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廊橋
陜地地圖酷似一匹面向東方昂著頭朝天獰叫著的狼,而青木川就是這條狼的尾巴。這條短促的尾巴毫不張揚,但卻極具侵略性地悄悄伸入川、甘腹地,有隨時攪翻這片天地可能。
風雨橋在青木川,是青木川上勾連新街與老街的那座橋。過去的地名與水名本都叫青木川,這叫法延續(xù)了成百上千年,只是到了上世紀中頁,剛建立起來的人民政府嫌混用起來不好管理,才將這河流的名字改稱金溪河。據(jù)說那河沙里含有金子,且整條河流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因此也就叫作金溪河了。這叫法自有些道理,大家也樂得改囗。不過,此后又將架在河口的橋改名叫“飛鳳橋”,對此,大家卻就不以為然了!
并不是說因為原先那座“風雨橋”是悍匪魏輔唐修的,大家就不敢戀念。只是覺得為什么原有的東西往往非改不可?而更改者卻往往并不比原先高明!歷史遺留下來的糟粕時常被有些人視若珍寶,卻把真的珍寶棄若敝履。也許,怕“風雨橋”傳承的是個土匪,難道自己還不如個過氣好幾十年的土匪?有人要這么想也正常,只是更多的人心里卻十分反感和卑視,但現(xiàn)實中卻又無力阻擋那些人刻意留名的沖動。失望之余,人們就又想起早已塵封在歷史長河中的悍匪魏輔唐來了,反復相較,覺得這個悍匪還就真的很不錯!
上面說到那條短促的狠尾巴有攪翻三省交界那塊天地的可能,那塊天地實際上也還真地被攪翻了,攪翻那個地方的就是魏輔唐。不過,他攪翻的是民國政府陜、甘、川三省的政權而已,青木川卻并沒有翻,實際上青木川似乎比更多的地方安定和幸福得多!
上世紀初頁,時逢亂世,南山里的土匪很猖獗,魏輔唐應時而起,幾經(jīng)打拼,之后便領袖群雄。他發(fā)跡坐大的歷程自然也是血淋淋的!他先是控制了青木川,然后就把觸角伸到陜、甘、川三省的九縣地界。直至把這塊天地建成由他魏氏控制的“金三角”。政府也剿過、管過,卻總是難如人意。如此,他在這里一言九鼎、呼風喚雨,活生生一個“土皇上”。這“土皇上”還讓他做得有條有理,也過得有滋有味。這個揣著槍的悍匪據(jù)有了青木川之后,卻在這里大力興商倡學。原先殺人越貨的土匪,此時卻干起了開明士紳的勾當。這一干還真的象模象樣,青木川雖處蠻荒,卻硬是有一點“小上?!钡奈兜溃?/p>
青木川那座“洋房子”里有一首七言詩,其詩寫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山外青山樓外樓,行人往復任勾留。
那管中日戰(zhàn)爭事,閑居樂土度春秋?!?/p>
上面詩中提到日本,就聯(lián)想到了日本社會。當今的日本社會富裕、祥和、安定,講究規(guī)矩、彬彬有禮,一個十足的文明社會。而在上個世紀開始的幾十年,對外則是扮演著強盜的角色。為了贏取更大、更好的生存空間,日本當權者和軍人四處開戰(zhàn)、四處掠奪,把戰(zhàn)火和災難推向周邊,把財貨和安逸留給日本。雖那些日本人被稱為鬼子,而在日本國內(nèi)他們卻是英雄,到了還能進“靖國神社”的。
魏輔唐,的確與日本的政府有幾分相似!
