之中。

進入村級公里約1公里左右，我們行至當(dāng)年聞名天下的辰龍關(guān)隘口，立于隘口下，頓感山勢逼人，隱隱有種神秘和肅殺之感。據(jù)傳此山原本相連，一條蛇在山洞中修煉成龍，破崖飛身上天，因此得名辰龍關(guān)。此關(guān)僅容一騎，肥胖男子要側(cè)身而過。因關(guān)隘險要天成，自古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傳說。1673年，吳三桂與清政府分庭抗禮，派重兵鎮(zhèn)守辰龍關(guān)。清軍受阻辰龍關(guān)達三年之久，無法奪關(guān)破敵。吳三桂的部隊在界亭驛駐扎，吳軍兇悍，擾民之事常有發(fā)生，當(dāng)?shù)卮迕駥擒娛植粷M，1680年，當(dāng)?shù)?a target="_blank">農(nóng)民向夢熊、王玉美、蔡斗還三人向清軍將領(lǐng)蔡毓榮獻計，蔡毓榮兵分三路夜襲辰龍關(guān)，雙方血戰(zhàn)數(shù)日，死傷數(shù)萬人，鮮血流至數(shù)公里以外的清潔河。

如今的辰龍關(guān)，隘口的盤山古徑多年無人攀爬，已被叢生的灌木叢掩蓋，不覓蹤影。隘口據(jù)說已沒有過去那樣險峻，但仍不失秀美峻奇。前幾年修公路，隘口往下用炸藥轟下去好幾米，現(xiàn)今辰龍關(guān)隘口大約有二十多米長，將近四米寬，汽車也可穿山而過。站在隘口中間往上看，一束束光亮頑強地從隘口上方雜亂叢生的灌木林中擠進隘口。兩旁的巖石上爬滿青苔，水珠從巖石上滴答滴答的落下，仿佛在向我們傾說著那久遠的故事。據(jù)說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辰龍關(guān)隘口還有鐵門把關(guān)，隘口立有康熙皇帝敕封的“天下辰龍第一關(guān)”石碑。那年修水庫，這塊石碑被拉去修水庫，做了水庫基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站在辰龍關(guān)隘口，往日的雄關(guān)漫道如今已是一片靜寂，靜寂得從巖石中跌落在地上的水珠“滴答”之聲，也可以清晰聽到。眺望四野群山，我仿佛透過歷史的時空隧道，聽到當(dāng)年清吳兩軍對陣、漫山遍野金戈鐵馬、殺伐之聲，意猶在耳。正是因為吳三桂民心向背，清軍才在當(dāng)?shù)孛癖姷闹С窒麓笃茀擒?。也正是因為清軍在辰龍關(guān)大敗吳軍，清軍才能沿著界亭驛古道一路西行，同年10月克鎮(zhèn)遠，復(fù)貴陽。次年10月，兵圍昆明，吳世璠自殺，清朝遂完成中華一統(tǒng)大業(yè)。

康熙年間，蔡琬（其父蔡毓榮為征討吳三桂總統(tǒng)帥，辰龍關(guān)大戰(zhàn)清軍總指揮，曾任云貴總督，后被貶謫）過辰龍關(guān)時，觸舊景，憶往情，曾賦詩《辰龍關(guān)》一首。詩詞敘述了辰龍關(guān)的險峻，并對其父蔡毓榮將軍受到朝廷不公正待遇鳴屈，有感而發(fā)。

七律。辰龍關(guān)

