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

“我愛北京天安門”

“奔向二000年”

“電燈電話電視機”

“……”

天蒙蒙亮，一排破舊的平房里傳出了瑯瑯的讀書聲，悠然掠過村子的大雁受到驚嚇，發(fā)出“哦……哦……哦……”的叫聲……。這是1980年春節(jié)后xx小學(我們村子的村辦小學)某天早晨的一幕。我剛滿7歲，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學校共三個年級，一到三年級，一級一個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一排破舊的平房就是我們的教室，也只能算是“教室”，比普通民房寬了一些，和普通民房一樣破舊，甚至更甚。墻，是土夯成的，沒有粉刷任何東西，沒有一點裝修污染。墻壁，坑坑洼洼，像長了麻子的臉。略比課桌稍高一點的位置上更有一些大一點的“洞”，不知是哪一級學生開挖的，白天可放些“文具”：鉛筆頭、橡皮頭……這些可是姐姐哥哥留下的。文具盒是沒有的，放在這些小洞中正合適。晚上則可放煤油燈，既安全又聚光。這些洞雖有破壞公物之嫌，但卻真是一個極高明的創(chuàng)意！

課桌是學校的，凳子卻是學生自帶的，一張桌子兩個學生合用，一人一半。課桌也只能算是課桌了，桌面同樣坑坑洼洼，寫字必須墊上課本方可。沒有桌洞，桌腿因為多次修理而長短不一，每天得需要選擇厚薄相宜的一瓦片來墊襯才可。一次，調(diào)皮的同桌看我趴在課桌上睡得正酣，猛地一下站起來，只聽“嘩啦”一聲，課桌和我已翻倒在地……唉，唉！誰讓自己趴得實在呢？誰讓課桌不牢靠呢？……

小學一年級語文教材中間只有幾頁是彩印的，那是我們最喜歡的部分，內(nèi)容不多，但印象最深的就是開頭那三句?！拔覑郾本┨彀查T”幾個字的上方是彩印的北京天安門城樓；“奔向二000年”的上方是幾個小朋友跑步，前方是藝術字“二000”；“電燈電話電視機”則是實物圖片。

老師在課堂上講：“北京是我們祖國的心臟，是首都。天安門城樓……”哇！北京，北京……首都？不懂是什么。這不要緊，反正北京好?。荷衩?，神圣……

“奔向二000年，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二000年”是個什么概念，不懂。“四個現(xiàn)代化”也是不懂的。覺得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仿佛不是自己一生能趕得上的，但依舊心中充滿著向往。

“電燈電話電視機，……點燈不用火柴……千里之外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在家天天看電影……”??！電燈！？電話??？電視機??？沒見過，附近幾個村子都沒有，向往死了！

涼鞋

夏天，誰穿鞋子？浪費鞋子，還熱。

我穿鞋子。我穿的是塑料涼鞋，而且是新的。穿，是因為鞋子新，虛榮，顯擺，按土語說就是“人物”。

上學路上，經(jīng)過一片荷塘，水很清很深，密密的荷葉亭亭玉立，白色的荷花一簇一簇地開放，整個村莊都彌漫著淡淡的荷香。

“吧嗒，吧嗒······”，我穿著遠大于腳的新涼鞋（農(nóng)村給小孩買鞋子都買大一點的，可以多穿幾年。），很“人物”地走來，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荷塘，發(fā)現(xiàn)一只蜻蜓立在一朵荷花箭上，就想搞個惡作劇，嚇嚇蜻蜓。抬起腳，對著蜻蜓就踢一塊小石子?！班病币宦?，小石子沒踢著，新涼鞋卻從腳上很輕松地滑了出去，順著踢出的方向，向著蜻蜓，向著荷塘，畫了一個不太優(yōu)美的弧線，“撲” 地一聲落在了水面上，停了片刻，晃晃悠悠地沉到了水底。

我張著嘴，愣了一會兒，咽了口唾沫，才“啊”了一聲。

怎么辦？好辦。脫掉另一支鞋子，小心地放在岸邊。脫掉所有多余的東西，“撲通”一聲，跳進荷塘。我會游泳，會狗刨，我怕啥。

鞋子清清楚楚，靜靜地躺在水底的泥上，我朝著它的方向一個猛子就扎了下去。就在我快要撈著鞋子的時候，自己一下子飄了起來。深吸一口氣，使勁再來一個猛子，還是不行。我太瘦小了，水深，浮力大，我下不到水底就浮上了水面。這也難不倒人，岸邊有的是大石塊。我撿了塊足夠大的，費力地抱起來，勇敢地走向荷塘深處。水漫過了頭頂，憋住氣，繼續(xù)走。在水中睜開眼，又清楚地看到了鞋子，一步步、輕飄飄地走到鞋子旁，把石塊一扔，趕緊去抓鞋子，成功了，我拿到了鞋子。很興奮地向四周一看，在淤泥里露著一塊白白的東西，那是一塊嫩藕，順手就帶出來一塊。浮出水面，又摘了一個大大的荷葉戴在頭上，這才游回岸邊。

