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送女兒學(xué)畫回來，剛走到單元樓下，一個細小的黑影敏捷地從我身邊飛快掠過。我嚇得驚叫一聲，發(fā)現(xiàn)又是小區(qū)里那只黑色的野貓。那只經(jīng)常和垃圾桶偎依在一起，偶爾也輕手輕腳跟在人的后跟走幾步的野貓……它也瞪著我，喵，喵，一聲長，一聲短，然后一弓身，輕盈跳上圍墻，絕塵而去。

是夜，我就夢見了我以前養(yǎng)過的一只流浪貓。夢里，那只白貓蹲在我床邊，用那一綠一藍的雙眼哀怨地看著我，也是喵，喵地叫，一聲長，一聲短，叫得我全身發(fā)麻。

我記得大概就是2004年秋天的時候，班里一個男孩子在路邊的垃圾箱旁撿到了一只看上去是灰土色的小貓，把它裹在校服里在門衛(wèi)的眼皮底下夾帶進了學(xué)校，并自作主張把它放進了教師辦公室，跟它初次見面時：骨瘦如柴，須發(fā)不齊還打著結(jié)，它抖個不停，膽怯地看著我們，但是……它的眼睛很奇特很清亮，兩只眼睛顏色不一，一只是綠色的，一只是藍色的。我一下子喜歡上了它的眼睛。那時候女兒才四歲，一直嚷嚷著要養(yǎng)小貓小狗，于是……我把它抱回了家。

初次給她洗澡的時候，就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倒掉一臉盆的黃泥水之后，發(fā)現(xiàn)它竟然是一只純白色的小貓，小臉也長得不錯，眼眶邊上有點黑，小東西歪著頭，睜著兩只顏色不一的眼睛怯怯看人的時候，真是又純潔又深刻，活脫脫一個美貓胚子！洗澡的時候它一聲不吭，只是給它剪指甲的時候，抵死反抗，發(fā)出陣陣的哀叫聲。洗完澡，并用吹風(fēng)機吹干以后，一身蓬松白毛的它，惹人憐愛。喜歡看《蠟筆小新》的我毫不猶豫地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小白。

我給小白在儲藏間里放了一只鞋盒子，里面放了一點黃沙子，作為它的衛(wèi)生間，好奇的女兒自告奮勇拎著小白帶去它的衛(wèi)生間參觀。第二天早上，我就發(fā)現(xiàn)小白已經(jīng)使用過它的專用衛(wèi)生間了，并且把拉的臭臭自己用黃沙給掩埋了；我又尋了個寬大的紙箱，墊上柔軟厚實的舊衣。當(dāng)我捏著它溫軟的頸皮，提起它的身體放入紙箱時，它很倔強地拒絕了我的好意，當(dāng)它傲然慢慢爬出箱子，安然躺到沙發(fā)軟墊的那個時候，我真懷疑小白根本不是只流浪貓。小白初來乍到，裝客氣吃的不多，不過，很快，它就一點不見外了，呼嚕呼嚕吃完貓食后，自己就蹲在旁邊洗臉，舔一下爪子，然后用爪子裝模作樣地“洗”著嬌媚的尖臉。要不，就是拉長身體站立，好像一只變種的黃鼠狼；有時，又直著前腿探路，又像一個小錫兵。更多的時候，它就窩在沙發(fā)軟墊上，不停地舔著軟墊子，那親熱的樣子好像那是它的同類。

大約在我家呆了一個多星期，小白就擅自挪移它的窩了，每天下班，開門，就赫然發(fā)現(xiàn)它躺在我的床上，儼然是“我的地盤我做主”了，它在床上姿態(tài)各異，或趴，或盤，或側(cè)躺，或仰面，看它的心情而定?？匆娢疫M門了，它就在床上喵喵叫，一聲長，一聲短。我每次氣急敗壞捏著她的頸皮，把它扔到地上，一眨眼功夫它又跳上床趴著了，并示威地再喵喵叫幾聲，那個時候，它從容地看著我，眼神清澈，似乎還有隱隱的挑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四歲的女兒特別愛看《貓和老鼠》，每當(dāng)女兒坐在沙發(fā)上津津有味看動畫片的時候，小白居然會挨著女兒身邊，直起日顯肥碩的身子，豎起尖尖的耳朵，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比我女兒看得還入神，女兒看到何時，它也看到何時。有時一副若有所思狀。動畫片里的小老鼠杰瑞非常機靈，總能使笨貓湯姆狡詐的詭計適得其反，總能讓它自食其果。不知道小白看了之后有何感想呢？是不是也為有這樣的愚笨同類而唏噓不已呢？

小白在我家住了半個月后，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戀上了我的床。天天躺在我的床上不肯挪窩，每天下班回來我的床上都有它的毛發(fā)，讓我感覺自己每天睡的地方真臟，莫名其妙會覺得渾身瘙癢；有時候晚上把它趕出房門它半夜里也用爪子敲我的房門，讓我寢食難安，從來沒有養(yǎng)過貓的我心里便起了惡念：把它扔得遠遠的。

促使我最終把它扔了的緣由還是因為我的女兒，一開始把小白帶回家里的時候，女兒很興奮，對它很溫柔，抱著它一起玩耍?？墒菦]過多久，女兒就沒了耐性，從幼兒園一回到家，就拎著它的頸皮作拋物線狀，小白沒有辦法，只好跳到酒柜高處，對著女兒呲牙咧嘴，喵喵直叫喚，作勢要咬它，有一次，女兒竟把它從樓道上扔了下去，可憐的小白摔下去后，大聲慘叫，脊梁著地，艱難地翻了個身，瘸著腿跑了。小白在我家的很多時候，家里總是大呼小叫，吵得我頭昏腦漲，兩個小東西實在讓我忍無可忍了！我對小白的態(tài)度于是也越來越差了，經(jīng)常不耐煩用腳踢它，讓它滾遠點！

那天，我下定決心后，輕輕地喚了它一聲“咪貓”，它大約好久沒聽過我溫柔的召喚了，遲疑地走了過來。我慢慢伸出手，溫柔地?fù)崦諠u豐厚的身子，它微瞇著雙眼，輕輕地來回蹭著我的手臂，很享受的樣子。我忽然狠狠將它的頸毛捻起來，扔進老早就準(zhǔn)備好的米袋里。幾下劇烈的掙扎后，它終于放棄了反抗。我掩著忽忽亂跳的心口，開上車子。車子停在兩里外的河堤邊，我將米袋小心地扔到地上。我坐在車上，搖下車窗，看到它慢騰騰地鉆了出來，一雙清亮的眼睛里疑惑地看著周圍。當(dāng)它緩緩抬起那雙一綠一藍的雙眼看著我時，我猛地腳踩油門，絕塵而去，一刻也不敢停留。我只想早早離了這里，離了那雙眼睛的視線。

很多年過去了，似乎從這以后再也沒有貓親近我了。昨晚上它又回來了，夢里它沖我喵喵地叫著，一聲長，一聲短，很哀怨地看著我，叫得我心底發(fā)麻，看得我心里發(fā)慌，我害怕見到那兩只一綠一藍鏡子樣的眼睛，那似是故人的眼睛。不知道它現(xiàn)在在另一個世界可曾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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