一徑登危獨惘然，重關(guān)寂寂鎖寒煙。

遺民老剩頭間雪，戰(zhàn)地秋閑郭外田。

聞道萬人隨匹馬，曾經(jīng)六月墮飛鳶。

殘碑灑盡諸軍淚，苔蝕塵封四十年。

從辰龍關(guān)順坡下行，視線漸開，公路兩旁山坡上紅色、粉紅色的杜鵑花（本地人叫映山紅）一簇一簇競相怒放。谷雨時節(jié)的界亭驛鄉(xiāng)村，山里的春天還是來了，盡管比外面要來的遲一些，村姑們在山坡上梯級茶園里采摘春茶，田間老農(nóng)正在扶黎耕田。一條小溪沿山腳緩緩流淌，那就是界亭溪，傳說清軍攻克辰龍關(guān)時，血流成河，界亭溪成了一條血溪，一直流到下游很遠的清捷河，方見清水，清捷河此后被當(dāng)?shù)厝烁姆Q清潔河。一同傳說的還有乃尸坡、馬鞍山和馬鞍塘，都是離界亭溪不遠的小地名，這些地名的來歷，當(dāng)?shù)厝耸来荚趥鞒兄?，傳說都與吳三桂軍隊?wèi)?zhàn)敗時的慘景相關(guān)。吳世潘（吳三桂之孫）一員大將的尸首從戰(zhàn)馬的馬背上掉在了乃尸坡（沅陵方言：“掉”為“乃”），戰(zhàn)馬的馬鞍掉在了馬鞍山，戰(zhàn)馬奔死在馬鞍塘，遠古驛道上的清潔河、乃尸坡、馬鞍山、馬鞍塘等地名均因此而得名。

出辰龍關(guān)下行約4公里，公路七彎八拐，溪水也平緩了許多，界亭小溪也寬敞了許多，一個急彎過后，一座三眼石栱橋映入我的眼簾。我在石栱橋前后左右拍了好些照片，如今三眼石栱橋已失去他的功能，就象一位髦髦老者靜靜的臥在界亭溪之上，任由界亭溪水日夜不停地從他腳下流過，水泥公路也從石栱橋下鉆過。這座古老的石栱橋長約30米，寬約4米，橋沿爬滿青藤，各色花草在石縫中頑強的生長著。橋身全部由青條巖石修建而成，歷經(jīng)歲月的蒼桑，青石巖也已斑斑點點，色澤不再先前亮麗。石栱橋西頭開了一家小小的便宜店，老板姓向，對于我們的到來，向老板熱情也很健談，問起石栱橋的年齡，向老板也搞不清楚石栱橋是何年建造的，他只記得小時候聽爺爺講，爺爺?shù)臓敔?a target="_blank">以前就有這橋了，講到這，向老板停頓了一下，估摸著說，這橋少講也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吧。

過石栱橋不到200米，就到了古道驛站——界亭驛。據(jù)史料記載，傳明永樂年間，官府就在界亭驛置地屯兵，始稱官莊建市。

從常德往沅陵方向上行，一路上有鄭家驛、新店驛、界亭驛、馬底驛等等，這些地名中為何含有“驛”字。原來古時中原腹地至西南邊疆交通不便，惟有驛道相通。古有六十里為驛，三十里為鋪一說。官莊一帶“上扼滇黔，下控荊湘，為京都至西南之鎖陰”，界亭驛上通滇黔，下連湖廣，界亭驛為這條古驛道通往京城的必經(jīng)之地。

如今的界亭驛，水泥公路穿街而過，路旁是兩排約百米長的屋舍，瓦房間還有不少木板閣樓，沒有商店，沒見招牌，街上也沒什么行人，在一棟老式木板房的門口，有位老人對街而坐，我上前寒暄幾句，說明來意。老人姓張，五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張大哥今年67歲了，為人質(zhì)樸也還健談，家門大哥如導(dǎo)游般驕傲地向我細數(shù)著界亭驛的往昔繁華。據(jù)《沅陵縣志》“秦漢設(shè)西南驛道……元增設(shè)界亭驛……驛設(shè)驛丞，備馬108匹，健夫50人，扛夫179人……可達云貴。”難以想象，眼前的這個小小村莊，曾是古時驛道上的重站；誰能想到，古時這里曾供養(yǎng)著一百多匹驛馬和幾十個馬夫，時時備馳中原邊疆兩地；誰能想到，古時這里曾經(jīng)還有刑監(jiān)，刑監(jiān)專供南來北往的犯人和押解的軍士住宿；誰又能想到，這里曾經(jīng)酒肆旅館林立，戲樓夜夜歌舞升平。張大哥還記得，街頭明清所建的那座江西會館雖然破敗，但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還可見到舊貌。

