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山上沒有彩葉
文/王老莽
這組來城口參加“第三屆大巴山彩葉文化旅游節(jié)”開幕式暨文藝采風活動的藝術家從亢谷的森林人家醒來,在彌散著裊裊炊煙的“竹林塘”吃過湯鮮味美的臘肉絲炕笆面,舔嘴噠舌魚貫上了旅行車,前往采風活動的第二站——黃安壩。
這次來采風的藝術家有市攝協(xié)、美協(xié)、書協(xié)、音協(xié)、民協(xié)的三十多位藝術家,分成三個組活動??h文聯(lián)安排了幾個相應協(xié)會的負責人隨同藝術家一起采風,照顧藝術家們的起居。我沒有相應的作協(xié)可以跟,就跟隨市音協(xié)和民協(xié)的藝術家們。
昨天上午,我們先到了“中國錢棍舞之鄉(xiāng)”嵐天鄉(xiāng),觀摩錢棍舞表演和參觀遐邇聞名的嵐天移民新居。原定看過就直接到亢谷進行民歌采風??墒青l(xiāng)上那個年輕且很有文藝范兒的帥哥馮鄉(xiāng)長硬是帶領一群漂亮的錢棍婆娘,把藝術家擁進了一個叫做“五彩別院”的農(nóng)家樂,用純正的野蜂蜜與純正的苞谷酒攪拌出正宗的的蜂蜜酒,非要款待這些她們一聽就覺得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她們積極配合馮鄉(xiāng)長的意圖,生拉活扯地要挽留遠客們在此住上一宿。遠客們在盛情下不免也動了留宿的念頭,但因為行動有指南,不敢擅自改變,也就只能萬般推辭,待到脫身趕到亢谷,已是夕陽西下了。
到了亢谷,他們馬上就在下榻的農(nóng)家院壩里和恭候多時的山歌歌手們見面??汗仁侵纳礁柚l(xiāng),這里男女老少都會唱山歌,正的、歪的、素的、葷的隨口便來。院壩里擠滿了唱歌和聽歌的鄉(xiāng)親,今天的幾個歌手都是亢谷唱歌的大腕名角兒,比如龍主任、李會計、管護站的劉確城。這幾年從搞民俗文化到展演,他們從山頂唱到山腳,從鄉(xiāng)下唱到縣上,從縣里唱到了市里,啥子場面哪種陣仗沒見過?今天在這兒傻等了半天,活路沒做成,羊子沒放成,他們心頭窩著火呢。
還好,開唱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十七八歲好唱歌,二十七八娃兒多,大的扭到要飯吃,小的扯到找奶喝,哪個有心來唱山歌”歌手劉確城首先亮開了嗓門。山里娃兒就這樣,山歌一開唱,心里就敞亮。接下來,院壩里歌聲就此起彼伏,七八個歌手爭先恐后唱了開來,一派山歌大賽的陣仗。文學評論家王定天和市音協(xié)兩個副主席何澤生、向菊瑛聽得心花怒放、笑逐顏開。他們錄的錄音,記的記錄,生怕漏掉了一個字一個音。這時,一個精神矍鑠,清癯瘦小,干凈利落的老太婆自告奮勇要求唱一曲山歌。王定天趕緊將太婆攙扶到自己身邊的長凳上坐下,寒暄起來。太婆說自己已經(jīng)88歲了。王定天很是詫異,拉著婆婆的手連聲夸贊:“您好精神啊,好漂亮?。 碧乓彩锹牪坏觅澝赖摹叭藖懑偂?,高興的合不攏嘴。拉著王定天的手就唱開了:
“太陽落土又落灣,灣里情妹把門關,前門關了莫上閂,后門關了留半邊,象牙床兒留一半;太陽落土又落陰,山里涼水冷冰冰,勸姐莫喝陰涼水,喝了涼水涼了心,到了婆家少子孫;太陽落土又落黑,妹在屋頭推小麥......
婆婆嗓音清麗,吐詞清晰,節(jié)奏準確、旋律婉轉。大家聽得津津有味。王定天一臉陶然,對太婆大聲喊道:“婆婆,我好愛你喲!”太婆得意忘形,樂不可支。王定天鄭重地對宣傳部江奉武副部長說:“這是民間文化的的活化石,彌足珍貴,要保護,要搶救!”
晚飯后,王定天老師約我陪他在亢谷走一程。沒想到路上他竟然主動提起他在城口中學校刊《七彩夢》上看到的我的三篇文章。他說時間不多,就直接說不足,說文章的謀篇布局不經(jīng)意,說《情陷方斗坪》文氣破碎,娘娘腔,說要補課,想寫好就得多讀現(xiàn)代文學大家之作。最后鼓勵:你可以寫,應該寫,你有生活,有激情,能傳奇,有激情,有些句子簡約中現(xiàn)墨彩,語言路子正。激動之下很多良言我沒記住。但我知道了文章要寫好沒那么容易。我陪定天大哥在月光下領略亢谷的剪影,原來夜色里的亢谷這樣迷人。
散步之后,魏東打電話叫我去“雞冠石”森林人家。我一去,彭健、曉東還有川美的浦江教授等十來個畫家正在暢飲,二次見面竟有了老朋友的感覺。彭健自己從重慶帶來的兩瓶賴茅喝光再叫店小二打了六斤蜂蜜酒。“這不算!”魏東、彭健、曉東嚷著,要去我的管護站喝酒。我說管護站條件差,沒好酒好菜咋辦,他們說就白酒就行,于是又去了管護站。站上的兄弟給我們油炸了一盤花生,幾塊豆腐干,我們呼呼喝了個天翻地覆慨而慷……
我還在想著昨晚定天大哥的話,一聲驚呼讓我醒過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黃安壩半山腰那一尊巨大的石人身上,我連忙告訴大家,這就是傳說中黃安壩的鎮(zhèn)山之神石將軍。司機小張索性將車停在路邊,讓大家下車拍照留影。這時聽到藝術家們議論,景區(qū)的文字牌把這尊石將軍說成是孫悟空孫猴子,這與當?shù)啬昀习傩罩v述的石將軍的傳說簡直是南轅北撤,真是大煞風景??!
