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云姐

又見云姐
文:行云流水
今年初秋的一天,朋友的母親去世了。出靈的那天我去幫朋友忙,天空忽然下起了濛濛細雨,老天好像也舍不得朋友母親的離去。我在門口幫忙往里拿花圈,這時,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從車的后門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忙去開前門,從車里又下來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我是認得的,按村里的叫法我叫三姑媽,是我朋友父親的堂姐,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了,精神挺好,就是蒼老了許多。那個女子,忙打開傘,攙扶著老婦人,我仔細的看她,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胳膊帶著黑紗,下面一條藍色微白的休閑褲,穿著一雙黑色的涼皮鞋。苗條的身段,白皙的臉龐,一頭齊耳短發(fā),一雙美麗的眼睛,歲月在她的臉上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我一眼就認出來她是三姑媽的三女兒,三十多年沒有見面的云姐。她在我的心中太熟悉了,雖然歲月匆匆,我依然沒有忘記,那個曾經(jīng)像姐姐一樣疼愛我的女孩。
歲月如流水般流走,而藏在心靈最深的是難忘的記憶,驀然回首,那些曾經(jīng)過去的童年時光仿佛又流了回來,依然那樣清晰,那純潔的友情讓我感動。云姐比我大半年,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來往較多。云姐上面有兩個姐姐,她最小,也最受寵愛。父親在區(qū)里工作,母親是個醫(yī)生。所以云姐家并不像別人家那樣困難。我小時候,幾乎就長在云姐家,和云姐形影不離,別的孩子常笑我是云姐的小尾巴。云姐常把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卻留給我吃。那時,我的父親在唐山工作,離家遠,一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給我?guī)砟欠N夾肉的燒餅,非常好吃,我就常常盼著父親回來,好拿燒餅和云姐一塊兒吃。小時候,我胖嘟嘟的,云姐一家都很喜歡我。有時,三姑媽就當著母親的面逗我:“你云姐漂不漂亮啊,給你做媳婦要不要啊?”我就大聲回答:“要"。三姑媽又笑著逗我:“要是有人跟你搶怎么辦?。?quot;我挺著胸膛說:“我打他?!贝笕藗兙投夹ζ饋?,三姑媽就摸著我的頭疼愛的說:“這才像個小男子漢,以后,哪天你云姐真成你媳婦了,你可不準欺負她。”那時候,也不知道媳婦是什么概念,就天經(jīng)地義的認為云姐就是我的媳婦啦。
記得,七歲那年的一天,是云姐的生日,三姑父給云姐買了個好漂亮的洋娃娃,金黃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穿著一件粉紅的衣裳,讓人愛不釋手,云姐抱著那個洋娃娃像個小公主樣的驕傲。因為那時很多家庭都交不起學費和書費,那個洋娃娃簡直就是奢適品。云姐看我喜歡就說:“這個娃娃以后是咱倆的,你當爸爸,我當媽媽吧。"于是,這個洋娃娃就成了我們共同的孩子。
一晃兒就到了上學年齡,我和云姐依然一起上學下學,學校離家有半里地。上四年級時,因為喜歡看書,父親從唐山給我買了一本《安徒生童話故事》,我看完后,借給了云姐。有一天,因為做值日,云姐去找我,我讓她先走了。放學回來,在路上看見兩個男孩在搶一個女孩的書包,我一看被搶的女孩是云姐,就沖了上去。后來才知道,他們要借我的這本書,云姐沒有答應,他們就要搶。我從來沒有打過架,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把其中的男孩推了一個跟頭,另一個男孩就上來拉我,混亂中我的鼻子碰出了血,我一氣之下,撿起地上的土塊,把那個男孩的腦袋砸了一個大包。他們看我氣勢洶洶的樣子,就嚇跑了。云姐忙掏出手絹給我擦鼻子上的血,心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埋怨我說:“你看,流了好多血,以后千萬不要和人打架了,聽見嗎?”我忙說:“我沒事,就是把你手絹給弄上血了?!痹平憔托χf:“你真是小傻瓜,流了那么多血,還擔心我的手絹?!?