話談中，張大哥引領(lǐng)我們來到界亭驛福波宮戲園舊址，界亭驛福波宮大戲園據(jù)說始建于明朝未年，已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當(dāng)年戲園里供奉著觀音大菩薩，香火不斷，戲園里歌舞升平，熱鬧非凡。如今的福波宮已是殘垣斷臂，了無昔日生氣，僅剩的幾根臺柱還在支撐著衰弱的福波宮，唯有沿屋頂下方那幾經(jīng)煙薰火燎、殘缺不全的木刻窗花，依然折射著昔日的余輝；還有屋頂那排列整齊的木制天花板，浸透的桐油香味依稀可聞；更有戲園墻上那隱約可辨的壁畫，仍然不屈不撓的向世人展示他往日的繁華。在福波宮戲園大門口，我看到依然屹立于福波宮屋頂?shù)娘w龍檐角，仍是那樣的威嚴剛勁，傲然的飛龍檐角仿佛在向過往行人嘮叨著曾經(jīng)的輝煌和世道的艱辛。

張大哥告訴我，還有一塊已散落田頭介紹界亭驛的石碑，提議我們?nèi)タ纯?。得知我們要去看石碑，住張大哥對門的全師傅也陪同我們一道前往，全師傅今年58歲，原在沅陵縣電力局工作。沿著泥濘的田間小道，我們在距公路約200米的田埂上找到了那殘缺不全的石碑，殘缺的石碑還剩三塊，有一塊上刻有“道湖南辰州府正堂加”字樣清晰可見。立于古老的石碑前，我沉默，我無語，見證界亭驛歷史的石碑就這樣沉寂的躺在田頭的田埂上，再過些年，這殘缺的石碑也可能煙消云散，不知流落何處。我向張大哥和全師傅建議，將殘缺的石碑運回家保存，說不定將來還有一些歷史價值。

在返回界亭驛的路上，我問兩位老人，還有沒有古老的驛道可供觀賞，全師傅告訴我，自那年村村通公路工程后，古時驛道已被水泥地面覆蓋，古老的驛道已難覓蹤跡。歷史就是這樣，歷史和現(xiàn)代就這樣相互重疊著，相互依存著，難覓蹤跡的古驛道也昭示著界亭驛歷史的塵封和古驛道永久的沒落。值得欣慰的是，界亭驛民風(fēng)依然是那樣的純樸，我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界亭驛街上的張大哥，全師傅全程陪同，恰是多年好友重逢；還有石栱橋西頭開小店的向老板熱情相迎，介紹古老石栱橋的往昔。我與他們萍水相逢，他們卻能真情相待，對久住鬧市的我也是一種心靈的震動，那種久違的鄉(xiāng)情、親情在他們身上得以體現(xiàn)。盡管古驛道已不復(fù)存在，但遺留在湘西大山中的淳樸民風(fēng)，依然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體現(xiàn)在他們待人接物的質(zhì)樸中。

回程的路上，我又來到三眼石栱橋前，坐在石栱橋上，不覺有些呆楞，遙想當(dāng)年，古時驛道上的石栱橋曾是多么輝煌，它上接滇黔，下連京都，人來人往，承載著多少希冀和重托。如今隨著西南通道319國道的建設(shè)，古驛道上的界亭驛石栱橋已了無生息，真的衰落為門庭冷落車馬稀了，我和內(nèi)弟的到來，界亭驛也能嗅到生人的氣味了。

站在石栱橋上，眺望不遠處油菜花盛開的地頭里，有三幾個女孩頭上插著金黃色油菜花，在油菜地頭間忽隱忽現(xiàn)，相互追逐，嘻笑玩耍，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他們給古老的界亭驛增添著些許生氣和靈氣，也許在將來的將來，他們也會向世人傳述著古道界亭驛、險峻辰龍關(guān)那古老的故事。

張怡華2011年4月18日寫于湖南沅陵官莊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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