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與妻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儀式開始時，竟有五六桌只上了半成的賓客，想是缺少經(jīng)驗，計劃不周，著實有點可惜了。我和妻坐的這一桌，也只有兩位帶著孩子的少婦和一位中年女士。

儀式還沒結(jié)束，15名身著紅裝的年輕服務(wù)員已整齊地排成三列，開始拉網(wǎng)式的給各桌一道道的走菜了。只五六分鐘的光景，四喜丸子、清水大蝦、紅燒蹄筋、蔥爆茄參、鍋包肉、香酥雞、五彩大拉皮等婚宴品牌菜就你追我逐地閃亮登場了。不愧是大酒店，講求的是色味俱佳，看著就已開始有食欲了。

舞臺上，那對靚麗耀眼的新人還在主持人的導(dǎo)演下，按照既定程序演繹著那中西合璧、土洋結(jié)合、已略顯俗套的婚禮儀式，一點點消耗著此生此世這最應(yīng)該令人難忘的那點寶貴時光。

而眼前，堆滿旋轉(zhuǎn)桌面的美味佳肴，已令兩個孩子肚中的饞蟲們蠢蠢欲動,呼之欲出；再看那兩位少婦，也是面露難色，不停地用眼神安撫著各自的寶貝兒，既怕孩子把持不住冒了場，失了體面；又怕委屈了孩子，于心不忍。見此情形，我借花獻佛，算是送個順?biāo)饲椋骸昂⒆佣拣I了，讓她們吃吧”。話音一落，兩位少婦不約而同地投來感激的目光，并送來一捧甜甜的微笑，似乎是我在請客；旋即像運動員聽到了發(fā)令槍一樣，開始就近就便地往各自寶貝兒口碟中挑著、揀著、儲存著。我們這3人自然也不約而同地操起筷子，看似漫不經(jīng)心暗中卻都卯足了勁，那一張張嘴似通了電的粉粹機，不間歇地添著、吞著、嚼著、咽著，時不時還要加點水，以保持渠道的暢通。真的是“時間緊，任務(wù)重”。

大凡參加婚宴的人都很知趣，極少有戀吃戀喝且沒完沒了的。不到半個小時，一位有事的少婦就已過關(guān)斬將，帶著吃得溝滿壕平的寶貝兒起身告辭了。剩下的幾人也“漸入佳境”，開始一點點從味覺上尋找著樂趣。妻小聲問我：“那盒煙咱一會可以拿走么？”這時我才注意到，滿桌杯盤狼藉中，惟那瓶極品老龍口白酒與那包軟中華一直沒人動也沒有開過封。因為桌上只有我是屬于有可能吸煙、喝酒的男士，可偏偏我平生既不吸煙，也不喝酒。白酒自不必說，開沒開封也沒有參加婚禮下來，愣把人家酒瓶子順走的。可煙就不同了，一般情況下，桌上誰會吸煙就歸誰所有了。我知道，老岳母吸了一輩子煙，而且都很便宜，幾元錢一包，一條煙夠受用好幾個月的。看著這百八十元一盒，火紅耀眼、鑲嵌著燙金天安門的軟中華，妻一定是覺得扔下太可惜了，想借著老公先天的男人優(yōu)勢，給老媽帶回去。我于是小聲道：“當(dāng)然可以了，但也得等人家都走了，別人不拿咱才能拿呀”。

又過去幾分鐘，第二位少婦也給孩子擦了擦油汪汪的小嘴，又飲了口雪碧，如修成正果般，雙雙起身離開了。這時我注意到，那中年女士似乎也吃完了，坐在那里與我和妻一樣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雪碧，比起年輕少婦們自是多了份閑情逸致。妻又小聲催促：“咱可以走了吧？”我說：“再等等，她還沒走，咋好意思拿？”又熬過了兩分鐘，中年女士一副盎然春意的面孔緩緩轉(zhuǎn)向了我和妻，她那燦爛著的微笑中終于顯露出我所期待的表情——她要走了。也是在這時，我才仔細(xì)認(rèn)真地瞄了她一眼：雖人過中年，卻是風(fēng)韻猶存，溫婉典雅，大有知性女人之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略略遲疑了一下，似乎很不自然地抬手指了指那紅火火、金燦燦的天安門，多少有些難為情地說：“不好意思，這位男士，您吸煙么？”她的委婉使我瞬間明白了，之所以她能和我們一起捱到最后，原來也是在等待著我們的離開。于是我不無爽快地回道：“不吸?！闭f假話我會臉紅的?！澳沁@煙我拿走了，不好意思?！薄皼]關(guān)系的?！彼惯B說了兩次“不好意思”，好像做了什么對不起我們的事情，真的難為她了。

我暗自佩服這知性女的勇氣與直率，是她主動打破了沉寂，使雙方那若無其事般的等待畫上了句號，當(dāng)然也無意識的不知不覺中擊碎了妻的那點念想；相形之下，自愧弗如。于是，我和妻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與知性女相視而笑，一同起身漫步出了婚宴大廳。

走在街上，妻笑問：“你為什么沒說會吸煙呢？”我說：“咋好意思呢。人家就是直接拿走了你也不能說什么，何況還主動開口，這也是需要勇氣的。咱不就因為顧忌著面子，守著虛榮，所以就沒張開嘴么。”我想，這樣的結(jié)果于她是公平的，如果我說會吸煙，她也不會與我爭搶，但就顯得我太不仗義、太不大度、太不男人了，對她的自尊心也會是一種傷害。這樣的結(jié)果于我也一樣是公平的，我得到了精神上的滿足，心里感覺很敞亮、很通透、很欣慰；因為我在那知性女人面前保持了男人風(fēng)度，這男人風(fēng)度又成全了那女人的自尊。

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

（秋實于2014年8月2日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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