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我們家隨父親走“五七”道路下放到盤山縣甜水農(nóng)場小臺子大隊，那里是羊圈子葦場的最北端，到處是溝溝坎坎，滿目蘆葦溝渠泥濘小道，可稱之為“水鄉(xiāng)”，也有大片大片的鹽堿地，主要生產(chǎn)水稻和井鹽。要說咱盤錦大米絕對是堪稱上品，白亮亮油汪汪，燜上一鍋香噴噴。不過，那時的小臺子雖然到處是水生產(chǎn)水稻，但老百姓的飲用水卻極其不講究，當?shù)?a target="_blank">農(nóng)民多年沿襲下來的傳統(tǒng)就是喝泡子水。

記得那時屯子里只有南北兩條街，幾十戶人家都是喝泡子水。那水泡子每個屯子都有幾個，都是自然形成的大小不一，其水資源全靠老天爺恩賜，風霜雨雪一樣不少全都能收容進去。人們用水桶把水挑回家，存在缸里困一困就喝。那時的雞鴨鵝驢馬牛豬們都是散養(yǎng)的，也能夠很方便地站到泡子邊上暢飲，然后留下一泡屎尿，大大方方地走進泡子里“嬉戲”。剛來的時候我們堅持不喝泡子水，父親要跑到村外很遠的水線溝去挑水，不久就有人嘲笑我們說不好好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搞特殊化。后來，大隊打了一眼機井，據(jù)說那機井深達幾十米，打上來的水是白色的，燒開了卻是茶色的，那是因為含礦物質(zhì)多。當?shù)乩限r(nóng)都不愿意喝井水，說是沒有泡子水好喝。

還有一件令人尷尬的事兒就是上廁所。農(nóng)村的廁所一般都是用蘆葦夾的帳子，帳子里邊挖個坑，放上一口大缸，用來接糞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點肥料都得給自家的自留地留著。葦子四下透風又透亮，外邊影影綽綽能看見里邊的人，當?shù)剞r(nóng)民有個習慣，大便不用手紙，而是用“棍刮”，便后撅根葦子，一刮完事。時間長了，周邊的葦子被撅得參差不齊，縫隙很大。最討厭的是下雨天去廁所，鹽堿地路面跐溜滑，一進廁所扶著墻都站不穩(wěn)，腳底下屎尿和稀泥就混在一起。要是大清早去廁，時不時那些覓食的豬呀雞呀狗呀什么的，還會溜噠進來湊熱鬧。

孩子們才不管什么是尷尬什么是好水壞水呢，玩累了就跑到泡子水邊用手捧起來就喝，根本顧不上牲畜糞便什么的，還真應了那句話，不干不凈吃了不得病。農(nóng)忙的時候，學生們也是要回到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的，野外干活，驕陽似火，感覺身上的血都被烤干了，嗓子眼干渴冒煙。于是，盼水、找水，發(fā)現(xiàn)溝渠、田埂旁有個水坑，便像見了救星一樣撲奔過去。水坑里覆蓋著一層綠苔，被太陽曬得直冒泡。就用手撥開綠苔，露出下邊的清水，水里邊蹦蹦蟲歡快地跳躍著，其實就是觀賞魚吃的那種魚蟲。要是在平時，打死也不能喝這樣的水?？墒牵说纳姹灸茉谶@一刻戰(zhàn)勝了一切，雙手捧起養(yǎng)著活物的溝渠水，想都不想，一飲而盡，解渴就行呀。

在屯子的北面有個大泡子，東西100多米，南北40多米，泡子南北兩端種了一些樹，周圍還長不少雜草，因為離屯較遠幾乎沒有人來挑水。夏天，我和屯里的小伙伴們經(jīng)常來這里玩，這泡子的水不深，大家洗澡摟個狗刨呀釣魚呀都行。那泡子里的泥鰍魚特別多，那時的供銷社收購泥鰍魚，說是出口做藥材，不過價格一斤還不到兩角錢，于是人們總是利用閑暇時間捕捉泥鰍魚弄點零花錢。用泥鰍簍子捕捉是最過癮的，那泥鰍簍子其實是用葦子編成的籠子，長40至50厘米，籠口直徑約8至10厘米并附有能進不易出的倒須。使用時，把炒香的棉花籽等加水調(diào)成團狀裝進籠內(nèi)，將籠子置于較淺的水底，每隔一段時間起籠取魚，效果極佳，一般每個人都要下上十個八個的，每次可以輕松摟個十斤八斤的。到了冬天，就得跟隨父親刨冰窟窿用攪撈子捕捉泥鰍魚了。

