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的摸索

高三畢業(yè),暑假如期而至,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兩個多月,一時也沒有想法。填報志愿后。陷入深深的感慨。十幾年的求學(xué)生涯到這里算是一個總結(jié),回想起來,除開用一次次考試證明自己,竟別無他物。自小我就是別人口中的優(yōu)秀少年,優(yōu)異的成績讓我獲得了很多虛榮的滿足,父母也一直引以為豪。但是我的心里一直十分空虛,畢竟那些是用除開學(xué)習(xí)以外幾乎所有的東西換來的,換句話說,除開成績,我好像一無所有。我是否該仔細尋找那些錯過的枝枝蔓蔓?
收拾過簡單的行囊,我來到了工地,這個城市的最底層。在這里,我不再是老師們的寵兒,我是一個工人,頂著與其他建設(shè)者一樣守著的烈日。我該收起我的驕傲,從此,經(jīng)歷一段不一樣的生活。
不到六點,就匆匆起床,簡單的洗漱后,提著個半涼的餅,戴上安全帽,就開始了第一天的工人生活。晨輝中的工地上,橫豎擺放著各樣的材料,伴隨著電鋸的刺耳聲,這個城市開始蘇醒。和預(yù)想的所差無幾——臟,亂,差。只不過做好了受苦的準(zhǔn)備,也沒覺得有多糟糕,工人的第一天清晨,感覺還不錯。
開始的半天里基本沒什么事,更多時候是坐在角落里等候差遣,并沒有預(yù)想的那么忙碌。心中暗喜,原來我也可以用自己的勞動養(yǎng)活自己。當(dāng)然,那只是清晨。到了下午,頂著兩點鐘的烈日,腳步越發(fā)變得沉重。有了上午的經(jīng)歷,就偷偷想找個地方侯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此時的工地上竟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人舒服的坐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太陽下的鋼板絕對可以煎雞蛋,因為穿著厚厚的運動鞋踩在上面竟然都燙腳。高溫持續(xù)的挑戰(zhàn)著我的決心,這時,工頭找到我,活來了。頂著烈日,看著面前一大堆鋼筋,心里暗自發(fā)毛,男人的自尊此時顯得尤為重要。咬著牙繼續(xù)著我的工作,第一天,我加班到了九點多。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生活區(qū)的板房里,提起一瓶冰鎮(zhèn)啤酒幾口咕咚,接著用涼水為身體降溫??????一陣折騰過后,躺在床上,沒有了一絲挪動的欲望。到現(xiàn)在才真正看到書生和工人的差別,離開學(xué)校,我什么也不是?;蛟S是生活的太安逸了,才變得過分相信自己。在學(xué)校,我可以以自己的成績讓很多人閉嘴,可是在工地上,他們用勞動讓我低下了頭。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順著工頭的指示,我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任務(wù),漸漸告別了初來時的生澀,干活變得利索起來,也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還是一樣的累,高溫天氣持續(xù)蔓延,換了一種男人的心態(tài),一切變得不再煎熬。那句話說得很對:當(dāng)困難降臨時,我們都可以且必須可以承受。我明白,這一切,叫生存。(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生存,這個詞可以概括這里所有人的目的,當(dāng)然,除了我。他們?yōu)榱俗约荷妫矠榱思胰说纳?。在教室里,我們努力的動力源自于理想的牽引,在這里,他們奮斗的動力來自于生存的壓力。
那天,一根鋼管從二十四樓落下,在我身邊不到一米的地方將水泥地砸出一個大坑。事后我常在想,那根鋼管如果再偏了那么一點,我也就不復(fù)存在了,我是幸運的,我想。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個人遭遇,是這里所有工人每天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這里沒有那么好玩,你不知道什么時候災(zāi)難就會拜訪你,但你卻不得不承認(rèn),即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還是要走下去。生存,真的是一種強大的逼迫力。
在這里,我結(jié)識了很多工人朋友,有的叫我小伙子,有人叫我年輕人,不過我還是最喜歡鋼筋工老莫叫我的小黃。的確,在這里我只是個孩子。作為一個被錄入名校的學(xué)生,很多人對于我在這里的出現(xiàn)感到不解甚至困惑,是啊,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權(quán)且當(dāng)作是一個孩子在底層的摸索吧。
打交道最多的,當(dāng)屬鋼筋工老莫,也和他聊了許多,他告訴我家里孩子上學(xué),媳婦身體又不好全憑他一人打拼,掙些血汗錢。還有那個不知名的骨瘦如柴的架子工,年方三十,在社會游蕩,來這里混飯吃。還有好多我都記不住他們的名字,看著這些平日里鐵骨錚錚的漢子一個個在我眼中變?yōu)榭蓱z人,生存一詞變得無比沉重。
生存是另一種生活,生存是一種態(tài)度,也是一種力量,一種扭曲人格的力量。很多時候,我們都希望文明,并且大多數(shù)時候能做到文明,但在這里,生存會讓你顧不上其他。所以你經(jīng)??梢钥吹侥切┕と藶榱藸幰粔K放東西的地方而破口大罵,為了一點活與工頭爭執(zhí)。在這里一切都是生存,所以一切都得為自己著想,自私也便成了一種無法改去的習(xí)慣。一群工人可以坐在一旁抽著煙看著另一名工人被重物壓得渾身顫抖而哈哈大笑。該自己做的活才做,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這大概是他們內(nèi)心的準(zhǔn)則。從他們的眼睛里你能讀出的只有木訥和饑渴,在生存的重壓下,這群未經(jīng)啟蒙的人終變成魯迅筆下的閏土。種種惡形惡狀,讓人舉不勝舉,這足以讓人們對這個群體感到厭惡,這也就不難解釋農(nóng)民工難以真正融入城市了。
在我眼里,他們只是一群可憐蟲,被壓在社會最底層的可憐蟲。沒有文化,只能依靠自己的體力討口飯吃,過著沒有未來也沒有希望的生活。大樓建好后,他們又將面臨失業(yè),所傾心建設(shè)的地方,只不過是他人的住所,不會留給他們一寸,一分。在滿是混凝土的地面上,也不會有一個地方允許他們留下自己的腳印。期年之后,他們中或許有一個回到這里,卻發(fā)現(xiàn)高檔住宅區(qū)禁止入內(nèi)。這就是這一群人的命運,多少會有些凄涼,但作為叢林法則中的一員,這些也是生存的必然。
作為工地上特殊的一員,我比他們都要幸運,手握知名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在這里不過是一種體驗,而他們面對的確實赤裸裸的生存。在可觸及的未來,我的路比他們都要平坦,他們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路,而這本身,也就是他們的路。
一個月期滿,我該回到我正常的軌道上了。沒有回頭,我徑直走出了工地,我不屬于這里。這里是我的一個心靈驛站,從這里出發(fā),我將繼續(xù)奔赴著我的路,而他們,將繼續(xù)在這底層漫無邊際地摸索。
僅以此文,作為給自己成年的獻禮,紀(jì)念那些珍惜的日子,同時提醒自己,無論何時,都不要太安逸,每個人都在繼續(xù)著自己的生活,但請永遠不要忘記,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很多人都在生存邊緣掙扎,而對于我,那將是一輩子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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