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沒多長時間,云姐來找我,拉著我的手說:“弟弟,我要走了,媽媽在車站分了房子,我也要去那上學去了,反正離著也不遠,有時間來看看我,真舍不得你,這個洋娃娃送你吧,不要弄丟了。”我忙說:“放心吧,我會好好保管的,你不是特別喜歡白雪公主嗎?這本《安徒生童話故事》送給你吧?!痹平愫芨吲d的說:“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币院?,我去了幾次云姐新家,云姐都依依不舍的把我送出門外。后來,我們上了初中,一直在一個學校,她大我一屆,我們遇見了有時打個招呼,或相視一笑。但我覺得和云姐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我上了高中,而云姐一家又從車站搬到了海濱,從此,就失去了聯(lián)系。
后來,我賣服裝,在海濱跑來跑去,好想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是天意弄人,還是沒有緣分,在這個小城市里,我來來往往,三十多年一次也沒有遇見過。結婚后,我搬了家,那個洋娃娃被我妻子當垃圾給扔掉了,讓我心疼了很久。
伴著一聲凄涼的嗩吶聲,驚醒了我心中的回憶。朋友的母親變成了骨灰,被埋在了土里,上面填起了一個小土堆,人這一生的喜怒哀樂都埋在了土里。
往回走的路上,依然下著小雨,纏纏綿綿的仿佛流進了心里。這時,朋友招呼我和云姐:“下雨呢,上車走吧?!痹平隳弥鴤銚]揮手說:“你們走吧,我們說說話?!贝蠹叶甲囎吡?,雨還在下著,天地間仿佛就剩下我和云姐。一把傘從我的頭頂張開,像一朵盛開的花,把我和她都罩在傘底下。云姐一雙美麗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說:“你也有白頭發(fā)了,歲月不饒人啊,你過得好嗎?”我點點頭說:“還行吧,挺好的。"她輕輕的為我擦去流在臉上的雨珠,我仿佛又看見了那個三十多年前的小女孩,還是那樣美麗單純善良。我忙說:“云姐,我來打傘吧?!痹平惆褌憬坏轿沂掷?,忽然抱住我說:“讓我在抱抱你吧,三十多年了,你從來沒有找過我嗎?”我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跳,感受到她身上的溫暖,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我小聲說:“找過啊,沒找著?!痹平惴砰_了我,拍了一下我肩膀:“好了,我知道你過得挺好就行了,咱們往回走吧。這么多年我依然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一眼我就在人群中認出了你。你送給我的書,我一直保存著,我送給你的洋娃娃還有嗎?”我怕她傷心,點了點頭,她像個孩子樣的笑了起來:“真的,我還以為你給扔了呢。不知怎地,現(xiàn)在我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事,那時媽媽常逗你說我是你媳婦,說起來,你還是我的第一個小丈夫呢。還記得那次幫我打架,鼻子流了好多血,弄了我一手,小時候,想起來真好啊?!?/p>
我們一路走著一路說著,從她的話語中我知道了她和她的丈夫都下了崗,在外打工,女兒在上大學。不知不覺就到了朋友家的門口,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在等著她。她回過頭來,握著我的手說:“弟弟你多保重,我姐夫接我和媽媽來了,我得走了。知道嗎?我真的好想當一回你的媳婦啊,這輩子不可能了。保重吧!”她打著傘,在轉身的瞬間,我看見她流在臉上的淚珠是那樣晶瑩。秋風吹著她潔白的上衣,她像個美麗的仙子一樣飄然離我而去。她到了車旁,收起了傘,揮了揮手,那輛轎車消失在風雨中。
剩下我傻傻的站在原地,任雨水和淚水混合著流在臉上。云姐,我最親的姐姐,原諒我吧,那個洋娃娃我沒有保存好給扔了。你多保重啊!我多想你就是那個白雪公主,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永遠幸福美麗啊。我忽然想到,匆忙間我們都沒有留下電話和手機號碼,即使留下又有什么用呢?我們曾經(jīng)相遇過,我們曾經(jīng)關愛過,我們曾經(jīng)為彼此感動過,這就夠了,我們還能要求什么呢?三十多年了,我們見了這一面,又匆匆離開,也許我們還能見面,也許我們再也不能相見,就讓我們把這一切的美好,都珍藏在記憶中吧。云姐,你知道嗎?你在我的心中永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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