中巴車在險峻狹窄的公路上行駛,追上了另一活動組,那是市攝協(xié)和美協(xié)的畫家、攝影家們,他們先期到達這里,正在路上興奮地來回奔走,選擇最佳位置拍攝彩葉浸染的山景。豬槽河清澈的溪水沿著清瘦嶙峋的石岸七彎八拐地流向山下,市文聯(lián)創(chuàng)聯(lián)部主任周瀅劼問我這小溪溝為什么叫豬槽河,我一時語塞答不上來,本來想信口說這條河就像喂豬的豬槽,但怎么看也不像豬槽,它是那么秀美、那么婉麗的小溪,真像天上的銀鏈在山間流淌。幾位畫家在路邊專注地寫生,全然不為車子爬坡的引擎聲所動。滿山的彩葉隨風瑟瑟作響。我看見市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何澤生老師獨自一人凝視著群山,此時我突然想起了著名女詩人傅天琳的去年來城口時寫下的《城口彩葉》里的詩句:
——“我在城口聽到了彩葉大合唱/分為三聲部四聲部五聲部的大合唱/大巴山澎湃的激情/只能用彩葉的形式噴薄而出/我見它們,站在十月、十一月的臺階上/帶領城口,帶領風、峽谷、河水一起轉動/帶領綠的黃的紫的紅的顏料迅速蔓延/蔓延至詩歌,蔓延至愛情。”
我感覺何澤生老師心里正在指揮這場磅礴的彩葉大合唱,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p>
我們到達山頂,迷霧一層層撲來,山峰在流動的霧氣里漸漸隱退到腳下,隱退出畫面。遼闊的草原把一叢叢精致的灌木攬在懷里,像是人工打造但絕對是天生自然的景觀。多少次來黃安壩我早已數(shù)不清,但這一次跟隨藝術家來,似乎真的沾了他們的靈氣,眼里和心里硬是多出了些別樣的感覺。
下午召開了“市文聯(lián)助推城口旅游文化發(fā)展座談會”,王定天發(fā)言說,城口的彩葉真的很美,但是把它作為城口的旅游文化主體,同質(zhì)化嚴重,顯得小氣了。城口有更偉大的文化積淀,如果將“秦巴文化走廊”定位為城口旅游的主體,將彩葉作為一個二級概念來打造或許更出彩。他也提到半山腰那尊石將軍頭上盤扎的頭巾酷似秦人綸巾,提到逃走的秦俑,提到城口的地名修齊、渭河、迷水,這不就是秦巴文化走廊的印痕嗎?石將軍、石猴子難道僅僅是一念之差嗎?如果是,那也是差之秋毫失之千里呀!
黃安壩海拔2300多米,下午天氣轉陰,氣溫立刻急劇下降,大家都穿上山莊提供的棉服御寒。好在我早有準備,穿的暖和。加上昨晚的酒精的熱量也還殘留在身上,黃安壩的風寒似乎與我無關了。昨晚一起暢飲的畫家彭健、趙曉東約定今晚繼續(xù)嗨,一醉方休。彭健是市攝協(xié)副主席,也是畫家,趙曉東是很有名氣的青年油畫家,重慶大學藝術學院系主任,我們在一起喝了兩天兩夜的酒了。真有點酒逢知己的感覺。其實認識他們也只是前天的事。前天,也就是彩葉節(jié)開幕那天晚上,市文聯(lián)黨組書記王超約我見面。之前王書記因為我的一篇《說起這條路》認我做了兄弟。大哥一點官氣沒有,多次主動聯(lián)系我,還給我發(fā)短信問候,常常使我手足無措。我去見大哥,大哥還帶給我一瓶好酒。特地介紹了王定天老師給我認識。當晚,我們找到個夜攤喝酒,詩人魏東帶著趙曉東、彭健也一起來了,那晚認識了這幾個藝術家。
晚上的篝火如期點燃,“烹牛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大家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火堆里嗶嗶啵啵跳躍的火星升上天空像閃爍的群星,彌漫歡樂。
生活是平淡的,有時候是難耐的平淡。起床、洗漱、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偶爾做愛)、做夢(更多的時候是破碎的夢)。我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樣平淡地生活著,有時候我們只能靠酒精來勾兌出一些色彩。但是,我們卻因為有了書籍、有了詩歌,有了音樂,有了畫面,讓我們的靈魂有了寄托,有了追求,有了屬于自己的夢想。藝術家就是可以把這些平淡變得精彩,將腐朽化為神奇的人。幾天來我與他們一起交流,一起清醒,一起沉醉,一起天翻地覆慨而慷。我感覺到生命在平淡中升華。心頭升起一種推波助瀾的感覺。如果說藝術是生活的酒精,那么藝術家就是生活的釀酒師。假若生活中沒有酒,假如從來我們滴酒不沾,假如我們的生活中也從來沒有藝術家?
——假若,山上從來沒有彩葉?
2013年10月20日于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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