魏氏宅院座落在號稱青木川龍脈的鳳凰山前,魏氏宅院當然是青木川第一建筑群。典型的四合院結構,亭臺樓閣、幾進幾出、土洋結合,堪稱奢華。當然了,六、七十年前的標準自是不可與今天同日而語。魏宅背北面南,可將金溪河及其兩邊的新、老街市一覽無余。魏氏宅院的腳下是青木川的新街,這新街也是仿著河南邊的老街的。一座飄然欲飛的廊橋把新街與老街相連接,這橋似乎也就把歷史與今天貫通起來。當年,魏輔唐總是大清早從屋里出來,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踱過風雨橋,開始他控制青木川每天的工作。晚上照樣是邁著固定的四方歩,踱回風雨橋,回到他的宅院。
魏輔唐控制青木川及周邊幾十年,而今能親眼見證且具有傳世意義的,一是輔仁中學,二是風雨橋。輔仁中學的歷史作用和現(xiàn)實意義自是能上升到愛國的高度,而那座曾給青木川遮風擋雨的風雨橋也一直被當?shù)厝私蚪驑返?。似乎風雨橋就是魏輔唐的化身,在那個動亂的年代,魏輔唐確實為青木川遮過風、擋過雨,雖最終被定性為悍匪,但人們的心中卻還是戀念著他,畢竟他也曾造福于青木川。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而今的金溪河上依然可見那座凌空而駕的橋。只是橋頭上卻更換成“飛鳳橋”的字樣。橋下是清澈見底的金溪河水,遠遠可見有三兩個婦女在河邊洗衣,還有幾只水鳥在河面上穿梭游弋。原先的“風雨橋”是座木質廊橋,曾為這里的人遮風擋雨,也曾見證了幾番的動亂,幾番的平靜與繁華。但一切都已是歷史了。風雨橋在經(jīng)歷多年的風吹雨打后漸漸老去,終因一次巨大洪水的侵襲而垮塌了。后來被拆除重建,這座“飛鳳橋”是仿“風雨橋”的原型建成的水泥橋。似乎眾人卻更認可“風雨橋”這個老名字。也許由于這風雨二字更樸實些、更有生活的氣息。鳳凰雖然文雅,但卻有更多的貴氣,非梧桐而不棲,本不是尋常人家所能企及。
據(jù)說,當年魏輔唐是被新建立的人民政府從鳳凰山下的魏氏宅院押出,走過“風雨橋”,這也是他最后一次走過風雨橋。他被押上輔仁中學最高處的操場邊上,在他親手栽下的一棵青木邊被鎮(zhèn)壓了。一九八七年政府對魏輔唐案進行了重新認定和判決,宣布“對魏輔唐不予追究刑事責任”,只是魏已被鎮(zhèn)壓三十多年了。
從此,原先有著眾多光環(huán)的青木川一下子潛到了水底,水面上連個水泡都沒有,再也無人問津了??蛇@個葉廣芩的一部《青木川》偏偏要打破這已有的平靜。青木川與魏輔唐又被激活了,不但強勢浮出水面,而且還泛出巨大的浪花。這里得天獨厚的環(huán)境,再兼這段有幾分神密和傳奇的歷史,這個沉寂了好幾十年的偏僻山鄉(xiāng)一下子成了獵奇探蹤者趨之若鶩的熱點。之后還成了休閑度假的勝地!
能沾上他的光的是他的后人,還有與此相關的青木川地方。青木川當?shù)噩F(xiàn)在要在這里唱出大戲!魏輔唐雖是這場戲的主角,卻無緣觀瞻。他的那個“少校參謀主任”徐種德卻有幸看到了,但據(jù)說那個老人家卻異乎尋常地少言寡語。
到如今,那個會說“Good night"的老農(nóng)也已故去多年了。
不過,他留下了一座“種德書屋”,那匾額是葉廣芩題的。書屋現(xiàn)由他的后人打理,以與青木川有關的事物為營生。所售出的書籍、物件上都烙有種德老人的印跡。旅游觀光現(xiàn)在是青木川的經(jīng)濟主體,看起來大家過得挺滋潤。
在細雨中漫步走過“風雨橋”,流連在青木川老街,似乎還能覺得出這里昔日的繁華與平靜。只是在這里游走著的都是諸如我等的觀光客。觀光客們興致勃地游走在被稱作“回龍場”的老街上,嘴里吃著核桃餅,手上還指指劃劃,其間不乏笑叫之聲,舉止間時時顯露出意猶未盡、有幾分戀戀不舍。老街上店鋪或居家里的人,除了對如織的游客投以純樸和善的笑意,就是靜靜地坐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看著一波波穿紅掛綠的各色游客如蜂如蝶地從眼前飄飄而過,冷眼目送著游人們穿棱于風雨廊橋,流連在新街、老街。
在風雨橋上,越過新街可遠遠望見魏氏宅院,魏宅門前那棵濃密的柳樹垂下的條條絲絳,在昨晚就已到來的輕風細雨中輕輕搖曳著。一轉身可見老街,老街頂上便是輔仁中學。這是假期,當然也聽不到平時那朗朗的讀書聲了。
細雨中,連我在內(nèi)的游人們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青木川,其實青木川也在觀賞著這些從山外飄來的游人。
立身廊橋,可見清流從腳下淙淙而過,那水流蜿蜿轉轉消失在遠處輕霧之中,輕霧的后面隱隱約約有些群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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