要說那鹽堿地是荒涼的也很寂寞，上面一層白堿，能夠生長的植物并不多，隨處可見的就是黃蕺菜，學名“堿篷草”，宛如魯迅筆下的百草園一般。它每年4月長出地面，初為嫩紅，漸次轉(zhuǎn)深，10月由紅變紫。它不要人撒種，無需人耕耘，一簇簇，一蓬蓬，在鹽堿鹵漬里，年復一年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于光陰荏苒中，釀造出一片片火紅的生命邑澤。據(jù)說上世紀60年代的三年困難時期，與草根樹皮相比，能吃上堿蓬菜摻著玉米面蒸出來紅草饅頭，那已經(jīng)算是美食了，所以“堿篷草”被人們稱為“救命草”。如今的“堿篷草”已經(jīng)成為觀賞草——震驚于世的紅海灘是咱盤錦成為最美濕地之都的驕傲名片。(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土壤是重要的環(huán)境要素和自然資源，是人類賴以生存發(fā)展的物質(zhì)基礎(chǔ)。經(jīng)過改良土壤的地，才可以種水稻，咱盤錦的水稻種植，從低洼地、人工提水開始，歷經(jīng)百年。上世紀50年代，中央和省在此設立了農(nóng)墾局盤錦墾區(qū)，還設立了鹽堿地研究所。作為退海平原，盤錦的地質(zhì)由大遼河、遼河、大凌河上游即吉林、內(nèi)蒙古、遼寧、河北四省區(qū)的黑土、沙土、黃土沖積而成。其海拔平均5.3米，最低處僅海拔0.3米。這就形成了盤錦獨特的水鹽運動規(guī)律，形成了獨特的耕層土壤鹽漬型偏堿性和土壤表層鹽堿、下層粘度大、地表水層不易滲透的土壤特征。這種土壤特征，有利用水稻生長中以苷鍵相聯(lián)而聚合成的淀粉形態(tài)分子結(jié)構(gòu)的形成。而盤錦的夏季白晝長，日照足，年收一季，生長期長達170天以上，氣候條件不但在東北地區(qū)首屈一指，與南方相比更具優(yōu)勢。南方一年里兩收三獲，生長期要少五六十天，而且南方水稻黃熟時，天氣依然炎熱；盤錦地區(qū)大地鋪金時就該降寒霜了。還有，咱盤錦不但夏秋溫差大，而且晝夜的溫差也大，這樣會使果實內(nèi)的有機物更為充分地轉(zhuǎn)化為糖類，這也是盤錦大米口感甜美、無與倫比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那時候，莊戶人家一年四季都要圍著地頭轉(zhuǎn)。你看——春節(jié)過后，就開始在高崗地夾帳子、翻地、修建育苗床。把漚過的農(nóng)家肥、馬糞、炕洞小灰等按比例摻上土，過篩子，撒在苗床上作底肥。然后播種、上水、覆蓋地膜，等待出苗。五月份，秧苗出齊了便開始插秧會戰(zhàn)，那時的口號是“大干紅五月，堅決不插六月秧”，那是一年中最累的日子。插秧過后個把月，秧苗成活了，要有兩次撓秧，之后還有幾次薅草。秧苗從苗床挪到秧田，需要適應和調(diào)整，撓秧和拔草相當于插秧后的修整。人也要恢復體力，調(diào)整精神，所以撓秧和拔草是水田活兒里相對比較清閑的勞動。按父輩們的話說，撓秧就是要把秧苗撓得“披頭散發(fā)”，有利于秧苗扎根和分蘗，增加產(chǎn)量。撓秧時大家每人三條壟，有說有笑趟著泥水往前撓。責任心強的盡量每棵秧苗都撓到，差一些的，糊弄糊弄撓兩把就走。薅草也是，看別人干得快心里急，也不仔細辨認是草是苗，擄一把往腳底下一塞就走。但是，一旦被監(jiān)工的隊長發(fā)現(xiàn)肯定會無情地懲罰扣工分。

由于撓秧和拔草不那么緊張，時而還發(fā)生些小樂趣——干著干著，就覺得腳底下踩著硬東西了，這時腳千萬別動，手順著往下摸，掐住了拿出來。嘿，是螃蟹。此時的螃蟹不太大，呈半透明狀，還未長成。有的人抓到螃蟹后，在旁邊的水線里涮涮，掰開殼，三口兩口就吃了，連連說：“真鮮！”

過了十月一，就該開鐮割稻子了。準備好鐮刀、磨石，每人要把六條壟，先割兩刀打個繞，五個手指頭，每個指間是一條壟的稻子，割三把是一捆。稻子捆的大小與手的大小成正比，手越大干得越快?！澳サ恫徽`砍柴工”，割稻子這活兒比插秧好干一些，是因為彎腰割稻子感覺太累了，就可以坐在稻捆子上一邊磨鐮刀，一邊借這工夫歇口氣兒。

稻子割完了要在地里晾曬一陣子，大概在11月份就要往場院里背稻子了。割稻子圖快都愿意捆大捆，背稻子則求多都挑小捆。稻子碼上了垛，一入冬就開始打稻子揚場了，之后就進入農(nóng)閑——男勞力出工割葦子、挖河塘、修水利工程；女勞力在家打草袋子、搓草繩子、編茓子……一年的勞作就此告一段落，家家戶戶要準備殺豬過年了。也只有過年那幾天莊戶人家才能夠放松一下，親朋好友在一起交流，暢快地吃肉喝酒，暢快地規(guī)劃未來……40多年過去了，無可非議，如今不僅僅是小臺子，咱盤錦的美麗鄉(xiāng)村建設，已經(jīng)成為國人關(guān)注的一個“樣本”，緊緊圍繞“田園美、村屯美、生活美”實施的“八項工程”，實現(xiàn)了路平、溝暢、樹綠、燈亮，鄉(xiāng)風文明人歡笑，一幅幅幸福和諧壯美的美麗鄉(xiāng)村圖景延綿不斷。

也許，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終有一天能將你忘記。可以輕輕地，把你放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里珍藏起來。只是，記憶是在心里，不管人到哪里，又如何能切斷心里對你的想念——那片灼熱的土地，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

2015年2月8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730462/