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女紅
喜歡“女紅”,喜歡通俗地讀了紅(hong)字,以為紅與女孩兒更為親密。知道“女紅”亦即“女工”,舊指女子所做的紡織、縫紉、刺繡等工作和這些工作的成品。而今的“女工”主要由電腦設(shè)計、機器制作,加簡單的手工,與舊時的“女工”在本質(zhì)上已大不相同。即便如此,記起并偶爾為之,也已是難能可貴了。
舊時,女紅是女子的必修課,是她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女孩子六、七歲便開始學做,及至“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在貧窮人家,在那些漿漿洗洗、縫縫補補的歲月,女紅已經(jīng)融入了女子的生活,所謂“一夫不耕天下為之饑,一婦不織天下為之寒”,更有那“德、言、容、工”的“標尺”在衡量著她們,哪個女子敢輕視了女紅!
以為“女紅”亦如“武功”,絕妙之處在于心性的修煉,是凝聚了至純至真至靜至柔的女孩兒的心血?!袄C成安向春園里,引得黃鶯下柳條”,誰能說這樣精美的繡品比畫遜色呢。
“夜燈獨對盡女紅,晚風相伴是伊人”。想象舊時的女子,佳人獨處,眉目低垂,或云鬢高挽,或梳髻腦后,如空谷幽蘭,與世無爭。一雙蘭花指撫紅弄翠,飛針走線,寒來暑往,送走了多少寂寞的時光,縫進了多少人生苦短和韶華易逝的惆悵。她們以慧心靈性將寂寞和溫情融入其中,傳遞著期寄和溫情,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那樣一點一滴消失殆盡。那份恬淡優(yōu)雅,嫻靜安逸,脈脈溫情,那種景致和意象,又豈是一個“妙”字贊得!那樣的時刻,有暗香浮動,無聲勝有聲。
老人們說,手工秀美的女孩子,心地賢淑、善良。的確,舊時的女子以自己的靈性和聰慧,將多少的柔情和期待縫進其中,在歲月的打磨和浸染中,那種沉靜和溫和最終沉淀而出,那是將生活藝術(shù)化了的女兒風情,是慧質(zhì)蘭心的人兒獨有的嫵媚,是無心插柳的詩意化生活,與“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曾幾何時,女孩兒已是“慵線懶針,幾曾作女紅”了。那些一度風靡的十字繡、半成品鞋墊,等等,還有那些商店出售的紡織品,已成為縫紉和刺繡中的“快餐”,與傳統(tǒng)女紅從本意上已是相去甚遠。試想,在商家附了圖樣,配了彩線,描了輪廓之后,經(jīng)手時已無需才智與靈氣,這樣的速成品里還有多少精致和溫情!還有那些商店出售的紡織品,美則美矣,流水作業(yè),總覺多了生冷,少了人的靈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初識女紅,是八歲那年,一個初秋的下午。母親去了親戚家,怕我一人在家孤單,將一雙為我制作的滾了邊描了荷花圖樣的鞋墊遞與我……那個下午,時間仿若靜止,世間如此寧靜,當傍晚回家后的母親接過完工的鞋墊時,欣喜地稱贊著?,F(xiàn)在想來,針腳定然是拙笨的,然那是我整整一個下午的成績,那種被認可的成就感,讓我從此喜歡上了女紅。
兒時,與姐姐同時買了一模一樣的方形帶穗的圍巾,母親怕我們混了,在我的圍巾上繡了一枝梅花,圍在頭上時,羨煞了姐姐及一班的小姐妹。在那個縫制衣服靠手工的年代,我夏天的小背心、小短褲都是母親剪裁,我自己縫了。直至中學,自己的棉衣,仍是自己縫了。后來,兒子的棉衣,大部分也是自己縫制,一則母親關(guān)節(jié)不好,怕累;再則在縫紉的過程中重溫小兒舊時的甜蜜溫馨,收獲一份滿足的心情,還存了敝帚自珍的念想。
猶記小學時,父親自學校帶回《紅樓夢》,等不及父親看完,便與姐姐不分上下冊地搶了;猶記晴雯補裘,雖是“可憐空擅媧皇巧,難補他時離恨天”,然“密密彌縫破復(fù)全,手中絲共意纏綿”。想那單純可愛、性情剛烈的晴雯在那一刻必是純靜可人,柔情滿懷,惹人愛憐的。
喜歡女紅,以為女紅最能彰顯女兒本色,以為喜歡女紅并樂在其中的女孩兒,更有女性的柔情,更添女性的嫵媚。然而,在這樣一個“速成”的年代,浮躁的心外加一份惰性,便少有閑情逸致靜坐捏針,用心體驗。女紅已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聽見,寂寞的女紅自久遠的時空發(fā)出聲聲嘆息:落紅,落紅,落紅……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12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