頭頂著荷葉，吃著香脆的嫩藕，“吧嗒，吧嗒······”很“人物”地走向?qū)W校。

長尾巴狼

放學了，幾個小伙伴一起回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很是愜意。忽然，感到頭頂傳來“嗖”一聲，大家本能地一躲，抬頭一看是只“長（chang）尾(yi)巴(ba)狼”(灰喜鵲土語就叫“長尾巴狼”)。還沒反應過來，長尾巴狼又叫著俯沖過來，又叫又抓又撓又撲打，嚇得我們抱頭鼠竄。

拐過胡同口，長尾巴狼才不追了，我們也松了一口氣。

“誰又去掏長尾巴狼的窩了？”

“我······，是我······，我······”

“又饞了？！”

“嗯?！?/p>

一個大人從胡同口拐了過去，長尾巴狼只是叫，沒有攻擊。我們很納悶。

“長尾巴狼記仇，它認得你！”

······

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啊！快跑！快跑！·······”另一伙剛放學的小伙伴又遭到了長尾巴狼的俯沖攻擊。他們捂著頭，拐過胡同口，看到我們，嘟囔著“誰又去掏長尾巴狼的窩了？”整整書包，悻悻地走了。

“啊，當時我?guī)е鴷?！?/p>

“你！哎！······”

之后一段時間，我們都繞道走，一時忘記了走到了附近，聽到長尾巴狼的叫聲，就趕緊把書包揣在懷里，捂著頭，灰溜溜地快走，這樣，長尾巴狼就只是叫而不攻擊。這種狀況一直延續(xù)到長尾巴狼建起了新窩才改變。

在別處偶爾聽到長尾巴狼的叫聲，我們有時還會本能地抱頭，醒悟過來后，就大聲喊：“長尾巴狼，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然后哈哈大笑，好像得勝一樣。

溜冰

荷塘上結冰了，厚厚的一層冰把一切都遮掩了：綠油油的荷葉，白嫩嫩的荷花，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從此，放學路上多了一項活動——溜冰。

把書包一律扔在岸上，小伙伴們一股腦地都下到了荷塘里。很快一條平滑的冰道就形成了。一個一個，輪流跑向冰道，看誰動作優(yōu)美，看誰滑得遠。很快，個個小臉就都紅撲撲的，頭上冒熱氣了。

跌倒是很正常的，用力過猛或冰上有塊不起眼的凸起，就會出現(xiàn)前跌或后仰。前跌我們都不怕，順勢滑就是啦。但后仰都有些怯：后仰輕則摔屁股，重則摔腦袋，很多時候跌得要哭出來，揉著腦袋，淚眼婆娑。小伙伴則勸慰道：“好啦，冰都快讓你震破了。你看，你震得裂紋最大，比瘦猴那次震得裂紋大多了?！ぁぁぁぁぁぁぁ?/p>

站起來，揉著腦袋，含著淚，又去排隊了。

滑道一天天地忙著，荷塘里天天熱火朝天。

春天來了，冰層漸漸變薄了。

每天的溜冰照常進行。跑起來，感覺冰有些軟了，好像有彈性，一顫一顫。膽小的早跑到岸邊去了，剩下的幾個更加趾高氣昂?！芭滤啦划敼伯a(chǎn)黨員。”喊著口號，英雄一般，小胖沖向了冰道。（剛學習了《劉胡蘭》，課文中的口號就用上了，雖然有些不敬，但是活學活用，還算可以。）其余的也都喊著口號跟著沖向冰道。

“咔嚓”，“撲通”。

小胖一只腳掉進了裂開的冰洞里。其余的小伙伴們趕緊收腳，剎車。瘦猴還是撞向了小胖，“撲”小胖另一只腳也進了冰洞。小胖馬上向前趴著，盡量不讓身體向冰洞滑。瘦猴躺在裂紋很大的冰面上也不敢亂動了。

經(jīng)驗豐富的我們，選出一個勁最大的——小虎，匍匐著靠近小胖他倆，先把躺在冰面的瘦猴拽離有裂紋的冰面，然后慢慢爬向小胖，抓住小胖的手，吃力地拖拽。憋紅了臉，還是不行。

“快來幫忙，拽住我的腳向后拉?！毙』⒑暗?。

“快點啊”小胖也急了，大聲喊。

我們趕緊爬過去，拽住小虎的腳，一陣忙亂后，終于把小胖拖拽出了冰洞。

上岸后，小胖就不英雄了，咧著大嘴哭了。不是掉到冰窟里嚇的，而是因為棉褲就這一條，回家一頓臭打是肯定的啦。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228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