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玉老師是我五十年前的老師。

從小學五年級下學期開始，徐老就接手帶我們班，教語文兼班主任。直到畢業(yè)。他可是桃李滿天下，在當?shù)乜伤闶且淮趲煛?/p>

他略高的個頭，雖清瘦點，但身板挺直，更顯文人剛正不阿的氣節(jié)。

說起來奇怪，所有在校的學生都覺得他很威嚴，對他是又敬又畏。怕他，像老鼠見到貓似的。徐老又不罵又不訓的，更不會打?qū)W生。奇怪，就是怕他。

其實接觸多了，才知徐老很親和，還愛和學生逗樂。濃濃的黒須薄唇老是撮起，加之脖子扭挺，像是和你斗氣。不大不小的眼睛，含著笑意，還不時的和你對閃著。風趣的話語不高不低地從厥著的須嘴里不時地蹦出，引得滿堂哄笑。逗樂后，明顯的粗氣從高鼻梁里噴出，好像是滿意的樣子。

他是蘇山鎮(zhèn)人。學校離家只隔幾幢屋遠。他在家吃住。可他從不拖沓，比在校的老師還要利索。飯后一個人坐在辦公桌上，一邊呷茶，一邊抽旱煙，然后批改作業(yè)。辦公桌就擺在教室的下廳。當時的教室是民房，上廳大下廳小，中間一天井。一至六年級都是民房。這一片有好幾幢大院，還有球場呢！過去是地主老財?shù)摹?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徐老很少串門聊天。沒事時，就坐在辦公桌邊抽旱煙。一桿旱煙管可是徐老的心愛之物。小山竹，虎頭蛇尾，尺余長。煙管頭銅片鑲嵌，八棱鷹尖，很是漂亮。上課時擺在講桌上，出教室就攥在手里。同學們有點怕這桿煙管。課堂里哪個走神，就舉著它在你面前晃動一下，唬得你一動不動的；哪位打瞌睡，就用他的八棱鷹尖鉤鼻子，大家一哄笑，瞌睡的同學也就來精神。

課余時，徐老還愛端把椅子，坐在教室門口看同學活動。他從不干預學生活動，同學們愛玩啥玩啥。有些老師喜歡繳同學的玩具、小人書，下課了也要同學作業(yè)。他不這樣，好像還主張同學玩耍。那時，同學基本上是玩彈珠，打球打牌，下象棋，還有吹笛拉琴。徐老布置的作業(yè)不多，課內(nèi)基本可以完成。同學玩耍時，他還摻和幾句玩笑話逗樂。

記得快畢業(yè)的時候，我穿了一件后背大補丁的單褂。有點像清朝的官服。徐老逗趣地說“振金是幾 品官員，穿這么好的官服”還拿腔拿調(diào)吆喝——“升——堂——”大家也跟著吆喝，我也傻笑起來。

教我們一年半吧，很少見他訓斥人。我也不是那么很規(guī)矩的人。復習時，老師不在，也哼上幾句戲文，扮個怪臉，更多的是看看小人書。值日老師撞過幾回，肯定告過我的狀。徐老沒怎么訓我，倒是開過幾次玩笑，叫我圖書迷。

當然 也不是不發(fā)脾氣，也發(fā)過幾次火。有個叫戶生的同學，學習太不用心。作業(yè)是一塌糊涂,下課又特別愛打球。徐老對他發(fā)過幾次火。只見他脖子扭挺，黑須連翹，鋼筆摔得叭叭響?；３庖魂嚭?，這位同學也就乖乖地重做作業(yè)了。

晚飯后，徐老常和我們擺龍門陣，說說他在生活中的小趣事。有一件我印象最深。他說，大伙在一起吃面條，都想多吃點。死勁地吹呀吃呀，燙得哇哇叫。他可是這樣——把面碗放在低桌上，人站著，挑起一筷子提起來送到嘴邊。面條經(jīng)過一段距離，熱量釋放得差不多了，嘴巴一吸納，一點不燙。比別人快了許多。大伙還直納悶呢！說完他得意地笑了，同學們也跟著笑了。我們在笑聲中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干什么事都得動腦筋。

同學們都喜歡他教音樂課。他可以邊彈風琴邊教唱。他喉結(jié)特大。常逗同學說，那是音鎖。音高音低，只要擰一下就可以了。他還真的擰給大家看，同時還真的有‘嚓嚓’的金屬聲呢。

徐老確實有經(jīng)驗。他教的活，有重點。跟他學，真的既輕松，又能學到知識。記得總復習時，我們一人一本復習提綱，薄薄的，簡明扼要。有熟讀強記的，也有少量練習題。他很重視基礎(chǔ)知識，比如要我們把所學的漢字統(tǒng)統(tǒng)記下來，不重復，不漏落。這是一種細致的工作。同學們都有興趣地認真查找。這種方法太好了，既增強了記憶力，又熟悉了所學漢字，對粗心的同學更是一種磨練。我們那屆有百分之九十的同學考入重點中學。

一九六九年, 我被分配本鄉(xiāng)任教。本可繼續(xù)向他老人家求教，無奈總是陰差陽錯，碰不到一起。后來他又被調(diào)去縣二中，就這樣錯失良機。

一九七八年，教學走上了正軌。我到二中參觀，見到了徐老。他在上課，當時沒驚動他。樣子沒變，其實快六十吧。精神似乎比前還好些，還普通話教學呢！普通話要漢語拼音基礎(chǔ)，還要有勇氣去說，我是不行。

一九九九年，澳門回歸。我?guī)Я藥讉€學生參加慶祝會。順道到徐老家看望他老人家。又有二十多年沒見到他了。

一進院子，見院墻邊坐著一位面目慈祥的老者，手捧收音機，一邊聽一邊曬太陽。我愣住了，一向神采奕奕的徐老師，怎會是一個老者。真是歲月不饒人??！但是一接觸，才知老先生雖已耄耋之年，卻是耳聰眼明，文思敏捷。手不顫抖，字寫得還是那么好。徐老看了我寫的文章說，現(xiàn)在好了，可以寫點東西，那時連話都不能隨便說，知識分子如履薄冰。他說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木工，一個農(nóng)人，就是希望他倆安穩(wěn)些。老人現(xiàn)在追悔莫及。

徐老已經(jīng)作古幾年了，我想他一定是帶著遺憾、疑惑而走的??????

作者 胡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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